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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情

作者:月影兰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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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失忆

第七章 失忆

可走到门口,琴玉又停下了脚步,她并没有回头,只是一字字地道:“告诉云秋尘,就算他躲到天涯海角,我琴玉也会把他找出来!用他的人头,祭奠徐大哥。”
“云秋尘呢?把他给我叫出来!”
即使他告诉她,他们已经成亲一年有余,可她还是叫不出口。
心很乱。
“他这是不敢见我么?以为躲起来就可以避开我的追杀?以为躲起来就可以不用背负那条血债?”手中华光一闪,她冰冷的剑锋直指容江的咽喉,“把他给我叫出来!否则,我就杀了你!”
恍惚中,她感觉有人不断地在耳边呼唤,却让她更为头痛欲裂。
“少夫人,少爷还没回来呢?”容江叹了口气,他今天都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了,“少爷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老是早出晚归,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容江抱怨了几句,这才想起苏雨蓉还在自己面前站着。
苏雨蓉低下头,一字字地低念着的自己的名字。
苏雨蓉有些失神地望着那朵红色的花苞。
“容江,琴玉说得没错,徐大哥,是我害死的。是我……害死他的。”
以前,她裱画的时候,他也总是像这样站在这门口看着,欣赏她认真做事的同时,也为她暗自心疼。
而苏雨蓉却是戒备地盯着他。
那眼眉,那神情,还有那一袭烈烈红衣,是如此地熟悉,如此地……让她慌乱。
只有前天深夜,他经过时,看到少爷扶着那株梅树咳嗽的时候,他才忍不住走了过去,轻轻问了一句,“少爷,你没事吧?”
当她急匆匆赶到前门的时候,看到的,破碎的大门,满地的狼藉,还有一名红衣烈烈的女子。
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也没有人问他在做什么?
云府上下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这饭不能不吃。
如今,她已然失忆,却依旧如此。她再一次沉迷进了裱画的世界里。
毕竟他和少爷从小一起长大,虽是主仆,却情同兄弟。
她转过身,就欲离开。
“容江,随李大夫前去抓药。”
也许,到了此时此刻,裱画就是她还活着的唯一证明。
她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也许,不应该这样对少爷吧?
“求您放过我们家少夫人吧!求您放过她吧!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错啊!我知道,少夫人也不希望徐公子死的,否则,她不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而失去记忆。”
可苏雨蓉并没有回答他,她只是低首垂目失神盯着狼藉不堪的地面,就仿若连魂魄也失去了一般。
“多少吃一点吧。如果你实在不想见到我,我可以出去等你。”
“娘子,你长得真好看。我看着你,就已经饱了。真的。”
只要这就就好了。
烛火摇曳,映着她纤细柔弱的身影,却也奇异地让人感到一片得来不易的宁静。
忽然,她轻轻地笑了。
云秋尘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有些许僵滞,随即,又展了开来。他紧紧抓住了苏雨蓉那一双素手,苏雨蓉下意识地想挣脱,却被抓得更牢。
于是,他让下人添了双筷子,两个人就坐在装裱间的案台旁,安静地吃饭。
“是他为我种的么?”
但这却是她失忆以来,第一次这样直言不讳地夸赞她,让她脸上更是一红,连目光都不敢直视了。
她想动弹,却发现眼皮沉重如山,她根本无法睁开眼睛。
蓦地,一声熟悉的惊呼在前方响起。
其实,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跑过来问容江。
容江的声音,将苏雨蓉拉回了现实。
不仅仅是因为她没有这一年来的记忆,也因为,在她的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无声地抗拒着。
“娘子,娘子,你怎么还不醒呢?”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夸她。
“少夫人,我先出去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忽然间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抗拒这个男人,被握住的手,也不再挣扎。
裱画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前几日,他总会陪着自己用膳,甚至会陪着自己一起裱画。
云秋尘忽然很想,时间就此永远地停留。
容江知道,自打从断屿山回来之后,他的心里就已种下了魔。
身后那一声低唤,让他顿住了身形。
连着几日,云秋尘全是早日晚归。
李大夫捋了捋银须,微一沉吟,才问道:“云少爷,看少夫人那模样,确实是得了失忆症。”
然而,这一切,只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奢望而已。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而清雅的声音。
一切,应该要有一个结果了,只是,他还不舍。
“是少爷。”
蓦然,“嘭”的一声传来巨响,就连整个云府都为之震了三震。
——“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为了救我、救云家,还有云镇的人——若要说错,真正错的人是我。”
“娘子!”
