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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情

作者:月影兰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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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画心

第一章 画心

“走吧,我们哪里吃?”苏雨蓉好笑地看着他。
“相公!”苏雨蓉语气不由沉了几分,“不要胡闹。”
“没。”容江老实地摇头。
“哎,少爷——”没能唤回云秋尘,容江叹了口气,“要走也该让我把话说完嘛,今天来的客人好像是少夫人的旧识啊!少爷真是的,也不打探清楚再行动,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啊!”
容江横了他一眼,“少爷,刚才不知是谁在装裱间弄出那么大动静啊?”
他可真是笨啊!
不消片刻,雨水便打湿了他的后背。那粘稠潮湿的感觉让他极为不舒适。
毕竟他还是太年少了,依旧孩子心性。
紧抱着手中的东西,他负气甩门而出。
未关严实的窗外吹来了一阵轻风,烛光摇曳,将两道依偎的影子映在洁白的墙壁上,旖旎而暧昧。
而画心坊是苏州数一数二的裱画店,现任的当家苏雨蓉继承了父亲苏扶的裱画手艺,虽然为女流之辈,却也将画心坊经营得有声有色。而且跃然斋跟画心坊经常有生意往来,云青深深知晓苏雨蓉的人品。那是一个并不多话的女子,个性淡定平稳,虽然比云秋尘年长三岁,但也不失为一个儿媳的好人选。
心中一动激动雀跃,竟引得喉间一阵麻痒,不禁轻咳了两声。
看着前面那道修长的背影,苏雨蓉摇头失笑。

忽然想起,他们刚才好像发生过一些口角吧,但此时此刻似乎又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云秋尘听了直皱眉,“娘子,你平常做的都是这么麻烦的事么?”
“谁说我不会?”云秋尘打断了她的话,“娘子,你明天继续教我。”
“没事没事,只是淋湿了一点点。”云秋尘也不顾一身湿透,目光急切地打量着怀中的那包东西。
除了一些必须的装备和工具,比如说宽敞明亮的装裱间、用于贴片挣干画心的挣板、排笔、宗刷、砑石等,还需要十分的细心和耐心。
苏雨蓉头也未抬,一心还在托着薄娟,就怕自己手一抖,前功尽弃。
门外那一双几乎比星辰还要闪亮的眼睛几乎让她闪了神。
看着面前那道明显带着疏离感的背影,云秋尘一双黑眸又黯然了两分。
云秋尘风风火火地冲进了装裱间,连身上的湿衣也没来及换下。
容江强忍住笑,“在客厅接待客人呢。”
“裱画啊!”云秋尘唇角又微弯了起来,“娘子,我决定了,今天开始,跟你一起学习裱画,这样也可以帮你的忙。”
“对呀,我跟着她学习裱画,如果学得好,她一定会正眼看我的。”
“相公,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容江无奈地抓抓头。
“娘子——”
“这里不用了,你帮我拿条湿巾过来。”
裱画用的浆糊与一般的浆糊略有不同,它要求质量好、粘合力强,所以在制作的第一次,要先洗粉。
苏雨蓉脸色顿时通红,“相公,别闹。”
云秋尘见苏雨蓉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一抹落寞闪过眼角,收回了递出的包裹,但随即眼神又是一亮,“娘子,不如我来帮你吧!”
她总是这样逃开他。
“娘子,我们先别管这画啦,我让容江准备一些东西,我们先吃饭。等吃完了饭再来——”云秋尘不由分说,拉起了苏雨蓉的手,“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不行。”
一年了。
她并不觉得他有这个耐心做裱画这种工艺活。
“都怪容江那张乌鸦嘴!”将所有的责任全推到了侍童容江身上,云秋尘微闭了闭双目,等着那阵晕眩过去。
云秋尘摇头,唇角扬起微笑,“去装裱间,跟娘子一起吃。”她没空出来用膳,那他陪她在里面吃应该可以吧?最多,他喂她!
