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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儿，他毫不犹豫地在二本第一志愿栏里填上了西都大学，还在一本志愿里写了北大——他也知道根本没戏，但这充满了仪式感，很有意义。

“北大怎么了？北大附近就没职高技校什么的吗？只要能经常见到她，也是很美好的。”

郑能谅喜欢足浴，也喜欢小鱼，所以发挥得非常稳定，几乎没什么压力。但考完压力就来了，因为要估分填志愿。郑能谅估算了一下自己大概考了520多分，二本不成问题。填志愿前，他先找小企鹅了解孟楚怜的情况，得知她估分有615分，一本第一志愿理所当然填了北大新闻系，二本第一志愿填的却是西都大学。郑能谅有些好奇，这分数肯定能上一本了，还填二本有什么意义？小企鹅告诉他，孟楚怜非常喜欢西都，从小就想去那里看看。

考生们浩浩荡荡，或挽起裤腿或荡起双桨，从四面八方劈波斩浪奔赴考场。淳源一中在九龙山脚，地势较高，仅一楼的教室被淹，加上坑坑洼洼的地面和千疮百孔的墙壁分别发挥了蓄水和排涝的功能，最终水位只漫过小腿，并未影响考程安排，反倒带来不少惊喜。一屋子的积水静穆深沉，看上去像一池浓茶，闻起来又似一缸中药，泡在其中，有几分清凉，有几分刺|激，还有几分保健效果，和图书考生们紧张、烦躁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水中游来游去的小鱼和泥鳅更添几分情趣，诠释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好意境，考生们一边欣赏水景一边泡脚一边答题，还能享受免费的小鱼足疗，灵感迸发，才思泉涌，有人解开了流体力学的难题，有人写出了满分作文——《水中窥鱼》。

后来，小企鹅向他透露了一条关键性情报：原来是孟楚怜的英语成绩不够拔尖，在郝主任的安排下，由班长任赣士单独辅导，日久生情。

“咦？这是你写的小说吗？”小企鹅的声音从后面轻轻飘来，却似一个炸雷，轰得他心跳都顿了一顿。他急忙啪地一下锁上日记本，可惜为时已晚，小企鹅早就躲在一旁偷看了半天。

郑能谅一头冷汗，心乱如麻，还没想好怎么自圆其说，另一个声音又从门外传来：“好哇！抓现行了！孤男寡女在这搞什么鬼？什么作家、跳楼、马猴乱七八糟的？”

“小心后……”郑能谅刚喊出声，便觉全身气力尽失，整个人仿佛踩在云中身不由己。梁晨谛和小企鹅同时回头，却见那道白色缝隙瞬间变成一张血盆大口，倏的一下，将三人一并吞了进去。

“班长有什么了不起？”郑能谅很不服气，“将来等我跟孟楚怜考进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班，ｈeｔushu.ｃoｍ•ｃｏｍ也去当个班长，然后天天给她辅导我的强项，地理、历史、文学、音乐……”

郑能谅一脸沮丧：“别想了，就算那样，郝主任也不会安排我去给她辅导的，这机会他自己不会用啊？”这倒是句实话，郝主任之所以安排任赣士去辅导孟楚怜的英语，根本原因在于他自己对英语一窍不通，但凡懂一点，也没任赣士什么事了。所以如果孟楚怜的历史成绩不好，郝主任根本不会考虑任何一名历史尖子生或者历史老师，而会亲自掌勺给孟楚怜开小灶，以便将来在她爹面前谦卑地汇报：“呵呵，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全都是因为小孟基因优秀、天资聪颖……”

似乎有什么乱入了，不过也不算乱入，毕竟作为校园里与郑能谅走得最近的异性，小企鹅理应在他的日记本里占有一席之地。在那次由唾液触发的盗格空间里，郑能谅为她排除了一个不好的未来，并且预知她有可能在下一个猴年马月里成为作家之类的人物。一想到自己和一位未来的女作家同桌，他就感到莫名的兴奋，却又受《盗格七律》所限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只好写在日记里。

