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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臂保持展开，不知是病弱还是别的缘故，我的双手停得很重。

我依言走去，被他一拉，坐于他膝上。他从堆积的文案下抽出一只木匣，打开后，里面是一张金制面具。他一手取出，另一手拂开我披散的秀发，轻柔地为我戴上。

我沉吟道：“奸。奸我，奸大杲，奸天下。”

“答有或无！”

我靠在他胸前，他在我耳畔道：“一会儿我们来做个游戏，输的人晚上在下边。”

我吐的污物也带着药味，吐完后，我躺回床上，扯上被子后，安静的一动不动。西日昌叹了声，也睡了下来，扯过一半的被子。

我注意到他说的是“我”。

我心一寒。难以想象当日他得到天一诀后转手废了我武功，我会落个什么下场。

他的手在我胸前抚弄，气息在我耳畔温痒，“我一直在等你说要，你却一直吝于启齿。”

黎族领地，我的家园里，我被人击飞。我胸前剧痛，仿佛被劈开胸膛，我跌落地上，昏死过去之前，天一诀救了我一命。

“苏世南是你什么人？”

“姝黎……”他在我脖后亲吻，“你走了几日我后悔了几日，我该把你武功全废了，可我到底舍不得。”

我依偎在他怀里，紧贴他的胸膛，他强有力的心跳和炽热的肌肤能温暖我的身体，却温暖不了我的心。我无数次在心底说，我要放轻松，再轻松一些，但病弱的身体我控制不住。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轻轻战栗一下。而这个时候，他会轻轻拍一下我的后背。

西日昌头也不回地道：“醒了？衣服在床上，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你的身体，你自己穿吧！”

我并不意外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黑暗，更不吃惊自己睡在棺材里。奸人不是第一回宣布我死亡，死死活活的现下都他说了算。这一次死里逃生，让我恍惚又回到了过去。

用完早餐后，我被他揽在怀里，看他继续批阅文书。我还是很困，炭火正浓的房间里，我靠在他肩上逐渐昏睡。呼吸间都是他的淡淡气味，幽雅暧昧，如果不接受这气息，就是窒息。

他飞快地垂首，轻轻点头。

西日昌放下药碗，捧起了清茶。侍女走后，苏堂竹小心翼翼地道：“这一次还是太过凶险，师兄……那个请悠着点！”

苏堂竹无声一https://m.hetushu.com.com叹。

“我奸吗？”

我抓起手边一只茶碗，往他头上掷去。

“这人就是心肠太软，这世上心软的人只有挨揍的份儿。教了多少年了，就是学不会。”西日昌指着他对我道，“你别觉着他待你好，他那回心软临川放走了你，其实倒害了你。我就是想要你尝尝被人骗得稀里糊涂的滋味，只有记牢了，才不会再被骗。”

西日昌眸光一闪，从身上解下“细水”，轻柔系于我腰。我张开手臂，宽长的衣袖让我错觉，有那么一点像只蝴蝶，万千飞舞中被选中的蝴蝶。白色是我的昨日，红色是我流的鲜血，黑色是我被选中后受到的诅咒。

穿上衣裳，我双脚正要落地，却见地上一双黑红相间的靴子。我无声而叹，这男人确实有叫女人倾心的本事。

沉定下来，我敲敲棺材盖。

“别来无恙？”还是我先说话。

是时，我睡得正浓，只觉浑身一阵热一阵凉，因连日来病体都是这样，我没有警觉。当我惊醒时，我已然挂在奸人身上。骤然一身冷汗，我望着漆黑夜幕里那张俊美的脸，脱口一词就是“奸人”！

我与苏堂竹走得很慢。沿路他很仔细，前后关照地方官员，日夜看护我。我此次所受内伤比以往的都重，天星七子和葛仲逊的实力都远胜于我，前伤未愈后伤加剧，按苏堂竹的话说，我伤于当世最强的武圣之手，能捡回一条命足够自豪了。

苏堂竹及侍女敲门入内，送上盥洗用具还有早餐前的汤药。我在屏后梳洗，苏堂竹对西日昌道：“师兄，西秦来使预计今日午后抵达泉州。”

一夜相拥，仿佛又回到当年月照宫的情形。我睡得很沉，他什么时候起身什么时候再回我房间，我都不知道。当我醒来后，他正坐在案前批阅一叠文书。

按理说我没死，西秦倒死伤一片，大杲并无理由出兵讨伐，但奸人是不按理出牌的。他等唐洲之围被解，原本纠集的西秦高手一散去，立刻着令攻打唐洲，唐洲守军虽有戒备，可如何是董舒海的敌手？

过了很久，他问：“你叫我奸人？”

西日昌阅完手上文书，起身走到床边，犹豫了片刻，看着我穿上靴子。我对他浅浅一笑，做戏要做全套和_图_书，但他弯不下腰来为我穿鞋。

“一位当世最年轻最美丽的武圣！”他的目光凝在我面上，“风华绝代，举世无双。不仅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