不知道他这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跃然斋是云秋尘的父亲云青一手创立的卖画坊。虽然云青从小爱古画,但云秋尘对画却一点兴趣也没有,反倒对武学兴趣浓www•hetushu•com.com厚。向来疼爱儿子的云青也没强迫,反倒是请了一名江湖高人为云秋尘指点武功。渐渐地,云秋尘学得了一身好武艺,却从不碰跃然斋的任何古画,就在云青为跃然斋后继无人而一筹莫展的时候,云秋尘竟然告诉他要娶画心坊的苏雨蓉。
转过头,她看了眼窗外已完全沉下来的天色,腹中传来了轻微的肌饿感。
只是这一年来,好像什么也没有改变……
急急忙忙爬了起来,下床之时,却是一阵头晕目眩。抚着额际坐在床头,他轻抚了抚额际,有些微烫。
“少爷,你总算起床啦!”容江笑得一脸暧昧,“你一向早起的,昨晚干什么去了?”
容江苦笑,“你看吧,我就说会着凉。”
“还好,明天才是她的生辰。”
修复画心是一件很费时又很耗神的工作,也是裱画里最为重要的一项。她花了一天的时间去污、揭旧,现在正用薄娟托补,要补缺残缺的部分,但刚才这一托,却发现在画心正面的右上角部分,竟还有一点小残缺。
“但这样娘子会生气吧?”
“娘子,你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左思右想,他最终还是败在了娘子的“忠告”之下,只好抱紧了怀中那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东西,以平常人的脚步朝云府的方向奔去。
云秋尘“哦”了一声,显然已没什么耐性。
一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苏雨蓉时,也是被这样的笑容所惑,她认真赏画的样子,她细心裱画的神态,都一一深深烙进了自己的心田里,再也挥不去。
“娘子。”
云秋尘剑眉拢得更深。
“少爷,晚膳准备好了,要吃么?”刚才装裱间里传来那么大的动静,看来少爷是和少夫人吵架了吧?容江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门里看了眼,却眉头紧皱,“少爷,你怎么还穿着这一身湿衣服?小心着凉了。”
“真是糟糕,这雨怎么老是下不停呢?”
所谓的洗粉,就是将面粉中的面筋提取出来,使面粉变为淀粉,而且和出的面团还要软硬适中,过软过硬都不行。
云秋尘又锁起了眉间,“你哪次不是这样说,但每次都没有改。”
他甚至做了梦,梦见苏雨蓉对着自己很温柔地微笑。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笑容,也是让他最为开心的笑容。
“嘭”,连门也不敲,他直接闯了进去。
“相公亲娘子天经地义啊!”云秋尘剑眉一挑,然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收双臂,将她揽在了怀里。
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想到这个好方法接近她。
云秋尘略显不满地撇撇唇,“你要是每天都能准时用膳才好。”
“惨了!”
苏雨蓉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买了什么?”忽然她微微蹙起了眉心,看着手中的绢本古画,低声自语:“竟连正面也有破损么?”
苏雨蓉没有应声,她正想思索着怎么用素纸补上才是最完美的。
他们互相依偎着,一起坐在月色下,仰望着夜幕上的星星。虽然并不多话,却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
这幅画整整修补了一天了。
画心坊百年的信誉,不能毁在她的手上。
晚膳结束后,云秋尘硬是缠着苏雨蓉教他裱画,被他缠到没辙,苏雨蓉只好拿来了面粉和清水,先教他制作浆糊。
苏雨蓉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进来吧!”嘴里虽这么说着,手中的工作却未停下。
“哦,现在就换了。”云秋尘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我哪那么容易生病——”话音未落,他忽然打了个一个喷嚏。
“没事。”云秋尘搓了搓略显发寒的手臂,“我可是练武之人,你有见过我生病么?现在就去把衣服换下来——”转过身,拿起衣架子上的一件干爽的衣物,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对容江吩咐道:“容江,你帮我将晚膳送过来。”
总是这样离他离得很远很远。
“难道我从现在开始要学习裱www.hetushu.com•com画?”云秋尘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眼中的落寞渐渐为一抹明亮所取代。
“兴趣是可以培养的啊!”云秋尘也不等苏雨蓉答应,端着托盘走进了装裱间,“娘子,我们先用膳,然后你一项项教我。”
“这是什么画这么重要啊?”云秋尘有些吃味了,他可是她的丈夫,可是从刚才进门到现在,她却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一眼,一心只关心着那幅破古画。
苏雨蓉抬起头,见他向来明亮的眼睛里没什么神采,不禁叹了口气,“相公,如果你看累了,就先回房休息吧。”
苏雨蓉微笑,“差不多了。”
“哦。”云秋尘似懂非懂地点头,抬眼就见苏雨蓉脸颊上沾了些面粉,“娘子别动。”
“啊,少爷,你怎么淋成这副样子?”
