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回正轨
此时此刻我明白了，说到底我就是那只笨蝴蝶，被凌野捕得牢牢的。
“没错。”凌野站住脚，盯着我看，“不过你不觉得我们这样还挺有意思吗？”
周映笑着说：“没谁，你喝多了，看错了，滚回去睡觉吧。”
想到这里，凌野又从我脑海深处冒出了头，并向我邀功。
编辑满怀关切地对我说：“还好你回来了。”
我以前做人向来潇洒，唯一过不去的坎儿就是怨念别人说我是文学废物，说我写不好感情线。这说明，我有事业心。
我问他：“放风筝就这么有意思？”
我对她说：“接下来的几天依旧是属于我自己的，我回去后会联系你。”
我的新书是他们出版社今年的重点项目，每个人都挖空心思地在为了我努力，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她一脸苦大仇深地看我：“怪我了。”
我越听越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大对劲，问了句：“那个歌手叫什么啊？”
“那是。”周映说，“毕竟是喜事。”
路过每一处我喜欢的地方，我都想跟那个叫凌野的家伙分享。
试试就试试。
“你有。”我说，“我当然会好好活着，等我回去，天天歌舞升平，身边莺莺燕燕，这你大可以放心。”
当凌野死死地把我箍在他怀里，并且告诉我不要再回来的时候，我也嗅到了空气中的悲情气息。那是海岛傍晚房间里独有的，只有我们才能感觉到的。
“输就输呗，又不是没输过。”在输这件事上，我可是经验丰富。
我以为生而为人都是冷酷的，我可以甩甩衣袖潇洒走人，任凭他一哭二闹三上吊我都面不改色，却没料到，我这个人太善良，根本就冷酷不起来。
她看着我，把来时存放在这里的押金用红包装着还给了我。
“不不不，阴谋是没有的，我这是担心你。”
我扭头看房间里的那个座机，觉得可以打电话给我的编辑，她就算不知道，也可以当即帮我上网搜索。
没想到，他却说：“当然不是。”
这回轮到编辑觉得我莫名其妙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啊？”
这光线让场景变得浪漫，让我有了一种离别的伤感。
我来这里写稿就是为了躲清静，躲避现代科技带给我的束缚感，所以，手机都没带，电脑也没有，这里压根儿没有网络，我的稿子都是手写的。
“一个叫苏溪海岛的地方，挺小的，你搜搜。”我说，“不是旅游热门地，好多人都没听说过。”
编辑打电话给我，说有些关于新书的问题，希望我过去跟大家一起讨论。
他有什么本事能让我这样？
可能是因为我以前从没这么积极过，编辑都吓了一跳：“陈老师，你没事吧？”
他严肃起来的样子是有点吓人的，眼神凌厉，仿佛一把无形的刀子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只要我不顺他的心意，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划破我的颈动脉。
我发现了，最近她对我最多的问候就是：您没事吧？
我微微一笑，得意地说：“不用来这套，稿子我已经写完了。”
就像小时候喝饮料，总盼着拧开瓶盖之后上面写着：再来一瓶。
从苏溪海岛回来的三天，我没一天是有精神的。
其实也不只我，接下来的那几天，所有人都很难见到他的面。
“当然不是！”她现在欣喜过望，完全无视了我的臭脸，“我觉得你突破了自己。”
在没有切身经历之前就对别人的结论妄下结论，是我鲁莽了。
所以，我闭上了眼睛。
但其实，莫名其妙的是我，我才是那个笨蛋。
这在我过去的人生中很少会出现，虽然大家都说作家敏感多情，也有很多作家写故事写到深陷其中无法走出，但我生来最大的特点就是乐观积极，即便在我没有灵感写不出小说的时候也觉得未来应该是充满希望的。
我原本讨厌他脸颊上的那颗痣，讨厌他对一切都有些漠不关心的眼神，讨厌他对待我的态度，讨厌他这个人。
它会载着我飘飘摇摇在海上游荡，然后将我重新送回陆地。
于是，我打算接下来写本爱情小说，把渣男主角写死，为自己报仇。
可不能说，太丢人了。
我说：“不回来就不回来！谁稀罕！”
但现在想来，当初没能理解书中他们絮絮叨叨告别的行为或许也是我写不好感情戏的症结之一，在跟凌野相处之前，我经常觉得世间的很多情感都非常莫名其妙。
当我回到曾经居住的城市安城时，喧闹的人群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想起凌野看着我时的样子，想起苏溪海岛的小雏菊。
他要用这种方式让我无法忘记他。
我以前看过一个说法，意思是注定要互相纠缠的两个人必然会在某一个瞬间或因为某一件事彻底沦陷，从此之后彼此的相处模式和心态都会有明显的转变。
