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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枭

作者:冯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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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第二章

第四部

第二章

“好办。往外吐钱。”
黑大个用虚光一扫,放开个门户,招呼道:“来来来,让你们全上。就怕你们摞在一起也不够老子收拾的。”
“怎么玩啊?”黑大个问。
上风点点碗中的六颗骰子,说:“我一次掷六颗骰子,凡有三颗点数相同时,余下的三颗便可论输赢了。如果余下的三颗的点数小于十,我上风输,大于十一,我上风赢,怎么样?试试不?”
“吐多少?”
黑大个对上风喝道:“敢动一下指头老子敲死你!”上风吓白了脸。
黑大个一拧那小瘪三的下巴:“告诉吉馆主,你做了没有?”
一个四十岁出头的黑大个向聚友会馆走去。健壮的体格、扁塌的鼻子、线条分明的嘴唇,略微卷曲的头发,长满了树皮样硬茧的手,表明他曾有过风光的过去。但眼下光景大不如前了,眼皮底下出现了紫色的眼泡,脖子上出现了皱纹,牙上满是黄绿色的齿垢,嘴边挂着唾沫痕迹,双腿缓慢地迈动着,一副落魄的样子。
吉顺身边的汉子们一听此言,捋捋袖子就准备上。
“那就试试吧。”黑大个把刚蒙来的银项圈掷于桌上。
“叫大伯,宝宝。”保姆拍拍孩子的脸蛋说。
孩子扭扭身子不说话。
“开始啦。”上风向赌客们笑笑,从碗中拿出六颗骰子握在手心里晃晃便要往桌上扔,就在这刹那间,一只手迅即地闪出拧住了他的腕子。
这个赌局很全,推牌九的、搓https://m.hetushu.com.com麻将的、打土荷丹牌的、捉牛头的俱有。甚至在一端还有一枪赌。当那个黑大个在各个摊位间转悠时,猎枪声不时传来。
吉顺看此人像是有些来路的,一招手,他的人放下了开打的身段。他问道:“好汉可愿通报个姓名?”
“退下!”他向打手们喝了一声。见打手们散去,他拉拉冀金鼎的袖子,把他引到个无人处,小声说:“赌场上的事我也瞒不住你。让我吐这么些年的我也吐不出。这样吧,我们给冀好汉个人吐钱。”
吉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他数年前听说过此人是苏杭一带的“神赌”,在苏杭一带无敌手了,又跑天津卫转了一圈,仍是大胜而归。近两年没再听说他的事了,有人说他因女人的事吃了官司。没想到他今天在此露面了。
中国自古便兴博弈。弈分为围棋、象棋、双陆等,博分为樗蒲、五木、格五、骨牌、叶子戏等。孔子就说过,与其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还不如去博弈。那时博和弈都还是正派事。象棋、围棋是斗智的,双陆也是一种由天竺传入的棋,左右各六陆,对弈双方各用十五枚子相博。博这一系列要求些身体技巧性,不是像弈那样纯凭思维。樗蒲以臭椿树木做成博具,每人执六马,以五木掷彩。五木即一种博具。以木制成,一具五放。据说骰子就是由这种东西演变来的。
“我没见和_图_书过这个人。”男孩说话了。
但中国自古又禁赌。唐律定赌博者要受笞杖之刑。宋朝敕令赌博者一律斩首。元律中禁赌,犯禁者流放荒漠与牛羊为伍。明朝朱元璋在秦淮河畔建逍遥楼,赌者囚于其中不给饭吃。太平天国在南京建都后,凡赌者一律当街吊死。孙中山领导的南京临时政府亦禁赌,“倘有违者,一律按现行律办”。但赌风谁也禁不住。民初大乱之际,禁赌更是一句废话!
“拿来吧。”冀金鼎伸出了小蒲扇似的巴掌。
黑大个把上风的领子一提,“夹着的这两个,一个扔出去是五,一个扔出去是六,加到一块就是十一,就你这么‘掷牛头’,永远是他妈你上风赢!”
保姆直埋怨孩子,“连声大伯都不叫,老惹大人生气。”
他看到一个保姆在街旁哄一个小男孩玩。男孩脖子上套了个银项圈。便走过去弯下腰逗孩子说:“来,叫声大伯。”
“聚友会馆”的牌匾下,黑大个把银项圈在两个把门的壮汉眼皮底下晃了一下,一提绸马褂进了门。
“我是本馆的馆主吉顺。”那人说,“我养的人从不做趟子!”
赌客再低头看时,但见上风右手的中间和无名指,无名指和小指间各夹着一个骰子。