“娘子,我可以进来了么?”
“娘子,我们都成亲一年啦,你为什么还这么害羞?”云秋尘眼睛里写满了笑意,突然出奇不意,偷了一个香吻。
然而,这一年来,云秋尘过得并不开心,虽然他与苏雨蓉朝夕相处,但他走不进她的心。
“那怎么不上画心坊,大清早就找别人家门来?”不知道为什么,云秋尘心底涌上了一丝淡淡的酸涩。
见苏雨蓉这一次没有挣脱自己,云秋尘将下鄂轻抵住她的发间,唇角勾起了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
苏雨蓉侧头朝他淡淡一笑,“这只是其中最为简单的准备工作之一。”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有借口逃开了。
“不行,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云秋尘也跟着恼了起来,再次抓住了苏雨蓉的手,眼神坚决,“先吃饭。”
也许,这就是她与他之间的相处之道!
不过,少夫人却……容江的眼底掠过了一丝叹息。
“锋芒不外露啊!”云秋尘略显苦恼地拢起了一双挺拔的剑眉,“我要是能快点回家,东西也不会打湿了啊!”而且,他现在巴不得换下这一身湿衣,总觉得身子有点冷啊。
“相公,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么?我在做事时,进来要敲门。”
“客人?”云秋尘剑眉一拢,“什么人这么一大早就上门来了?找谁的?”
“跟你一起用膳呀!”云秋尘笑得一脸灿烂,“你已经把画修好了?”说着,他探头往里瞧了眼,眼底却闪过一丝失望,嘴里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么快就修好了啊!”他还想着,她若是还没修好,没空用膳,他亲自喂她呢。
苏雨蓉心中一暖,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光是制作裱画用的浆糊,就要花上大半天的功夫。
“看来要拿些素纸了。”
“还好,没淋湿。”如负释重地吐出一口气,他扬起了笑容,“容江,少夫人呢?”
“好,那你就抱着你的画吧!大家都别吃了。”
云秋尘顿时有所惊觉,连忙放缓了脚步。想起娘子的“忠告”,明亮的黑眸连忙往四周瞧了眼,见已经没什么人注意到,这才轻舒了一口气。
轻轻叹了口气,她收回了心神,继续专注地修复那幅《韩熙载夜宴图》,忽然间,她想起一件事——刚才他好像全身都湿了,下这么大的雨,他去外面干什么了?而且回家也不换身衣物。
“省面。”忽然觉得脸颊有些酥|痒,苏雨蓉抬起右手背轻拭了拭,“省面后才比较容易洗。现在我们等一会儿。”
“你饭不是还没吃么?”云秋尘有点不高兴了,“你一裱起画来,就都是一整天不吃饭。”
这一夜,是云秋尘睡得最沉的一夜。
摇了摇头,苏雨蓉苦笑。
“好。”云秋尘递了条湿巾给苏雨蓉,见她将湿巾盖在和好的面团上,好奇地问:“娘子,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好了。”苏雨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现在只要在洗出的淀粉水里加入一些明矾,等两天后,待淀粉凝结成块,舀出浮出的清水,那些粉块就可以冲制浆糊用了。”
然而,他爱的是她裱画的样m.hetushu•com•com子,恨的,却也是她的裱画。
“少爷,你不是有带伞么?怎么——”
“幸好没淋湿。”再度加快了脚步,心急万分的他不自觉得就用上了轻功,引起路人纷纷侧目。
“少夫人在装裱间。”
“好。”刚才的沮丧似乎已被抛向了九霄云外,云秋尘开心地递过细罗。在苏雨蓉的指导下,将细罗用两根小棍担在水缸口上,然后将洗出的淀粉水倒入细罗中,并用手在细罗底部旋划几遍,使淀粉慢慢过滤到水缸里……然后,回过头,再将清水倒入盆内,继续抓洗,再将洗出的淀粉水倒入细罗……
