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捕蝴蝶

作者:秦三见
捕蝴蝶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第八章 深藏的爱

第八章 深藏的爱

“我妈疯疯癫癫地过了很多年,我爸不送她去治病,也不管她。”凌野说,“平时,一到晚上我妈大部分时候都会自己回家,但我爸不让她进家门。我有时候看到她,会偷偷放她进来,有时候我等不到她,第二天早上出门上学的时候会看见她在家门口抱着破被子在睡觉。”
凌野笑我:“哎哟,陈老师真是财大气粗啊。”
随口提的无理要求,凌野竟然真的放心上了。他真的给我捡了个小石头,乳白色,上面还带着一点红。
那个纸糊的蝴蝶风筝也湿了,我都担心一碰它就会坏掉。
“老子是你爹。”
我说:“你怎么还淋雨了呢?”
当我要求凌野去给我找一颗漂亮石头当定情信物时,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厉害,能抓住凌野,比得了某文学大奖还得意。
凌野像是在认真思考我的问题,然后回答:“不知道。”
“至于我,你也大可放心。”周映说,“程哥走了,这店总得有人照料下去。”
“小时候,世界很窄,周围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疯子是我妈。”凌野的声音犹如叹息,“同龄人都不和我玩,他们说疯子的孩子也是疯子。”
或者,不要留下,去远方。
李崇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过了好半天,终于开了尊贵的口:“《送行》。”
我之前觉得凌野是个未解之谜,总吊着我的胃口,勾得我抓心挠肝的。
我一定要让他知道,他未来会好好活着。
我靠着凌野笑得不行:“别说,我还真特别闲。”
周映说:“我那里还有点烟花。”
海风吹不散他的孤独和落寞,他遥遥地望着,想着该用什么才能留住我。
我不嫌麻烦,所以这一宿我是抱着这躺椅睡着的。
我大概一生都不会忘了他们。
凌野不再是大雾中的那个人,不再神秘,不再让我猜不透,但是他对我的吸引力却丝毫没有减少,相反,我看着他的时候会觉得,老天待我不薄。
就像凌野说的那样,我们只是这个世界上最寻常的张三和李四,无法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
知道他们在把啤酒高高举起后一起洒向地面,知道他们在跟程哥干杯。
这是这一次我们在苏溪海岛的最后一顿晚餐,周映开了罐啤酒说:“大家干一杯吧,算是为陈醒跟凌野送行。”
“碎得稀巴烂了。”
搞了半天我还真的没说错,凌野这家伙就是我的黑粉!
他还来劲了!
但大部分时候我就静静地看着凌野,看着他慢慢悠悠地走在空荡的小路上,看着他从种花的大婶那里买来一大束雏菊再送给我。
我看着他大笑,他看着我无奈。
不过凌野的花我给放在了床头,别人的卧室不能随便进,但现在,他的就是我的,他都是我的,进个卧室放一束花,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写过很多小说,小说里有形形色|色的人物,他们有些人也经历着别人无法想象的苦难,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真的遇见一个比我笔下的任何人物都让人心疼的男人。
关于这一点,绝对没人能反驳。
我有些惊讶,第一反应是:等我们回去,这雏菊估计都与世长辞了。
如此说来,在苏溪海岛住了这么一次,对我来说也是一场磨炼,一段人生必不可少的成长,以后在网上别人再骂我,我不仅能吵架吵回去,还不会轻易受影响了。
这一刻我又想起程哥,程哥一定也在为这样的我们开心。
但我有点舍不得走,这一次的舍不得跟上次不同。
我耸耸肩,表示这首诗我珍藏了。
命运把我带到这里来跟凌野、跟其他人相遇,至少这件事,我得学会感激。
“怎么着?还想反抗?”
我们俩本来在收拾行李,结果打打闹闹,又跑到了院子去了。
凌野说:“一开始我没想好怎么跟你相处,也很意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有能量的一个人也会来这种地方。”
凌野停顿了一会儿:“从那时候开始,我彻底成了无父无母的人,我没有家了。不过也还好,那样的生活并没有比以前更糟糕。我靠着亲戚们的帮助,勉强顺利地考上了大学。”
他板着脸坐在椅子上,直接开了一罐酒。
周映闻声回头,看了一眼我们牵在一起的手。
听到他这句话,我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就算生命不优待他,我也要优待他。
关注我多年的读者们在评论区激烈讨论,也有些一直对我阴阳怪气的人说:看起来,你终于能学会写感情戏了。
我跟着她把李崇弄来的干柴堆好,准备晚上点篝火。
徐和看见我们俩,叼着烟骂了一句:“打情骂俏。”
凌野淋得湿漉漉的,我一直在窗前,竟然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出去又回来的。
“你回来的那天我就预料到了。”周映眼睛还有些红肿,我想她又哭过了,但是跟我们说话的时候,她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粉丝给我推荐的!”我说,“别人给我推荐的,说这地方好!”
