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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

我从未见识过宫里的杖刑，不知十杖是多了还是少了。抛下句话后，我径自出了殿堂，走到不远处的庭院门前，无声地观看。

交代后，我独自走进储秀宫后院。连排的厢房，被精巧的庭院一间间隔开。提着食盒的宫人纷纷往一间间秀房送膳。我没有挨近，只远远在一株槐树下站着。平心静气，运气敛神，一间间厢房搜寻着我想听的声音。

我最后听到的是那十一名女子的别话。有人埋怨宋徽云，有人郁闷寡言。她们往储秀宫后门去的时候，宋徽云终忍不住道：“你们莫怪我，要怪就去怪西门大人，还有你们自己。我是豁出去了，又没叫你们跟着。”

宋徽云咬牙道：“我就不信她也能做到那些个！”

两张鲜花般的面容，却没有映入西日昌眼底。他只扫了一眼，便转头对我道：“这些花刺本该你自己剔了，什么事都要朕动手，很烦啊！”

我停住了脚步，琢磨着该不该杖毙了这混账女子。

西日昌的声音温了几分，“都有什么花，花语又如何？”

“为何？文姝你不是怕了他吧？”

我不知他话中意思，只对着他的脸看。我们相顾无言，直到房外来人。他放开了我，我站到了他身后。

我心一动，这左荃珠倒有眼色！

十一女走后，我冷冷问：“她叫宋徽云吧？”

宋徽云叹道：“不一样的，做粗使宫女就永远见不着陛下了。你们没见过陛下，不知道陛下生得多么俊俏，陛下笑起来多么好看……”

我应下了。西日昌朝我招手道：“过来，站着看。”

孙左二人又感叹了几句，便转了话题。此二女都有心计，余下的对话再无一字提及我。

我弯到最低，再缓慢地升和*图*书起上身，手中的“细水”亮了一亮，待我站直后，宋徽云砰一声倒地，尸身左右裂为两块，血水迅速淌了一地。

陈风房外道：“陛下，人带来了。”

十一女颓丧而去，其中一女却跑回，跪我脚下乞求道：“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余人依样画葫芦，统统跑回跪下哀声一片。

“你不懂，西门这个姓氏在大杲意义非凡。”

“磕头的那个退下。”西日昌言罢，孙文姝跪身的地前已一摊殷红。

“今日怕死我了，幸而西门大人没点我的名。”

我答是。

红漆木杖没有我想象的粗，太监下手也不太重，看来这些女子的家世真的都不错。我看到结束，转身回走，却听见宋徽云小声对身旁的少女道：“今日之辱，我必牢记心头。”

气息已变的宋徽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道：“陛下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愿闻其详。”

“忙完了？”

我走向他身后，他忽然揽过我腰身，摁我于案台，盯着我的眼道：“我很少做无谓的事，虽说人情多少会给些，但过了头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西日昌钩起我的下巴，问道：“朕好看吗？”

孙文姝谢恩后，强撑而去。堂上的宋徽云还在傻看。就在她的痴顾中，西日昌一把搂住了我，将我放坐膝上。我靠他胸前，心想这个宋徽云死定了。

西日昌又问：“往年服侍你的宫女不是死了就是残了，你看此二女如何？”

我步回储秀宫，一路上都在思考，宋徽云也是贵族千金，为何行事如此莽撞？孙文姝落了我面子，尚且知晓低头做人，她却敢贸然在殿上闹事，是不知死字怎么写还是背后有所倚仗？

我有点愕然。西日昌真好大和*图*书魅力，宋徽云的不知死活原来都是为了他。

“这是大杲皇族原本的姓氏，不过年代久远，很多人都忘了。”

西日昌握住我的腰肢，抽出“细水”，我的衣衫松了。

我也听得烦了，女子们的声音虽然婉转动听，可惜内容大多空乏贫瘠，无非就是这色的衣裳那般的饰品，真同当年倾城苑伴我一起成长的女孩没啥两样。

西日昌笑了笑，这才对二女道：“抬起头来，让朕过目。”

我一怔，心下思绪万千。孙、宋二女，前者托后台走路子，后者莽撞，相同的是都拂了我面子。西日昌之前似给了孙家脸面，现在却换了态度。

左荃珠笑道：“本来我也不敢仔细端详她，但有一日她从我身旁走过，我嗅到一股好闻的味儿。虽然很轻很淡，但那绝不会是男子的味道。后来我大着胆子，每日早晨拜见的时候都多瞅她一眼，果然，她没有喉结。衣裳宽大色彩奇异，多少能扰人眼目，但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

宋徽云竟坦言，“是的。”

十一女黯然而去。我也打消了杀宋徽云的念头。我叹了口气，也许苏堂竹长时间的叨絮影响了我，我居然也会有点心软。

女官拧起眉头，“你们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难怪西门大人落下你们，训了半月还不懂规矩！”

十一女面色惨白，犹在踌躇。女官连忙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都给我滚出去！”

西日昌微笑道：“就让你死个明白。”言语同时，我已经连同“细水”一起被他甩了出去。

“往后不要为了这些琐碎迟到。”西日昌审视着我道，“但是，多看看多听听对你来说，很好。”

女官在望我，等我回应。我淡漠道：“拉出和_图_书去，各十杖。”