他转到一个捉牛头的摊位前,抻长脖子往桌上看了看。五六个赌客围在牌桌边,担任上风的是一个小阿飞般的人,他见黑大个往桌上看,走过去拉拉他说:“老和-图-书哥,过来玩两把。”
这边一闹上,早有人去报告了。片刻,几个敞着衣襟的汉子拥着一个人过来。那人个头矮、面皮粗,双眼深陷,眼神淡漠。人很瘦,衣服的前襟和后摆都快贴到一起了。他背着手过来,扬起小脑袋,露出一嘴被烟熏得又黑又黄的牙,动动毫无血色的嘴唇,对黑大个说:
聚友会馆名义上是为在南京的四川同乡开设的。进门后便是一间铺着红炭花砖的厅,配着红木镶嵌大理石面的客堂家具,中堂条几一一俱全,其上或是峨眉山金顶宝光、万年寺,或是画着春城山中的道观。中堂为国画武侯祠,画的左上角录着杜甫诗句:“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深深。”总之,川味十足。
吉顺看看对方脸色,想了想,无甚把握地说:“五百。”
“没这么便宜!”黑大个揪住他,“找这赌局主事的去!”
“这些年来,坑了赌客多少就吐多少。”
赌客哗然。
“这个上风是你的人吧?”黑大个揪着那个小瘪三的后领往前一送,“他做趟子。”
“做了做了。”那瘪三痛得直吸溜凉气。
“说出来怕吓你一跳。”黑大个用拇指朝胸口比画着,“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冀金鼎。”
上风连连哀告:“下日不敢啦,下日不敢啦。”
“听说你要找这赌局主事的。我就是,你想干什么?”
但一过花厅就完全不同了。这是一个几十根木柱支撑着的大房间,长十丈,和-图-书宽八丈。昏黄的灯光照着一个烟雾腾腾、熙熙攘攘、嘈杂之极的男人的世界。
吉顺却不慌乱。“既已如此,你说该怎么办?”
博在早期是为了比个输赢,后来就必不可免地掺杂进了输赢者的利益,也就成了赌博。《三国志》中就提及:“今世之人多不务经术,为戳博弈……至或赌及衣服,綦易行,廉耻之意驰,而忿戾之色发。”早在晋末。陶侃就下令禁止樗蒲陋俗,“取其樗蒲博具患投以江”。但禁不住到唐代仍有“樗蒲一掷百万”者。盛唐时,由骨演变出了纸片,即叶子戏。甚至用骰子掷彩,依彩大小进选官职、意钱、长行这时都很盛行。民间的斗蟋蟀、斗鸡、斗鸭、斗鹌鹑等都可用以赌钱,尤其膏粱子弟以千金角胜。而诸王、世家、外戚、侯家者“倾帑破产市鸡,以偿鸡值”。在街头巷尾则有以猜钱币之正反面赌输赢,这种小把戏甚至还有“博卖”这种文绉绉的名称。
宋代赌风甚炽。苏东坡曾为此告了一状,“城中有开柜坊人百余户,明出牌坊,召军民赌博”。他告也没用,从宋太祖那里就这样。太祖与羊立保“赌郡戏,胜,以补宣城太守”。太守这个官职就是从皇帝手中赌来的。宋俗中最大胆的是“关扑”,扑即博之博,讳言之乃言关扑。据《东京梦华录》载,正月一日年节,开封府关扑之日。多铺设珍玉、奇玩、匹帛、茶酒等器物,有以一笏扑三十笏者,以至车马、和-图-书地宅、歌姬、舞|女,皆约以假而扑之。至寒食冬至三日亦然。关扑一年没几天,民间普遍流行的还是隋唐时已兴的“摊钱”,也叫“诡亿”、“射意”。赌时随手取数十钱,纳于器中,开时数其钱,以每四枚为盈数,后统计余零,或十,或二,或三,或成数,分为四组,以压得者为胜。
“吐多少?”冀金鼎拉长音调问。
保姆想了想,“哟。”叫了一声,忙站起四下张望,那个黑大个早在人流中消失了。
明清时的花样就更多了。明代就有马吊牌,牌分十字、万字等四门,四人同玩,每人八叶,余置中央,出牌以大压小。马吊牌到清代演变成了麻将,又称“麻雀牌”。除此外还有推牌九、摇宝、鱼宝、大宝、红宝、盒子宝、花会、金钱摊、出字韵摊、山票、白鸽票、铸票、香摊、枪赌以至向力球等赌博方式。这种种赌博中有很多是不能集中场地的,如山票就得由“带家”走街串巷兜售,铺票由店铺、商号出面,每月开奖一次。除却那些上不了桌的斗鸡斗蟀或猜单双等土把式,能真正把赌徒拢到一张桌上并在短期内见分晓的赌法并不那么多。能拿上台面的多是得动点脑筋的赌法。
那人说:“不叫大伯,可要拿你的项圈啦。”说着像逗乐似的把项圈从孩子头上摘下来。又说:“再不叫,大伯可把宝宝的项圈拿走啦。”说着走开了。又说:“宝宝可真淘气,大伯真的拿走啦。”说完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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