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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树吟

作者:飞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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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夜长无岁月

第二十五章 夜长无岁月

奶娘连连叩首称是,抱着已停止哭泣的方等也退了下去。空寂的房中,重又只余我一人。

他在说什么?说他收到了一封远方的书信,信里还附有其它东西?但他为何只字不提他不曾给予半点回音的理由?是担心朝中有心人士会藉此再度大作文章,还是担心会有人在背后再度阴险陷害,抑或……只是担心风声走漏,被皇上知道,产生疑心或猜忌?
“……你,再说一遍。”我冷静地吩咐那小吏。
那小吏的面色变了又变,最后拾起那两段玉镯,假笑道:“娘娘果然慷慨,这样珍贵物事,都下得了狠手。小的谢过娘娘赏赐!”语毕也不等我吩咐,就站起身来,径自下去了。
“方等,方等……你听到了么?你的大伯不在了……在这世上,原本也只有他和你,肯从内心里接纳我,承认我是你们的家人……但是现在,却只有你一人了;天下之大,但我的家人,只有你一人了——”
奶娘唬得面色发白,也不敢违抗我的命令,跪在地上尚未起身,就唱道:“鹿子开城门,城门鹿子开。当开复未开,使我心徘徊……”
“寸心无以因,愿附归飞翼——”我喃喃念道,打开手中那个绸袋,果然是三五粒当日我捎去的红豆树种。我一把紧紧握住,用力得那数粒树种几要嵌入我的掌心。但我掌心的疼痛,却无法比拟我心中的哀恸。
也许是我一时气急攻心,没有注意到手上的劲道,我怀中的方等忽然微微挣扎了一下,就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此信必是当时已目不能视的萧统,命人代笔写成。在他生命将尽的一刻,他仍然想到了我。我心中所有想要问他的问题,虽然他已不再能亲口回答,我却已在这封书简中得到了答案。
那人抖着声音说道:“太子殿下……薨逝了!”
我正在出神之际,就听到窗外长廊上,仿佛是方等奶娘轻声哄着他的声音,在说着:“乖喔,小世子,莫哭莫哭。待奶娘给你唱个如今京中最时兴的歌儿来。”
“昭佩,这也许是我能向你说的最后几句话。是我自己无能,致使渐不为父皇所喜;宫中耳目众多,我无法表示什么,但我仍想感谢你在千里之外为我苦寻而来的红豆树种。
我看着他的样子不似欺瞒,遂吩咐方等的奶娘起身,将方等交给她抱了,自己接下那信和绸袋。
我心头涌起一种无法抑制的厌恶和忿怒,厉声道:“你这倒是在跟我满天要价了?就没有见过奴才还敢跟主子讨要封赏的!许了你的,我总不会变卦;只是眼下这般情景,难道你还要我把大事放在一旁,先拿厚重大礼来恭恭敬敬拜谢了你才是正经?”
窗外日影已斜,我静静伫立在空旷室内,一线残阳透过半敞的窗子,斜斜射进房中,落在我脚旁的地面上。
那人叩了个头,也不辩解,只是冷笑道:“娘娘好不晓事!容小的冒死进一言:以娘娘如今在府里的地位,还有几个敢隐瞒着王爷,私下为娘娘与太子殿下去传递密信?小的也只不过是念在娘娘毕竟身份高贵,出身世家,想着只要自己忠心办事,娘娘定然不会亏待我们这些下人;倒没想着娘娘还和小的们计较这点礼数,看来还是太和-图-书子殿下知道分寸,不待小的开口,就——”
我勉强按捺下心头种种猜测,继续往下看去。下一首乃是《长相思》。
萧统……他死了?那个方才还透过我掌中书卷上的墨字,对我温文而笑,轻声说着“前言节所爱,后言别离久”的太子萧统,居然这刻就有人来对我说,当我看到他诗的那一瞬,其实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奶娘不防我上来便有此一问,唬得慌忙要跪下回话。我一手拦住,从她怀里把方等接过来,这才任她跪下。
那人诡秘一笑,笑容里又是谄媚、又是邀功。
这次虽已有了心理准备,我还是不由得刷白了脸,血陡然冲上了头顶,手足却变得冰凉。
萧统死了。
我脑海中忽然如遭雷殛。

只有长夜。
我无法置信地摇着头,声色俱厉地追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我往往会被他逗得笑出来。他是那么的令人怜爱,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要把自己的一颗心捧到他面前,想要将自己所能给予的一切都毫不吝啬地送给他。
我等了一会,渐觉无趣,遂拿起案上一本前几日才得了的诗集,信手翻阅。
当日,我并没有想到自己最后竟会发现,这些只不过是他善意的谎言。或者他并没有骗我,只是我们彼时都太一厢情愿。倘若他知道了今日在荆州,我和萧绎之间已经变成如此丑陋不堪,那他还会不会认为我仍是他最亲近的家人,仍是那个当年在“颜园”里烂漫微笑的小姑娘?还会不会认为只要我经历了很多痛苦,便能了解萧绎,便能进驻萧绎的心里?
