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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年马月盗格日(上)

作者:商不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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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盗格如梦 1

第九章 盗格如梦

1

“嗯,小的那个是上个月底送来的,大的那个是昨天送来的。”
穿过门岗,郑能谅循着门牌号去找孟楚怜的家。小区很大,他绕来绕去半天才接近目标,刚转过一户人家的花园,就远远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忙一闪身缩到栅栏后面。
夜子柔声问道:“是《I S t a r t e d A J o k e》(《我开了个玩笑》)吗?”
郑能谅吐了吐舌头,也把自己的酒杯高高举起,对霍九建说:“瞧瞧,为了劝你一杯,把我也搭进去了,还不赶紧将功赎罪?”
节目临近尾声时,导播切入最后一个听众来电,对方是个女生,声音细嫩:“夜子姐姐,我想点今天开头放的那个曲子。”
霍九建只好硬起头皮去向梅歆芾敬酒:“不……不好意思,给你瞎编……了个名。”
孟楚怜的家很好找,黄金地段,依山傍水——不是西都大学那种“依山傍水”。远远望去,在迎春花和翠竹的掩映之下,一座白墙红瓦的西式别墅分外醒目。小区门口两道拱门当中有一间岗亭,形状极似一只蒜头鼻,左右两根电动升降杆一字紧锁,宛如一对肃然低垂的眼睑,只有在豪华轿车经过的时候才毕恭毕敬地抬起来。全副武装的保安像几只绿头苍蝇,叮在这张不苟言笑的门脸上,偶尔受惊了才会扑腾一下。
站在还残留着熟悉清香的门前,郑能谅一手从兜里取出沾满汗水的小礼物,一手缓缓伸向门铃,心里循环默念着开场白。
“南京?那你刚才说我什么‘南方人’,还以为你是北方的呢。”
“两个都是?”
快乐老家之所以是“比较”体面,是因为它只满足了其中两条标准:环境幽雅;管理井井有条;服务生衣着光鲜仪表堂堂……美中不足就是顾客结账的时候快乐不起来。但霍九建看上去相当快乐,忙前忙后菜也没吃上几口,最后买单的时候还一边掏钱一边傻笑。大家终于知道了假“秦秀梅”的真实姓名——梅歆芾,的确是霍九建的老乡。据霍九建坦白,他之所以编个假名字来蒙大家,是因为他之前也根本不知道这个漂亮老乡的名字。
霍九建的脸唰的一下又红了,连忙找个借口避风头:“呃,我去看看小龙虾好了没。”
两个人唇枪舌剑你进我退,把一桌人逗得前俯后仰,都忘了霍九建才是这饭局的发起者和主角。霍九建也很乐意被众人忘记,因为他觉得能看梅歆芾一眼都是幸福,能和她同桌共餐更是妙不可言,要是和她说上一句话简直能快乐得飞上天。但他根本不敢贸然上前搭讪,生怕一个不得体的动作或者一句不合适的话语让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以至于从开局到散场,他与m.hetushu.com.com她都几乎没有交流。
须臾,郑能谅揉着肚子打着饱嗝回到包厢,受到英雄般的热烈欢迎。宋颖哲从餐桌中间的瓷瓶里抽出一枝塑料花,双手递到他面前:“借花献佛,不成敬意。”秦允蓓扯下长长一条卫生纸,一边朝他的脖子上挂一边唱:“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
当冬天随着冰雪一道融化掉的时候,郑能谅千里迢迢回到了309宿舍。一进楼,他就被老纪叫住了,只见窗户里递出一大一小两个包裹来。
“母的可以下崽啊,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母的就够塞牙缝了?”
郑能谅无法确定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更不敢深入探究其背后的含义,可是一想到这半年来在大学校园里三番五次听到见到的任赣士和别的女孩的亲密情景,他就禁不住替孟楚怜感到气愤与担心。任赣士根本配不上她,她的善良却让他的伪装屡试不爽。
郑能谅马上凑过去盯着她的脸左看右看:“哪有痘?”
如果这是个恶作剧,那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些吧!郑能谅一边往嘴里塞了块麻糬,一边为小包裹宽衣解带。一张做工考究的唱片封套赫然映入眼帘,这是一张年代久远的专辑,来自一个英国的传奇乐队。目光扫过封套上的曲目,他的心跳忽然加速,耳畔瞬间荡漾起一段半年前邂逅的旋律。
“这么巧?你哪的?”
