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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枭

作者:冯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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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六章

第六部

第六章

这番热闹算混过来了,但王在礼夫妇却实在搞不明白,他们的挚友卞老板为什么要这么破费,演这么一出闹剧。
“能。”他只简单地吐出一个字。
英租界内的哥特式小楼翻建竣工与大兴钱庄开业差不多同步,前后只差个三两天。租界内的小楼堂堂皇皇,大兴钱庄也装饰一新。但尽管它开业时很是热闹了一番,以至店前的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鞭炮纸屑,但开张后仍是门可罗雀。其中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它的底子太烂,太糟,尽管改名修门脸也挽救不了颓势。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此钱庄没参加钱业公会。既不可统一汇划,又得不到同业间的提携。
当女人提出这个问题时,卞梦龙感到自己的心尖颤了一下。女人的嘴无遮拦,可一张嘴就捅到了地方。看到那两口子就这个问题当不当提出来打开了嘴仗,他便索性不吱声了,而是看那女人肉滋滋、白|嫩嫩的手,手背上不时地闪现着五只小涡。这双手倒像是对问题做出了间接的答案。
当时的汇划钱庄采用独资或合伙的无限责任制,业务与近代银行相似。汇划钱庄的资本比银行少得多,又不像银行那样到处设分支机构,营业仅限于上海及附近几个县城。但由于它同当地工商业联系密切,有同业间的相互支援,所以势头并不比华商银行差。厉害的是,汇划钱庄得到了上海的外商银行的信用支持,这就更使他处于华商银行的上风头。它依靠发行远期庄票扩大信用,并掌握汇划制度以保持资金的主动调拨,往往能以少许资本进行大量营业。
对钱庄开张不景气,卞梦龙早有精神准备。他显得满不在乎,几天后便到处发请柬,既遍邀钱业https://www•hetushu•com.com公会的巨擘,又请上海大钱庄的名流。这一番英国鸡尾酒会风格的大筵,使他那个即将告罄的腰包又瘪了一大块。
卞梦龙是学西洋画的底子,对沾了洋字的事情,有一种自发的、专注的兴趣。上海的航运业、市内交通,办实业均不符合心意后,他又转回了钱庄这条路上来。当然,这次要办钱庄就一定要办成一个参加钱业公会的汇划钱庄。既为沾上洋人,又为实现一个大胆的计划。
卞梦龙真正的心思仍在钱庄上。
王在礼又不解了,“洋人为什么会融通入园钱庄。侬说得清伐?”
他说这话是有把握的。能否入园,关键不在于一顿饭,而在于洋房和洋人。为建这幢房子,他亏了一万六。约翰曾说他等于用一万六买了份在英租界的花园洋房区的住房许可证。他听罢表面点头,内里则嗤之以鼻。他绝不以住在英租界为荣,更不在乎四周那些叮叮咚咚的琴声。对于他来说,如果说是花一万六买了张入园的许可证,还更准确些。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些年,他早就吃透了一点,中国这些土老财们,不管如何有钱,外观如何体面,如何附庸风雅,而内里仍是个土老财的坯子。他们住惯了凉风可可的大瓦房,绝对不知哥特式或巴洛克式之属,却又极善于钦羡沾了洋味的东西。当他们来到这里赴筵,看到他住在再地道不过的洋楼洋花园里,品尝到一顿能在桌旁随便走动的洋筵席,看到真正的洋人也来赴宴了。看到他满不在乎地驳难一个洋人并把该洋人指摘得无言以对,那就会对他折服。他们不摸他的虚实,也不敢窥测他的家底,hetushu.com.com只会认为他阔得非同一般,且有洋人、洋文化、洋银行的背景。而有了这个就够了。他们自然会把他的大兴钱庄接纳入钱业公会。当然,他们这么做并不完全是出于折服,同时也是要用他,用他的洋背景。
“好处还不只这么点。”他的眼睛盯着空中某个不可知的点,“更大的好处是洋人喜欢汇划钱庄,愿意对它提供信用支持。洋人钱袋里随便掏出俩钱扔过来,就够入园钱庄揽一笔大买卖的。”
“汇划钱庄是抱了团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由它所签发的庄票在市面流通中视同现金。这庄票有远期和即期两种,即期庄票见票就付,远期庄票到规定日期付款。一般为期五至十日,期内可在钱庄之间流通。所谓‘汇划钱庄’是每日对收进和付出的庄票进行汇划,以其所收,易其所付,日日清算,清算结果,某庄如解多于收,则应解付现银,或先向同业拆借它所应解的数额;收多于解,则收入现银,或先向同行拆放它所应收的款额,这么一来,大家都清清爽爽,又都捆到了一条船上,只要船不沉,就一齐操纵上海钱业枢纽,不是都好过了嘛。”