周映对我笑了,然后点了点头。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突然就笑了,凑过来抱了我一下。
好在这次过来随身带着手机,编辑有什么事联系我倒也很方便。
然后他自己呢?继续孤独地留在这里,望向大海的时候想想我。
我也不去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等着,安静地陪着。
凌野挠了挠怀里肥猫的下巴说:“这猫叫梁岛。”
这一次,凌野完全把自己剥开给我看,他所有神秘面纱之后的样貌,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送给了我。
凌野的全部行李只有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他用来引诱我的那个蝴蝶形状的风筝。
难不成凌野已经通风报信了?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有礼貌跟她正经八百地叫一声“姐”。
但自从来到这里,我发现有些事情真的是冥冥之中安排好了的。
凌野、徐和跟李崇,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疏解人生的新道路,有人可以在他们坠落的时候接住他们,程哥也终于有了自己的方向。唯独周映,这些人中唯一的女生,她永远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周围的这些人,看大家嬉笑怒骂,然后适时出来把大家唤回现实。
夕阳又来了,暖橘色的光从窗户洒进来,凌野在夕阳里吻了我。
沿着这条我走过很多次的小路往回走,月亮已经在头顶,微风轻轻地拂着面,这一次的离开跟上一次不同,不再失落,但依旧牵挂。
“滚。”
凌野坐在床边笑得不行,他的手轻抚着那张床,像是在跟自己过去的三年时光告别。
我死死地握住他的手,死死地咬紧了牙关。
就像我可能命里就有凌野这个章节,而且占比非常重,所以我才会来到苏溪海岛,会住进这家青旅,会认识这些奇怪的人,会像笨拙的蝴蝶一样被凌野捕获。
我们一早去看海,我跟在他身后,一直看着他。
“……”他似乎有些无奈,“我真的觉得你这辈子都写不好感情戏。”
凌野躺在那里望着天,缓缓地长叹一声。
也还可以,他这辈子做这么一件果断的事就够了。
“那不能。”碰杯的时候我轻声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们的。”
很怪异的两人,也不知道是知己还是仇人。
他的一句话就让我心里难受起来,这家伙太知道怎么戳我的心窝了。
凌野哈哈大笑,笑得差点从他那专属躺椅上掉下来,笑得趴在一边睡觉和图书的肥猫都瞪了我们一眼走开了。
凌野又是好长一阵的沉默,我怀疑他在措辞怎么拒绝我。
我想窥探他们的内心世界,我希望他们都能好起来。
凌野在我身边安静地抱起了那只肥猫,我说:“我还不知道这猫叫什么呢。它有名字吗?”
周映愣了一下,握着笔的手用了用力。
我当时不愿意承认自己写得不好,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就是天才作家,但现在回头再看看,那时候大家提出的很多问题其实是对的,只是当时的我没有意识到。
“没有了?”
“你就是缺德。”我说,“故意勾引我,还搞得我对你欲罢不能。结果呢?我走的时候你不跟我走就算了,连送都不送我。”
我对她说:“也谢谢你。”
肥猫在我们脚边趴下,打了个哈欠。
“过了一阵子比较难的生活。”凌野说,“后来我妈去世了。她死在外面,垃圾堆里,警察排除他杀,但最后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但其实那天我什么都没学会,满脑子都是凌野这个人。
我笑得差点人仰马翻,觉得这地方成了幼儿园。
我很舍不得周映,也放心不下她和那两个古怪到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定义的家伙,但凌野说:“有些努力,只能他们自己去做。”
我想起了那个角色,从他出场开始,人生就苦涩到一步一个坎,那个人被父母抛弃,被所有人嫌弃,没有朋友没有钱。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可是到了最后,他就只想死。因为对于有些人来说,活着比死更痛苦。
我得淡定,让凌野觉得我是个踏实的人。
“心头的朱砂痣。”
但转念一想,我又觉得我也是凌野命中注定的闯入者,我们俩到底谁是蝴蝶谁是网,其实不好说。
我依旧住在之前的那个房间,偶尔往楼下看,却再也看不到醉醺醺的程老板了。
这两个人是所有人里行为最古怪的,我看着他们的时候会想:不知道未来在什么样的契机下,他们会走出决定性的那一步。
凌野就看着我大笑,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他笑起来的眼睛里好像看见了闪闪亮亮的东西。
“不是你教我的吗。”我瞪他,挤对他。
可同时,我也觉得自己有些自私,有些无能。
这次回来,我其实已经逗留很久了,我新书的事情完全交给了责编,我像个甩手掌柜,还挺不好的。
李崇嘀咕了一句:“我总觉得‘送行’这词儿不吉利。”
“这地方可没什么值得多住的。”周映说,“程哥不在了,该处理的也都处理好了,大家都已经恢复正常,没什么事你们就都走吧。”
我想象凌野过去三年的样子,他三年如一日地穿着黑色的T恤和花短裤,每天起床后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发呆。
说好了要耐下性子等凌野,所以我没急着走。
听见敲门声,我拖鞋都来不及穿就跑过去了。
我忍不住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很辛苦吧?”
