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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枭

作者:冯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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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部 第四章

第九部

第四章

先是从粤东旅店的账房先生那里掏出点东西,在所列举的十数家中,卞梦龙感到只有奚伯荪是最合适的目标。顺藤摸瓜,便让老先生向同人四处打探奚伯荪的事,不管什么鸡零狗碎的事全要知道。汕头这地方,有头有脸的人不多,大紫大绿者的家庭秘闻本来就容易引起街谈巷议,老先生摸这些事不难。每天占德魁给他割二斤狗肉,打一斤烧酒,他打探得分外热心,什么“叶雨兰云雨度良宵”,“奚公子怒枪驱后娘”,“老相公壮阳鞭不举”,他不仅打听到了,而且编排成演义,绘声绘色地一一道来,直至卞梦龙说已经够了,无须再打听了。他最后有一个疑团,“您怎么对奚伯荪的事这么感兴趣?”他小心翼翼地问。卞梦龙递了个眼色,占德魁用两条狗后腿和一坛子烧酒堵住了他的嘴。接着牛耳刀在他眼前一晃,他一哆嗦间全明晰了:今生今世,这个疑团烂在自家肚子里就算了。
“现在不修,更待何时!”他非但不停,反而话锋一转,“奚老板也看到了,卞某钱财的十之六七全打算放到大通上头。既然如此,这对我来讲也是背水一战,拼死一搏,一旦干不出样子,我也全完了。您不用动一文钱,大通就能整饬一新,起死回生,即使我因此占了三分之一股权,但毕竟每赚三元钱,有两元就是你们奚家的,卞某才能拿一元钱,还是你上算嘛。”
奚伯荪显然被触动了,长叹一声:“我所担心,所愁闷的也正是这一点。”
“卞先生真和_图_书想看?”奚伯荪因为刚了了一桩事,心头高兴,喜笑颜开地问。
“搭股。”仍是简单而明确。
“听外面风传奚老板有收藏古董的雅好,刚才奚老板亦提因此雅癖而至手头拮据,既是如此,可否见教一下?”
“也不尽然。”他把一张庄票递过去,“前两日,我把我的全部金条兑成银元,存在兆安钱庄,总数不到三万元。留出看家的钱,我也仅仅能够拿出两万了。”
“尚不止于此。”他意犹未尽,加重了语气说道,“奚老板现年五十多岁,还能硬朗个几年。据我所知,您膝下一男二女都不屑于此道,也就是您后继乏人。试想,过上若干年,一旦有个不测,就给娇妻留下座难以支撑以致行将倒闭拍卖的空楼?”
书房就在客厅东侧,穿过隔扇就到。乍一眼看去,两个并排的紫檀木书柜里摆的就是些粗制滥造的老石头和破罐子,但走近一看,卞梦龙不由咂舌,有几块玉明显是真的“汉八刀”,有一件精品像是明代陆子冈所琢的真品,倒是几件沁色的玉活不太实。这两个柜子价值连城。他暗暗想到,却又不表露出来,只是笑笑说:
奚伯荪吟哦有顷,方慢慢说道:“这个数倒是正好。我前不久请海外归来的工程学者和当地的行家们估计,他们都说得花个两万来元钱。”
“随便看看。”
开门见山,申明来意,他知道奚伯荪会感到喜从天降。果不其然,在正房门口,他先见到了奚家的少奶奶,看来m.hetushu.com.com账房先生不是吹牛,这女人确有动人之处、胜人之处、撩人之处。跨过门槛,进入正房,奚伯荪正站在中堂下迎候。他一身新,褂子上的叠褶清晰可见,散发出一阵樟脑味,显然刚从箱子中取出。他尽量不让喜悦溢于言表,可前趋的身体,太阳穴处突突跳动的青筋,又表明一个投资者对他来说,不啻大旱之年的一声炸雷。谈生意上的事,过门都简洁。寒暄之后,导入了正题。
“我昨天也到大通旅社实地看了。”他显得很痛快。
大通旅店的位置不错,坐落在主要商业街的东端。到底是老房子,高大陈旧,气象萧森。透过迷蒙的雾霭,显出浓淡交错的雾影,在朦胧的街灯下,这座灰鳅鳅的三层的楼房仿佛一头硕大的病牛般憩伏着。
“你是在那里估过了才决定投入两万的?”
他笑笑,“奚老板,我不为难你。如果认为晚生占的股份大了,晚生不往大通放钱就是了。”
“奚老板仔细考虑吧。”他站起,背手踱着方步,“我不往里扔这两万,大通翻盖不成,照这个残破的样子惨淡经营下去,过两年别说四万,连三万也不值了。再过几年呢?在别的旅店都翻着整新拼命拉旅客的情势下,前清时显赫一时的大通,也就是个只能接待乡下人的大棚了。”
“奚老板也只有如此了。”他那口气,像是在为奚伯荪的利益考虑似的。
我们刚才的话大部分让她听去了。这是卞梦龙对她这一眼的直接反应。他很清www.hetushu.com.com楚,在年轻妻子的眼中,老丈夫的年轻的男合伙人,地位总是微妙的。
