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骗枭

作者:冯精志
骗枭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第五部 第四章

第五部

第四章

“非要让我把钱存到他大旺钱庄去?就没别的法子?”
卞梦龙惶然问道:“梁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听戏!听戏!”孙伯曦一个劲地喊。
他们倏地安静下来,眼睁睁地看着门口。
她一阵惊惶,急把眼掉开。
那次风潮过去二十余年时,卞梦龙却又打上了类似贴票的主意。他很明白当年贴票钱庄的苦衷,那些当老板的自信能拿高利吸收来的存款做大生意赚大钱,既有利还不影响自家发财,结果事与愿违。他如今也当了钱庄老板,既要用高息扩大存户,又不能垮台,怎么办?只有先撞到能赚大钱的生意路子才能放出高息的风。
当时已统一使用了“袁大头”,但由于清代的货币制度中长期实行银两与制钱平行本位制,而在实际使用中银两又较钱更受重视,所以在“废两改之”之前,“袁大头”尽管好使,但贸易中仍有以银两结算的。自中国的钱法坏了以后,各地的实银两、虚银两五花八门,极其复杂,加之各地库平又有差异,给钱商创造了种种从中渔利的条件。大旺钱庄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方面的机会。
板牙带着几个人横冲直撞地从街上过来,擦着他的身子入了钱庄,没过多大会又风风火火地从里面走出来。
板牙蛮横地说:“老子要娶媳妇,等不起。”
卞梦龙旁若无人般继续喝茶。
梁老板笑笑,不答理这个问题,却说:“先看看梁秋和少泉去,听听他们怎么说。”
“说!”板牙的喽啰们哄起来,“说不清楚就砸了它!”
白娘子和许仙正唱着唱着,渐渐不唱了。因为台下的人正窜来窜去,早就没心听戏了。
梁秋埋怨地说:“这下你看到了吧,卞先生是个豪侠仗义之人,你要早把钱存到他的钱庄里,现在和*图*书不也跟着发了。”
这笔钱周转得快,本已于几日前回到了大旺钱庄的账上,可他却不吭气,反而花钱雇板牙带人到钱庄闹了一场。
卞梦龙赔下笑脸,“我姓卞,有什么事对我说吧。”
上海那次闹贴票风潮时,他还是个孩子,只是稍懂事时听他父亲说起过。
他跑了趟苏州,找王在礼商量了两天,打上了票法的主意,回来便在钱庄门口贴了一纸告示,路子和当年协和钱庄的一样,凡以现款九十元存入钱庄的即开给一个月期庄票一纸,到期可取现百元。这么一来,半个城都动了,如此高的利,吸引了不少商贾乡绅以至当地官员把款存入大旺钱庄。这笔钱马上送到苏州王在礼那里去了。
肖少泉边擦拭脸上的油彩边说:“戏文里有云:好马不吃回头草。这事已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吧。”
这是下午的事。镇江不大,这事如一石激浪,很快便在小城里漫延开了。到晚上。在潮州会馆看戏的人议论纷纷。
喽啰们涌上,喊着:“砸了这个骗人的钱庄,抢回咱们的钱!”说着便要往里挤。卞梦龙挡不住,忙向里喊了一嗓子,大旺钱庄的店员忙涌出来拦住。
卞梦龙笑而不答。
门外,梁老板笑笑,对卞梦龙说:“听到没有?连少泉都动心了,你就等着敛钱吧。”说着进门。
店员和板牙的人推搡着,推来搡去,几乎要抡拳头上脚了。“让开!”卞梦龙突然发了声喊。
鼓点起,本来轮到肖少泉的道白,他心里烦没有吭气。倒是梁秋娉娉婷婷地走着台步,唱了段欢快的西皮流水。
“我卞某哪点对不住诸位了?”他似乎越发不解。
“不让提我偏要提。”
卞梦龙撩撩长衫,坐到一张桌旁。在众目睽睽下www.hetushu•com.com安之若素地抿了口茶,好生不解地说:“票友都在台上,怎么唱着唱着又停下来了?”