男人就是这样的，就算他不爱你，也能表现得很深情。
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都来跟我讨论要死还是要活的问题？
“陈老师，我知道你想掩饰，但苏溪海岛这个地方，我还是知道的。”她在那里自说自话，“我还是太不敏感了，当初你说想死，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毕竟作家为了拖稿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但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去苏溪海岛。”m.hetushu.com.com
不过如果深究我自己其实也清楚，我回味的可不仅仅是海边。
我知道她是在开心我准时交稿了，但我总觉得这笑是对我刚刚那句话的嘲讽。
非常坚定，非常冷酷。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发现我真的完了。
所以，我不可能被这样的凌野迷惑。
而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眼里只能看见他。
我不太喜欢他这种态度，但那时候我把我怨念的起因理解为他对我的不尊重。
想到这些，我知道自己有点矫情了，但每一个作家在完成一本他很重视的作品时都应该有矫情一下的资格，只不过我这一次，把这个机会用在了感受我跟凌野的关系上。
电话那边传来我编辑的声音，她态度相当之好，温柔地问我说：“陈老师，您最近还想死吗？”
倒是他，那个叫凌野的狗男人，渣得彻底。
我不太愿意承认我把凌野装心里了。
凌野笑出了声：“放风筝的怪人？”
他说，我是张三他是李四。
我没想到只不过就在那里生活了一个月，我竟然入戏这么深。
静谧祥和。
我告诉编辑：“当初说好一个月交稿，我保证在规定时间内交给你就是了。”
城市的午夜依旧有灯光在闪烁，高楼林立，没有海水的味道。
我说：“放弃模仿这条路吧，不适合你。”
我也看不透凌野，即便我已经跟他靠得那么近。
我说完，看见编辑表情微妙地看着我。
所以我说：“你是不是男人啊？”
“哎。”我说，“还没到回去的时候。”
我以前就完全没有听说过。
周映笑出了声：“得了吧你！什么世外桃源，哪有世外桃源？不过就是一群没着没落的人给自己找的一个归宿。”
我不知道它的花语是什么，我猜测凌野也不知道。
路过常去的书店，我想：这家摆着我好几本书，充分体现了我天才作家的排面，应该让凌野见识见识。
我只知道那里现在住着一个玩弄了我感情的海王。
等到他放开我，我看见刚刚起床的周映站在那里嗑瓜子，醉醺醺的程老板说：“凌野这是跟谁亲嘴儿呢？”
我这个人沉不住气的，于是，在距离我离开仅剩24小时的那个傍晚，我敲开了他的房门。
他一边收线一边轻声说：“我要你答应我以后好好活着。”
不知道。
在黑漆漆的夜里，我再无睡意，打开音响一遍遍播放蔡琴的歌。
但是这一次，我的系统失灵了。
这话说得我心情复杂：“也对，这地方就跟世外桃源似的，要不是我六根不净，真就不想走了。”
“我没有。”
路过我天天都要点一杯外卖的奶茶店，我想：凌野不像是喜欢喝奶茶的人。
我接起来说：“没胃口，今天不吃饭了。”
“小圈子？”什么小圈子？多小的圈子？
凌野没等到我的回答，不过他也没恼怒，轻笑一声，突然伸手按着我的后脑勺，强迫我跟他接了个吻。
“解释一下，你这是什么眼神？”
拎着从主编那里顺来的咖啡豆，我走出出版社的大楼。
来的那天是凌野给我办的入住手续，今天我该走了，他却不见了人影。
我怀疑凌野克我，让我好好的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甚至车都坐反了。
我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不可能承认我之前丧气是因为写不出来。
“前些年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在发了最后一首歌之后留下遗书就去了那个海岛。”编辑说，“那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歌手，非常小众，但很有才华，只是很可惜，他活着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听过他的歌。”
我“啧”了一声，抱怨：“这话怎么说啊姐姐！这一个月来，咱们俩相处得挺好吧，你怎么还盼着我走似的！”
我已经让他把他的气息不遗余力地渗透进了我的肌肤里。
他站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同一缕阳光照耀着我们两个人。