他看看二位,说:“自从上海开埠后,洋行先是对中国进口商号用庄票代替现银进货不习惯,后来他们发现,这庄票很好使。洋行交货后凭庄票到钱庄收银每每不落空,也就放心了,并相率使用庄票。反过来说中国进口商见洋行认这东西,更加频繁地用它与洋行打交道,这就促进了洋货的进口和销售,逐渐使庄票成了进口贸易的信用凭证。同时,由于远期庄票,也就是期票的付款可有五天到十天的期限,这就更便于进口商号和_图_书资金的调度和周转,所以也为进口商号所欢迎。出口的喜欢它,进口的也喜欢它,而外商银行专干支持洋行出口而中国人进口的事,所以跟着喜欢上了庄票。当然,肥了的还是洋人,但钱庄能用小本吸收进来大钱滚大利,也跟着肥了。”
“你们一家子还得在这里住上一段,在这大上海的花园洋房里享享清福吧。”他这话像是在打哈哈,内里却藏着不算远也不算近的一步。
几天后,钱业公会派人来此送上一纸文书,卞梦龙独资的大兴钱庄获准加入钱业公会。
“乔迁喜筵”上,卞梦龙的“家眷”和“男佣”也都露了面。他们不是别人,而是苏州的王在礼一家。卞梦龙专程把他们从苏州接来,交代了一番,便在喜筵上按各自的角色上场了。王在礼充任那个扎黑领结的男佣,王的妻子临时充当卞梦龙的妻子,一个妖妖娆娆的主妇;王的女儿充当卞梦龙的女儿,小丫头始终搞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父母在事前百般关照她,在宴会上要管那个白面孔的叔叔叫“爸爸”,而且万万不可叫错了。
“侬在这里请客,把阿拉全家从苏州弄来干吗?还叫在礼这阿木补充做侬的银包,阿拉充作侬的老婆……”
这个问题让他好难回答。说深了对方听不懂,说浅了又说不透。但对莫逆之交又须多少交些底。他想了想,说:
对这番洋洋洒洒的话,王在礼叹服。他焦急地说:“梦龙,既然入园有这般好处,侬估计一下,请了那些钱业巨头的筵席后,他们会接收侬的大兴钱庄入园吗?侬勿瞒阿拉,照实说。”
女人被抢白得讪讪的,嘴上却一味强硬,“赤佬!阿拉闲着无事,就不作兴与梦龙随便理论理论www.hetushu.com.com。梦龙,侬说是的伐?”
“为了入园。我现在还是个‘员外郎’,而‘员外郎’在上海钱业中是难以支撑下去的。”卞梦龙坦率地做了回答。
“入园?”那两口子相视一眼。他们多少明白,所谓入园即是参加上海钱业公会,成为汇划钱庄。他们不大明白的是,卞梦龙为什么非要跻身钱业公会。
王在礼的妻子仍想在这事上较较真,王在礼却拉了她。“梦龙说行就行。侬这个女人家就别多嘴啦。”
“我说能成就能成。”他又补充了一句,“不信就走着瞧。”
他擦了擦脑门,疲乏地说:“为搞清楚这事,我还颇下了番工夫。那个约翰给我建这房时,我一是筹办大兴钱庄,二是跟钱业的老油子套话,我总算搞明白了。”
在钱庄,银号不发达时,就得有人干押运银两这行。卞梦龙跟温秉项跑过钱庄,在京口办过钱庄。虽然最后沦于老奸巨猾的梁老板之手,但他也在开办过程中亲睹了这一行的油水之大。在京口时,他自认为他的钱庄办得不错,只是来到上海后才意识到原先那么个办法全是扯淡,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他在这里才领教到了真正的钱庄。
王在礼的妻子也来情绪了,“快快说与阿拉听听。”
上海的钱庄有两类。参加钱业公会的钱庄为汇划钱庄,俗称“入园钱庄”或“大同行”;不能加入钱业公会参加汇划票据清算的,又分元、亨、利、贞四种庄号,业务范围较小,卞梦龙深知,自己在京口办的大旺钱庄,充其量只能算是后一种,无法望汇划钱庄之项背。
“阿拉勿晓的,入园还果真比不入园要好。”王在礼说。
这一家子无意间被他有意地当了回人质。在金融场上,没有人和-图-书会信任一个单身汉,因为这种人来去自由,无后顾之虑。而所有人都会去怀疑一个单身汉为什么要建一幢高规格的花园洋楼,这种人独身住一幢楼显然是长不了的,肯定另有了打算。于是,他需要以一个家庭的班底在钱业名流们面前出现,就同约翰跟他谈建房的事一样,这也是一种抵押,有了家眷的担保,才能取得点信任。
王在礼及其女人喜出望外,当即应下。
“看给侬美的。”王在礼的妻子不相信地撇撇嘴,“请那些人到这房子里热闹了一通,就能让侬的大兴钱庄不当‘员外郎’啦?哪有这么好的事。”
小时候,他听老人讲述清初飞镖黄三泰的故事。三泰后任天津镇总兵,在古典小说《施公案》《彭公案》中写其子黄天霸中皆富传奇性。后来又叫人述及清末大侠大刀王五之事。其实这些人的根底皆是镖行中的镖头。官家解款或大批资金筹运者皆须专人护送。他少时心目中的这几位英雄俱是以护送押运款项为营生的。
“侬问这作啥?”她的男人火了,“梦龙自有自己的安排,这是侬能随便问的吗?”
下了这般决心后,他通过社会上的种种传闻和当地报纸,了解了汇丰银行及银行中的约翰·宋其人其事,并采用他惯用的手法结识了这位英国人,忍痛抛出一万多元,让英国人为他在英租界内建房。与此同时,他在大马路附近盘下了一家濒临破产的小钱庄,经过修缮后以两万多元的独资开业,并将钱庄定名为“大兴”。实际上,他到这时腰包已差不多掏完了。如果大兴钱庄在短期内转不出钱来,他手边的钱只能混到年底。
女人只沉默了几秒钟,便又冒出了个新问题。她丢过一个眼风,赔着小心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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