她忽然间在想,以前她没有失忆的时候,他是否,也是这样安静地陪着她吃饭,是否,也是用如此专注而深和-图-书情地眼神望着她呢?
他怕再不看……自己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云秋尘心中又是一痛,脸上却是扬起了笑容,“娘子,容江说你又是一天没用膳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他说着,便将托盘放在了房内的案台上,并将里面的饭菜一盘盘地端了出来,“我刚才已经热过了,快趁热吃。”
一声厉喝自从前门传了过来,紧接着又是“轰”的一下,似乎又有什么东西给砸烂了。
当苏雨蓉缓缓睁开眼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云秋尘那张熟悉而苍白脸庞。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向他拿点东西。”苏雨蓉淡淡地说着,目光却是投向了门外,看着那空荡荡的门庭,有些失神。
心口忽然掠过了一丝疼痛,他抑制不住地掩唇低咳了两声。
话落,他转身就往外走。
“琴玉……徐子皓……”
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回头,会承受不住她那悲伤绝望的眼神。
容江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爬到苏雨蓉的身边,看着她依旧呆滞空洞的眼神,心头越发得难过了。
“李大夫,我家娘子她怎么样?”云秋尘满脸急切地问,“她是不是真的什么都忘记了?”
云秋尘紧张地一把抱住她冰冷发颤的身子,大叫,“容江,叫大夫,快!”
李大夫看着云秋尘略显苍白的脸,不禁朝他伸出了手,“云少爷,老夫看你气色比少夫人还要差,让老夫看看——”
就连容江……云秋尘苦涩一笑。
“唔!”
云秋尘及时伸手扶住了桌沿,抵住那突来的晕眩。
容江连忙收回了神思,转过了身,恭敬地垂首:“少夫人。”
只是,他的脸色也比起方才苍白了两分。
“好吧,我先吃一些。”苏雨蓉轻声应道。
眼前放大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可也正因为距离太近了,她也只能看清那双如星辰般清澈的眼睛。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笑,反正就是觉得,此刻她的心,真的很温暖,很温暖。
容江脸色惨白如雪,双腿更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当她走出来的那一刻,红衣女子也转过身看向了她。
两人的目光顿时相撞,苏雨蓉面上一烫,垂下了头来。
刚才他回来的时候,容江就告诉他,少夫人又一天没吃东西了。
可那样的笑,却是比哭还让人伤心难过。
刚才她没用什么力道啊?不可能就这样一推……就把人给推伤了?
李大夫只能轻叹了口气,“既然云少爷不愿看,那老夫也不强人所难了,只不过,云少爷呀,听老夫一句劝,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任意挥霍身体,怕以后留下麻烦的病根啊。”
为什么……当她刻意地想起从前,心,竟会这样地疼痛呢?
云秋尘掩去了眼底的落寞,转过身时,脸上又是一片灿烂的微笑,“娘子还有什么事么?”
这时苏雨蓉才看清,眼前这男人长着一张很好看的脸,五官精致,剑眉星目,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清新灵气,让人不自觉得为之吸引。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命,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
云秋尘看着她戒备的眼神,神色却是一僵,“娘子,你没事吧?”
她想不明白是什么,却也不敢深想。
只觉得眼前这红衣女子的背景极为熟悉,熟悉到……让她感觉害怕。
“原来,我叫苏雨蓉。”
容江最终还是忍不住为少爷说了一句好话。
苏雨蓉还未从惊讶中回神,躺在地上的云秋尘忽然低低咳了两声,然后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云秋尘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头也没回。
也不知是不是触动了什么,他忽然眉峰微蹙,掩着唇低咳了两声。
“他不在?”红衣女子冷笑,那骇人的目光让容江一阵头皮发麻。
“你……怎么来了?”
