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是可爱的粉红色
微热的气息触及头皮，痒痒的感觉曼延心脏。心间的小鹿仿佛来到了春天的草原，躺在绿意盎然的草地上，风吹草动，温柔地拂过肌肤，挠痒痒似的，让人心旷神怡。
他的人？
可爱的粉红色……
“试试？”裴游不想被俞小鲸小觑，她看起来像小巧可爱的白鲸，没想到食量却像大蓝鲸。
裴游又看到了。他不挑食，却觉得俞小鲸是那一缕最吸引他的人间烟火。
周遭的喧嚣似乎消失了，空气也变得安静。
“嗯……谢谢。”裴游清了下喉咙，尽量从容地道谢。感谢天生的冷淡脸，在出糗的时候还能绷住，没显出不自在。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俞小鲸打起了孟千里的主意，作为徒弟，得为师父谋福利。
“我不懂。”裴游摇头，“我听力很正常，眼睛也没有近视，果然是脑子出问题了？”
是她的样子吗？
“只是你的头发上有泡沫，徒弟给你扫扫，免得师父被误会没洗头，那会让人笑话的。”
既然师父要大包大揽，作为徒弟，她就作壁上观吧。
“得罪于潇水有什么不好的。”他握了握拳头，又松了松，“她不爽的话，就让孟烦烦兜着。”
“她的事属于孟家家务，我来处理，你不用出面。”裴游回头看了一眼俞小鲸，严肃地说明立场。
“是苏遥同学吗？”裴游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看到俞小鲸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很想给自己一拳。
俞小鲸惊得眼睛一瞪，赶紧拉了拉裴游的衣摆，提醒他注意用词，免得引起误会。裴游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少安毋躁。
“嗯，是苏遥同学。”
空气中的暧昧慢慢地发酵、弥漫。
漫步林荫道，黄昏的光透过枝丫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俞小鲸，轻盈的步子踩在斑驳的光影上，仿佛步步生莲，有光从她脚下迸裂，洒出了金屑，照亮了她整个人。
“这两件事都跟它有关。”孟万里指了指嘴巴，“叫作‘聊得来’和‘吃得来’。”
裴游眨了眨眼睛，看着依然迎着夕阳余晖在发光的俞小鲸，他看她的目光大概真的自带滤镜了。
“没问题，徒弟一定会好好孝敬师父的。”俞小鲸拍了下胸膛，志得意满，“我这就带你撸串去，尝尝人间烟火的味道。”
裴游的目光缓缓地在她伸过来的手上聚焦，猛地回过神来，目光闪烁不定，他犹豫了几秒，才搭上俞小鲸的手，顺势起身。
裴游心有余悸地看着俞小鲸，见她没说话，小心翼翼地开口：“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
俞小鲸停下手中的活，俯身倾向裴游，探出手。
眼前的笑靥犹如清水出芙蓉，俞小鲸的身后，片片余霞散成绮。繁花似锦的景象，柔柔地拂过裴游的心头。
作为一脚刚踏进雕塑之门的新手，领俞小鲸入门的师父肯定是不放心她的技巧，需要时刻盯着她，以防她一走神就失手毁了他的作品吧？
她的嘴唇被辣得通红，像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看到她这样的动作，裴游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身上莫名涌起一股燥热，他端起铝罐冰啤一口气灌下去，半晌才平静下来。
“她是我的人。”裴游冷冷地开口，“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找她麻烦。”
“师父，你要请我吃饭吗？”话题太跳跃，俞小鲸小心翼翼地跟裴游确认，“为了奖励我学得又快又好，还是……鸿门宴？”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穿着红色高跟鞋的细腿跨了出来，一身白色缀钻晚礼服的于潇水从车里下来，霸气地伸手拦住裴游和俞小鲸的去路。
为了震慑于潇水，裴游临时给她抬身价吗？
