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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枭

作者:冯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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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十章

第三部

第十章

“噢?”温秉项停住脚步,专注地四下望去。但见点点火苗分布在远近,犹如精魂在叹息。“你看这火苗颜色是深还是浅?”他突然问。
“老爷就不兴给她另挪个地儿住去。”
他们回到屋中,卞梦龙已把饭菜准备好,吃完之后又吃元宵,吃喝既毕,温秉项不动声色地打开提包,把几件金银首饰置于桌上。卞梦龙凑上前,一看首饰的那种浓厚的明清宫廷艺术特色,知道是著名的北京首饰。它们采用独特的花丝、镶嵌、烧蓝三种工艺制成,即把金银丝组成图案,金银片制成花样,选镶宝石,在图案上点珐琅,烧成透明体。这种首饰最初仅供宫廷享用,后来贵族也有用的,但价格很高,非一般乡绅买得起的。
孩子们齐声唱着这首古老的童谣,大人们则拿着火把,烧屋角、路边、场头、河畔、沟旁的枯草。
“你买个银柜,把东西收好。买银柜的钱从布店开支。”
场头地边都炸到。
天气渐渐较凉,巧珍的临产期到了。温秉项请来个接生婆守着巧珍。而他转身则回了家。家中能搜罗的已搜罗的差不多了,却还剩下一件。这是一件他心目中最珍贵的物品,不到最后关头不能动,它就是《猎归图》。
温李氏顿感委屈,“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她抽抽搭搭地问。
“最近老爷子也不知是怎么啦,”温李氏叨咕着,“听我爹说,他把持的几个平素最能挣钱的地方总也不见进钱。要照这么下去,还不得坐吃山空呀。”
炸得害虫影无踪。
农历正月十五这天,温秉项对家中谎称要在外面为生意上的事请客,回家稍晚。其实,他是到祥瑞布https://m•hetushu.com.com店悄悄叫上了卞梦龙,两人到街上买了些芝麻、桂花糖、枣泥、豆沙、果仁等各种馅的元宵各若干,去了西郊的那个小院。元宵又称“汤圆”。它在唐代被称为“圆不落角”,宋时称“圆子”或“团子”。人们对它的寓意有多种理解,而至近代以来,一般认为汤圆寓团圆之意。温秉项是为团圆来了,他的家在这里,这里有他的外室及外室肚子里的传人。元宵节的夜晚他要与真正的家里人在一起。
“他有外室!”温李氏骤然发出一声尖叫。
“明白。”他点点头说。
“说的也是,”胡厨娘随声附和着,“平素他还总爱给太太您买个首饰什么的,这有大半年了,啥也没见他买过。”
温李氏左顾右盼,自语道:“可不,那儿的一个花瓶是不见了。哟!”她指着中堂处大叫一声。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
他真搞来些好东西。当卞梦龙把温秉项拿来的东西一样样上账又一样样往银柜里放时,就是这么想的。在这个柜中固然有金银首饰、玉雕、金条一类,但真正让他动心的还是几件古玩。他以半吊子鉴赏家的目光欣赏着它们时,每每想及在开封和北京及周穆镇的屡屡失手。
卞梦龙也没闲着。自清明节之后,他就拿着温秉项开的条子在祥瑞布店支上钱了。条子上所开的是将布店的利润转到通达钱庄做拆票用,谁都不会质疑。这手是温秉项跟上海钱业公会打交道时学来的。由于上海的外国商行和银行发现利用本地的钱庄庄票有利于洋货倾销,特别是庄票的付款可有五天或十天的期限,更便hetushu.com.com于进口商号资金的调度和周转,所以外商银行乐于给予钱庄“拆票”以支持庄票的流通。所谓拆票,即外商银行对于钱庄的信用贷款。清末民初,上海钱庄每庄不过二至四万两的资本,可多时一家大钱庄又可拆进几十万两。因此,钱庄所运用的资金,除存款外,主要就是依靠拆票的融通和庄票的周转,也就是依赖于外国银行给予的信用支持。这是上海。在无锡,李儒鑫的产业中,最重要的就是通达钱庄,李家十几个商号的资金周转和新的投资主要是依靠这个钱庄。通达依靠不上外国在华大银行,便向外国在无锡的金融机构拆借,同时利用同是李家的十几个商号养着。温秉项的意图很明确:主干道只要畅通,支干就不会枯竭,所以要求所辖的所有独立核算商号的月利润拆给通达。这样,当卞梦龙将祥瑞布店的月利以拆票的名义提出时,便不会有任何麻烦。蹊跷处是一点,祥瑞这边出了钱后,用温秉项的批文和卞梦龙的收据平了账,而那边的通达钱庄却分文未见到。这两处俱是温秉项所辖,只要他不组织双方合账,这个大窟窿就永远不会被人发现。除非李儒鑫亲自出面组织几家对账,但在他把商号、钱庄甩给女婿管理,自己在家玩孙子时,哪里会想得了那么多账面上的事。
“以后我陆续往这边转移,你那边布店里也该动真的了。”温秉项说。