“陈老师，我以后还是不催你稿了，你想什么时候交就什么时候交吧。”
她脸上简直写了这么几个大字：都怪我，把人逼疯了。
烦死了。
我这个人向来都是这么矛盾的，也难怪我写小说的时候永远写不好感情线。
这人该不会是黑社会吧？
我知道她怎么回事，这都是催稿的话术。
我唱那首《张三的歌》，很轻快，我的表情却如丧考妣，我妈看了一定会很想揍我。
“不满意啊？”我坐在她的工位上喝着咖啡，臭着脸没好气地回应她。
现在不太方便。
我真的没有带走这里哪怕一片云彩，没有带走哪怕一个人的一个留恋的眼神。
他绝对心里有鬼。
“后来他的遗书火了，被转发了几万次，但人已经回不来了。”她说，“谁也找不到他了。”
“因为这件事，苏溪海岛也跟着火了起来。”编辑说，“有人说他其实没有死，就躲在那个岛上过着惬意的生活，也有人说他已经被葬在了那里，跟大海融为一体了。”
我总觉得城市的夏天让人心浮气躁，无法写作也无法阅读，甚至无法正常思考。
白色的雏菊。
我离开“岛”这家青旅的时候，李崇正蹲在门外的墙边，面朝着墙嘟囔着什么，而徐和，坐在门槛上抽着烟看他。
但是m.hetushu.com.com，有些事情就真的逃不掉。
后来我离开了苏溪海岛，离开之后的那段时间，每天都在吃薄荷糖，每次吃的时候，都好像在跟凌野接吻。
看起来是个有故事的岛啊！难不成我真的误打误撞进了桃花源？
主编开会开了好久都没出来，我咖啡都喝了好几杯。
当初跟凌野“勾结”就是为了给那个黑粉重重的一击，可后来仔细一琢磨，我其实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醒来后，我一身冷汗，明知道只是个梦，却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编辑提到那个小歌手的时候，神情很是失落，我相信她没有在开玩笑。
距离我离开苏溪海岛的日子，就只有四天了。
他又说：“那你是不是也应该满足我一个条件？”
我心说这好啊，不过为什么突然跟我这么说呢？
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她会抽烟。
当时我觉得这种结论下得太草率，像我这样自在如风的人一定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有什么心态上的转变。
“怎么了？”他似乎调整好了心情，回问我的时候，已经可以坦然直视我的眼睛，那眼神里还带着些许的笑意。
“担心我什么？怕我江郎才尽？”我从写第一本书开始，就有人在预言我明天就江郎才尽，但明日复明日，我到现在还有才华在“噗噗”往外冒。我觉得自己写到五十岁肯定是没问题的。
我坐在小会议室刷微博，然后听见编辑问我：“陈老师，你这一个月是躲哪儿去了啊？手机都不带，真有你的。”
更不可思议的是，我来的时候敲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我会在这里跟一个压根儿不熟悉而且第一印象并不美好的男人搞起了暧昧——当然，那滋味儿还是很让人快乐的，甚至有些欲罢不能了。
凌野说：“你试试？”
是，我当初准备让主角去死来着。
“有阴谋？”我问。
这并不矛盾，只有我明白这一点。
我难得看见他拿着风筝出现，一句话都来不及和他说，他就闪人了，而我只能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和想象中的他对话到天明。
我身为一个作家，总自诩“人类观察家”，我总觉得我比别人都善于观察也善于揣测，但我来到这里之后连连受挫，住在这里的人没一个能让我看透的。
就好像，他是捕蝴蝶的网，而我是被捞进去的那只笨蝴蝶。
主要表现在——
他不开门，我就气势汹汹地说：“狗东西！开门！”
我知道什么？
我现在已经可以十分准确地分辨他跟周映的弹奏风格，我可以确定，他在房间弹吉他。
烦死了。
编辑说：“陈老师，稿子我都已经看完了，结局跟你当初说的很不一样啊。”
但他就是做到了。
我越来越靠近海岸，我知道那里有一条小船在等着我。
凌野笑得很大声，我很没面子。
我突然想知道雏菊的花语是什么，但这地方只有楼下程老板的电脑有网络，我过来连个手机都没带。
“努力工作，努力搞钱。”我说话时，他正紧紧把我圈在怀里，我能感觉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他笑够了，对我说：“你输了。”
突然之间，我心里有些空，像是一阵风在大草原吹过，将所有的草都连根拔起了。