“我也不想吃亏。”我对他说,“过两天你跟我一起走吧,你别让我吃亏啊。”
他们都那么鲜活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无论是当初觉得讨厌后来不小心爱上的凌野、行动怪异无法理解的徐和李崇,还是程哥映姐,他们都是我平凡生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凌野说:“别理他。”
我想象着程哥被烟花点了头发的窘迫样子,忍不住笑,可是笑过之后,心里又是一阵怅然。
他依旧看着天,像是那块蓝色的幕布上正在放映他的过去。
“十二岁的时候吧,我刚读初中,我妈依旧疯疯癫癫的,瘦得皮包骨,我爸呢,带着别人跑了。”
想起周映,想起徐和跟李崇。
“我们还会回来看你们呢。”我举起啤酒,跟他们说。
周映的吉他放在躺椅上,她在往树上挂东西。
这么长时间,我总管人家叫“肥肥”,挺不礼貌的。
我心里很不安,还是放心不下他们几个。
徐和骂:“你就是闲的。”
我不光牵,我还亲了一下他的手背。
凌野也装傻:“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的一个“谢谢”包含了多少的深意,也没去追问,因为很多时候,对很多人来说,不用解释太多,我们有各自的理解。
我说自己要离开这里了,想给岛上的朋友们每人送一束花。
周映说:“去年春节的时候程方弄来的,后来他喝多了,烟花把自己头发给燎着了,我就全给没收了。”
我抱着花回到“岛”,凌野已经做好了几道菜。
“我明白。”我回应他,“我给你时间,我老老实实地等着你。”
我跟凌野离开那天,清晨起床就发现天气依旧很好,如果我没有因为前一晚喝酒导致头疼欲裂那就更好了。不过话说回来,苏溪海岛好像就没有过糟糕的天气。
“映姐,”我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觉得辛苦了,一定和我们说。”
“……学人精!”
“如果哪天你也想离开了,给我们打个电话,我们立刻来接你。”
但是没有用,我油盐不进,选择性失聪,听不见他拒绝的话。
他像是松了口气,回抱住我。
“你要是觉得可以,我没问题啊。”虽然房贷还没还完,但我依然说出了霸道总裁般的发言。
周映说:“没关系,好好生活,就算不回来,忘了我们也没事。”
我这个人做好事向来不留名。
我抬头看向凌野,发现他正倚着窗台看我们。
我拉着凌野在一边坐下,喝着周映给我们调的酒,看那两人从吵架变成打架,然后消失在“岛”的门口不知去哪儿了。
我们相视而笑,夕阳浸透的院子里,有程哥离去的忧愁,也有大家对未来生活的简单期待。
现在的我也习惯了徐和的语气不善,我知道这人没恶意,就是从来不会好好说话。这要是搁在以前,别人这么说我,我肯定瞬间就碎了玻璃心,觉得世界都是灰暗的。
我知道,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也不搭理他,跑去放了一会儿风筝又逗了一会儿猫。
我问凌野:“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我赶忙要帮他拿干毛巾,但却被他拉住了。
程哥太知道怎么折磨自己了。
是在这一刻我才更加明白程哥的存在对于凌野他们这些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凌野面前,我突然发现,我也是很会说情话的。
我一听,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问我:“是什么?”
她其实一直在做大家的守护者,却没有人来守护她。
就是这样,活着。
凌野的笑落在苏溪海岛夜晚的小路上,我们笑着走着,朝着海边的游船而去。
就在不久之前,我们互表心意的时候,凌野对我说:“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是很麻烦的,你确定要开始吗?”
默默地祝福我,祝我往美好人间去。
可是,面对这样的凌野,我不相信有人能控制得住不流泪。
不过,程哥也让我见识到了一个人的情感能有多厚重多纯粹,并不是所有的成年人都利欲熏心,还是有真情实感在这世间的。
这我能不笑吗!
我满脑子都是:凌野不会那么不识好歹,拒绝跟我走吧?
“跑了?”我差点被吹来的海风呛死。
我感激如此犹豫的凌野,否则我们也不会遇见了。
我拍着胸脯保证:“你跟着我,往后全都是好日子。”
就像他之前对我说的那句话:好https://www.hetushu.com.com好活着,被我爱。
凌野看着我笑,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我刚刚完全没注意到这束花,又是小雏菊。
这种时候,我只需要在他身边等他就好,他是聪明人,总有办法自己捋清思路走出困境。
“那可能是你的暗恋者。”
凌野把挂着水珠的花送给我:“其实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去自我调适,但你回来了,为了我也好,为了别的事情也好,你一回来我就没办法再让你一个人走了。”
我明白了。
……
我紧张地跟他十指紧扣,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吓唬我的话,对他说:“可是你等来了。”
被逼无奈的凌野只好有什么做什么,憋着一肚子的气,话都不跟我说。
“你们菜单都没写好,那两人菜还没买回来。”凌野说,“我干什么活?”
不过,老天待他也不薄,有我这么一个天才小作家当恋人,夫复何求啊!
突然之间,我觉得原来无情的一直都是我。
凌野轻声笑笑:“你确实挺自信的。”
我的凌野,值得被生命优待。
我没忍住,凑过去抱住了他。
我说:“还真挺好看的。”
“其实那天我一直在这里。”凌野说,“我一直在海滩上,就那块石头旁边。你回头就能看见我,但你没回头。”
李崇躺在一边,看着天。
“等等。”我说,“一直在网上说我不会写感情线的,该不会就是你吧?”