每日我基本不是睡就是吃，睡要睡上很长时间，吃却吃得极少，偶尔还恶心呕吐，苏堂竹无奈只得停了我的药膳，但一早一晚两碗奇苦无比的汤药是断不了的。而我自离开唐洲后就再未使过照旷，苏堂竹心知肚明。

这次回盛京走的是临川水路，随行除了苏堂竹，就只有一队侍卫。上官飞鸿留在西秦边境协同董舒海攻打唐洲，陈风在我前头先行回去复命。

我们二人并排躺着，都睁眼望着床帷。

这是天一诀最后一章外篇的开句，篇名很古怪，叫做无解。我觉着我要死了，无解就冒了出来，随后一股潜流由心房幽幽流出……

董舒海接走我后即班师回城，大多西秦人都以为危机解除了。但我离开唐洲的第五日，董舒海率部却攻占了唐洲，打得西秦措手不及。

我安静地对视他的眼，此刻的他是认真的。我心头转过无数念头，但都被一一抛弃。那双握我细腰的手紧了一紧，清醒地提示了我的处境，我在他手中。

我才觉得心情舒畅了点，他一句话就把我打回原形。他期期艾艾地道：“没用的，师兄看得出来！”

我心气一堵，他继续残酷地说着：“天下最好的武学在你手里真是糟蹋了，天下最强的男人最有力的臂助你不懂依靠，还叫这个男人失去你最好的年华。你可知，我喜欢十四五岁花骨朵一样娇嫩的少女？”

“这世上有些力量远比恨更可怕。”西日昌的眼仿佛闪动奇彩的深渊，危险而诱惑。

苏堂竹低低道：“我可以让你好得晚一点，但我觉得，无论什么情况，你最起码得拥有自保的能力，所以……”

“把人送这儿。”

“师兄，我错了。”苏堂竹轻声道。

“所以我还是快点好，快点能杀人的好？”

我目送苏堂竹黯然而退，心生感叹，能在西日昌多年淫|威下还保有一份纯良，实属不易。其实我从未怪过苏堂竹，换了我是他，早把我自己骗得头头转了。

“我要什么？”

一具女尸替换了我，我换了身大杲军士的服装，在官道驿站里见到了将近三年未见的ｈｔｔｐs://wwｗ.heｔｕsｈu.com.cｏm苏堂竹。

我不知道他还会问我要什么，能给的我都给了，可罪孽啊，只有他欠我，我到底欠他什么了！

西日昌信手端起我的药碗，一嗅后问：“她还要服多久？”

“你要值我为你做那么多。”西日昌笑了笑，“不然生不如死的人只会是你。”

配合这个谎言，我睡了几日棺材，为我医治的大夫是苏堂竹。奸人早安排好了一切，我一在京都闹出动静，苏堂竹就到了边境。只是这位昌帝的师弟不好意思见我，一直混在董舒海军中。我倒下后整整睡了一日一夜，昏迷中没有感觉，可醒来后一检查自己的伤势，再看送上的汤药，便知道药王弟子就在身旁。

“这几年你又长进了，分明你有求于我，就是死不松口，开口还反过来问我要不要。”西日昌的身体如实地反映了他此刻的心理，一如既往的淫邪龌龊。某物在我腿间上下动了动，他呻|吟道：“我一直在等你说要，这样我才可以说我不要！”

他依言紧紧搂住我。他说的话已经够透彻了，也许以我的修为可以勉强算一个强者，但我这样的强者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他要我死心塌地地跟他。

最后苏堂竹用蚊子一样大的声音道：“叫他……叫他少碰你！”

他点头，而后道：“你的伤很重，恢复好了后，最好一年半载里不要动武。”

“家父。”默了一会，他道，“我会跟师兄说……说……”

西日昌系完“细水”，双手却停留在我腰际，目光逐渐上移，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成为武圣吧，姝黎！”

苏堂竹惊讶地看我。

西日昌眼一眯，正欲逞奸，我却因身子被折，压迫了胸腹，偏头就吐了。西日昌怔了怔，随后放下我双腿，坐我身侧，抚我后背。

我觉着腰似被他握折，我的双臂无力垂落。

我吐出一口恶气。我怎么忘了，一样是杜微的弟子，那奸人如何不懂医术？落霞丸最终还是他给我解的。

西日昌审视着我，缓缓道：“你浪费了将近三年的光阴，我由着你不过是我知道，以你的性子不吃苦头不经挫败，你是死不回头的。”

我蹙眉，被他摸得异常难受。

西日昌看着我喝完药，对我道：“过来。”

他的双手从我腰际上移，撑起我的肩臂，抬起hetushu.com.com我的身子，几乎将我悬空提起。我不得不面对他的面孔他的眼。

“是。”