闻言，裴游感觉心弦不经意间被无形的手“撩”动，有愉悦的颤动在胸间激荡。俞小鲸似乎很享受“徒弟”的身份，丝毫不掩饰对“师父”的敬仰，总能找到讨“师父”开心的方法。
裴游的视线仿佛灼|热的光，投射而来，俞小鲸成了靶心。她像是被捕猎者锁定的猎物，感觉浑身热辣辣的，心里还有些发毛。自从孟万里探访过鲸展厅，裴游就变得古里古怪，开始莫名其妙地对她进行“盯梢”。为了避免“对上眼”的尴尬，她就假装感觉不到他的目光，专注手中的工作。
在俞小鲸眼中，裴游是她欣赏的动物雕塑师Orca，是雇她当助手的裴先生，是教她鲸的知识和雕塑技巧的师父，唯独不是让她动心的人。
“她当然不算葱，她是我的人。”裴游再次强调，“我最后说一次，她从来不是孟千里爱的人，你和孟千里的事不要再扯到她了。”
裴游看向在冰柜前挑选食材的俞小鲸，她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脸上的雀跃欢欣说明她对美味有着最大的期待，让他忍不住想象她带来的“人间烟火”究竟有多美味。
“这么不挑呀。”https://www.hetushu.com.com俞小鲸微微侧首，看着裴游笑着打趣，“听起来很好养的样子。”
爱情的样子……
“那是我喝的……”
正说着，突然有辆车在他们前方急停，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裴游正在说的话。
俞小鲸解决完裴游头发上的泡沫碎屑，见他还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就向他伸出手，表示“有事，弟子服其劳”，她乐意之至。
“没有。”孟万里体会不到孟千里所说的“小怪物醒了”的感觉，“操的心倒是不少。”
“再给你点一罐？”
“她可是孟烦烦的女神呢。”俞小鲸知道裴游背后有孟万里，有恃无恐，但她恐怕会成为最后背锅的人，“你不怕得罪她，也不用对她说什么‘我和孟烦烦爱不爱，我是你的人’之类的话吧？”
俞小鲸尽量平静地说出“苏遥”的名字，服务员适时地端上料理好的烤串，各种肉香、麻辣、椒盐、孜然的味道掩盖了空气中的微妙和尴尬。
“师父，你太客气啦。”俞小鲸自然而然地放开裴游的手，掌中仍留有一丝丝凉意，他的手有些冰。她看向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仿佛精雕细琢过，像艺术品。
碍于孟氏兄弟的“拜托”，俞小鲸面对于潇水向来“束手无策”，不能怼她也不能刺|激她，只能忍辱负重地赔笑脸。她抬头看向裴游的后脑勺，想想也对，于潇水是他的前表嫂，他又是孟氏兄弟的掌中宝，他说话的分量比她这个外人重多了。
正在看俞小鲸的裴游，猝不及防地跟她四目相对。他愣了一下，下一瞬像惊弓之鸟似的移开视线，不自在地往后退，却被自己的脚步绊到，一个踉跄，摔在旁边的泡沫废料中。然后，他就趴着不动了，露出后脑勺，两只耳朵渐渐红起来。
“爱让人盲目，自然也会让人耳聋。”孟万里颇有兴味地看着晚熟的裴游，“听说爱情来得突然，会像龙卷风一样让人措手不及，看你这样子，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夕阳西下，洒落一街的暖黄色，也点燃了东棠街的烟火气。
俞小鲸怔怔地望着裴游挺直而坚实的背部，他仿佛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墙挡在她面前，隔绝了金戈铁马，不让任何敌意碰到她。
俞小鲸与裴游四目相对，此刻，她再迟钝也读得出他眼中的保护欲和占有欲。他将她纳入羽翼之下，坚定又霸道地宣告“你是我的人，谁也不能碰”。
“俞小鲸，你果然出墙了！”于潇水隔着裴游对她喊话，“孟千里那个老男人真满足不了你吗？”
“她算哪根葱？”于潇水被激怒了，“孟千里哪里对不起她了，她凭什么不爱孟千里？”
“哈哈。”孟万里大笑起来，“在这方面，比起千里，你可以说是相当迟钝了。”
“不用了。”俞小鲸摇头，看来裴游没有洁癖，不会介意她喝过的，她自然也没意见，只觉得怪怪的，“吃得好饱，肚子都撑圆了。”她摸着小肚子感慨，“啤酒肚”说来就来。