在默默地跟我告别,默默地看着我回到原本的生活中。
物是人非,最伤人。
我小跑着上楼去,把花放在每一个人的房门口。
想起终日困在酒精里的程老板,想起从未谋面的梁岛。
我当然是意外,还是最美的意外。
我大概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差点露出小人得志的样子来。
就只是一下,然后他放开了我,继续以刚刚的姿势平躺着。
凌野说:“就是活着。”
“我不是没想过和你一起走,但是,和你离开跟投身入海一样,对我来说都是不能轻易做出的选择。”他轻声说,“我需要时间。”
我一边回忆,一边笨拙地弹奏,那首对于我们来说意义非凡的《张三的歌》。
他说得没错,我的第一本书是我这么多年来写得最惨烈的一本,里面没有一个人物落得好结局,哪怕是好人。我那时候很中二,觉得越是残酷就越真实。
凌野说:“我根本就不是一个果断的人,不然也不会在这里三年都止步不前。”
如果我来得更早一点,或许还能有更多的机会去改变些什么。
“对了。”他问我,“你回去后没发现什么吗?”
最后,周映勒令徐和跟李崇去洗菜,严厉警告凌野不许打架斗殴。
我跟他们没有太多的羁绊,我未必能以一己之力拉住他们,但至少,他们现在有了自己的精神维系,也算是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我知道,凌野对我说起这些,本意并不是要我的心疼,但我一想到他曾经如何长大,就觉得心脏都被攥紧了。
他说完这俩字之后,我一直在等下文,然而等了半天,他再没说话。
“陈醒。”周映突然叫我。
我说:“我太厉害了。”
我开始觉得,褪去了神秘色彩的凌野变得特别易碎,我得更加小心翼翼才能让他完好地感受这个世界。
如果凌野愿意,我会义无反顾地拉住他的手,我们会一起朝着好的未来去。
我说:“你不干活,偷看我们?”
她说:“你们来来去去,未来这个地方也会有人来来去去。我得留在这儿,有人来的时候我才能想办法让他们早点回去。”
现在,映姐要继续做这个英雄了。
程哥留下了很多啤酒,徐和跟李崇负责去买菜。
恍惚间,我知道篝火在燃烧,知道大家还在举杯喝酒。
我不想哭的,那样显得我特没出息。
凌野嘲笑我:“你会?”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总觉得可能是自己产生了幻听,凌野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跟徐和顶嘴:“你们才是。”
我不确定。
但离开苏溪海岛的那段时间,我虽然整天丢了魂似的,但至少学会了一件事:用吉他弹那首歌。
我是想知道,这个时候了,他的脑子里还会冒出想死的念头吗?
我们用这种方式跟程哥道别,他们也用这种方式来为我跟凌野送行。
我煽风点火:“你们诗人送别友人的时候不都会写诗吗?给我们写一首。”
我在海岛上继续混日子,应付应付编辑,再在微博发发牢骚。
他转过来看我:“你还记得你的第一本书是什么时候出版的吗?”
“最后他选择了烧炭自尽。”
她笑:“你说你跟凌野啊?”
我不缺钱是真的,不过也没富到多夸张,我只是想让他更多更好地感受社会生活,让他知道,关于他的一切都不是累赘。
或者往前,或者往后。
我皱起了眉,很怕他会说因为我写的那个人物让他萌生了自杀的念头。
周映说:“可别说这种话,跟这儿有缘不是什么好事。”
我很怕这次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们了。
大婶喜欢我,让我随便挑。但其实,大婶种的花一共就那么几种,我给凌野选的还是雏菊,给周映选的百合,至于徐和跟李崇,我薅了一把路边的牵牛花给他们俩。这不是区别对待,我是担心送了别的凌野吃醋,我现在是要考虑男朋友心情的人了!
听着凌野的话,我也闭上了眼。
“开个小玩笑。”我问他,“我不打岔,你说说,我没来的这三年你都干吗了?”
“放风筝。”我说,“当海王。”
苏溪海岛一年只有一个季节,那就是夏天,而且这里很少有雨,几乎全都是晴天。
凌野不可以成为第二个程哥,我救不了别人,但至少,我能带走他。
这样的夜晚,头顶明月,爱人在身侧,好像乱弹吉他也可以被原谅。
“我五岁那年,我妈精神分裂发作。”
可如今,我终于明白了,每一个句子都是当时的凌野。
我们都是这世上最平凡的张三,如蝼蚁般渺小,但每一个张三都会遇到自己的李四,两个人携手飞到遥远地方看这世界的光亮。
过去,我以为我是被凌野捕捉的那只笨蝴蝶,但现在,似乎我们的处境调换了。
“你教导个屁了。”我说他,“你当时连《两只老虎》都没教会我!”
在这一刻,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首诗,博尔赫斯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想,虽然我是被“骗”到这个岛上来的,但如果可以时空穿越,我愿意更早一些来。
从前无比熟悉的人,突然之间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任谁都会觉得怅然。
“噫。”我故意露出嫌弃的表情,“我是说跟这个地方。”
想到这里,我也有些低落。
风轻盈地从我们耳边吹过。
“不愧是映姐,什么都瞒不住你的眼睛。”我说,“不过别赶我,让我们在这儿再多住两天。”
周映说:“一个比一个烦人!”