交了志愿表，众人一身轻松，一哄而散。男生们朝着球场、游戏厅飞奔而去，女生们三五成群去逛街、看电影，空荡ｈｅtｕsｈu•cｏm.com荡的教室里只剩郑能谅一个人。远处响起课间操的铃声，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像一群群蜜蜂，从一间间蜂巢中涌出，向操场飞去。教学楼清静如梦，郑能谅从书包里取出那本带锁的日记，轻轻打开，翻过一页页青春的记忆，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熟悉温暖的画面：洒满阳光的跑道、吃着话梅喝着汽水的少年、埋头书海静如止水的少女、厕所窗前的惊鸿一瞥、写满美丽梦想的作文本、青石板上轻轻踮起的脚尖、乞丐碗里的五元纸币、躺在路灯下的两个身影、画在手腕上的国产手表……

小企鹅又开导他：“唉，他俩走到一起也算合情合理，他是班长，她是团支书，班长跟团支书总会互相吸引，门当户对，就跟王子与公主一样，言情小说上都这么写。”

郑能谅眼前一亮：我跟着孟楚怜去北大是不可能了，但可以去她所向往的城市啊！将来就能给她写信发照片，给她讲述那座城市里的故事，说不定还有机会请她去那儿游玩，这也算一种曲线救国吧！

郑能谅愤愤不平：“这郝主任原来有双重身份啊，一会儿是法海，一会儿又当上了月老。”

“你当她是《新闻联播》主持人呢，准点开机就能见？再说了，任赣士要是和她一起进了北大，还能有你什么事？你一没经验、二和_图_书没心计、三没厚脸皮，怎么跟他竞争？”

“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哟！”小企鹅的脸上写满了好奇与惊喜，问题喷涌而出，“盗格空间是什么东西？猴年马月什么意思？我怎么就变成作家了？为什么又会去跳楼……”

“唉，造化弄人，”小企鹅感慨道，“为什么小孟的历史成绩不差一点呢。那样你就有机会了。”

灰色的夏天如期而至，毕业班的结局近在眼前。之前持续了一个多月的高温天气烤得人精神恍惚，家长们早准备好了一切避暑措施，却没想到开考前两天突然天降大雨。天降大雨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于是忽冷忽热中，考生们成群病倒，医院生意兴隆。打吊瓶的人把门诊走廊挤得水泄不通，许多人一手扎着针一手托着课本，嘴里叼着烧饼，鼻子里还哼哼唧唧背单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庞令明抬棺战关羽的悲凉。不光悲凉相似，连遭遇也如出一辙，当年樊城一战，大雨十日，汉水暴溢，庞德就是在洪水中翻船才被关羽擒获的。眼下这场雨也毫不逊色，淳江上游年久失修的水坝似烂醉的酒鬼般狂吐不止，一泻千里的洪水将小城灌成了东方威尼斯。面对百年一遇的洪水，下水道系统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忍耐力，仿佛得了便秘的肠道，竟是滴水不漏，结果憋得大街小和*图*书巷污水横流，鸡飞狗跳。

“梁晨谛……”郑能谅望着门边闪出的笑脸，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分明看见在梁晨谛背后的空气中，赫然裂出一道闪着白光、迅速张开的“天缝”。

“省省吧，你这是哪所大学？哪个专业会同时有地理、历史、文学和音乐？还班长？还同一个班？你的志向不是二本吗？人家小孟可是要上北大的。”

郑能谅不再争辩，心里却一如既往地坚信，自己和孟楚怜是天生一对，缘分的安排自有深意，否则五年前的那场运动会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摔倒在她脚下，两年前的那个午后他也不会在厕所窗户上望见她令人窒息的美丽，一年前那乞丐也绝非偶然出现，而不久前那只流浪猫也不应该白白牺牲。既然命运步步为营地设计好了每一出相遇，那么总有一天也会深明大义地圆满他与孟楚怜的结局，如果眼前的现实并不圆满，那只说明，故事还未到最后的结局。

尽管孟楚怜和任赣士扯上了不清不楚的关系，她在郑能谅心目中的形象也丝毫没有打折扣。郑能谅坚信一切不过是任赣士的善于伪装和孟楚怜的过于单纯所造成的暂时错位，就算他俩真的成了情侣也没关系，日久见人心，孟楚怜迟早会明白的。在郑能谅心中，孟楚怜永远是纯真善良的天使，天使最容易上魔鬼的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