“找少夫人的。是个很年轻的男子。”
“你还真是孩子心性。”苏雨蓉轻叹了一声。
说起来,今早少夫人对那个客人还真是有点特别呢,一向淡定的少夫人见到那个客人时,眼中所流露出来的惊喜是他这一年来从未见过的……
“相公,我们、我们正在做事。”苏雨蓉挣扎着,逃出了他的怀抱,“我看面省得也差不多了,可以开始洗了。”拿出省好的面团,倒上清水,苏雨蓉开始抓洗,连头也不敢回。
“那她用膳么?”云秋尘的脸色已微沉了下来。
容江摸摸头,“据说今天少夫人收了一张很难修补的古画。”
那一年,他十九,她二十二,原本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就这样莫明地走到了一起。其实对她来说,丈夫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继续把画心坊开下去,她能继续裱画……
一抹淡淡的哀伤与失落涌上了眼底,云秋尘轻闭上了眼。
苏雨蓉脸上的红晕才刚刚褪去,也没敢抬眼看他,“把细罗给我递过来,我教你洗。”
“相公?”苏雨蓉看了云秋尘手上的托盘,“你这是——”
云秋尘兴趣缺缺地“哦”了一声,“这画很名贵么?”说着,探头瞄了一眼。案台上的那幅绢本古画虽有些残旧,但画面上的人物却依旧栩栩如生,或正或侧,或动或静。
迎面刚好走来了容江。
云秋尘越想心情越好。
“从今晚开始,我会与你一起分担所有。你能不能信任我一次?”说着,他大胆地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身,“雨蓉,我们成亲一年了,别再逃开我好么?”
“少爷,你身上还湿着呢。”容江在身后连连叹气。
不仅因为她的丈夫年纪比他小了整整三岁,而且因为丈夫的个性真的跟孩子一般。
其实她明白他的一片好心,只是她若是真的听了他的话,搁下手中的活儿,那这幅画誓必会毁了。
“似乎是为了裱画。”容江也有些困惑地抓了抓脑袋。
毕竟在这个时代,女人一般是不能出来抛头露面的,更别提成亲后,夫家一定会更加限制。而云青其实是盘算着让儿媳继承跃然斋,当然不会反对苏雨蓉将画心坊继续经营下去。
两个人的气息突然这样接近,让苏雨蓉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苏雨蓉心口微微一窒。
秋雨连绵不绝,已经从清晨下到了傍晚,眼看天色已暗,竟没有丝毫停歇的预兆。云秋尘看了眼怀中所抱的东西,然后又拥紧了些,将雨伞尽量靠前,不让雨水溅湿怀中的东西半分,随即加快了脚步。
正冥思苦想,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她怎么还在那里?”云秋尘闻言瞪圆了一双眼眸,“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好像就在里面了吧?”
“怎么了?”苏雨蓉微抬起头。
为什么她的心里永远装着画?为什么她连一点点的角落也不分给自己?哪怕是一点点,他也心满意足了。
“《韩熙载夜宴图》。”苏雨蓉淡淡地解释:“这是五代著名画家顾闳中的作品。此图绘写的,是一次韩府夜宴的全过程。它以连环长卷的方式,描摹了南唐巨宦韩熙载家开宴行乐的场景。”
云秋尘睁大了眼睛,看着苏雨蓉动作熟悉地在铜盆里和着面,然后,一点点地加水,再和,再加水,再和……直看得他眼睛发hetushu.com.com酸。
“你不是一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么?”苏雨蓉颇感意外。
手心猛地收紧,又松开。他的唇角却牵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娘子大人,我说过我是来学习的,你都一个人一手包办了,我可是什么都没会学会啊?”极为自然地走到她的身边,他再次卷起了袖子,“这个该教教我了吧?”
