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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呀，”梁晨谛终于搭上了郑能谅的调，轻描淡写地答道，“很简单的啦，游戏厅门口看见的，身材不错，就过去夸她两句，搂过来脸上亲一口，就搞定咯。”

“那你这不就是自讨没趣嘛！”郑能谅见他入套，便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你不知道吗？像她这种读书用功的人眼里只有学习，久而久之会得一种叫‘书虫综合征’的心理病。主要症状就是吃饭走路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英语单词、几何图形、物理学定律、化学反应方程式，对和学习无关的刺|激源都会反应迟钝。到时候你拿这四脚蛇去吓人家，人家不光不害怕，反倒一本正经地研究起它的生理结构来，你说你是不是很尴尬？”

鉴于孟楚怜的特殊身份，郝主任自然把她列入了重点保护名单，叮嘱每一位任课老师严密防范悉心照看，并经常亲自出马嘘寒问暖，但凡发现哪怕小半个偏离主旋律乐谱的不和谐音符，都会斩钉截铁地扼杀在萌芽状态。在这种环境下，且不说梁晨谛那种简单粗暴的表白方式无异于自寻死路，就连和孟楚怜多说两句话都可能招来老师们异样的目光，再厉害的情圣也只能远离这片神秘的禁区。

最可爱的是，他说过一句：“男生女生之间拉拉手，做做普通朋友是很好的，不过，不要干一些出格的事。”大部分男生女生本来也只是拉拉手，做做普通朋友，懵懂单纯得根本不知道还有其他什么事可做，但经郝主任这么一暗示，便纷纷开始探索所谓的“出格的事”，让人想起一个成语：此地无银三百两。

梁晨谛终于产生了共鸣：“哈哈，原来你也看《新白娘子传奇》呀！”

尽管自己还是个单身汉，郝主任却自认为对少男少女的感情问题明察秋毫，总是用一副久经沙场的腔调|教育学生们该如何树立正确的爱情观和价值观。

郑能谅张着嘴巴僵了十多秒才合拢，感慨道：“你这不光简单，还很粗暴啊！”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他可学不来，就算学得来，如果用在孟楚怜身上，孟楚怜什么反应且不说，郑能谅肯定会先晕倒在地神游盗格空间了，事后再落个开除学籍都是轻的。

梁晨谛难得来上课，也难得会看书。此刻他就坐在郑能谅旁边，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郑能谅觉得不能错过这个不耻下ｈtｔｐs://ｗwｗ•hetｕshｕ.ｃoｍ.ｃｏｍ问的好机会，便压低声音求教道：“谛哥，问你个问题，你是怎么追到你女朋友的？”

郑能谅心中一虚，脸上却一派正气：“我的目的还不是为了保护你啊！你也不看看人家孟楚怜什么背景，就算她真被你用什么办法吓到了，回头让郝主任或者哪个领导知道了，能有你好果子吃？”

梁晨谛认真地盯着易拉罐里那条四脚蛇，想象着它变成大美女的样子，不无遗憾道：“唉，为啥都是转世之后、千年之后才来报呢？就没有个现世报的故事来激励人吗？”

梁晨谛脖子一挺：“谁对她感兴趣了？我堂堂梁晨谛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会对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女学霸感兴趣？不过就是吓吓她图个乐子罢了。”

“品位太差了吧？”郑能谅递过去一个轻蔑的眼神，“这样的女生你也感兴趣？”

“你说的是哪一个？”梁晨谛头也不抬。

郑能谅趴在日记本上写情诗的时候，梁晨谛正趴在桌上做美梦，半空中忽然劈来郝主任的雷霆一问：“梁晨谛！爱因斯坦对人类最大的贡献是什么？”

郑能谅淡淡一笑：“呵呵，孟楚怜是普通女生吗？你不知道她初中时就当过生物课代表吗？什么动物没见过？什么标本不会做？待会儿人没吓到，还白搭一条可爱的四脚蛇。回头事情再传出去，人家还会笑话我俩是去班门弄斧给人送标本的呢。我被人笑话倒无所谓，可你堂堂梁晨谛，一代武林宗师、少年英雄、体育健儿、旷世奇才、淳源大侠，要是落下个笑柄，将来还怎么行走江湖？”

“哦，那是长得最高的那个。”郑能谅不停变换着标准，有如盲人摸象。

梁晨谛从抽屉里取出一只空易拉罐，把四脚蛇丢进去。望着那身披墨绿色薄鳞的不速之客，想象着孟楚怜花容失色的神情，郑能谅恨不得立马从梁晨谛手里夺过罐子扔掉，但他知道凭自己的功夫绝非对手，传说中梁晨谛那“空手夺仙人球”的神威光是想想都能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于是他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绝不能让梁晨谛伤害孟楚怜，同时要保护自身安全，还不能让他看出自己对孟楚怜的心思——他虽没有三头六臂之法，和-图-书三寸不烂之舌还是很好用的。