裴游放下喝光的铝罐，看着俞小鲸的红唇，想到她刚喝过……他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大哥，怎么办？”这样的变化让裴游无所适从，他下意识地向孟万里求助。
孟万里语重心长的话语，裴游并不能完全理解，不过他明白目前和俞小鲸的关系确实很脆弱，需要像呵护孩子一样去维系。
路灯的光洒在于潇水身上，她像站在聚光灯下，高傲美丽，这也让她脸上的愤怒更加明显。
“唉……”裴游忍不住伸手捂眼，发出无力的低吟声。
裴游也希望是错觉，可经过几天的观察和试探，触碰与否都无法打开他“听见她心声的开关”。俞小鲸在他面前，仿佛屏蔽了所有的喧嚣，变成最静谧的深海，无声无息地诱惑着他，可不知不觉又会吞噬他。这种无法捉摸的感觉濒临失控，充满了危险，又让他想冒险、想要靠近她、想要解读她。
裴游不耐烦地打断于潇水，懒得再废话，直接抓住俞小鲸的手腕，越过于潇水离开了。
“可能是错觉？”孟万里安抚他，“也许过两天你又能听见了。”
孟万里说的“吃得来”，他大概明白了。
撸串撸得慢条斯理的裴游，不知道“续航能力”如何？
“原来你的人……是这个意思啊。”俞小鲸说不上是松口气，还是有点失落，“师父给徒弟保驾护航，当然没什么不对。但是这样激怒于潇水，她只会把账算在我头上，下次见面就有我好看了。”
于是，撸完烤串，俞小鲸又让服务员上了一份麻辣小龙虾。她将一次性手套递给裴游，故作挑衅道：“师父，来战斗吧！”
空旷的鲸展厅里，只有砂纸磨泡沫发出的“沙沙”声。这声音细碎又有节奏感，交织出特别的韵律，钻进裴游的hetushu.com.com耳朵里，拨弄着他的神经。
裴游很配合，略过刚才的不和谐，专心跟着俞小鲸撸串。
“是吗？”
裴游在慌什么？
夏夜的晚风，徐徐吹来，吹动裴游额前细碎的刘海，丝丝缕缕，像在窃窃私语，你是我的人，你是我的人……
俞小鲸若无其事地招待裴游，烤生蚝、青口、鱼豆腐、芋头块、土豆片、香菇、面筋、培根卷、鱿鱼、鸡翅、五花肉串、秋刀鱼……她不断地给裴游递上烤串，催促着他品尝这些人间烟火的味道。
明明是单调枯燥的工作，她却做得认真而专注，看起来很享受的样子。
俞小鲸刚要开口打招呼，猛地被裴游一把拉到身后。她的视线瞬间被挡住，看不到于潇水的脸。
裴游停下在泡沫上雕琢蓝鲸细节的手，望着俞小鲸出了神。熟悉的慌乱感像不知所措的小鹿，在他心中东碰西撞，让他晕头转向，无法安宁。
裴游现在不仅耳朵出问题，连眼睛都有毛病了。看到穿着灰蒙蒙工装的俞小鲸居然会觉得她在发光发亮，连她手中砂纸磨出的泡沫细尘，他都觉得可爱。她额间沁出的汗珠在日光下闪耀，像小精灵在她白洁的额头上嬉闹，感觉也很可爱。当然，专心工作的俞小鲸比泡沫细尘和汗珠更可爱，她热得发红的脸颊，粉扑扑的，越看越可爱，她整个人都要变成粉红色的了……
“我在跟俞小鲸说话。”于潇水不爽地呛裴游，“你别护着她这个缩头乌龟。”
“要不我们去散步消消食？”裴游抬头看了看半圆的月亮，建议道。夜色不错，他还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我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也没有讨厌吃的东西。”裴游对吃的向来不挑剔，在国外生活的七八年，每天基本是牛奶面包或者意面沙拉。
“我可以挑地方吗？”
“不管朋友，还是恋人，只要两件事能在一起做，关系自然能开始。”孟万里就是孟万里，简直无所不能，“这两件事做得好，有利于互相了解和亲近，关系也会变得容易维持。”
“她和孟千里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给我说清楚……”
俞小鲸提醒，因为裴游还要开车回家，只能用冰可乐代替冰啤配他的小龙虾。
那时看着孟万里和俞小鲸举止亲近，暧昧的气氛意外激起他“嫉妒”的情绪，心慌意乱之下，他就“听不见”她的心声。裴游以为只是一时被“嫉妒”冲昏头，结果却是“嫉妒”触发了他和她之间特殊的“开关”。
俞小鲸呆若木鸡地看着裴游“笨手笨脚”的样子，师父的高大形象也被泡沫废料掩埋了。