胡厨娘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是我议论老爷长短,去年他把我赶走,听厨子说,随后就搞来个年轻漂亮的娘们儿到厨房里顶了我的角儿。”
入夏之后,温秉项到另一布庄翻账m.hetushu.com.com时,发现一笔差账,即通达开出的一张远期庄票逾期未取。庄票不记名,在挂失止付时规定极严,在市面流通中视同现金。他抽出这张逾期庄票,交于卞梦龙,并写了个条子,让他去取。通达钱庄看这庄票确是本庄签发,按说逾期应上付,但见有温的条子,也就不过多计较,当即付了一千五百银元。不用说,这钱又进了卞梦龙的银柜。
温李氏疑惑地看看她,“这点连你也注意到啦?”
灯笼亮,火把红。
“这是我们当铺收的。货主是来江南一游的前清王爷一类,现破落了,典当了,图几个现钱。现在往回赎的日子早过了,东西已然归当铺了。当铺上准备择日拍卖,让我先给借出来了。”温秉项说着瞧了卞梦龙一眼,又拍拍他的肩说,“我的意思明白了没有?借到这里就再也拿不回去了。”
在温秉项搞来的古玩中,有一匹唐三彩马不像是仿制的,很像是洛阳北邙山古墓中的随葬品。有一钧瓷花瓶,样式平平,但颜色为红里透紫,紫里藏青,青里寓白,白中泛红。即便不是宋钧瓷,也是件上乘极品。从这类花瓶中方能品出“黄金有价钧无价”这一说法的含义。有一绢盒中置象牙雕刻的“一粒米”。正刻黛玉葬花图,背刻整首葬花诗,共三百六十余字。即便不是出于清末书画文人于晓轩家人之手,也多少透出点于家“一粒米”之风骨。由于这里是江南,所以温秉项搜罗来的东西中多有南派工艺品,有黄杨木雕的佛像、徽州砖雕、福建寿山石雕烟具上满是雕刻的游鱼走兽、安徽歙县的歙砚、浙江江山的面砚、广东肇庆的端砚等等,和_图_书直让人爱不释手。
“秃子头上的跳蚤,明摆着。”胡厨娘不屑地说。
卞梦龙尽管有准备,又仍有些突然之感。开始了。他心里想,温秉项说动就动,这批首饰是存在这里的第一笔东西,也是抄李家家产的第一件实实在在的事。
昔日挂《猎归图》处是一片空白。
正月十五炸麻虫。
话捅到温李氏心窝子里,她直眨巴眼。
金银细软,温秉项起初是从李家经营的当铺借,当铺的当然不能不借给他这二老板,李老先生的上门女婿。但总说是借也不是个办法,借得太多了又总不还,铺子里就要问一问了,一旦问到岳丈那里去,这事就不好说了。所以“借”了几次当铺后,他又把手伸向了自家宅中。那些小古玩,甚至温李氏的几件平时不戴的首饰,在入夏后陆陆续续地被送到了西郊小院中。
“那个骚|货已经让我撵走了。”温李氏不在乎地说。
“明白。”
元宵节开了个头,往下就收不住了。
巧珍是腊月怀下的身孕,产期在隔年的夏末秋初。在这段时间里,温秉项既要捞个够,把李家的财产尽可能多地偷运到自己的外室之处,又不能露出丝毫马脚。在这方面,卞梦龙与他配合得十分默契。
“索性挑开了说吧。”胡厨娘的话收不住了,“太太您实诚厚道,平时不留心,我们下人注意到了也不敢对您言语。就说这屋里的几件古董吧,平时老爷爱得不得了,来了客人就指着它们壮门面。我早早晚晚要给它们擦灰掸土。可您现在再看看,它们不在了。老爷屋里没有,他又肯定不会拿了卖去,到哪儿去了?不定摆在什么地方呢。”
“他也得敢!”
田野在月光和-图-书下变得朦胧、幽邃。树木、水泊、房屋,一切,都显得虚幻而捉摸不定。广阔自由的晚风吹在毛榉枝头,发出唿哨声。远远近近的尽是摇曳不定的红色火苗,宛如幽灵在徘徊,与这些火苗相随,一阵阵稚嫩的声音传来。这就是元宵夜的“放野火”,也就是“炸麻虫”。
在客厅中,他看着在风中轻轻摆动的《猎归图》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摘下走了。而他刚走,温李氏和胡厨娘走进了客厅。
“不是敢不敢,到了他这把子年纪,谁能给他下个仔,他就认谁,哪有什么夫妻情分可言。”
转眼间到了元宵节。
卞梦龙是学油画的,当然深谙色彩之学。他明白温秉项所问的含意,佯作四下看了看的样子,断然说道:“浅。”
“色浅主涝!”温秉项仿佛在对自己说话,“年头主水,今年所生之男婴自然亦主水,所以更得金环银护。”
温秉项柔情地看看巧珍便往外去,卞梦龙送他出去。
“还有更可笑的呢。”卞梦龙说,“老农以‘炸麻虫’时的火苗颜色深浅来预卜当年旱涝。火苗颜色深主旱,反之则主涝。这是我在这里住时听说的。”
温秉项看着,边走边说:“做田人就是这么愚痴,烧了这些枯草,今年庄稼里就能没害虫啦?笑话。”
趁卞梦龙在屋里准备菜,他携巧珍出门去“走百病”。与旧俗一样,元宵节擦黑时,他持一根香走在前头,巧珍在后面跟着。附近亦有三五成群的女人在走,蹚田过桥,以求把身中的病通过这时的走动送往他处,到松软平整之地,则连袂打滚,以图脱晦气。巧珍有孕在身,他认为走走好,把身上的病“走”掉,免得带到腹中胎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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