她不禁惨白了一张脸,紧紧地抱住了脑袋。
云秋尘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那双星眸里弥漫起了一股悲伤。
而早苏雨蓉一步的容江,更是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恐惧,迎上那红衣女子杀人的目光。
——“我答应过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
“依老夫看,少夫人并没有什么外伤,只是郁结于心,淤血集于脑下,这才导致的失忆。”说着李大夫略有深意地看了云秋尘一眼,“她怕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吧?”
“容江——”
“少夫人,您没事吧?”
那道声音隐隐带着一丝悲伤与苦涩。那种莫名的悲痛就如同一根带刺的蔓藤狠狠地绞着她的心,鲜血淋漓地疼着。
眼看着天又要黑下来了,已经过了用膳的时间了,可少爷居然还没有回家。
女子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庭院里聚集的云家家仆,就仿若利箭一般穿透了众人的心。
苏雨蓉面色一白,脚下更是微微一颠,踉跄退了两步。
云秋尘却很坚持,“可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将最后一盘放端放在案台上之后,他索性伸出手就要和*图*书拉她过来坐下,可手才刚碰上她的衣袖,就被不着痕迹地避了开来。
总有一天,她会想起一切,而总有一天,他会离开……
云秋尘看着她将水饮下,眼神很安静,甚至连唇角都还挂着笑。
苏雨蓉不知他是怎么笑出来的,她也不知他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她就这样安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醒来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虽然是连名带姓地叫。
好像有什么画面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可潜意识里,她竟然不想去捕捉,不想去回想。
那纷乱的思绪结成了一团,她甚至都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云秋尘神色一黯,随即扬起了一张笑脸,“娘子,你昏迷了那么多天,你一定累了,一会儿大夫来了,好好看看,他一定能把你治好的。”
“是,少爷,我这就去。”一直守在门外的容江应了一声,便领命匆匆离去。
“姑娘,我们少夫人她确实是承受不住打击,失去了记忆了啊!她不是故意骗您的——她真的不是——”
她又在裱画了。
他转过了身,看着面前那道紧闭的房门,却是微微失了神。
熟悉而又陌生。
心底,竟没由来得有些想念。
那是一种潜意识的抗拒。她直接挣开了他的怀抱。
“你……认得我?”
不管少爷做了什么,少爷……他终究还是那个跟他一起长大的少爷,不是么?
“苏雨蓉。”
“你不吃饭,看着我做什么?”
她局促不安地放下了碗筷,然后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案台,假意忙碌地做事,可心神却已飘得老远。
“我真的是因为落水而失忆的么?”苏雨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我这几日总是在做噩梦,梦见有一个男人浑身是血地向我讨债,可我看不清他的脸。”苏雨蓉说到此处,脸色已变得有几分苍白,“我总觉得那个男人的死,与我有关。”
那凄绝的笑容凝在唇角的那一刻,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滴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这一刻,岁月如此静好。
苏雨蓉连忙随后跟了上去。
容江的头叩得又重又狠,不消片刻,额上已是一片血红。
这时,大夫来了,云秋尘连忙起身让坐。
她失忆后,他们是分房而睡的。
“娘子,你醒了?”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
耳边,那充满惊喜的声音犹如一桶冷水当头浇下,让她彻底惊醒。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猛地一把将几乎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推了出去。
他是为了保住少夫人的命,同时,也是为了保住云家全家老少的命。
看了眼手里的托盘,云秋尘轻轻叹了口气。这托盘上的饭菜早已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可看她这样认真地做事,他一时间竟也不愿打扰她,就怕破坏了此刻的安宁与静好。
“肚子饿么?我叫人去煮点粥——”他再度起身,却在起身的那一刹那,步履微微晃了一下。
什么叫休了她?
恍惚间,他抬起了头,注视着对面那个安静用膳的女子。她形貌如画,眉目清隽,即使此刻有些心神不宁,动作也是优雅怡人的。
“云秋尘!”