对于“聊得来”这件事，一不小心就“翻船”的裴游认为，没有天赋还是靠后天慢慢努力吧，“尬聊”真的会灰飞烟灭，他心有余悸。作为“饮食男女”，“吃得来”这件事似乎比较好上手，之前他们一起吃红豆芋圆仙草冻时，还是很和谐的。
“师父，你喝了酒，虽然不多，但还是不要开车了，我打电话叫孟烦烦来接你吧？”
“于……”
“大哥，你……”裴游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心静一静，“你动心过吗？”
“小鲸，让你瞧瞧师父的厉害之处！”裴游一本正经地接受俞小鲸的挑衅。作为动物雕塑师，他了解各种鲸类的骨头结构，自然对其他动物的结构也不会陌生。虽然是第一次吃小龙虾，但他向俞小鲸展示了华丽的小龙虾去壳法。
俞小鲸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专心，重新动起手来，细细地磨着泡沫，将棱角磨得光滑。手抚过去，细腻的触感让她的心里升起了满足感。花了近两个小时，磨完这一节的泡沫雕塑，她才停下手，转头看向裴游，想报告进度，顺便向师父邀功。
“哪两件事？”裴游差点学俞小鲸打开手机录音备忘，“大哥，请赐教！”
“师父喜欢吃什么？”
被孟万里盖章“听不见”是因为“动心”，裴游就请教他“后续怎么操作”……
裴游跟着俞小鲸来到离鲸鲸海洋馆不到一公里的东棠街，这里是聚集众多风味小吃的美食街。
裴游这才松开手，掌中还残留着肌肤相触的灼|热感。
那天为了跟孟万里撒娇，裴游让她先下班，难道还没有撒娇够吗？所以现在不断地用眼神关注她，暗示她提供撒娇服务？
等等，裴游的剧本经过孟千里审核了吗？他如此肆无忌惮地跟于潇水摊牌，她和孟千里以后在于潇水面前还要怎么扮演追星情侣？
“当然。”俞小鲸敬仰的目光让裴游忍不住翘起骄傲的尾巴，“这也是师门福利！”
俞小鲸瞬间就被裴游的手法吸引了。只见他按了按小龙虾，又将虾身往前挤了挤，挤进虾头。然后按着虾头拔下虾尾，整块虾肉就出现在他的手中，虾尾和虾头放一起，依然是一个完整的小龙虾。
俞小鲸脱口和图书而出，便是对他手的恭维，眼神专注又真诚地在欣赏这件佳品，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在“撩”人。
“在我面前，小游当一辈子的孩子都没关系。”孟万里向来以裴游的监护人自居，毕竟是他将裴游带离父母的，“不过，在你动心的人面前，我希望你能将两人的关系当孩子一样呵护，直到有一天你们能为彼此负责，在对方面前重新成为孩子。”
俞小鲸只能这样猜测，尽量让自己不要大惊小怪，先静静地看裴游表演吧。于是，她稍稍侧过身，瞥见对面的于潇水，对裴游的声明相当不以为然。
确认过眼神，是福利啊。俞小鲸的眼睛开始发亮，在心里打起了她的小算盘。孟烦烦每次搞聚餐，都喜欢去一些奇奇怪怪的餐厅，比如卫生间主题餐厅、全昆虫菜谱餐厅、废弃飞机餐厅……海洋馆的人吃过两次以后，都觉得跟着孟烦烦想吃免费的聚餐实在太折腾，就都不奉陪了，每次都将她推出去当代表陪老板聚餐，谁让她是鲸鲸海洋馆官方认证的吉祥物呢。
裴游受不了自己的心猿意马，只得双手捂脸，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俞小鲸，免得被发现他在“盯”她，被当成变态……他们刚开的“师徒船”也会翻的。
俞小鲸第一次来东棠街是十年前，那时的野火烧烤店还只是个烤肉串的摊子。苏遥周末晚上会在这里打工，她吃的第一串骨肉相连就是苏遥请的。那串骨肉相连的味道，她至今还记得，咬下去还没感受到鸡肉和软骨的滋味，就被浓重的孜然味呛到了，因为苏遥手抖把孜然粉洒多了。苏遥跟东棠街的很多摊主都熟，只要报上他的名字，就能打折。他常拉她去各个摊位尝鲜，吃了很多便宜的美味。她曾暗地里怀疑过苏遥在东棠街打工的内容是做“托”。
“师父，徒弟扶你起来吧？”
裴游没有受伤，除了为人师表的面子。他在工作中，却频频看着俞小鲸走神，本以为对方没有发现，没料到她会突然转头。瞬间跟她对视，仿佛偷窥被逮了个正着，他立刻心虚得自乱阵脚。
“以前常和同学来。”俞小鲸顿了一下，眼中闪过回忆的光彩，“上班以后，一个人就不怎么来了。”
“大哥，我的病变得奇怪了……”那时，他失措地告诉孟万里，“我突然听不见她的心声了，怎么办？”