欷歔几声，左荃珠道：“既然文姝你对我坦言不讳，那我也跟你说件事吧！西门大人，她是位女子。”

西日昌低声道：“可惜你杀人总是血淋淋的。”

西日昌缓缓捧起茶盅，慢慢呷了一口，放下茶盅后，又在案上屈了指节，弹敲了几下。二女大气都不敢出，只低首伏着。

这次与那年杀刀疤刘不同，我背对着宋徽云，并没有空中转身。我轻盈落到她身前，以极其缓慢却毫不僵硬的动作，后仰曲身。我的双脚纹丝不动，身子却一寸寸一分分贴到地面。宋徽云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看着我，柔软的肢体，是要求她们的，而作为武者的我，拥有的是柔韧。

我回殿上，恰逢午休，女官带着一干秀女回各自房了，空荡荡的殿堂忽然叫我觉着有些意思了。人前是听不着实心话的，人后倒可以听到几句。

堂下二女一惊，呼吸也跟着变了。我想了想，道：“但凭陛下吩咐。”

惊讶的声音，“难道西门大人是皇族？”

西日昌微微摇头，“不，你错了，世上最好看的人在朕手上。”

我上前道：“看看花，听听花语。”

女官应是。余下众女又惧又惊，平日我不多话，仿似根本没在意过她们，却记得她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西门知道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本来你也有机会，但你没有让西门满意，这是你自己的错，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心思已动，我唤来一个太监，对他冷冷道：“你，替我上禀陛下，今日容我稍许晚些过去。”

时间一日日流走，半月后，我再次将储秀宫的六十九名秀女排出十一名。这十一人练了半月身段还显僵硬，不合奸人的喜好。估摸往日她们在家中和图书都养尊处优，才放不下身段。可另五十八人都能柔软了腰身，她们为什么还僵硬着？孙文姝出身高贵，不照样柔软轻盈？

秀女未得宫女身份就受了杖刑，出储秀宫后就只能充粗使宫女，也意味着永无出头之日。不过她们不懂，这永居人下，也有好处。西日昌的后宫，只做宫女还可以年长发配回原籍。她们都有身家，二十五岁后放回出宫，嫁个好夫婿还是不难的。

我缓步走到他身前，戴上面具。他的用意我已明了，我就是他手中那把强杀伤力的武器，他要舍弃我那本来就不多的对弱者的仁慈。

“也只有孙文姝好本事……可惜啊，看不到西门大人面具下的神色。”

一间厢房通常入住两位秀女。我已经很久不听那么多女子的碎言，初听倒觉有些新鲜，但听来听去都差不多，也就乏味了。倒是孙文姝房里的对话有些意思，我细细听了很久。

“不要去招惹西门大人。”这是孙文姝对另一位秀女左荃珠的忠告。

他轻轻解下我的面具，我听到宋徽云倒吸一声。西日昌温柔地道：“你一定很恨西门吧，她是那么美，美到连身为女子的你也放不开目光。”

孙文姝轻叹道：“这个我不知道，只是当日被遣出储秀宫后，我托人传信家父，回应就是不要惹他。”

莲步而入的是两位花一般鲜丽的少女，正是孙文姝和宋徽云。二女娇声拜倒，良久也未闻西日昌叫她们起身。

女官碍于我西门大人的身份不敢得罪，可是心里瞧不上我。我这个不懂条儿道儿的人，却夺了本该她掌权的事，她的好处自然短了。秀女对我惧畏言辞小心戒备，无非是怕前程断送在我手里，要说尊重那都是不得已为之，她们中应有不少人同hetushu.com.com宋徽云的想法，待日后出头了，再来耀武扬威一番。

“晚上，换个地方换个人。”

又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开口，悠悠问：“西门，这二人都识得？”

收杖后，其中一个太监赔笑道：“各位莫要记恨，咱家也是没办法。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西门大人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能讨好的多讨好，讨不着好也不要往心里去。”

十一女应诺，相互搀扶着，跟随太监回储秀宫收拾行装。

我止步于他案前，道：“一片玉软花柔嫩枝香叶的，都是花苞儿来着。暂时都没开，全跟向日葵似的，迎着日头等朝露。”

那打头跑来的一女见我不答，转而去拜孙文姝，臊得孙文姝小脸通红，“姐姐帮帮我！姐姐既然能回转这儿，一定能叫西门大人饶过我们。”

“是啊，没想到宋徽云如此大胆，敢当众拂了西门大人的面子。”

我皱起眉，就我们在场，很少听到他傲世轻物的言辞。

我沉默地望着孙文姝，但见她后退一步，轻声道：“我帮不了你……”

“都忙什么了？”

有人接，“怨你也没用了，做个伺候主子的大宫女和做个粗使宫女，都一样是做宫女。”

孙文姝当即叩头，“陛下请宽恕奴婢吧！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不好！还请陛下饶恕！”她叩头的响声咚咚，边上的宋徽云却是痴了一般只盯看西日昌。

我回到昌华宫，西日昌竟哪里都没去，坐在书房等我。他的神情很平静，一般这种神情都意味着他在动心思。

西日昌将不染一丝血迹的“细水”绕回我的细腰，极淡地道：“我差点忘了，其实你是不屑杀那些小人物，可你要知道，小人物多下贱，不给点颜色就会爬到你头上。”

轮到孙文姝惊诧了，“你如何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