梁老板捻动眉心的手放了下来。
梁老板不紧不慢地说:“同人们为大旺钱庄操心呢。”
“让开,让他们进去抢。”卞梦龙对店员们说。
他们朝前走,化妆室里传出人声。
板牙用拇指向门里一挑,“我们前不久在这里存了些钱,现在家里有急事等着用钱,可到柜上去取,柜上不给。存的时候你们怎么说的?啥时候取都行。现在为什么不给?!”
“实话告你,这种把戏我也搞过。”梁老板笑将起来。
转眼过了二十多天,兑现的时候快到了。这一日,却见卞梦龙焦躁不安地在大旺钱庄的匾下踱着。
“原来如此。”他不屑地挥了下手,像拉家常般说,“前两天卞某钱庄里的钱倒浙江的那笔茶叶生意去了,账上一时支不出钱来,有几个存户来闹了闹。在我来此之前,钱刚刚周转回来,做茶叶赚了一笔,毛利挺大,原来存了九十大洋的,如愿取出,明日可到柜上取出一百。几天工夫就让诸位的钱生出了小仔儿,算卞某的一点心意吧。”
街上的人骚动起来。
升水、贴水则不用说了,各地钱庄都在调剂头寸上动脑子,但最让他上心的还是扩大吸收存款。大旺钱庄的本钱并不大,要想从钱庄中拿出远远高于本钱的款项去揽大生意,只有以高利息吸引存款。但这么干也有风险,一旦吃不了就得兜着走。
梁老板边用拇指和食指揪着眉心,边说:“先别吵,先别吵,待我细细想想。”
卞梦龙看着白娘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里却在乐,这笔钱赚得容易,不过是拿票法做了做文章。
众人响应道:“m.hetushu.com.com对对对!”“抓起他来。”
街上的人在等着看一出砸钱庄的好戏。
“少他娘给我来这一套!”板牙一把搡开他,向围观的人喊道,“老子能存进去就能抢出来;抢回自己那份钱不犯法!”
沉默。
民初的钱庄,挣钱的路子不外乎汇兑、贴现、买卖银两什么的。对这些,大旺钱庄全做,只是卞梦龙的主要心思还放在存、放款上。
卞梦龙嘟囔了一声:“怎么回事?”然后四下望去。不出所料,四面俱是投向他的复杂的目光。他佯作不解地问:“怎么都这么瞧着我?”
台上的肖少泉听在耳里,对梁秋一笑,用京剧道白说:“娘子,夫君早看出他来路不正,是小人一个,屡屡劝你,你却不听,现在再看夫君所说如何?”
梁老板老气横秋地说:“这套瞒不过我的眼睛。你搞的这个把戏叫做欲擒故纵,先雇些流氓到你钱庄上闹,让众人以为你要破产了,并为存到你柜上的钱能否回来慌乱了一阵。你一翻手,不仅还本而且付上很大一笔利息,这些人又顿时转忧为喜,在这大落大起之后,你就成了他们最可信的人,什么钱都敢往你的大旺钱庄扔了。我说的没错吧?”