“嗯,我下次一定改。”苏雨蓉的注意力已经又回到案台上的那幅绢本古画上了。
云秋尘低低地嘀咕了一声,当他的目光再度落到怀中所抱的东西时,薄唇却是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
被他这么正经地一喝,苏雨蓉微感错愕地站在那里。
“娘子,你别把自己说得好像很老似的。”见苏雨蓉耳边有一缕长发散落了下来,云秋尘走到身后,为她轻轻撂了起来,用发簪固定住。
抓起包裹,他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刚才这样跟娘子说话,她会不会生气呢?可能一气之下,连生辰礼物也不要了。”
云青自然答应。
失神间,发现那一双黑澄澄的眸子正盯着自己,唇角挂满笑意,苏雨蓉吓了一跳。
装裱间里,苏雨蓉满意地看着案台上那一幅修补过后的《韩熙载夜宴图》,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终于接近了她一步。
云秋尘黯淡的眸光已是越发明亮,这种两个人一起合作的感觉,是他这一年来从未感受到的。
“画心坊这不是还没开门么?而且——”容江话还没说完,抬头就见云秋尘已经拐过了前面那道走廊,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那一年,云苏两家连姻也成为了苏州的一段佳话。
“这么一大早就起身了么?”心中涌上一丝失落,又快速地被他扫去,“可能去给我准备早膳了吧?”
一般绢本画的正面出现残缺时,就需要用到素纸补在托绢的背面,这样画心的薄厚才会统一。
起身抓起包裹,他随便加了件外套就走出了房门。
苏雨蓉疑惑不已,“你要讨教什么?”
可惜天公似乎有意与人做对,中途雨竟越下越大了,当云秋尘好不容易赶回云府时,几乎成了一只落汤鸡,连那一头黑发都湿嗒嗒的糊成了一片。
房内案台边,苏雨蓉正微俯着身,手上拿着一方薄娟,细心地托着台面上的一幅绢本古画。
云秋尘连忙换下一身湿衣,忽然身体里涌上了一阵寒意,他打了个寒颤。
裱画是一项非常繁杂和琐碎的工作。
苏雨蓉这回终于抬起了头,“相公,别闹了。你先出去等我,好么?”她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像是哄一名孩子,但确实是这样。成亲这一年来,她对他说话都像是在哄孩子。
苏雨蓉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是摇头轻笑了笑,“你刚才不是还追着我用膳么?”
云秋尘脸色更沉,“修什么古画啊,饭总是要吃的吧!这样下去,不是把身子都搞坏了么?”云秋尘一边低声埋怨着,一边抱着东西就往装裱间走去。
窗外淡淡的天光投射在床头,柔和而温暖。
睁开了眼睛,云秋尘唇角挂满了笑意。
“就在这里吧!”云秋尘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我刚好向娘子讨教一些事情。”
在门外守候了一天的容江看见云秋尘那副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
苦笑了一下,苏雨蓉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云秋尘摇头,“我不是说了嘛,我是来学习的。”说着,他卷起了袖子,“我来试试。”
从去污到揭旧,到托补,到全色,每一样都耗费了她不少精力,但看着修复完美的古画,对她来说一切的辛苦都值得的了。接下来,就要考虑着用什么样的装裱款式了。
看来,这小小的奢望破灭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呢,转眼,少爷和少夫人成亲已经一年了。
“这幅长卷线条准确流畅,工细灵动,充满了表现力。设色更是工丽雅致,富于层次感,神韵独出。是难得的https://www.hetushu•com.com旷世佳作,当然是珍贵之物。此画已失传许久,没想到,今日竟又重现人间——”一说起画,苏雨蓉的眉宇间燃上了一丝明亮的光彩,甚至连唇角都染上了不可多见的轻柔笑容。她原本就是个雅致的女子,现在这一笑,更是动人。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么?
