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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枭

作者:冯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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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十一章

第三部

第十一章

“天知、地知、我知、你知。”温秉项笑出声来。
“明天一早去会她。现在总不能不让我休息吧。我大小也是你男人,是这府上的老爷!”他说完昂首走出客厅。
卞梦龙发出了更响的笑声。
新生儿通红的身子,花生粒大小的生殖器。
风消雨住,原野染上了金色或绯色。他吃力地走着。焦干的黏土一经雨水,变得泥泞不堪,粘胶一般把鞋拔住。他干脆脱了鞋走。吧嗒吧嗒走在烂泥中。庄稼人看着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像孩童一般,直乐。而他心里也在乐。
温秉项不由分说,掀开被子,将刚出生的儿子托起。
出城后的路上仍是泥泞不堪。他呼哧大喘,高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踩在烂泥中发出的响声传出老远老远。
“儿子,看清楚了!”温秉项将哭叫着的婴儿转向画的方向,“娇妻虎子,万贯家私,我温秉项也该演一出‘猎归图’了!”
此时,天已蒙蒙亮,距这个小院五十里开外,一辆马车在与沪宁线平行的公路上向苏州驰去。
一阵风从门外吹来,蜡烛灭了。一张清秀的男人的脸仿佛从黑暗中浮出来,阴兮兮地向他笑了笑,又倏地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混沌。他感到一阵悸动。当他用拳头狠狠地m.hetushu.com.com砸向自己的头颅时,浑身一软,瘫了下去。
温秉项喜不自禁,叫道:“将《猎归图》打开!”
温秉项感慨万端地看着这张画,呢喃道:“我要把它传给我即将出生的儿子。”
终于摸到了小院,他边拍门边小声说:“梦龙、巧珍,快起来,带上孩子,带上东西,我们走。”
他疑惑地进了门,在黑暗中叫道:“梦龙,巧珍,你们在哪儿呢?”他两手乱摸,摸到了烛台,划亮火柴点着蜡烛举起一看,他呆住了。
他跑入小院中的房间时,浑身已湿透。他没顾擦把脸便听到白布幔那边传来的凄厉叫声。巧珍临盆了。
“老爷,”管账的嗫嚅道,“是您让姓卞的到布店当掌柜的,还叮嘱我不能跟外人说。另外……这几个月的毛利也让姓卞的支走了。”
又一阵凄厉的叫声传过来。温秉项皱着眉头听毕,自负地笑了笑,“它能到我手上,颇有一番来历。”
门内无人答应。
卞梦龙刷地将画展开。
“巧珍猫在哪儿我怎么能知道,她当然猫在她男人卞梦龙那里。”温秉项仍在闪烁其词。
“说说却也没什么。”温秉项身子又往前一哈,双手撑住膝盖,看着卞梦龙的眼睛m•hetushu.com.com开了腔,“距此不远原有个土老财,那年他想在淘金上发财。我听说后选了处废矿,又买了些碎砂金掺入河砂,等他来检场时,当着他的面淘出了砂金。老东西果真以为是处富矿,愿出大价买下,钱筹措不足,先跟我借了一些,买下来后才发现上当了。结果这土老财连气带病蹬了腿。”
“不便说。”
他在空无一人的街上一路小跑。地上没干透,他又脱了鞋。
“你倒挺会倒打一耙,”温李氏冷笑道,“我再问你,你把那个姓卞的放到哪儿去啦?”
空无一人,床上连被褥都没有。
两个男人愣了片刻,发一声喊,冲入幔子。
巧珍疲惫地合上双眼。
他感到事情不对了。
“明天一早我带你去。”他说完转身就走。
“说呀。”温李氏逼过来。
温李氏拖着腔问:“你把这墙上的画给藏到哪里去啦?”
“往哪儿走?”温李氏喝住了他。
“能说说吗?”
“姓卞的会不会做生意我不管!”温李氏一拍桌面站起来,“最后问你个事,你把那个姓卞的媳妇儿——就是那个会卖骚的巧珍——给猫到哪儿去啦?嗯——”