我久久凝视着那片愈变愈小,最终化为虚无的日影,再慢慢抬起头来,望着窗外初上的夜色。今夜没有月亮,应该是一个漫长而黑暗的夜。
“娘娘请节哀。小人这里……尚有一封书简,还请娘娘过目。”
我一旦想明这此中缘故,心里又气又恨。没想到皇上竟然狠心至此,对太子之薨,居然毫无一点歉疚之心,而且竟要无视礼法,弃太子的长子萧欢于不顾,改立他人!
我一怔,勉强敛泪抬头,看向他,满腹狐疑。
双目失明。我一想到这个词,便不由得心中一阵抽痛。萧统,他原是那样清雅俊逸的人物,才比陈思,仁德可风!他编纂完成了那样一部旷世钜作,却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即使他活下来,他也不可能再读书属文;即使有朝一日他终于能够君临天下,他枉然才高八斗,却连一本奏章也看不了了!他从前因着萧绎天生眇一目的残缺而对他多有呵护,可是当他双目失明的时候,谁来帮助他,谁来关怀他?
我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从此我再也没机会知道,我送去的树种他曾为何用,我现下的名声荒唐若此,他又作何感想!我也再不可能当面问他,即使世事多变,在他心目里,我还是他重视的家人吗?还值得他关怀,值得他的弟弟当年孜孜相求吗?
“这……自然是叹息不绝,哀惋甚剧……”那小吏唬得结结巴巴,从没见过我这般咄咄逼人。“陛下已下旨,令加衮冕,以隆重葬仪择日大殓,谥曰‘昭m•hetushu.com.com明’——”
但是,如今问这些问题,都已经没有用了。甚至责怪皇上狠心,或手足冷漠,也都没有任何意义了。逝者已矣!无论苛责、追忆、悲哭、还是哀痛,都已唤不回他的生命。我现在才发现,即使想要为他做的事情再多,如今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为他恸哭一场了——
我正这样想着,就听得奶娘的声音愈来愈近了。
方等才两岁多,是个漂亮可爱的孩子。他的五官较为像我,但眉眼间那种神气却肖似乃父。他素来沉静而乖巧,闲暇时也只是安安静静地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四下看看,却并不哭闹。
“‘昭明’?”我低声重复,心下酸涩。
“相思无终极,长夜起叹息。徒见貌婵娟,宁知心有忆。寸心无以因,愿附归飞翼。”
我愣愣地听着,愣愣地抱紧了怀中的方等,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脚旁一直恭谨跪着的小吏,忽然谄媚地出声。
那本诗集乃是近来京中最流行的一些新作。我随意翻着,满眼看过去不过是莺莺燕燕,花娇叶嫩的艳诗。我愈发觉得索然无味,漫不经心地浏览着那些俗艳文字。
方等的奶娘吓得半天不能作声。我看了一眼她怀中的方等,草草吩咐道:“近日府中定然事务繁多,无暇顾及小世子,我就将小世子暂交由你照料了,你须得尽心尽力,好生服侍!”
“鹿子开城门,城门鹿子开。当开复未开,使我心徘徊。城中诸少年,逐欢归去来。”
可是今夜,又有谁能在我身边?他枕边的人,早已不是我了。而我的枕边人,曾几何时也悄悄变成了其它人。世间人事,总在无奈的怨怼中流转往复,直到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唯有这长夜,这唯一不变的漫长而黑暗的夜,却始终准时出现,准时离去。倘若我们的哀痛、我们所不愿见到的事情,都能这样突然地降临,而后静静地离开,该有多好?
“亭亭山上柏,悠悠远行客。行客行路遥,故乡日迢迢。迢迢不可见,长望涕如霰。如霰独留连,长路邈绵绵。胡马爱北风,越燕见日喜。蕴此望乡情,沉忧不能止……”
昭明太子。
我一惊,疾趋到他面前,厉声道:“何事如此惊慌失措?太子殿下……他怎么了?!”