俞小鲸完全被裴游强势的节奏带着走，她频频回首去看僵立在路边的于潇水，只见于潇水的表情尴尬，似乎还夹杂着愤怒，带刺的目光直直射向她。直到于潇水愤愤地坐车离开，她觉得自己就像诸葛亮半夜开去曹营的草船，全身被“扎”了个遍。
俞小鲸这样说服自己，磨着砂纸的手停了停。
“是呀，我很好养的。”裴游顺着俞小鲸的话，眼角眉梢溢出笑意，“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还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心间仿佛有根弦，与之产生共鸣，心跳因此带上震颤。
这种感觉微妙又陌生，令他分心在意，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制造出这些声响的人——俞小鲸。她正在心无旁骛地用砂纸打磨泡沫，按照他的要求，一点点地磨平切割留下的棱角痕迹。
“小游，你突然‘听不见’她，又突然看她越发的可爱，为什么？”孟万里却笑着反问，“是什么堵塞了你的耳朵，又是什么蒙蔽了你的眼睛？”
听到“老男人”这三个字，俞小鲸扶额，在于潇水心中，她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吗？她探出头，想面对于潇水，却被裴游硬是按住头，推了回去。
苏遥犹如一枚随时投向俞小鲸心湖都会激起波澜的石子，而裴游就像个淘气的孩子，很喜欢拿这枚石子“打水漂”。
俞小鲸就是普通人，喜欢普通的东西，这些普通得俯拾皆是的“人间烟火”，有着最鲜活最平实的美好，她一点都不遗憾跟俞家的“神仙们”吃不到一起，聊不到一起。
裴游摔了个跤，似乎唤醒了体内的“鸵鸟”，埋头在“泡沫沙”中不打算起来了吗？
裴游的手不自觉地放在左胸，心脏的跳动确实变得有些不一样，不是有规律的跳动，而是不安分的躁动，让心变得痒痒的，不知如何是好。
这理由天衣无缝，简直进可攻退可守，裴游都想为自己的灵机一动鼓掌了。
“她就是我的人。”裴游笃定地反驳，“她不是孟千里的女朋友，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以后更不可能是。”
“师父，我们开吃啦。”
俞小鲸默默地在心底吐槽，脑海里冷不防地冒出裴游变成小虎鲸蹭着她手掌撒娇的画面。呃，意外地有点可爱呢。
上次因为苏遥的事，俞小鲸反应过激，向裴游强调两人没有“私人交情”，裴游就很谨慎地跟她保持“师徒关系”。她也很识时务地配合演出，以“徒弟”的身份拉近两人的距离，毕竟端的是他给的饭碗和图书，还是需要些“私人交情”的。
“你什么意思？”于潇水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孟千里说过俞小鲸就是他的小女友，什么时候不是了？”
“某些方面，千里的神经确实大条，但对于感情，他最为敏感。”孟万里轻叹了一口气，“小游，你问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爱情啊。”
俞小鲸看着自己手边破碎的虾壳，两眼对着裴游放光：“师父，可以教我这一招吗？”
裴游以前觉得吃饭不过是维持身体机能运转的必要程序，但看到俞小鲸大快朵颐、毫不做作的吃相以及脸上溢于言表的满足感和幸福感，让他也受到了感染。裴游觉得，跟俞小鲸吃东西真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吃进嘴里的东西都变得无比美味。
裴游能雕琢所有想象得出的形状，却未曾研究过爱情的样子，不知该如何下手。
“你经常来这里吗？”裴游环视四周，那些吃着烤串喝着啤酒的人，脸上有着随性又尽兴的满足感，确实爽快。
裴游一听，有种膝盖中箭的错觉，很想给孟千里跪了，他真会形容那种“感觉”。
“师父的手真好看，不愧是雕塑艺术家的手，本身就是完美的雕塑作品。”
“在大哥面前，我总像个没主见的孩子……”裴游自知对孟万里的依赖，有点赧颜地说道，“以后我会尽量少让大哥操心的。”
“更了解，更亲近，更……”涌动的羞耻感令裴游顿住，却无法对孟万里掩饰真实的想法，“更好的……关系。”