我想把这首歌送给凌野,也想唱给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听。
我想叹息,但最后还是没有。
徐和跟李崇带着菜回来,被凌野痛骂了一顿,三个人差点打起来。
“没了。”
虽然程哥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但他依旧和图书是大家的英雄。
难得下雨,我趴在窗边看雨打芭蕉。
“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凌野说。
不会忘记这里的人,也不会忘记这个地方。
他说:“很突然,就像大晴天突然下起雨。”
我对凌野说:“你现在可以拒绝我,但作为被我捕到手的蝴蝶,你迟早都要跟我走的。”
我陪着凌野收拾行李,房间里用手机播放蔡琴的《张三的歌》。我看着他把那束我昨天带回来的雏菊插在花瓶里,摆在了桌子上。
每个人分工明确,就好像“岛”从来都风平浪静,从来都没人离开。
因为对这个世界还有期待,还有留恋,所以才犹豫不前。
我感受得到她的反应,我说:“英雄也可以歇歇,女侠也需要放假。”
我听见凌野说:“不回头也好。我当时很怕你回头,你不应该对这里有不舍,你就应该朝着好的未来去。”
李崇:“我是诗人。”
我的脑海中开始勾勒那样的画面,一个漂亮但被疾病夺走了体面的女人,她世界里的一切都被重新定义了,唯独保留着自己对孩子的爱。
“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凌野说,“对于我来说,死才是最真实的事,也是我一直以来等待的。你是个意外。”
“但说无妨。”我强装镇定,但已经想好,他要是敢拒绝,我就敢就此赖上他。
凌野决定了跟我一起走,“岛”的黑板上从此不再写下他的名字。
“……噫,肉麻。”虽然嘴上嫌他肉麻,但心里还是开心的。
我没追问什么,也没过分关注,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在这个瞬间想流泪都好,他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而我就安安分分地守着他就好。
我过去抱住她,突然就没忍住,大哭起来。
而我,除了受宠若惊之外,更多的则是痛心疾首。那个十几岁的凌野让我心疼到喘不过气来。
而我,看着他。
凌野突然转过来看我:“精神病可能会遗传。”
“我像寻找同类一样去网上搜你的消息,找到了你的微博。”凌野突然笑出了声,“没想到,是个整天傻乐、时不时跟网友吵架的家伙。”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至少,我肯定是不行的。
因为知道凌野会看我的微博,于是我故意说:最近很忙,忙着等一个人。
周映也过来摸了一下猫头,她说:“放心吧,至少短时间内我们三个都不会有事。”
凌野目光深沉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我不知道推荐你来这里的人知不知道这地方的传说,也不确定那人是抱着什么心理给你推荐的这个地方,但好在,你不是真的想自杀。”
“屁诗人。”徐和面对谁嘴巴都没干净过,整天骂骂咧咧的,也没个笑脸。
凌野下厨,我跟映姐写菜单。
在这一刻,我突然心生愧疚。
“开心点,开心点。”我说,“大不了等会儿吃饱了跟他俩打一架。”
我给你萧索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皱起了眉,难以想象那样的画面。
“发现什么?”
我跟着她去取来,都是些长条的小烟花,我们那里管这东西叫“仙女棒”。
她笑笑:“准备走了?”
天黑之后,我跟凌野将要离开,但“岛”永远在。
“在你眼里我是海王?”
人生是无法被完全规划得清清楚楚的,所有的计划都有被打破的可能。
李四并没有真的不在乎张三,相反,他目送张三离开,是张三走得决绝不回头。
凌野的手冰冰凉凉的,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他的风筝。
“那时候我太小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等到我真正开始记事,她已经是那个蓬头垢面的疯女人了。”
我很想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明白,他们也可以被爱,可以幸福地活着,但我也很清楚,我不是救世主,我拉不起那么多人。
凌野安静地给我讲述他的故事。
我弹奏得断断续续,严重影响了这首歌的美感,可是凌野听得认真,始终带着笑意望着我。
就这么几个字,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所有的夜晚都布满凉意,至少这个晚上,我们是滚烫的。
我们是从这里飞出的蝴蝶风筝,线的尽头就系在这家青旅院子里的那棵树上。
房间安静下来,他环顾四周,最后打量着这个屋子。
凌野不帮我骂徐和,也不接任何话茬儿,就只是使劲儿搓我脑袋,把我头发都给搓乱了。
我也真是有点膨胀了。
我感觉到,周映其实和我一样,她说完这些话,看着那些烟花出神。
“你要跟我谈恋爱啊?”我问他。
我拨弄了一下吉他弦,装模作样,装腔作势。
我要捕捉他,把他收进我的网里,让他没处可躲。
我勾他的手指:“就这么定了,你得跟我走,不许再把名字写到黑板上。”
放好送给他们的花,我慢慢悠悠地下楼。
他说:“那天你离开,我在你的背包里偷偷放了一束雏菊。”
李崇抽了口烟:“你爹我是诗人。”
他说:“我想清楚了。”
周映低头轻声笑了,然后难得的,我看见有泪滴落在了纸页上。
我愚笨,根本不懂感情为何物。

我猛然紧张,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看了我的那本书然后萌生了自杀的念头。
陈醒,牛!