“苏雨蓉,你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的?说到底,徐大哥可是为你而死的。可如今,你竟然连他也不记得了么?那徐大哥还真是死不瞑目,他的尸身还躺在断屿崖底尸骨未寒,而你们夫妻俩倒是过得逍遥快活,连人都给忘记了。”
什么云府少爷卖友求荣,与贼为伍,什么云家全是贪生怕死的孬种……可云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驳。
云秋尘看了他一眼,原本想说些什么,但容江却已转身带着李大夫去药房开药去了。
“娘子——”
容江的话,让苏雨蓉唇角微微牵起了一抹笑。
所以,算起来她倒是有好些日子没有看到他了。
“这位姑娘,我家相公是真的不在。”苏雨蓉深吸了口气,走了出来。
为了裱画,她经常忘记吃饭,甚至还会忘记休息睡觉。
在她看清那红衣女子的脸时,浑身猛地一颤。
“娘子,你醒了?”
云秋尘转身,就欲给她去倒水,却听到身后的人低低说了一句:“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云秋尘让一个丫环留下,好生伺候着,然后才跟着李大夫走出了房间。
苏雨蓉就躺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
“嗯,少爷说,等冬天到了,他要跟少夫人一起站在这梅花树下,一起等待梅花盛开——”
可手还未把到脉,就被避了开去。
苏雨蓉浑身一软,直接瘫软在了地上,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他的手,就那样僵滞在了半空,然后,涩然收了回来。
苏雨蓉却没有发现异样,她正微垂着眼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什么叫如她所愿?
“是啊,不是你的错。是云秋尘的错。是他……杀了徐大哥!我要杀的人,也是他!”琴玉笑着,眼角却流下和图书了温热的泪水,“若是我伤了你,徐大哥一定会怪我的,所以,我不会伤害你的,哪怕,我也是恨极了你,苏雨蓉,我也真是恨极了你,若不是你,徐大哥,也不会死的。”
“苏雨蓉。”红衣女子的剑锋顿时转了个方向,她指着苏雨蓉的胸膛,目光比方才还要冷厉三分,“告诉我,云秋尘在哪里?”
她……这是在哪里?
苏雨蓉顿时被咳嗽声惊醒。霍然抬首,她看到了手上正托着餐盘的云秋尘。
“李大夫,快帮我娘子看一看。”
可每当容江看到失忆的少夫人,那张迷茫失措的脸,容江却又无法从心底里毫无愧疚地接受这件事。
“走开。”
望着他单薄削瘦的背影,她的心头一片涩然。
“我……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心口,没由来得一跳。
除了提醒他这一句,她也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疼痛中,苏雨蓉感觉抱着自己的那具身躯也在微微颤抖着,似乎比她颤抖得还要厉害。
“嗯。”苏雨蓉轻点了点,跟着容江一起走回了内庭,在经过园子的时候,她看到了一株梅树,那梅树之上,竟有一小朵红梅花苞颤微微地挂在枝头,迎风而立。

“是啊,少爷早上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容江不由慌了神,“少夫人,您怎么了?您说句话啊!少夫人,您别吓容江。”
“你昏迷了一夜,一定口渴了,我先去给你倒杯水。”
“你现在身子虚弱得很,我又怎放心就这样不管你?”云秋尘端起了水杯,走回床榻前,柔声道:“来,先喝口水。”
蓦地,脑袋上猛地一抽,就像千军万马在脑海里践踏而过,让她头痛欲裂。
“我不饿。”苏雨蓉看着案台上那些热腾腾的饭菜,神色淡淡。
“嗯。我会的。”
此时,那一身红衣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长剑,正冷若冰霜地站在庭院中央。
“娘子,你还是不愿理我么?”
那一瞬间,心境繁杂而纷乱。
此情此景,是如此地熟悉。
“我们不知道少爷去哪里了?”
他还记得少爷当时的笑脸,他说,容江,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么?