温秉项眼珠子一转,“想会会姓卞的?”
幔子那边传来https://m.hetushu.com.com新生儿响亮的啼声。
“装得还怪像。”温李氏说着一偏头。
卞梦龙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的狂跳。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照老爷所说,这土老财当了回冤大头,其子又当了回冤大头。”
温秉项边把婴儿放回去边说:“那边的家快让我淘空了,这边的孩子也出世了,这事是包不住了。我回去先应付搪塞一下,明日我们一并远走高飞。”
“想拜访一下那个巧珍。”温李氏说。
他乱了方寸。
“区区一张画怎么能顶一笔大账呢,老爷?”
“不说便也罢了。”
钱柜仍在,拉开门一看,空空如也。
温秉项以攻为守,“岂有此理,我正要问你呢!”
他潜行过后花园。他在这里悠闲地欣赏了十年花卉,却绝无依恋,他打开后门出去,心里感受到的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看看中堂的空白,渐渐缓了过来,“怪了,我出门的时候,它还在呢。这家里闹贼了。”
温秉项向后捋捋头发,“人死了,债不能不还。父债子还,他儿子拿这张画顶了债。”
车篷内,巧珍母子睡得正香。卞梦龙坐在一只塞得鼓鼓囊囊的大箱子上想心事。他手里拿着一卷图。
进了城他也没穿鞋,又带着满身的泥巴点点走入家中www.hetushu.com.com。而一进客厅,他愣住了。面前是坐在太师椅上严阵以待的女人。
温秉项神秘地指点着说:“刚开始我也不干,后来让人一考,这印章上的‘海岳外史’是谁?是宋代大画家米芾,画中人是宋徽宗本人呀!”
温李氏对管账的说:“你这小老儿可是吃我娘家饭的,你对他说,姓卞的那小子是给辞了吗?”
这天夜里,他单独睡在书房。三更刚过,他下了床蹬上鞋,吱呀一声推开门,四下看了看,出了屋。
当然不能等到明天了。眼下须马上行动。
“卞梦龙住在哪儿?”温李氏步步紧逼,“你手底下一个掌柜的住在哪里,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卞梦龙沉默地点了点头。
当着卞梦龙的面,《猎归图》被他徐徐展开。
幔子那边,巧珍躺着,身边多了个新生儿。
温秉项环顾了一下两位,转身一掀幔子走了。
“是闹贼了,闹家贼!”温李氏把一个空了的首饰盒往地上一扔,“这里的首饰你给挪到哪儿去啦?”
凄厉的叫声中,卞梦龙挂着微笑说:“这画是怎么回事?”
这张图是卞梦龙最熟悉不过的。他看着图上的印章、落款,佯作不解地问:“这张画怎么这么金贵?”
他又拍了拍门,仍无人应。他将耳朵俯在门上听,身https://www.hetushu.com.com子重心往前一顶,门竟吱呀一声开了。
“那就明说了吧,”他反倒坦然了,“姓卞的聪明能干,用人之道嘛,做生意是把好手……”
祥瑞布店管账的走出来。
他迷茫了一阵,举着蜡烛发疯般地在屋里转着、照着,连点人影也没有。嗯?窗台上放着一个账本。他拿过来一看,是他往这里所放钱财的明细账,娟秀的小楷记着此间曾存在过的每一分钱,每一样物。卞梦龙曾说过:“我一定做成明细账目,日后请老爷点阅。”这话兑现了,他果然拿到了账本,可钱财呢?他猛然间悟到了什么,惊叫一声,账本像块烧红的烙铁般灼得他手一抖,把它甩掉。
温李氏长长地出了口气,“你光着脚,一身泥,这副尊容是怎么来的?明天一并说说清楚!”
先是小风,顷刻间大风便掠过田野,满是尘埃的土路上扬起灰尘,路边的枯藤萎蔓被卷了起来。温秉项倾着身子,用胳膊挡住眼睛赶路。
他捻了捻太阳穴,“姓卞的?早给辞了。”
“怎么回事?”巧珍发出微弱的声音。
掉雨点了。当他额上感受到第一个雨滴时,便马上脱下绸布衫,包住已用油布裹住的《猎归图》。锯齿形的电光割开天空,在隆隆雷声滚过后,雨柱便斜射下来,霎时组成了一道茫茫雨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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