“呃，就是现在这个。”郑能谅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是哪个。

作为战略合作伙伴，梁晨谛偶尔还会邀请郑能谅开展一些联合行动，比如恶作剧。一天快放学的时候，梁晨谛悄悄从后门溜进来，一脸神秘地道：“等下一打铃，咱俩跑快点，到半路去给孟学霸一个惊喜，嘿嘿！”说着他摊开手掌，把郑能谅吓了一跳，是条四脚蛇。

他还说：“没事别爱来爱去的，要爱就该爱你们的学校，因为学校是你们的家。”却又常常训斥迟到的学生：“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你当学校是你家呢？！”

一提“教导主任”这四个字，郑能谅立刻回想起那副戒备森严的棕色眼镜，以及深藏其后的那双疾恶如仇的眼睛。从小到大，他看过的电影里好人都有好报，公主常常爱上穷人家的孩子，弱者在危急关头必定会得到从天而降的帮助，用心许下的愿望最终都可以实现，结果这些都在现实中被证明是虚构，是扯淡。而电影里的教导主任总是严厉冷酷、辣手无情，现实中就真的如此。

梁晨谛看着静卧在易拉罐底的四脚蛇，有些惋惜：“可它怎么办？拿去吓唬谁好呢？”似乎不被拿去吓唬某个小姑娘，它的生命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梁晨谛作为资深刺儿头，免不了隔三岔五要被郝主任打手心，结果被打成了铁砂掌——这里没有使用夸张的修辞手法，他的手心确实磨出一层厚厚的老茧，用美工刀拉一道口子也不见红。许多年后，梁晨谛成为一名屠宰工，无论多生猛的牲畜都能一掌击晕，让它们走得无比安详，不但营造出和谐的氛围，充满了人道主义情怀，更避免了因紧张、害怕和挣扎而导致的肉色暗沉、肉质酸硬等问题，符合动物心理学和现代营养学的客观规律。每次出掌击晕牲畜的时候，梁晨谛都会大吼一声：“好！”旁观者以为他这是在运气发功，那就大错特错了，其实他喊的是“郝”，因为他所拥有的这一切都得益于郝主任当年的无数次体罚——做人就应当常怀感恩之心。

郑能谅心想好事做到底，索性连这四脚蛇也一并救了，便劝道：“放生咯，也算益虫。”

郑能谅和_图_书没有直接与他争辩，而是讲起了故事：“从前有个人，从渔民手里救下一条金色鲤鱼，后来这个人被强盗杀死抛尸江中，是这条鲤鱼用定颜珠护住了他的魂魄，多年后凶手伏法，此人也得以还魂复生。”

白色恐怖般的全方位监控让理想中的爱情故事成为遥不可及的乌托邦，却无法斩断郑能谅的情丝，也无法阻止他以自己特有的方式继续对孟楚怜的关注。每堂课上，他用一只眼睛探测老师的动向，另一只眼睛瞄向她动人的侧影，看上去就像一个交替性外斜视眼患者；每次放学，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偷偷欣赏她窈窕的身形与轻盈的步态，看上去就像一个愚笨蹩脚的菜鸟私家侦探；每天清晨，他早早来到上学必经的小桥头，假装不经意间邂逅，只为红着脸与她打一声招呼，看上去就像一个想求领导解决困难却不知如何开口的小老百姓。

造物主是顽皮的，给人欲念，却不给人满足欲念的能力。郑能谅被善良而纯真的孟楚怜深深吸引，却根本不懂博取异性欢心之道，无从下手。造物主又是公平的，关上一道门，就会打开一扇窗。透过这扇窗，郑能谅就发现造物主给他安排了一位深谙博取异性欢心之道的同桌。

郑能谅哑然失笑：“拜托，现世报说的是恶有恶报。”

这种感情像杂草一般肆意生长，却只蔓延在思想的旷野上。就算没有盗格空间的不便，郑能谅也很难迈出那关键的一步，因为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一些关于未来的画面，那是他和孟楚怜发展进一步关系可能出现的各种结果，唯独少了皆大欢喜那一幕。与在盗格空间看见的未来不同，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这些未来不知真假，也不能选择，只是让天性谨慎的他看到了太多不确定因素，从而选择了沉默。暂时的隐忍，是为了避免因他的不成熟而可能造成的伤害，也为了让这份感情热得更慢一些，走得更远一些。向外无处排解，只能对内倾诉，郑能谅有一本带锁的日记，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了纯真懵懂的情愫，还有一些只有同龄人能懂的青涩俏皮的打油诗：