我震惊地望他。

无解。

“姝黎，知错否？”

我凝眉道：“如你所愿。”

我出屏风，看见苏堂竹红脸低垂。西日昌对我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抽这人了吧！”

西日昌打下唐洲后，一份檄文送抵西秦朝廷。书云大意为：西秦公主千里劫持，国师阵前杀我皇妃，此辱此恨必要清算！

我盯他半晌，他头越来越低，到后头连耳根都红了，红得像要滴出水来。

我又泛起一阵恶心，抓住他的手，我探头往床下干呕几声。他的动作随之停止，只是手还不肯松开。

我盯他的眼问：“有没有一种药或一种办法，让我看上去像是失了武功？”

我无语，原来当日是西日昌亲自动的手。

我觉得满嘴苦味，那苦不仅是药。上边下边对我有区别吗？他开的局，他做的庄，他永远不赔。

我将双手放他肩上，无声无息以宽袖笼住。白的红的黑的色彩，都不如眼前这个男人绚丽，美到极致，毒到极致，叫我心戚戚，却叫我目无法放开。

我睡在棺材里再次想到了无解。少时不惧，无知而无畏，后来大了，历难不惧，唯独怕身死未报血仇。现在却惧了，活着比死亡更需要勇气。想要亲眼看到仇人倒下，就要承受奸人的凌|辱，日日夜夜臣服于他身下，甚至还要违心地干些血腥勾当。

强者的声音即便是谎言都重若千钧。结果西秦割地赔款，西日昌不情不愿地收下唐洲及邻近二城，收下黄金百箱，收下西秦美女一车。

这是一张半面面具，遮住了额头到鼻翼的地方，双眼各开一条细缝。我透过细缝望他，不经意地眯起了眼。他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我，道：“若想不被强人发现你身具上乘修为，光会匿气是不够的，你要会收敛目光。”

西日昌转过身来，赤|裸而火热的肌肤紧贴住我，“是你要，而不是我要。”

他觉出我的身子微颤，便在我脖子后蹭了蹭。我平了下气息，转身在他胸前低低道：“抱紧我，我很冷。”

西日昌笑了，“说得好！这是你迄今为止，说的实话中最中听的一句。”

“叫苏堂竹来见我！”

我点头，他又握住我的手，“这世上每个人都戴着一副面具，永远不和*图*书要觉着你看穿了对方，人性是最难以把握的。往往你以为他是这样的，他却变成了那样。往往你以为看穿了对方，胜券在握，却正是你被人看穿，你输的时候。”

“当年我若废了你功夫强行留下你，你只会在我身边慢慢枯萎，所以我许了你三年。可结果呢？你以你自己的力量独入西秦，惹了一身麻烦还被葛仲逊打个头破血流。我本不愿那么早就对西秦动手，但为了你，我做了。唐洲三城被西秦一弃，西秦便坚壁清野，牢得似个桶子，以后可不好打！姝黎啊，你说，是我欠你还是你欠我？”

我一件件穿上，衣裙不是白的就是红的，白红之间各有几条黑线，道道间隔了色条。这不是侍女服更非宫装，宽大的衣袖简洁的服色，很得我心。

茶盅砸地的声音。

“你恨……你也恨我。但光靠着恨，你是成不了大器的。”他温柔地说，“你要换个法子，作为一个美丽的女人，除了武力，还有很多法子让她所恨的人生不如死。比如说把你的一切交给我，让我的眼里除了你再看不到别的女人。”

“人不琢不成器。”西日昌摆摆手，“我是不指望你了，罢了，你去接人吧！”

我默了片刻，问：“你还要什么？”

“你被仇恨遮蔽了双目，愚昧了心智。你本是个聪明人，不聪明幼年也成不了神童。”

“天地无穷，人命有时，进修内者，失之不惧。”

苏堂竹面上身上的旧伤早就痊愈，肌肤白|嫩，眉毛依然疏散，眼神依然带点羞涩。他张了张口，看口型是想叫我小猪。

苏堂竹答：“十多天吧，剩下就是调养了。”

有潜质成为最年轻的武圣，这才叫他觉着奇货可居？能将一位武圣日夜压于身下，恐怕这才是他始终待我不同，给我余地的原因吧。但他却没有说错，我应该且必须成为一位武圣。每个人活着都有其价值，我生存的目的无非为了仇恨。为了仇恨我宁愿抛弃阳光，倾洒鲜血，为了仇恨我可以委身受辱，付出任何代价。

我哑口无言。

下了船后，车行半日，到了泉州。我们一行被泉州知府迎进泉州城外一座庄园。苏堂竹与我道，收到指令暂停此地。看他言不由衷的模样，我便知晓奸人要亲自过来了。但令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我一到泉州，奸人当晚就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