我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没用了，我就是对凌野念念不忘，那个神秘的、暗黑童话书一样的男人深深地刻在我脑海里，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记得他的气息。
当载着我的船离那个海岛越来越远的时候，我突然又想起凌野之前说过的话。
凌野还是老样子，一副对什么都满不在意的表情问我说：“稀客啊，有事？”
还有四天。
我听着她的话，皱起了眉。
“陈老师？”
“随笔集就不必了，不过确实是个挺不错的地方。”
编辑笑了：“陈老师，您现在还能跟我开玩笑，是不是说明心情还不错？”
我脑子里开始过电影片段似的回忆从我来那天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事情，每一个画面都有凌野出现。
我以为我是因为这个在生气。
我充满私心地说了句：“你们去的时候记得避雷。”
懒得管，我换了衣服就出了门。
我接着说：“回去之后找个爽快点的男人，不能像你，渣得要死。”
人是不应该往回看的，回头看到了想看的会舍不得，看不到又会失落。
这下我应该能写好感情戏了，因为我真心实意地爱过了。
众所周知，我们天才作家是不可能写不出来的。
她可能看出了我的认真，也端正了态度：“这个岛在小圈子里还挺有名的。”
在这方面我自我说服很有一套。
睡得昏天暗地，梦里都是海岛上的人和事。
因为相思病，我整个人在家待得像具丧尸，觉得出去见见人也挺好的，搞不好看见别的活人我就能摆脱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了。
我的人生观很容易被颠覆，比如我现在就觉得一年四季最爱夏季，而夏季的海边是我一生可以无数次回味的地方。
没见到，不想了。
但她却对我说：“怕你真想不开啊。”
于是，回到家之后我开始刻意清空关于苏溪海岛的一切记忆。
当我把这句话说给我的编辑听时，她正抱着打印出来的新书的稿子开怀大笑。
我喝着咖啡，听她给我m.ｈｅtusｈu•ｃoｍ•cｏｍ简单说了几个方案。
我挤出个微笑：“没事，就是睡多了。”
只不过，两次走这条路的心情很不一样，现在我已经完成了新书的最后一章，却丝毫没有觉得轻松。
不过这对于我，对于他，对于我们两个来说应该都不重要。
那时候我没理解他的意思，现在或许理解得也不对，但我想，他大概是想说我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平凡的普通人，都过着最最平凡的生活，但张三遇见了李四，平凡的两个代号变作了字典中的成语，他们成了彼此特定的某某，从此世间之事皆为不寻常。
我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陈醒，收回你高贵的注视。
这么一说，苏溪海岛还真挺适合新人度蜜月的。
我动了恻隐之心，既然是蜜月旅行，那出于对新人的祝福，我决定忍痛割爱一下。
我挂了电话洗了个澡，发现头发长了，还乱糟糟的，刘海儿都快扎眼睛了。
每天删除一点点，总会删完的。
大概听出我真的生了气，怕我把门给砸了，凌野最终还是慢慢悠悠来给我开了门。
我说：“你该不会对我图谋不轨吧？”
大概是凌野在跟我接吻前刚刚吃了薄荷糖。
我知道，因为这事儿我不是没干过。
“算是个不成文的规定吧，大家之前纪念他的时候有约定，不去打扰岛上的居民，也不去打扰他。”她继续说，“后来听说他的好朋友在那个岛上开了一家青年旅舍，为了纪念他，青旅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什么挺好的？”我问她。
这一次，风筝夹带着送到我窗前的不只有一张写着“送你”两个字的纸条，还有一朵花。
我发誓，虽然我这人说过无数谎话，但我说我不想活了是一句谎话，这绝对是真的。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胡思乱想中，我到了出版社。
但是，我莫名其妙地买了一把吉他回家，我根本就不会弹，凌野那个晚上并没有教会我。
路过那家好吃的麻辣烫，我想：应该带凌野尝尝。
我这几天睡眠过多，整个人看起来傻傻呆呆的，进去之后编辑问我：“陈老师，您没事吧？”
我并不是个粗鲁的人，但我当时真的气急了。
我过去，从他手里接过线轴，小心翼翼又略显笨拙。
但自从我来了苏溪海岛，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拿着那朵注定要凋谢的花，回头又看了一眼日历。
来时觉得一个月漫长，终点遥遥无期，可不知不觉间，我的工作任务完成了，我离开的日期也逼近了。
我说：“明天这时候我就走了。”
我就是这样不近人情的作家。
众所周知，我们作家都是很敏感的，我们对其他人的情绪很敏感，敏感到我都怀疑凌野是不是舍不得我走，是不是一个不小心真的爱上我了。