“没关系的。”云秋尘走到床榻前,柔声安抚,“我知道,娘子你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一时没站好。”顿了一下,他又关切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每个人都心惊胆颤地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我昏迷了很多天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苏雨蓉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的一切,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昏迷?
他并没有亲眼在那个山崖见过一切,但单凭少夫人经受不住打击,从而失忆就多少可以猜到当日的惨烈。
容江不敢想像,若是老爷云青知道了这件事,会是怎样的反应?
翻涌的情绪正绞着她的心。
她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有好几天没见到云秋尘了。
苏雨蓉不自觉地走到了梅花树下,伸手轻扶着冰冷的树背,心底最深的某处地方,似乎微微柔软了一下。
她什么都忘记了,就是裱画没有忘记。
云秋尘淡笑道:“不用麻烦了,李大夫,我只是昨夜照顾娘子一夜未睡,所以有些疲累罢了。”
云秋尘神色微微一白,“没想到,她竟……真的……”微微一顿,他又苦笑着低语,“也许忘记了更好……忘记了更好……”
当苏雨蓉看到云秋尘那张苍白错愕的脸庞时,她的唇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似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被冰冷的黑暗掳获……
自失忆后,她就从未叫过他相公,也未叫过他的名字。
云秋尘抿唇不语,却也代表默认了。
“好。我会注意的。多谢李大夫。”云秋尘谢过了李大夫,随即唤来了容江。
容江又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色。
苏雨蓉直视着那双透着忧伤的眼眸,淡淡地问:“我应该记得你么?”
每每是她还未起床,他就已离开,而当夜深人静,她陷入睡梦之际,他才回来。
她心悸的同时,竟隐隐觉得有些疼。
眼睫不由微微一颤,她缓缓而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她还是不太习惯称云秋尘为相公。
而她呢?
可就在她开始渐渐习惯了他的日子后,这几日云秋尘却忽然变得忙碌起来。
而且很多时候,就连他站在她身后老半天,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她将自己的灵魂也一并裱进了画里,对外界,毫无感应。
“容江,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我无法承受这个结果,竟然选择了逃避,我以为,我忘记了,就不会痛苦,就不会愧疚自责,可有些人和事,并不是说忘就可以忘。”
他抬起头,对着她微笑。
“娘子,你出手……可真重……咳咳……”
但为什么……她就是醒不过来?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啊,不是么?至少,此刻的她还在自己身边。哪怕再多留一天,甚至是一刻,他也满足了。
虽然他裱画裱得不是很好,和-图-书有时候甚至还尽帮倒忙,可那个时候,她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麻烦,反倒觉得,就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云秋尘眼中这才流露出了一抹释然,“娘子,我刚好也没吃呢,我们一起吃吧。”
“娘子,是我又做错了什么么?”
“我只是……有些累了。”好半晌,她也只能挤出这么一句。
“云秋尘,你出来!”
她这是怎么了?
终于,苏雨蓉缓缓地抬起了头,容江原以为,当她抬起头时,他会看到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可他错了,苏雨蓉竟然在笑。
“嗯。”苏雨蓉轻点了点头,却依旧垂眸。
自从上次醒来之后,她呆在装裱间里的次数就越来越多,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多。
她又有……什么愿望?
她暗暗伸手扣住了胸口,眉间微锁。
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少爷。
她深吸了口气,看着依旧瘫坐在地上的苏雨蓉,低声喃念道:“这样也好,忘记了,就不会痛苦了。”
“这位姑娘,我们家少爷真的不在。”
每一天,当云秋尘匆匆出门,又匆匆回来的时候,容江总会不经意地看一眼少爷,看着他那日渐削瘦的背影,容江有时真的想询问些什么,却又什么都问不出口。
那一瞬间,有一抹淡淡的受伤闪过眼底,云秋尘微垂眼帘,唇角泛出一抹苦笑。
好半晌,他才声音低哑地应了一句:“不要想太多,无论如何,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见她没反应,云秋尘迟疑了一下,伸手就想摸上她的脸颊,可还未触及,手背就被狠狠地拍开。
此时,苏雨蓉的脑袋里也是一片空白,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
云秋尘猝不及防,狼狈地滚下了床榻,只觉心口传来一阵猛烈的撕痛,这一口气竟没能喘上来,一下子竟无法起身。
她在心底一遍遍地安慰自己。
云秋尘将水递到了她的唇边,他的动作是那样的温柔而小心翼翼,可她却微微别开了脸。
他应该放她走的。
李大夫伸手轻按着苏雨蓉的脉搏,又询问了相关病情,这才轻叹了口气,“云少爷,跟我出来一下。”
丢下话,琴玉扬长而去。
可最终,他还是将她带了回来。
云秋尘闻言一怔,原本微拧的剑眉拧得更深了,他迟疑了片刻,才问道:“娘子,你,你不记得我了么?”