曾经苦口婆心教导他看破红尘的任赣士正一边穿外套一边找鞋,笑声中满是得意。半开的防盗门里,露出那张郑能谅朝思暮想的面孔,依然清新,更加美丽。
“我是北方的啊,秦淮不是南北分界线吗?我就住在秦淮北岸。”
“别忙活了,”冉冰鸾拉住他,“从头到尾就看你这啊那的张罗个没完,把服务员的存在感都刷没了。”
郑能谅夺过包裹,撂下一串怪笑,一溜烟蹿上楼。进了宿舍,四下无人,他便反锁房门,跳上床,拉起帘子,打开简易书桌,把包裹往上面一放。说不好真是情趣内衣呢,他好奇地用剪刀拆开了大个的包裹。
“唉,”秦允蓓连连摆手,“最近长痘痘,不能吃。”
一抹紧张的笑容在郑能谅的脸上彗星般划过,陨灭。
秦允蓓一瞄酒杯,又凑上前一闻:“什么呀你这是?葡萄糖,还是武林第一奇毒?无色无味的啊!”
叮咚!
第二天,郑能谅就迫不及待地跳上绿皮火车,经过30多个小时的跋涉,回到久违的淳源,见到了父母望穿秋水之后露出的笑容,还有光阴偷偷刻下的痕迹;闻到了朝思暮想的故乡的空气,那是江南小城特有的恬静气息;吃到了无可替代的汽糕、兔头、青蛳和手工番薯干,味道比从前更美妙;和-图-书听到了无所不在的老旋律,虽然少了那些传遍西都大街小巷的新潮流行乐的时尚动感,却多了几分怀旧的亲切。
秦允蓓嘿嘿一笑:“吃货的基本修养嘛,兔头是我最爱,我也特别能吃辣。对了,淳源离我家还很近噢,说起来咱们算是一衣带水的邻居呢。”
郑能谅低头看了看一身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装束,捏了捏装着两件廉价礼物的口袋,心底发虚,手上冒汗。幸好那些保安只看了他几眼,也没说什么。
秦允蓓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你口味可真重。”
“好的,祝你男友生日……呃,不好意思,请节哀。那就让我们在这经典之声中告别短暂的音乐之旅,明天同一时间,不见不散。”
秦允蓓念的是日语系,她在上大学之前的名字就叫秦秀梅,后来觉得太没个性就改掉了。霍九建怎么也没想到西都大学里竟真有一个叫秦秀梅的女生,还刚好被郑能谅撞见,这概率简直跟中彩票头奖差不多。他也为说谎付出了代价,就是在快乐老家请所有当事人和目击者撮一顿,包括郑能谅、冉冰鸾、秦允蓓、宋颖哲,还有那位被他称为“秦秀梅”的漂亮老乡。
“真是冤家路窄!”他暗骂。
“讨厌,长你嘴上才好!”秦允蓓把那只小龙虾又夹到郑能谅的盘子里,“你能者多劳吧,我就算可以吃,也嫌剥壳太麻烦。”
咔!孟楚怜打开门,望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和地上两件古怪的小玩意儿,一脸茫然。
秦允蓓咯咯一笑:“阿谅,你可是我见过最够意思也最有意思的南方人了。”
此刻,郑能谅小心地从封套中抽出那张沉静如水的黑胶唱片,手指缓缓拂过覆在碟面上的保护膜,就像考古学家为稀世珍宝擦拭灰尘。封套中落下一张小书签,上面写着一行清秀的字: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唱片,听着不错,送你过耳瘾。等寒假结束,再带些家乡的美食,让你饱口福。
“那你想点给谁呢?”夜子又问。
郑能谅也很诧异:“是啊,这你都知道?”
众人齐声叫好,秦允蓓也冲他一竖大拇指:“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这肚子啊,简直可以让十个宰相在里面举行游泳比赛了!来来来,咱们慢慢切磋。”说着,招手示意郑能谅坐她身边去。他却猛地推开椅子,兔子似的向包厢外窜去,逮着服务员就问:“厕所在哪?!”
“什么鬼?货到付款?”郑能谅不敢贸然去接,“我可没带钱。”
郑能谅解释道:“我呀,酒精过敏,从小滴酒不沾,以水代酒,请多多包涵。”
郑能谅一愣:“什么小姑娘?”