又有什么在敲打我的窗户，我想起蔡琴的那首歌：是谁，在敲打我窗……
“你听说过？”我也挺诧异的，“那地儿确实不错，人少，景美，就是我住的那个青年旅店还得自己做饭，有点麻烦。”
周映说：“挺好的。”
我郁郁寡欢了。
但我不允许自己恋爱脑，不允许我因为一个海王渣男郁郁寡欢影响正常生活。
虽然我经常口口声声说一年四个季节我都很喜欢，但事实上，如果排序，夏天可能是排在最后一名的。
我怀疑是凌野在偷看我，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看。
众所周知，我们作家没睡好的话，美好的品格就会消失不见。
“岛”的其他人都还没起床，我来到院子时只有凌野自己在。
《渡口》。
不想问周映，因为我怀疑她跟凌野是一伙的，我问了她，她一定第一时间走漏消息给凌野。而凌野，一定会来笑话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当我看着那个日子的时候，突然觉得它刺眼，觉得触目惊心，想要把那红色的圈用药水溶解掉。
下车的时候，我骂自己：厉害啊陈醒，为了一个走的时候都不送送你的渣男，至于吗？
“梁岛。”编辑说，“岛屿的岛。”
我一直想回头，看看夕阳出现的方向是不是有个人在望着我。
“现在不方便。”我说，“没有网。”
凌野把我抱得很紧，然后轻咬着我的耳朵说：“那就好，明天一路顺风，别再回来了。”
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书里小情侣分手的画面那叫一个悲情，我当时觉得这两人还真挺让人无语的，都没感情了，要分手了，还磨磨叽叽说着那些没营养的废话。
可是，在我真的要离开前的最后24个小时里，我突然发现，这一切我都没那么讨厌了。
我站在窗边看着凌野，心里想着：任你有再多的诡计，四天之后也戏弄不了我了。
我擅自这样为凌野的话做了注解，即便明知不对，也决定往后都要这么理解。
编辑笑：“小气！我还想说能让你灵感这么充沛的地方肯定很特别，等我结婚要去那里度蜜月呢。”
“……我什么时候想死过？”我忍不住转过来，和他面对着面，脸贴着脸。
这里的一切我都再熟悉不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去了一趟苏溪海岛再回来，总觉得我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
凌野就在那里看着我，眼神从带着https://m.hetushu.com.com笑意到最后变得似乎有些落寞。
他们没理我，我也没吭声，不过我回头看了半天也没看到程老板，想必又躲在哪个角落醉生梦死呢。
凌野看着我笑，他的手轻轻地抚摸我的脸。
我背着行李办理退房手续，站在那里心情沉重。
凌野的这种行为，我愿称之为渣男行为，是要被浸猪笼的。
周映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熟练地点上了。
我始终背对着海岛，目光望向我该回去的地方。
“赌什么？”
我拽着他把他拽到了床边，然后将其一推，他被我推倒在了椅子上，与此同时，我被他带着往前倾，人被他抱住了。
凌野先去捡起了他的风筝，又走到我身边，从我手里拿过了线轴。
“陈老师，你这一个月在哪儿躲的清净？”编辑跟过来问，“能让你灵感爆发的，一定是好地方。考不考虑为这段经历写个随笔集啊？”
“当然是。”我看着他转身要走，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凌野看向我的时候，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对我笑，因为在那一瞬间，我被阳光刺了眼，皱着眉眯起了眼睛。
我怀疑这也是他的阴谋之一。
我知道，他一定对我性感火辣的身体觊觎已久，所谓黑粉，都是爱而不得才发疯。
但事实却教育我：草率的是我。
“可是……”我说，“那里很火吗？岛上人很少啊！”
我算是听出来了，她这是准备榨干我所有的剩余价值。
夏日漫长，但人终有一散。
凌野突然对我变得疏离了起来。
坐在出租车上，我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脑子也不太好使。
几乎是同时，我闻到了海水的味道，它被风裹挟着吹到我身边，就像命运把凌野送到我眼前一样。
我看向他，觉得这人应该对我心怀不轨。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我想起编辑的话：写个随笔集？
她一边给我退房一边说：“难得有人来了还能走。”
这本书，我还是挺有自信的，尤其是最后，我觉得我以后可能都写不出这么有血有肉有后劲的故事了。