自明代后期起,部分地区便实行商人凭官票运、销茶、盐的制度。清道光年间,由于私盐增多,税收大减,仿明制规定每票一张,运盐十引。无论何人,只要照章纳税,便可领票运输。纲法容许纲商世袭,票法认票不认商,无编册世袭专商。至同治年间,两江总督李鸿章借筹饷为名,责成票商报效专款作“票本”,将淮盐运销准由票商专利。这实质上是把票法变成了纲法。辛亥革命后仍沿用。王在礼的上世本是前清的大盐商,依纲法可运销淮盐。可到他这辈上光忙着和图书投资纺织、印染了,顾不上盐这一块。卞梦龙悉知这点,不过是打过去钱,用庄家的名做了笔淮盐赚的钱。
他忙赔笑道:“诸位弟兄,别急,别急呀。这钱庄是干什么的?是把诸位的钱拢到一起做大生意的,指着生意上赚出钱来才能还上诸位的本息。众人的钱我们投到浙江做茶叶,近一二日但可周转回来,那时再还弟兄们。现在先回去吧,我卞某绝不会坑诸位的。”
两方的人都停了手。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所谓汇兑,就是本地付款人不依靠现金的输送,委托收款人所在地的钱庄,对收款人支付一定金额,以结算两地间债权债务。京口与外地做生意的很多,大旺钱庄不愁在一笔笔的来往款中吃汇费。
梁秋转过身,通过其父,看到了站在后面的卞梦龙。这时他不再掩饰了,火辣辣地看了她一眼。
他想了想,问道:“梁老板,照你这么说,经过这么一折腾,当地的老财真的会把钱都放到我的柜上?”
在场的人愕然了。
仍是沉默。沉默中,梁老板微微一笑。
“梁先生来了。”肖少泉打了个招呼,仍在卸妆。
卞梦龙轻松自若地从门口走进来。他梳洗得干干净净,一面不慌不忙地走着,一面四下看着,一副充分意识到自己比周围的人优越得多的样子,向在场人点头笑着。
“夫君呀——”梁秋叫了声板,也用京剧道白说,“叫娘子怎说才好,怎说才好呀——”
梁秋喜上眉梢,轻巧地向乐队打了个手势。
店员们莫名其妙地让出了钱庄门。看着敞开的大门,板牙等人倒像是不摸底而却步了。
卞梦龙仍看着她,在等待着。
“兄弟,稍候一两天。”他力图稳住他。
卞梦龙愤愤地说:“我卞梦龙初来此地,本一心为当地的财主们捞上一票,也和*图*书好借此在此地立稳脚跟。可看刚才那架势,在我没来之前,在座的像是在讨伐我,好像我要卷了他们的钱外逃了似的。”
在场的人顿时眉心舒展,欢声四起。
板牙当街一站,敞开衣襟,扯开嗓子问:“谁是管事的?”
“那你就攥到手心里,掖到被窝里吧。”
乐队打响了鼓点。二胡随之吱吱扭扭地响起了过门的曲子,正在这时,那个警察头一扬胳膊,“等一下。”只此一声,乐队停下了,乐手和梁秋面面相觑。
“怎么不进去抢啦!”卞梦龙冷笑着说,“抢回自己的钱不犯法,可我也可以明着告诉你们,你们就是进去抢也没用——现在我整个钱庄是空的,一个大子儿也没有!”
坐在台下的梁老板应接不暇,一群士绅围着他,向他喊冤叫屈,连蹦带跳。一个说:“梁老板,我是看着你的面子,才敢把钱拍到这柜上的,可这姓卞的才开张没几天,钱庄里就一个大子儿也不剩了。”另一个说:“实指望把钱放到钱庄里吃点大利钱,没承想连本都赔到这个姓卞的小子手里了。”再一个跳着脚大骂:“娘的,老子放到他柜上的可是几年的血汗钱,让他拐跑了,非剁了他不可!”一个警察头目说道:“梁老板,我在大旺钱庄也放了一笔钱,他要真吐不出来,我可就顾不了你的老脸了—— 一定把他扔进大狱!”
果真,从镜子中,他看到了她回视的目光。两个人的目光在镜中相遇,迸发出一个小小的火花,但随即又黯淡去。他把目光从镜中挪开,从背后看去,她的耳根涨得通红。
散戏后,梁老板和卞梦龙从后台往化妆室走来。
台下已喊成一片。
众人七嘴八舌:“还有什么好想的,抓起来算了!”“明着是个大骗子,梁老板就别费那份脑子了!”“抓!抓!”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