他起身告辞,将出门时,无心般问了一句:
奚伯荪看罢庄票,递还过去,感慨道:“卞先生真是个推心置腹的豪爽之人哪。”
“别别别。”奚伯荪嘴上拦着,内心还在思索着。
奚伯荪随即转入了下一个问题:“卞先生舍得拿出全部钱财的六七成,有何打算呢?”
奚伯荪茫然了,“这点我还真没细想过。”
“别说了,别说了。”奚伯荪赶忙摆手制止他。看来这番话是砸到要害部位上了。
他淡淡一挥手,“不过将实情道出,却也没什么。”
“是了是了,我不打算借贷,卞先生的钱理当作为股份投入。”奚伯荪又补充道,“旅店业资金周转慢,利是慢慢来的,我要真借两万,还不知何日能清偿呢。”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一到该认真的时候,奚伯荪显得吃不准了。
奚伯荪咳个不停,脸涨得通红。叶雨兰赶忙给他捶背,卞梦龙则掏出一块白丝汗巾给他擦流出的口涎。
“我的股当如何计呢?”倒是他发问了。
他扳动笨重的大门的铜质把手,走入,透过黯淡的近乎昏黑的光线,看见一间空荡荡的厅堂。门房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珠骨碌碌地转动了一阵,却什么话也没说。他兀自走过去,踩着陈旧的木楼梯,上了二层。二层的楼梯口处站着一条硕壮的黄狗,鼻腔发出嗯嗯嗡嗡的声息,嗅了嗅他的脚,便摇着尾巴走开了。他听着自和-图-书己簌簌的鞋响,在宽阔的走廊里走了个来回,见一间客房虚掩着,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大,家具少,显得空落,天花板垂下一盏没有灯罩的黯淡的电灯,照射着一张南方所特有的棕床,油漆斑驳脱落。床前的地板很脏,铺着一块小得可怜的,织有穗带的旧地毯。床边放着一把靠背椅,座位深陷,包弹簧的布已经崩开,从边上露出一绺绺的棕条。
奚伯荪站了起来,“卞先生,就按你说的办了。你出两万,占三分之一的股权。此事不宜迟,这几天你多来几次,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大通整修的具体事宜。”
奚伯荪抿了口茶,直言不讳地说:“实不相瞒,卞先生愿为大通旅店的扩建投资,正是求之不得的。大通是祖上的基业,不能在我手上败下去,我早有心修它,可个人癖好和家中纷扰,闹得手中拮据,凑不出这笔翻新修缮费用。卞先生打算往里投多少?”
当离开这栋病恹恹的楼房时,他的初感已经形成了。大通旅店位置好,房子大而坚固,经营好了前途无量。只是奚家的第三代书卷气重了些,经营无方加上家事困扰,把个好摊子给败了。初步匡一匡,修整一番,再添加必要的设施,怎么也得两万元上下。
“大通的景况是不太好。”奚伯荪搔着头皮承认道。
“那……也好,来日方长,卞先生先走吧。”奚伯荪略感失望地说。也许是这日说话太多了,他竟咳嗽起来。
第二天,卞梦龙就到奚伯荪家去了。
“奚老板,您认为大通旅店连地皮带房产、设施,www•hetushu.com.com全都盘出,还能估到四万吗?”他微笑着向前倾着身子,“我也请行家估过,都说到不了四万,顶到头也不过是三万七八的样子。”
掐指算来,到汕头仅仅四天工夫,卞梦龙就把奚伯荪的底细全部打探清楚了。
“两万元。”卞梦龙简单地答道。
夜晚,送走老先生之后,卞梦龙到大通旅店去了一趟。不为别的,只为它的翻修扩建搞个概算。
“细节日后再议,目前先算四万吧,那加上我这两万,共六万,大而化之地说,也就是我占三分之一的股份。”
奚伯荪不捻动太阳穴了。他闭着眼,伸出一个指头,“走后面一条路。”
叶雨兰穿了身绿缎子上衣,着水红绣花鞋袅袅婷婷地走进来,看了卞梦龙一眼,那一眼却是辣辣的,又带着点酸酸的。
隔着奚伯荪的肩头,他们相望了一眼。他的目光是苦苦的、涩涩的,她的目光则是凄凄的、戚戚的。
“好好好!有道是‘峣峣者易缺,佼佼者易污,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难得有人实心实意看我之收藏。”奚伯荪招呼道,“雨兰,你也过来,和卞先生一同看看我的藏品。”他无非是想让她受些熏陶。
奚伯荪右手拇指和无名指分别按住两侧的太阳穴,不停地转动着,“现在摆在奚老板前面的就两条路,”他果决地伸出两个指头,“是奚家把住全部股权而任大通衰败下去,还是奚家往外劈点股而让大通起死回生。”
“真是好东西,可惜我是外行,看不出门道。今日已呆得太久了,改日再来细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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