逐欢……那么,“城中诸少年”想必指的就是众皇子了。按礼法规定,太子早逝,应立嫡长孙为皇太孙,以备嗣位。但据此童谣所唱,“当开复未开,使我心徘徊”两句,分明说的是皇上态度暧昧不明,因而诸子群起而竞逐储君嗣位!
那人连连在我脚旁叩头,禀道:“自从上次娘娘付托小人以重任之后,小人便格外用心,替娘娘留心这些事情……其实早在《文选》编纂完成之时,太子殿下因为劳累过度,身心交瘁,又兼双目失明,已是痼疾缠身,疾笃难治了!何况从前‘厌禳之祸’虽已平息,但太子殿下深自惭恨,闷闷不乐,继而寒心惊惧,竟生就了一种绝症,病不能兴。但太子殿下仁孝,深恐陛下担忧,尚且力疾书启,不假人手。及待病重,还阻止左右人等入禀陛下,说:‘奈何使至尊知我如此恶!’——”
我的心一沉。那么,这首童谣的其它那几句话,都代和-图-书表什么意思?城中诸少年,逐欢归去来……我忽然想起,太子萧统的长子,虽只有十几岁,却已在徐州刺史任上;他的名字,可不就叫萧欢么?
她还没有唱完,先前曾受我所托、为我给萧统带去密信和红豆树种的那个小吏就慌慌张张地一头冲了进来。我还没有开口斥责他的胆大无礼,他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说道:“启禀娘娘,不得了啦!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
“书简?是谁给我的书简?”我看着他从怀中抖抖索索摸出一封书信和一个极小的绸袋,珍而重之地捧上来给我,我心中疑云更盛。
鹿子开?鹿子开?这三个字反过来念,谐音不就是“来子哭”么?据闻太子死后,皇上亲幸东宫,临哭尽哀,涕泣不止;可不正应了这几个字?
我眉心一皱,说不出是哪里使我觉得不对。正巧此时奶娘已抱着方等进了屋,我便问道:“这歌儿是从哪里学来的?”
“最后,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而失掉了你的方向。也许我没有立场这样说,但我一直相信当日我所亲眼见到的事。唯愿当红豆树种开花结果之日,你终不用再慨叹‘寸心无以因,愿附归飞翼’。”
我吃了一惊,低头去看他。方等的小脸涨得通红,平素乖巧安静的他,此刻居然哭得好象很伤心似的,任我再如何摇晃、诱哄,百般安抚,就是不管用。
在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蓦然静止。
还是不对。我的心里突突地猛跳起来。一种对于未知的恐惧使我的面容冷了下来,我对奶娘下令道:“你再细细给我把这首童谣清清楚楚唱一遍!”
“回娘娘,此歌乃是京中民间新近流传的童谣,传唱甚广……”
《饮马长城窟行》列在第一。我凝神细读。
我又气又急,无计可施,眼中的泪就猛然涨了上来。我脚边还跪着那小吏和方等的奶娘,倘若我此刻表现得过于悲痛,是要被他们看了去,和旁人说闲话的!可是我无法控制我自己,我骤然紧紧抱住了方等,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在了他幼小的怀中。
“我很抱歉,我已经尽力了,可是却仍然种不活它们……所以我留下了几颗种子,现在我把它们留给你。我想也许你能够不重蹈我的覆辙,也许你终有一天能够把它们种活……可惜,我却已经看不到它们开花结果的那一刻了。但是,你的这片真诚之心,无论如何是我所珍惜的。
我只望了他一眼,厌恶之情顿起,不愿再多问他半句京中的情形——问了又能如何?萧统既逝,又有多少亲人,是真心实意要为他的早夭而悲痛的?难道我对于那些互相倾轧的黑暗,了解得还不够多?于是我把脸撇向一边,简单地说:“我知道了。你此番多有尽心,我日后自有重谢。现在,你先下去罢。”
我坐在窗下的竹椅上,微笑地望着窗外。午后,我小憩方起,遂吩咐仆婢去把方等抱来。
“你住口!”我怒极,想到不知萧统当初如何厚礼请托于他,他才肯带信给我;萧统以堂堂太子之尊,竟然被一个跑腿的奴才欺到如此地步!我顺手从腕间拔下一只玉镯,照着他身前的地面用力掼去。“很好。不知你从太子那里讹到了什么,回来又来和我讨赏?这个拿和*图*书去,你可得拿稳着点,别太过惊喜,一时滑了手跌了!”