我看到她在树上挂了个铃铛,铃铛旁边有一张小卡片。
在我说出让凌野跟我走的要求时,我已经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但不重要,我一定会带他走。
凌野非常认真且平静地对我说:“其实我之前也想过,就是你走的时候。”
我说:“当然确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张三这辈子都遇不到下一个李四才是最麻烦的事。”
我从他手里拿过吉他,手法依然生疏笨拙,但气势不能输。
我说不上这是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不知道我应不应该觉得很有成就感,但至少对于凌野,我非常庆幸我们在过去,曾经这般相遇。
凌野正在开易拉罐,被我这么一掐,疼得手抖了下,酒洒了一裤子。
只是,人生从来没有重来键,没有“如果”这个选项。
凌野笑:“行啊,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我教导有方。”
“跟我走还用什么理由。”我说,“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对救命恩人说的话你就得言听计从。”
“还有两个小时。”我对她说,“还能和你一起吃顿饭。”
周映说我:“你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就像我走的那天,她把押金装在红包里退还给我时一样。
听着凌野的话,我心里其实很难受。
“那俩家伙现在应该也舍不得轻易去死。”周映看向院门口,李崇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蹲到徐和面前,在他手心写着什么。
“你知道我这辈子做得最果断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好家伙,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崇这个诗人跟徐和相处久了,人也变得不善起来。
我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写过的一个人物。
我们都在往前走,也只能一直往前走。
那只因为我们吵到它睡觉而厌烦走开的肥猫,又懒洋洋地溜达回了我们身边。
我不理他,继续跟周映讨论晚上吃什么。
我抱住了凌野,听见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
把石头放好,我拉着他的手往回走。
凌野点了点头,我看到他用力地吞www.hetushu.com.com咽口水,认真地看着我。
“2016年!我当然记得!”
周映问:“几点的船?”
我从前读不懂这首诗,无法体会诗人的感情,我知道它道尽了诗人的孤独和悲伤,知道诗中包含着无穷无尽的情谊,然而,过去的我,即便知道这些,也无法切身体会。
我没去看她写了什么,猜想是她给程哥的祝福。
“对。”凌野回答得很坚定。
我以前是个非常不信命的人,总觉得不管什么事,靠的都是后天的努力,尽管我整天把自己是个天才作家挂在嘴边,可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
凌野笑,也不知道是在笑我还是笑他自己。
凌野带着笑意看我,看得我有些心虚。
外面大雨已经停了,我跟凌野跑到屋顶,他抱着吉他,也不好好弹,就只是胡乱地拨弄着。
这个晚上,我又喝多了,赖在凌野的躺椅上不肯走,我耍赖说要把这个躺椅也带走,凌野说:“你要是不嫌麻烦,明天就自己背着它。”
他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挑了挑眉说:“也可能是我的黑粉。”
不对。
我又想起在这里生活的那些片段。
“谁送的?”我故意问。
等我唱完,凌野抱住了我。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后人们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
我无聊了就继续跟那些人吵架,吵得不亦乐乎。
“勾引你。”凌野说完,笑了出来。
“当然不是!”我说,“我要写一本纯谈恋爱的小说,他们不是说我写不好感情戏吗?我得为自己正名!我要写一个诡计多端心机深重的男人如何钓鱼一样钓上了一个才华出众的天才作家。”
他就那么有些狼狈地看着我,可怜兮兮的,就好像从前充满野性的狼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我的家养大狗狗。
我想,在看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时,凌野孤零零地站在海滩上,在想什么呢?
“梁岛。”凌野说。
我低下头,不知道眼睛该看向哪里。
其实我很想弹之前凌野写给我的那首曲子,奈何我不知道曲谱,能力也有限。
“你没对不起谁,”凌野说,“后来我认真想过,其实我的境遇跟他并不完全相符,我和他不一样,我被认真爱过的,至少我妈妈是真的爱我。只不过他的选择给了我一种启示。”
我还挺惊讶:“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跟凌野看到他们俩都没多说话,绕过去,走进了院子。
我想着,他在这里住了三年多,要离开的时候东西肯定也特多,我甚至想好了如何嘲笑他,说他从青旅退房仿佛搬家。
“总觉得自己这是要被包养了。”
人类就是很奇怪的,之前看凌野不顺眼的时候,我多一眼都不愿意看他,但是现在,恨不得干脆把眼睛黏在他身上。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因为我发现你跟网上那个人的说话风格很像。”凌野说,“而且,你长得很好看。”
周映笑:“行啊,那凌野做吧,以后他的好厨艺就只能你一个人享受了,怪可惜的。”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
有时候我觉得,有些人的人生际遇是一早就注定了的。
我轻咳一声:“原来在觊觎我的美貌。”
就应该这样,他们就该这般鲜活。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我又很清楚地知道,他就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我来这里三年多,”凌野说,“你知道我都做了什么吗?”