郑能谅瞬间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禁自惭形秽，支吾道：“嗯……就是……皮肤最白的那个。”

梁晨谛只图玩得痛快，却把这一层利害关系给忘了，毫无疑问，任何对孟楚怜的骚扰都会遭遇秋hetｕsｈｕ•coｍ•ｃｏm风扫落叶般的无情打击，他虽在江湖上是大侠一枚，但在“官府”眼里不过小草一根，纵有一副好身板，在郝主任的直尺、圆规、三角尺面前终究不堪一击。想到这儿，他不禁对身边这位高瞻远瞩的“战略合作伙伴”投去钦佩又感激的目光。郑能谅也松了口气，总算断了梁晨谛骚扰孟楚怜的念想了。

梁晨谛想了想：“三个都很白啊！”

他说：“你们年纪还小，不应该想入非非。”有的学生就满怀期待地以为再长大一点就可以想入非非了，还有的学生就很好奇这个“陆菲菲”究竟是何方神女。

梁晨谛眼一瞪：“啥？我堂堂梁晨谛行走江湖从不放空炮，被我抓回来的俘虏，不论益虫害虫，我都有100种方法让它活不下去，你居然叫我放生？”

全校上下都知道，孟楚怜的父亲是县里的领导，所以暗中对她有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而她所受到的防护也是密不透风。郑能谅在电视上见过孟楚怜的父亲，觉得他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女儿善良美丽，父亲自然也不错，正所谓有其女必有其父嘛。所以郑能谅一点都不担心她父亲会成为拦路虎，他更担心的是教导主任。

郝主任喜欢训人，其严厉做派在教学楼方圆50米以内无人不知，因为在这个范围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到他在办公室里训斥、体罚学生的声音。他的办公室就在数学教研室的隔壁，各种刑具唾手可得，让学生们深受启发，意识到原来直尺、圆规、三角尺还有比画图更有趣的用处，以至于后来校内外每有打架斗殴，教学用具们都能不辱使命，屡建奇功。

梁晨谛合上《鹿鼎记》，用食指卡住阅读进度，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这个土鳖同桌，一字一顿：“拜托，现在有三个，你到底想问哪个？”

当时整个教室都笑翻了，不过事后大家一琢磨，爱因斯坦确实对爱有极为独到的见解，看来梁晨谛这不学无术的家伙也挺有思想，纷纷对他刮目相看。梁晨谛也对郑能谅刮目相看，这位和他兴趣爱好从无交集的同桌竟会写情诗，这可是连他这情场老手都不具备的特殊技能，值得一交。从那以后，两人逐步建立起一种互帮互助互惠互利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梁晨谛为郑能谅提供经济援助和军事保障，比如把抢来的零食、玩具、小人书等物品与他分享、时不时请他看场电影、为他抵挡其他不良少年的骚扰，以及帮他解决各种可以用武力和金钱摆平的麻烦；而郑能谅则为梁晨谛提供文化帮扶和科技支持，比如把作业本和考试卷借他抄、代笔写情书、为他讲解武侠小说里的历史典故、替他预警老师的突袭，以及帮他解决各种用武力和金钱摆不平的麻烦。

郑能谅循循善诱道：“众生平等，万物有情，你说你今天放生这条四脚蛇，保不齐千年之后，它也变个大美女来报恩呢？”

“这……”梁晨谛最在乎自己的江湖威望，却不免疑惑，“你不让我去吓孟楚怜，该不是有别的目的吧？”

梁晨谛虎躯一震，茫然而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正好瞥见旁边郑能谅写下的最后一个字，也顾不上多想，脱口而出：“爱！”

“切！我堂堂梁晨谛怎么可能被强盗杀死？”梁晨谛没看过《西游记》，也对这种虚无缥缈的“好处”不感冒，摇了摇易拉罐，“还用它来帮我还魂？不如我先帮它超度了吧。”

郑能谅继续点化：“从前有个牧童，从一位捕蛇老汉手里救下一条小白蛇，千年之后，小白蛇修炼成人形，下山报恩，嫁给了小牧童的转世之人，两人过上了幸福生活。”

他又说：“你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然后他指着自己那刚打完牌一地鸡毛的办公室，点上几个学生的名字：“现在交给你们一个任务……”

“哼，反正我现在是看不到放生它的任何好处。”梁晨谛撇撇嘴，但还是马上把四脚蛇给放生了，因为楼道里传来了郝主任的咳嗽声，在郑能谅的记忆中，这算是郝主任做过的为数不多的好事之一。

梁晨谛一愣，将信将疑道：“不会吧？我还没见过不怕四脚蛇的女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