“哪有红领巾?那是胸毛。”郑能谅脱口而出的自嘲顿时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椰蓉酥饼、蟹壳黄、马蹄糕、桂和*图*书花糕、麻糬、青团、糖不甩……大大小小的包装,五花八门的美食,顿时让郑能谅口水横流,连肚子都发出迫不及待的咕咕声。
郑能谅接过花,抚摸着卫生纸,感慨道:“差点把命都留下来了。”
这七个字如针入耳,扎得郑能谅眼冒金星。恍惚间,他看见自己的心脏蹦出胸膛,有鼻子有眼地悬在半空,突突乱跳,先是被一瓶老陈醋劈头浇下,酸得皱眉咧嘴;又掉进一盆冰水,冻得瑟瑟发抖;再撒上一层盐,痛得嗷嗷直叫;接着落在一副烤架上,熏了个面目全非;最后被千刀万剐切成了片,成为看门狗的盘中餐。
郑能谅见一个姑娘如此豪气,也不能怂了,当下捧起桌上一瓶还剩三分之二的大瓶矿泉水,二话没说,咕嘟咕嘟全灌了下去,一抹嘴巴:“怎么样,够诚意吧?”
“拜托,南北分界那个秦淮是秦岭淮河,不是秦淮河,你这地理是美术老师教的吗?”
秦允蓓哇了一声:“九哥,你可真是全宇宙上下五千年来最纯情、最木讷的男生了!”
老纪一口茶喷了一桌:“你小子没大没……”
“淳源?”秦允蓓眼睛一亮,“是那个产‘三头’的淳源吗?”
“长什么模样?”
那是军训第二周的一个黄昏,身心俱疲的郑能谅一回宿舍就倒在床上,拧开调频收音机,扣上头戴式耳机。女主播夜子刚报完曲目,旋律初起,他就感到一阵清风袭来,身上的臭汗散了一大半,倦意全无。当优雅而忧伤的华丽嗓音从耳机中缓缓流淌出来时,他的灵魂瞬间出了窍,被勾入耳壳,沿着导线飞快地游进收音机,又乘着一道道电波向四面八方飘去。令人浮想联翩的曲调和叫人欲罢不能的声线轻而易举地占领了他的耳朵,唤醒每一颗细胞,彻底征服他的心,以至于他根本没去注意听歌词在唱些什么。未及尽兴,一曲已毕。他噌的一下冲到电话机旁,开始不停地拨打点歌热线,却始终没能挤进去。
“瓜子脸,瘦瘦的……我这老花眼也看不仔细啊!怎么的,收个包裹还看脸?你不要给我好了。”
郑能谅反应奇快,目光唰地向下一扫:“拜托,长屁股上那叫痔疮。”
这一遍,郑能谅听得更投入。歌词中并无生涩的词汇,他听懂了大意,却又隐隐觉得,在那充满故事性的字句和极具感染力的演绎之下,似乎另有深意。当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电波中的时候,他的眼眶竟已微微湿润。
郑能谅笑着将刚才剥好的龙虾肉送到她嘴边:“大小姐,这服务够到位吧。”
“那可不行,万一是火辣情书或者情趣内衣什么的,怕您老人家受不住。”
关上收音机,他马上飞奔到最近的一家音像店,买了一盒收录有那首歌曲的和-图-书卡式录音带。专辑里的每一首歌都很动人,可他只对《I S t a r t e d A J o k e》情有独钟,廉价的随身听没有单曲循环功能,他便不厌其烦地倒带。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这首歌曲与《红拂夜奔》成为他精神花园中两朵长盛不衰的奇葩。
郑能谅一瞪眼:“你丫就知道占便宜,都当兄长了还嫌辈分不够啊!”
任赣士穿好外套和鞋子,潇洒地一捋头发,手扶门框,脖子微微向前一探,冲着孟楚怜的脸颊袭去。郑能谅的心又一紧,却见孟楚怜笑着往后一缩,避开了他的吻别,递上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轻声道了句“拜拜”,便合上了门。任赣士在空中虚挥一拳,扭头悻悻而去。
郑能谅趁机给霍九建倒满一杯啤酒:“九哥,咱不能忘了这顿饭的主题啊,你给人家小梅扣了个那么土的名字,不得敬上一杯赔礼啊?”