不过，偶尔我会有一种自己在被什么人盯着的感觉，如芒在背。
不过很可惜，也很奇怪，自从那晚之后，凌野在面对我的时候态度也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说不清什么心理，就是故意跟真心唱反调。
到了那一边，我换乘飞机，回到我的城市里。
显然，她不太信。
我坐在公交车站抱着咖啡豆晒太阳，虽然已经九月份，但依旧热得我满身大汗。
“当然不是？”我生气了，这人怎么这么不懂把握时机呢？
不是我耍大牌，是我真的没睡好。
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在恭维我，但我就当作是真的了，毕竟这个结局是在凌野的“辅助”下写出来的，不管怎么说都意义非凡、值得纪念。
就像凌野这个人一样，在未来的四天里继续困扰我，给我这段生活一个神秘、纠结，但很值得回味的收尾。
我一口气写完了小说的结局，站在窗边看着晨光中的凌野时，心情很复杂。
凌野的喉结动了动，眼神有些飘忽。
她给我倒了杯咖啡，让我先坐会儿，主编还在开会，等下就过来。
我仿佛用站在窗前的这几分钟说服了自己，不仅说服了自己不去探究很多事情，也说服了自己要去及时行乐。
果然，当我打开窗户，又是那个熟悉的风筝。
但我克制住了，他都不愿意大大方方地来送我，我还惦记他干什么呢？
“我没事啊，我好得很！”
“不是你说的吗？”编辑学着我的声音，且学得相当失真地说，“因为写不出稿，现在很想死。”
为了避免她继续出稀奇古怪的点子骗我写书，我火速跑走了：“稿子你先看着，有问题咱们再联系。”
我说：“外面的花蝴蝶可多了，不像在这岛上，就你这么一个放风筝的怪人整天跟我作对。”
不愧是我合作多年的编辑，懂事儿！
我说：“你这态度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一个月，我肯定能写出来。”
以前我对夏天的印象是：酷暑、闷热、蝉鸣、焦躁和臭汗淋漓。
梦里凌野被海水卷走了，只留下他的蝴蝶风筝在岸上孤零零地趴着。
我想看他，又不想看他。
我知道，她肯定是又想忽悠我写随笔集。
一开始凌野并不给我开门，但我知道，他一定在里面，我听见了他的吉他声。
这是什么话？我一直都活得挺好的。
我绝对不能让凌野知道我对他有精神上的需求了。
结果，我话音刚落，那蝴蝶形状的风筝就被风吹着，打着转栽倒在了院子里。
我正想着，电话响了。
“当然盼着你走。”周映吐出一口烟，差点呛着我，“早走早好，一直赖在这里不肯走的，怕是就走不掉了。”
我一个人背着背包往坡下走去，那是我来时的路，现在原路返回。
我说：“我干吗想死？”
那一刻，我真的太厉害了。
听到这里我是真的觉得不对劲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想死呢？难道我这人的长相这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吗？我挺阳光的啊！
刚来岛上的时候，我觉得时间漫长，尤其在这样的地方，仿佛每一分钟都被按下了慢放键，每天的长度与以往的日子相比被拉长了三倍不止。
在那个日历和*图*书上有一个日期被我用红色的笔圈了起来，那是我来的第一天就画上去的，画的是我离开的日子。
至于凌野……
我确实觉得挺有意思，但又不愿意承认。
我可是很冷酷的。
她尴尬地笑，关切地说：“不要紧张，您的新书我们都特别喜欢，今天让您来不是改稿，是有几个做书的方案，让您亲自做决定。”
所以当我坐在院子的躺椅上偷瞄凌野时，很想知道他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我说：“你少用眼神恐吓我。”
然而我的身体并不听从我的大脑，我的眼睛始终望着他。
我说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就只想站在那里叹气。
像是承载着这个世界最隐秘的浪漫和温柔。
我不给自己找不痛快，我只在船上大声地唱歌。
“什么就怪你了？”
不对，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为了避免坐错车的情况再次发生，这回，我打了出租。
编辑还在笑：“没有网啊哈哈哈哈，那您明天就回来？”
《张三的歌》。
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虽然我经常在网上碎碎念，但其实很少关注其他的事情。
“你怎么回事？”我质问他。
我想起凌野唱歌的样子，想起苏溪海岛的那片海。
编辑笑得特谄媚：“我这是惊喜，惊喜啊！陈老师，那您什么时候把稿子给我呢？”
于是，我拿着花，小跑着就下了楼。