如此分心去在意裴游的注视，果然是学艺不精。
投喂鱼虾时，有时会被鱼刺、虾嘴划破皮，就留下了痕迹。
“什么意思，你去问孟千里。”裴游的语气非常强硬，“既然今天我们又遇到了，我就郑重地提醒你，这个人是我的，你不准碰！俞小鲸不爱孟千里，也不会爱孟千里，她和孟千里没关系！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只管找孟千里算账，不要迁怒她，她不是你的出气筒，也不是你用来丢孟千里的沙包。”
“当然，这是师门福利，师父请客，徒弟点菜，没问题。”裴游的钱包也表示，无论在哪里吃，都没问题。
“不用，我们打车……”
裴游觉得，俞小鲸比光还闪亮，比雪还皎白。她轻轻眨动的睫毛，好似轻柔的羽毛，拂过他的心弦。他听不见她的心声，却听得见他自己的心弦被拨动时的颤音。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我不会笑话你的。”俞小鲸端出正经脸，“只是——”
俞小鲸选中了一间带有院子的野火烧烤店，让裴游先入座，她去点菜。坐在露天的位置，身边有些喧嚣的食客，裴游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显得有些拘谨。他深吸一口气，便有食物的香气灌入腹中，奇异地缓解了他的拘谨，不由得放松下来。
“嗯……”红着耳根的裴游动了动，勉强翻过身，望着俞小鲸，脸颊也泛红了。
他“听不见”了，真的“听不见”了。
看来裴游也得到了孟万里真传的护短功力，作为他的徒弟，俞小鲸是沾光了。
裴游觉得心跳越来越快，他看俞小鲸越看越可爱，是因为自带名为“爱情”的滤镜吗？
“我家的人奉行‘食不言，寝不语’，从不来这种地方，觉得太吵了。”俞小鲸将挑好的烤串交给服务员拿进烧烤间处理，便在裴游面前坐下，吐槽起来，“根本就是偏见，在热闹炎热的夏夜，烤串加可乐，麻辣小龙虾配冰啤，酣畅淋漓，比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爽多了。”
“你的人？呵呵。”于潇水嗤之以鼻，“她是孟千里的女朋友，你这样给你表哥戴绿帽子，还替她出头，也太可笑了吧？”
“呃……”裴游被噎住，没想到礼尚往来地夸俞小鲸也能“翻船”，他没法顺着她认可“风化石”的说法，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个，下班后要不要一起吃饭？”
裴游的宣告混着路上汽车疾驰的声音，灌入俞小鲸的耳朵，变成轰鸣声。她心间似有震颤，好像被什么东西撼动了。
“我没事……呃，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
“你的手也好看。”裴游的嘴角微微扬起，藏不住被俞小鲸“夸”的愉悦感，“小巧白皙，像温润的玉雕。”
“嗯。”俞小鲸微微垂下视线，回避裴游的目光，故意笑着说，“师门福利真好呢。”
“爱……爱情？”这个答案让裴游结巴了，他的心莫名地又慌张起来。
在孟万里面前，裴游向来不耻下问，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又不想去问有经验的孟千里，毕竟孟千里结婚、离婚都走一拨了，没必要向他学习失败的经验。
“师父这招真厉害，大大地提高了我吃小龙虾的效率，美味指数暴涨啊。”俞小鲸脱下一次性手套，手指还是沾有小龙虾的味道，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又舔了舔唇。
俞小鲸的目光闪烁了两下，定定地望着一和图书脸“祸从口出，完蛋了”的裴游。
两人忙着吃，默契地不再提“苏遥”，师门聚餐进行得很顺利。
一大口可乐下肚，碳酸气涌上来，俞小鲸异常满足，差点打出嗝来：“师父，你还有战斗力吗？”
下班后，俞小鲸强烈建议裴游不要开车，跟着她走就好。
嗯，是可爱的粉红色。
心里有了悸动，让俞小鲸有点慌乱，无法正视裴游。
俞小鲸又想去拉裴游的衣摆，不过，于潇水的反应比她更大。