那红衣女子似乎很意外她竟会这么问,可随即,她又冷然一笑,“苏雨蓉,我是琴玉,怎么?这么快你就不认得我这个故人了?是不是,你现在连徐子皓也不认得了?”
“你叫苏雨蓉啊。”云秋尘喃喃回答着,眼眸里却有一丝无法掩饰的伤痛一闪即逝,他再一次重复地问了一句,“娘子,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我为什么不跟你回去?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么?”
那哀伤的神情,顿时让苏雨蓉心头一滞,有些不忍心了。
他无法接受,少爷竟然同金人妥协,竟然出卖了徐公子,眼睁睁地看着徐公子被那金人活活打下山崖……可有时,他的心底又会不自觉得生出一丝小小的挣扎。
“我是你的娘子?”苏雨蓉拧着眉,低声自语,蓦地,她又抬起了头,紧紧盯着云秋尘那双担忧的眼眸,“那我叫什么?”
云秋尘神色微僵,但随即,他伸手紧握住了她略显冰冷的手,继续柔声安抚,“你只是不小心落水了,也许……头撞到了什么地方,才会导致暂时性地失忆。”
“少夫人,你找少爷有什么事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被这个人抱着。
“娘子,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你只是最近太累了。我们先吃饭,好么?就算你再喜欢裱画,也要吃些东西才有力气继续裱画呀。”
也许,唯一让她能恢复些活力生气的,就是裱画了。
他的目光是如此地贪恋,如此地不舍,就似要将她的一眉一目,一言一行全都融进脑海里,深深刻下烙印一般。
那是血淋淋的事实。
“徐大哥……徐子皓……断屿山……”
被叫来的李大夫已经年近古稀,可以说是苏州最好最有名的大夫了。
似感应到了她专注的目光,原本闭着双目的云秋尘浓密的羽睫微微一颤。
苏雨蓉微微颔首,然后问道:“容江,你家少爷呢?”
那一字一句,仿若杜娟啼血,也仿若千刀万刃直刺入苏雨蓉的心底。
此刻,他就趴在床头,闭着双目,似已沉睡,可眉间却是微锁着,带着一抹无法掩饰的疲倦,就连眼睫之下也印着一圈淡淡的青影。
房间里的装饰摆设一片古香古色,清新雅致。
那一天,在那寒风冷冽的山崖边,她的声音是那样的绝望而悲伤。
“不用,我自己来。”
背对着她的云秋尘浑身一僵,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满嘴的苦涩。
以老爷那义薄云天的刚烈性子,他怕是玉石俱焚,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吧?
琴玉却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坐在地上、面m.hetushu.com.com色同样惨白如鬼的苏雨蓉。
这一刻,她忽然间觉得,不管自己是否还记得以前的事,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心,真的很疼,疼得无法呼吸,那种疼痛就像要渗入灵魂深处,再也无法抹灭。冰冷的黑暗,正在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我是你相公云秋尘啊,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云秋尘直勾勾瞅着她,“娘子,你真不记得了么?”