凌野听了，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最好是。”
“我不应该逼你逼得那么紧。”她说，“就算迟一点交稿，我们也不会真的告你违约。”
“说说。”我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
“来，说说你的心路历程。”我说，“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想不开了？我之前跟你说我不想活了，只是在开玩笑。”
当然，我也知道我大可以直接按“回拨”键，可犹豫之后我还是放弃了。
在我从苏溪海岛回来的第二个星期，半夜我突然因为噩梦惊醒。
我总不能说有事吧，说你敬爱的陈老师正在吃爱情的苦。
我开始着急，因为我留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开始以小时来倒数，而他却跟我玩起了神秘。
我记不住那一长串数字，也不太想记住，毕竟我们这种人躲编辑还来不及呢，谁会主动联系呢？
我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凌野，那个在我离开那里之后还日夜缠绕我的男人。
爱情害人，我就是最惨的受害者，急需法律援助。
我在出版社晃悠了一会儿，又去主编那里顺了两包咖啡豆。
她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刚写完一本书，太累了，是该好好休息休息。”
“没问题。”我说，“这就去。”
我并没有在那里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也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这件事。
我被问住了。
我不好说自己当时是情绪失控还是被什么附身了，总之我竟然一把揪住他的T恤领子，将他推进房间抵在了墙上。
他问我：“回去后有什么打算？”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凌野，一定又是凌野在闹事。
“写完了？”编辑震惊，那语气让我十分不悦，因为我真的是没想到对于我能准时交稿这件事她竟然能表现出如此的不敢置信。
我掏出手机，发了条微博：还是家里好！
“不告诉你。”我说，“随笔集我是绝对不会写的。”
本来我以为她听我这么一说肯定兴致盎然得立刻搜索，却没料到，她一脸疑惑地问我：“苏溪海岛？”
我越听越迷糊，收起红包嘀咕了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都跟这儿修仙呢！”
周映只是笑笑，跟凌野一样，祝我一路顺风，没有送我。
跟凌野暧昧，是我玩弄他的把戏，是聪明的我对付黑粉的手段！
“我说错了吗？”我瞄了一眼他的风筝，发现蝴蝶翅膀上好像写了几个小字，但我看不清。
大概看我半天没说话，凌野很认真地看向了我。
我开玩笑似的说：“还挺讲究，退押金还装红包里。”
不至于，绝对不至于。
我把手稿打成电子版，吃了两顿饭，洗了五次澡。
我站在那里，觉得满嘴的清新薄荷味。
重要的是，他有花要送给我，而我收下了。
我才不要这么伤春悲秋的。
我这个人看起来这么不可靠？
这个夜晚，我抱着枕头坐在床上，一直望着窗外的景色。
城市生活索然无味。
我说：“打个赌啊。”
我人生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明明冷得要死，但也火热得要死。
凌野的脸埋在我颈间，我听见他轻声在笑，然后说：“不想死了？”
她真的想多了，我一点都不紧张。
我一愣，顺势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日历。
我就不明白了：“苏溪海岛怎么了吗？”
我在人堆里挨个寻找，发现张三站在原地，怎么都遇不到下一个李四。
我觉得，他在成功勾引我之后对我冷淡了，这是在暗示我很无趣，嫌弃我。
凌野没吭声，拿着他的风筝走了。
“如果我能让风筝飞得更高，你就把这个送给我。”
他的房间面朝西山，暖橘色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充满了屋子。
原本要去南三环的我，被相反方向的车载着到了北四环，重点是我这个眼瞎脑瘫的人，竟然坐到了终点才发现。
可是，我没有她的号码。
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
就让它暂时成为一个困扰我的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