那一声轻斥,让云秋尘心中一痛,放开了手。
“相公。”苏雨蓉挣脱了云秋尘的手,“我必须要把这件工作做完,只要有一个意外,我就前功尽弃了,而且也白白毁了一幅古画。”
“娘子,你醒了么?”转过头,却发现床内空空如也,身侧之人早已不知所踪。
“啊,不会被容江的乌鸦嘴说中了吧?不就是淋了点雨么?”轻抚了抚有些昏沉额际,云秋尘强打起精神,“先陪娘子用过晚膳再说。”
正脱下湿外套的云秋尘脸上一红,作势就要将外套掷过去,“你小子多什么嘴,快去,我饿死了。”
这看起来比练武难多了吧?
云秋尘怒气冲冲地一把推开了卧室的房间,门也不关,然后就这样一身湿地把自己丢到了床上,一直抱在怀里的包裹也随之丢到了一旁。
“我不觉得为难啊!”云秋尘黑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情愫,“我只是想感受一下和娘子一起做喜爱做的事是什么感觉?我今晚其实很开心。”

房门“吱呀”一声,再度被推了开来。云秋尘兴冲冲地冲到苏雨蓉面前,献宝似地递出了怀中的包裹。
他以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他以为只要自己呆在她的身边,总有一天,她会从不喜欢他,变成喜欢他;总有一天,她会渐渐地把他看得比裱画更重要……但,这一切只是痴人说梦吧?
少爷自己还不是一样啊,每回碰到少夫人的事,他哪顾得上自己啊?
云秋尘不由微微闪了神。
他这是为了她么?
“娘子,你感动了么?”
一幅再好的、再珍贵的古画,也需要用装裱来装饰保护,这样才不会因为年代久远,而发生空壳脱落、受潮发霉、糟朽断裂或是遭到虫蛀鼠咬,白白毁坏了一幅传世名画。
“好好。”容江领命而去。
“相——”苏雨蓉微掀了掀唇,但最终没唤出声,只是无奈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道的拐角处。
目光忽然落到了滚到床角的包裹上,他懊恼地一拍额,“忘记送给娘子了,后天就是她的生辰了啊,我看她八成也忘记了。”
“娘子,这面还要和多久?”
云秋尘凑近她的脸,用衣袖轻轻擦去了她脸颊上所沾的面粉。
苏雨蓉不解地看着他,他的眼睛里分明写着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这么坚持?
云秋尘的心“咯噔”一下,这回连整个眉头都皱起来了,“他找少夫人干什么?”
睁开眼时,他的目光落到了案桌上搁放着那个包裹上,忽然想起昨夜竟忘记把那个生辰之礼送给雨蓉了。
就这样,云青让媒人前去提亲,原本以为苏雨蓉会看不上自己那个孩子心性的儿子,谁知,苏雨蓉只有一个要求,只要成亲后,让她把画心坊继续开下去,让她继续裱画,她就什么要求也没有。
“少爷,你在要房里吃?”

一整天,她几乎滴水未沾。
两个人继续在装裱间,一起洗粉,直到淀粉洗尽,剩下面筋。
云秋尘瞪了他一眼,“少夫人呢?”
回想起一年前,他在跃然斋见到她时,就为她眉宇间那抹明亮动人的神韵所倾倒。他不知道那时着了什么魔,一颗心就这样陷了下去,不可自拔。
“啊,没什么,可能被面粉呛到了。”云秋尘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过去,“我们继续,这样洗粉还要洗多久啊?”
“一直到洗出面筋为止。”苏雨蓉也不以为意。
苏雨蓉莞尔,“所以我才说,相公你不适合做这种——”
云秋尘“哦”了一声,竟抱着手中的东西退出了门外,然后掩上房门,又伸出一只手轻敲了敲。
常言道:三分画,七分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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