苏溪海岛是个很美好的地方,来这里我一点都不亏。
凌野压根儿不在乎我们菜单写的什么,他要做的菜自己心里早就有谱了。
“啊?”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说,“意味着你其实还是爱着这个世界的。”
“别傻乐了,快收拾!”我催他,“再磨蹭赶不上船了。”
“我那时候引诱你,是因为想着,反正大家都要死了,死前总该满足一下私欲。”凌野说,“我这么说,你会觉得很过分吧?”
我跟映姐说:“有时候我还挺相信缘分的。”
雏菊的花语是:纯洁的美以及深藏在心底的爱。
新书写完了,正寂寞无聊呢!
她知道,未来还会有想不开的人来到这里,打算驻足一番,然后归于海洋或尘土。她要接替程哥做这些人的缓冲,能挽留一个是一个。
他说:“你要跟我谈恋爱吗?”
我明白周映的意思,但我并不这么觉得。
“你这人真是……”我们离开海边,凌野说,“牵我手怎么都不经我同意呢?”
我不知道过去那些日夜,凌野、程哥还有其他人,他们在这里是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度日。
周映看见我,招呼我过去:“快吃饭了,别乱跑了。”
一切都安静又稳妥,一切都只会朝着更好的地方去。
我突然想起上一次离开的那个夕阳,想象着凌野站在夕阳里望着我远去的样子。那天,应该是有风的,风把我吹得离他更远了。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凌野要跟我细数他可能带给我的糟心事,但我根本不听,那些对于我来说根本就不是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我要跟他谈恋爱。
别人发生意外是要丧命的,但凌野的世界发生意外却捡回了一条命。
他靠在桌边大笑不止,我原本打算假装生他的气,结果却被他带着一起笑得像白痴。
我说:“就这么点东西?”
程哥走了,周映决定继续帮他把这家青旅开下去。
“不少了。”凌野说,“想死的人,什么都是累赘。”
那是,反正打不到我这里。
“姐,那你……”我还是忍不住要问。
思及此,我更爱他了。
“嗯。”凌野说,“我妈疯了,我爸抛妻弃子,八点档电视剧的情节就在我家真实地上演着。”
凌野听完,立刻起身去了厨房。
“我一时间竟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我说,“不过,照你这么一说,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想起那个他教我弹吉他的晚上,在他的房间里,暧昧灌满了房间。
看不够,也不敢不看。
他笑而不语,我就追着他打。
“对了,你之前问我回去后有没有发现什么,”我问凌野,“我应该发现什么?”
我对凌野说:“我原本计划嫁入豪门。”
我点头。
凌野是在一个雨天敲响我房门的。
“他们用石头丢她,骂她,她倒是也不怯,那些家伙怎么对她,她就怎么以牙还牙。”凌野说,“小时候我做得最多的就是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人渺小如蝼蚁,只能任由命运揉搓。”
我说:“听着,送你一曲。”
凌野告诉我,那时候他总想着死,因为并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活着,他觉得,既然已经沦为行尸走肉,不如趁早归于尘土。对于他来说,生活并没那么煎熬,但也没有趣味,食之无味,那就丢弃好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我出现了,我跟他相距甚远,但他每天看我在网上“像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地唠叨”,觉得生活有了那么一丝丝生气。他喜欢看我胡言乱语,喜欢看我跟不认识的网友吵架,他说看我发的文字有时候甚至可以和-图-书脑补出我的声音。他说,他觉得自己那阵子没那么想死了,完全是因为想多活一天多看看我还能说出什么屁话来。
我愣住了,只觉得冷汗快浸湿了我的衣服。
“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样的好运气。”凌野说,“有的人一生也等不来自己的救命恩人。”
我误打误撞的桃花源,让我看到了浮华人生的另一面。那一个月在这里发生的每一幕我都不会忘记,哪怕在头发花白的时候再跟别人讲起,也一定记忆犹新。因为那是对我来说最最珍贵的一段时光,那段时光里我遇见了一些古怪但特别的人。
“我决定了。”我说,“本天才作家为了证明自己能写好感情线,决定以你为原型写一本爱情小说。”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紧接着说:“害怕吗?”
傍晚的时候,我跑出去找种花的大婶,她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打理她的漂亮鲜花。
而且我喜欢这样,他们吵吵闹闹的时候,整个“岛”看起来都更有人气儿了。
听到这里,我不乐意了:“他们说我写得不好,我觉得写得好,那就吵呗。”
“其实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凌野始终看着天,“但我对她的漂亮仅有的记忆是家里的老照片。”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直接愣在了那里。
我懂他的意思,我不是救世主,甚至以我的立场都没办法像走入凌野的世界那样走近他们。
我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过头去也笑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我猜他是在回忆。
我故意没说,我知道,他肯定也知道。
巧舌如簧的天才作家,此刻哑口无言。
这么一说,我心头又是一酸。
我说:“认命吧,老天爷都让你在这儿等着我。”
我跟凌野回到“岛”,徐和依旧坐在门槛上抽烟。
他什么都没说,但我确信,我想传达给他的,他全部接收到了。
凌野笑了起来,说:“是,我这辈子倒是没吃亏。”
李崇在他旁边,瞥了我们一眼,直接凑到徐和面前,借着对方的烟给自己点了个火。
那个人物跟凌野有着相似的经历,最后自杀了。
“对,就是那时候。”凌野说,“我无意间看到了你的书,里面有个配角,我觉得跟自己很像。”
终于,凌野开口了。
凌野一边拨弄着他的吉他弦,一边笑话我:“现在梦碎了?”