苏雨蓉一怔,不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只要这样就好。
“今年的冬天竟这么早来了么?就连梅花都要开了。”
她知道这样大的动静下,云秋尘都没有出现,那看来,他是真的不在了。
眼前那抹笑容太过诚挚太过温柔,顿时迷蒙了苏雨蓉的眼睛。
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云秋尘落寞地轻笑,“嗯,就是这样啊。娘子,你要好好休养,也许等过段时间,你就会记起来了。”
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回来,所有的人,都心有余悸,甚至已经有人萌生了离开云家的念头。
“你——”
琴玉收回了长剑,轻拭去了眼角的泪痕。
而他却是避开了她的眼神。

真的……不舍……
“姑、姑娘——我们少爷真的不在——他真的——”
……
李大夫又是轻轻一叹,“云少爷,少夫人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呀。老夫能做的,只是开些药方,帮少夫人理顺气脉,但最重要的,还是要靠她自己。你要切记,千万不能再让她受到刺|激,否则,只怕会加重病情。”
更何况,坊间的传言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多难得听的话都有。
“我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嗯。我明白的。多谢李大夫。”云秋尘点头,心中却还记挂着苏雨蓉,“那我家娘子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
似乎被他的目光所惊扰,原本正心不在焉用膳的苏雨蓉微微抬起了头。
他还记得,他逃走的那一刻,身后传来的咳嗽声更为剧烈了,他数次想停住脚步,却数次都没有停下,就那样狠心地走掉了。
接下来呢,接下来,他却只是丢下一句“少爷你没事我就先回房睡觉”,从而落荒而逃。
“少夫人,已经快要入冬了,这里冷,我看你还是先回屋吧,若是病了,那可就不好了。”
似乎真被伤到了哪里,云秋尘再次掩唇低咳了两声,这才站稳了身子。
想念他那专注而深情的眼眸,想念他陪着她用膳裱画时的模样……
可琴玉却是步步紧逼,锋利的剑尖几乎就要刺到苏雨蓉的胸口。
苏雨蓉下意识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有些失魂落魄,“原来……是这样么?”
有时午夜梦回从噩梦中惊醒,她总觉得自己在逃避某些事,某些……极为可怕的事。
苏雨蓉紧紧地盯着红衣女子绝美而憎恨的脸庞,心底,似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开来。
云秋尘握着水壶的手一滞,脸色有些苍白,但他还是轻笑了一下,为她倒了一杯水。
苏雨蓉一惊,容江已要率先跑了出去。
云秋尘静静地站在装裱间门口,看着案台边那道熟悉而纤细的身影正俯着身,手上拿着一方薄娟,细心而认真地托着台面上的一幅绢本古画。
“我……我只是……”苏雨蓉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云秋尘,竟没由来的一阵慌乱。
“发生什么事了?”
少爷其实也没有错,不是么?
苏雨蓉从他手里接过了水杯,轻轻饮了一口。
少爷这些日子究竟都是去哪里了呢?总是这样早出晚归。
他说着,就欲迈开步伐,走出去,可身后苏雨蓉的声音却再度响起,“你还是小心些,琴玉……她要杀你。”
容江也只是淡淡应了声,眉眼之间一片冷漠,早已没有昔日的关切情份与关怀。

人虽回来了,可她的心,却已不在。为了不想面对他,她甚至潜意识地选择忘记一切,忘记他……
容江朝琴玉跪了下来,不住地叩头。
“娘子,只要你肯醒来,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即使……你想让我休了你,只要你肯醒来,我就如你所愿。”
心口,蓦然涌上了一阵尖锐的疼痛,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扶住门沿,微合双目。过了好半晌,他才缓过了那一口气。
李大夫闻言微微拧眉。他是大夫,一眼就能看出病人的不对劲。可对方看起来并不想让他治,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低低地说着,唇角却是泛起了一抹苦笑。
是陷入了噩梦里了么?
就在刚才,她已打量过了四周。
那一刻,她的头忽然晕了一下。
“少夫人,还记得么?这梅树是少爷为您种的。”
忽然,她大笑了起来,神色仿若厉鬼。
可少爷……容江沉沉叹了口气,回想起来,从断屿山回来的这些日子,他好像都没怎么跟少爷说过话,偶尔夜里路过园子,有看到少爷坐在梅花树下,看着树上还未开花的梅花发呆,他也不知该不该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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