“千里曾经跟我这样形容‘动心’。”孟万里想起恋爱中的孟千里，仿佛成了诗人，“春雷轰鸣，阵阵响声，惊醒的并非万物，而是蛰居在心脏的小怪物。小怪物醒了，心就动了，爱情来了，是可爱的粉红色。”
“师父，你这样得罪于潇水不好吧？”俞小鲸终于拖住了裴游，让他停下来，低头看着被他握住的手腕，“还有，你抓得我有点痛。”
俞小鲸不仅上手在裴游脑袋上拍了拍，还凑上前用嘴吹了吹。裴游不由得屏住呼吸，任由她“上下其手”，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心脏疯狂地鼓噪着。
他会成为她的铠甲，让她刀枪不入，就算于潇水是洪水猛兽又怎样？
裴游又看向忙碌中的俞小鲸，渐渐西斜的日光洒在她身上，是暖黄色的，也是粉红色的。
“是吗？”俞小鲸认真地摊开手看了看，实事求是道，“小是小，白是白，可这是喂鲨鱼的手，上面有着细碎的疤痕呢，与其说是玉雕，不如说是风化石吧。”
“我知道。”俞小鲸打断裴游，她明白他是无心的。或许已经习惯心里的想法会被裴游捕捉到，这次听到“苏遥”的名字，她的情绪虽然仍有波动，但并不想再“小题大做”了。
裴游出神地望着俞小鲸，视线在这一刻定格。她微微嘟着嘴，吹着他发间的泡沫碎屑，他听不见她在想什么，心里却冒出了声音：可爱，原来女孩子会这么可爱……
“不是鸿门宴，是……师门福利！”裴游脑中灵光一闪，“我们是师徒，又一起共事，应该需要定期聚餐……吧？”
孟万里告诉他，他对俞小鲸动心了，是爱情。
俞小鲸回过神，上前表示关切：“师父，没受伤吧？”
日光从鲸展厅偌大的玻璃穹顶倾泄下来，落在俞小鲸身上，像是为她披上光的纱裙。砂纸磨出的泡沫细尘在光亮中飞扬，犹如飘雪围绕着她起舞。
有些东西，俞小鲸从来没有得到过，渐渐变得不敢去要……而现在，她仍然不敢要。
俞小鲸之前说和他没有“私人交情”，裴游一想起来就觉得胸口很堵，还特别委屈。他跟人保持距离习惯了，实在不擅长“如何拉近距离”的操作，可又控制不住被俞小鲸吸引，仿佛磁铁的两极忍不住想靠近。原来在这方面，他也是需要“师父”的。
“小鲸，”裴游凝视着她，声音有些低沉，像在承诺什么，“你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于潇水不行，孟烦烦不行，就算是大哥也不行。所以，你不需要害怕谁，我就是你的金钟罩，也是你的铁布衫。”
不不不……俞小鲸猛地甩下头，可能是她想太多了。
俞小鲸当然没意见。裴游去结账，两人离开野火烧烤店，慢悠悠地走出了东棠街。
听到孟万里的否定，裴游莫名安心不少。孟万里对俞小鲸的亲切和温柔……不是动心，太好了。
“比千里迟钝？”裴游不以为然，“大哥，他都意识不到自己有多烦，孟烦烦就是他，他才是最迟钝的。”
“小鲸，你是我的徒弟，当然是我的人。”裴游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护着我的人有什么不对？”
裴游坐在泡沫碎屑上，俞小鲸倾身而来。这个角度……他的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胸前。虽然穿着工装，但依然看得出起伏，裴游的脸颊变得更红了，他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啊。”孟万里颇为感慨，“小游，你想要什么后续？”
于是，裴游一步一步地讲解小龙虾完美去壳法，俞小鲸学得飞快，一大盆的麻辣小龙虾在你来我往之间很快就见底了。
在裴游心里，孟万里是无所不能的。他曾深陷泥淖，是孟万里带他离开，给他一片清明的世界，与鲸遨游在自由的海洋里。或许因为孟万里太强大，所以看见俞小鲸对他展现乖巧和温顺，一副被驯养的样子，裴游才会瞬间心慌意乱，才会嫌孟万里“碍眼”。然而回过神来，其实他也是被孟万里“驯养”的人，他能体会俞小鲸面对孟万里时敬仰的心情，于是他告诉自己这很正常。
孟万里当时还打趣孟千里将“春天到了，动物开始发|情”描绘得如此清新脱俗，果然是爱情的力量，竟然能让人颠倒对自然的认知。
原来是动心了。
上一次掀起的波浪，打翻了“友谊的小船”，而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