这个比喻我不能让凌野知道,否则他肯定要嘲讽我。
他沉默了几秒钟,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时候,终于开了口。
然而,我想错了。
我相信他。
“什么?”
在这个时候我才开始真正觉得,这地方确实适合有创伤的人来进行缓慢的疗愈。
“我从十二岁开始就计划着自杀,但总觉得时机不够成熟。其实就是没胆量,所以一直拖到了那个时候。”凌野说话的时候,眼里竟然带着笑意,他的笑让我很不安,总觉得自己转眼就会失去他,“那天看完那本书,我突然发现天都黑了,又错过了我计划的自杀时间。回去后我还一直想着那本书,想着那本书里人物的遭遇。你的处|女作,风格很黑暗,所有人都没有善终。我想着,这个作者一定也是个很阴暗的人,我很好奇。”
我的目光追随着他,喝着小酒感慨道:“怎么谈恋爱了还是那么跩?”
对于他们来说,我并不是能够改变他们命运的那个人,但我希望,他们都能重新获得力量和勇气,遇见能让自己燃起生活信念的那个人。
我一边把他的衣服往背包里塞,一边赌气似的说:“等着,回去后我带你逛商场,看见什么买什么!”
夜幕彻底降临,凌野也终于做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我瞪了他一眼,让他知道自己说话应该注意点。
至于徐和跟李崇,两人去买菜的时候也没问过我们需要什么,更没问凌野要做什么,到了市场,一通乱买,钱没少花,东西没少买,凌野想做的没几样。
“对不起。”我赶忙说,“对不起,我让他……”
程哥已经离开了。
他突然弯腰,从我门边的地上拿起了一束花。
在这一瞬间我意识到,虽然我从来没想过我写的文字能改变别人,改变世界——那从不是我写作的目的——但当它们被写出来,当我开始去创作那些人物和故事,有些人的世界就已经被我改变了。
现在,他是我的风筝,我的蝴蝶,他人生的线头被握在我手里。
好在,凌野还残存一丝人性。
可能是眼泪。
我只有信心带走凌野,而其他人,我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做。
不过,我说:“我现在知道雏菊的花语是什么了。”
虽然整天说我热爱文学,要为文学事业奋斗终身,但我其实并不是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人。我从来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我为网上的评价愤懑不平只是因为他们攻击到了我本人,而对我写出的书曾经给过别人怎样的启发和引导,我从没想过这些。
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我给你弹一个吧。”我突然自告奋勇。
我只是靠近凌野,靠在了他身上。
“如果那天没看到那本书,或许那天就是我的祭日。”
映姐张罗了一个篝火晚宴,就像当初程哥搞的那个一样。
我突然想,如果程哥看到这样的“岛”,会不会愿意多跟大家生活一阵子?可是人生从来都没有如果,程哥去找梁岛了。
“笑一个。”我掐他的大腿。
“映姐!”
他说:“有那么几年,我觉得很丢人,也觉得很愤恨,为什么别人的妈妈都好好的,我却有这么一个妈?但后来,长大了,懂事了,也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最不该嫌弃她的人就是我。无论她健康与否,优雅与否,她都是我最该珍视的人,她不认识所有人了,除了我之外。她疯疯癫癫地在外面打架时,一看到我还是会笑着叫我的名字,她疯了也还爱着我。”
“就是突然之间的,她开始完全不受控,每天在附近的街道游走,邋里邋遢地捡垃圾吃。”
凌野沉默,我也沉默,我们在为不同的原因而沉默。
“一开始我不知道你就是我关注的那个陈醒。”
“我也觉得写得好。”凌野说,“说起来可能你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是因为你,才觉得应该再多活一天。”
他说:“因为你,我开始希望自己能恢复到正常人的生活状态中,那时候我想,等我说服了自己,我就去找你,去追求你,和你好好谈恋爱。”
我非常严肃地告诉他:“你写一次,我擦一次,反正不费事。”
在等他的过程中,世界都变得缓慢起来,按照我以往的性格,早就抓心挠肝了。但这次没有,这次我沉浸其中,爱上了这场默剧。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我说,“我的人格魅力让你觉醒了?”
人生好像在某些时刻就会变成这样,可以用“活着”两个字简单概括。但其实,这两个字包含的苦楚却是道不尽的。
我蹲在一边看热闹看得起劲,恨不得敲锣打鼓让他们快点打起来。
“写一个天才作家如何拯救迷途青年的故事?”
凌野也不像之前那样,整天不着调地勾引我,而是经常发呆,在院子的躺椅上,或者海边的沙滩上。
我转过去看她,她对着我笑,对我说了句:“谢谢。”
“快滚。”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