快乐老家是外语学院附近为数不多的比较体面的餐馆之一,和向阳小居名气相当。所谓体面,应当符合以下条件:一、服务生干净体面,看着不像乞丐;二、餐馆内外没有只讨钱不要饭的假乞丐;三、顾客不会因为点了不该点的菜而沦落为真乞丐。
郑能谅不假思索地缩回筷子,伸出舌头把龙虾肉前前后后舔了个遍,再送回去:“喏,干净了。”
秦允蓓忙一侧脸:“咦,上面还有你的口水呢。”
郑能谅从西都带回一只彩绘泥塑和一块小玉石,并不昂贵,却是精心挑选,泥塑是照着他手里那张照片上孟楚怜的模样订做的,玉石正反面也请人分别刻上了“楚”“怜”二字。他记得孟楚怜对西都的向往,相信她一定会喜欢这两件礼物,于是带着它们坐了五个小时的大巴,前往孟楚怜所居住的城市。他从小企鹅那里打听到了她的住址,想给她一个惊喜——在他看来,走很远的路去见一个很想见的人,是一件无比浪漫的事。一路上,他不厌其烦地哼着《漂洋过海来看你》,幻想着上百种她收到礼物时的反应,不时露出令旁边乘客心神不宁的诡异笑容。
秦允蓓热情地夹起一只小龙虾,放在郑能谅的盘子里:“表现这么好,奖励一下。”
霍九建拍着手,赞不绝口:“生子当如郑能谅!”
“点给我的初恋男友,今天是他的忌日。”
“不认识,没留名,就说一定要交到你本人手上。”
郑能谅还没缓过劲来,又打了个饱嗝,连忙低下头猛咽口水,却被宋颖哲打趣道:“哟,被小蓓这一夸,小谅都害羞了呢,脸蛋就和胸前的红领巾一样,更鲜艳啦。”
见任赣士出了小区大门,郑能谅才小心地朝着孟楚怜的屋子走过去。这一刻,那扇防盗门仿佛连接了过去和未来,混淆了现和*图*书实与梦境,令他瞬间产生一种时光倒流如梦如幻的错觉,依稀看见白衣素面站在阳光里的少女,看见四仰八叉躺在跑道上的少年,看见两人手拉手走过西都古老的长街,还有缀满道格海棠树的无数颗金蛋,都在昭示着同一幕动人的婚礼画面……
“唉唉,小蓓,没个先来后到啊?先罚的我,我这杯还没跟你喝呢。”郑能谅帮霍九建解围。
“小龙虾靠一只母的就能繁殖?”
秦允蓓马上起哄:“九哥又说错话了,人家名字都是认认真真起的,怎么是瞎编的?再罚,再罚!”
秦允蓓脸一红:“谁说痘痘只能长脸上?”
“哪里土了?哪里土了!”秦允蓓笑着抗议道,“不行,你也得敬我一杯赔礼!”
“好吧,北方姑娘,既然你说你也特能吃辣,那就舍命陪君子吧。”郑能谅说着也给她的碗里夹了一只小龙虾。
“那行,我一杯啤酒,你五杯白水。”秦允蓓爽快地举起杯子,跟他轻轻一碰,一饮而尽,俏皮而挑衅地看着他,不给他说不的机会。
老纪斜了他一眼:“小姑娘送你的礼物。”
郑能谅撇了撇嘴:“塞牙缝都不够,好歹给只母的。”
年三十的晚上,淳源下起了雪。郑能谅通过电话给孟楚怜送上了新年祝福,为了这通电话,他纠结了好久,因为他原以为她会通过小区保安或者监控录像查到他的行踪,或者从礼物上的蛛丝马迹发现送礼人的身份,还有可能在与小企鹅的闲聊中了解到他曾打听过她的家庭住址从而推断出后续的一切。然而孟楚怜并没有问起礼物的事,让他精心准备的各种说辞毫无用武之地。相比之下,更令她感兴趣的是他在西都这半年的见闻,那些往来书信里未能尽言的趣事。这下把郑能谅难住了,趣事确有不少,可其中不少涉及了盗格空间,不能说,还有许多他觉得有损自身形象的,也不便说,一番筛选下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他磕磕巴巴敷衍了几句,幸好孟楚怜又接到另一通拜年电话,尴尬才匆匆结束。
郑能谅剥开虾壳,吮了吮手指:“嗯,我们淳源人就喜欢口味重的菜,无辣不欢。”
落款是秦允蓓。
“对,对,就是这首。”女生很开心。
“谢谢你,路上小心。”声音也还是那么沁人心脾。
“石头城。”
“……不管,反正我家比你家更靠北,就是北方。”
秦允蓓将信将疑地向他的好友们求证,霍九建和冉冰鸾知道郑能谅会喝一点,不过几杯就醉,也只在极特殊的场合才喝,于是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来了!”活泼的应答声伴着紧凑的拖鞋摩擦声从门缝里传出来,“糊涂虫,又落东西了吧!”
“这不还有我嘛!”
冉冰鸾笑着扶他入席:“酒渴思吞海,名不虚传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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