那小吏却不知我的意思。“太子……仁德素著,及薨,自是朝野惋愕!京师男女,奔走宫门,号泣满路……四方氓庶,及疆徼之民,闻丧皆恸哭——”
诗作只有两首。题目分别标着《饮马长城窟行》及《长相思》,均是乐府故调。
“太子殿下……薨逝,众人作何反应?”我勉强从喉间挤出一丝声音来,我想要知道那些亲情泯灭的人们是否还是那样铁石心肠,无动于衷!
我的鼻端一酸,泪意就冲进了眼底。萧统呵萧统,他毕竟有着怎样的才华!虽然这首小诗在他而言并不需花费太多时间便能作出,但那诗中所描摹的语气、情境,却与我的处境何其巧合!或许他言者无意,但我看来,却是听者有心;我心底深藏的悲楚被他寥寥数语便已道出,我想起当日他温和地安抚着我的伤痛,坦率而诚恳地在我面前替他的弟弟萧绎辩解,说萧绎是在意我的,在这世上是宁愿只要我一人的——
那人似是有些疑惑,却不敢质疑我的言语,垂首道:“……娘娘请节哀。太子殿下……已于四月乙巳,薨逝了!”
我的心忽然猛烈地跳了一下。
我想起许久许久以前,自己的新婚之夜。那夜也是这般暗沉而漫长,然而我半梦半醒中,仿佛身旁的萧绎一直醒着,在黑暗里凝视着我,使我在陌生的暗夜里,不再那么害怕无依。
我慌忙拭了拭自己湿润的眼睛。方等一向很乖,怎么今日却要哭呢?想是我今日起身得早,他还未睡醒,便被奶娘和仆婢抱了过来,一路上颠簸得不能安生,很不舒服罢?
他终于只能以这样的身份,去黄泉路上。据说每走过奈何桥一步,前世的记忆就会忘却一分;那么当他终于迈过那座桥时,他的面容是不是依然年轻,而他满腔的雄心壮志、文采翩翩是不是就会化为乌有?他前世的悲欢离合,他爱过的人恨过的事,是不是都会在那一步步中零落成尘,逝去无踪?呵,到了那前尘往事皆化虚无的一刻,当他看到他身上所穿的衮冕,会不会疑惑顿生,想要知道自己曾经是怎样一个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能获得这般身后哀荣;想要知道自己曾经想要得到什么,如何在这般的盛年就被怎样的冷酷险恶断送?
我忽然感觉周围的一切全都消失。原先暖意融融的春日,忽尔化为一片虚无,在我身侧形成汹涌的暗潮,狂哮着卷拥着翻搅上来,将我的意识、我的躯体统统吞噬。我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轻得没有重量,如羽毛一般在半空中漂浮;而我的心却骤然化为千钧岩石,要拉扯着我的身体一道往深不见底的悬崖下坠落。
然而静静离开的,却只有一些我们舍不得的人。
“娘娘请亲自拆看书简,自有分晓。”
我还有好多好多问题想要问他,还想有朝一日可以回报他曾对我付出的关怀……奈何当日御花园一别,竟成永诀!
那人忙道:“小的不敢!只是小的此番……也算冒死从京中为娘娘带来太子临终绝笔,若被陛下或其它王爷知道了,小的哪还有命在?娘娘也看不到太子最后的书信了!小的为娘娘办事,还瞒着王爷,可谓忠心耿耿,若现下在娘和*图*书娘这里竟还讨了个没脸,往后——”
再也不是我的幻听。纵使我再问一百次一千次,也是枉然。他真的死了!
忽然,我眼帘中跳入“太子”两字。我不由一凛,细细端详着列于这两字之下的诗作。
我看到这里,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还是那样小心翼翼的语调,却透着某种无法压抑的悲凄之意,使我心下恻然。
我有时将他抱于膝上,在桌上铺开一张纸,自己提笔在纸上写字,半似顽乐般地教着他认,他却很认真地睁大双眼,仿佛正在努力辨认那些墨字。有时他不耐烦了,却也不挣扎,只是在我膝盖上把自己的小手伸长了,去够我手中的毛笔。我笑一笑,便会另取一枝干净的毛笔过来给他玩,他便会有模有样地握了笔,也在那张纸上涂涂画画,煞有介事。
我冷冷瞟他一眼,“怎么?难道是没立时讨着赏赐,很失望?”
“够了,谁问你这个?”我陡然打断他,心下一阵黯然。那些不相干的旁人,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都这般哀痛逾恒;偏偏是父子、手足,反而对他落井下石,冷酷无情!“我问的是陛下,是那些王爷们!他们作何反应?”
我展开那封郑重其事以火漆密封的书简,触目所及,并不是萧统那风骨清逸的字迹,却使我不由得大吃一惊!
——鹿子开城门,城门鹿子开。当开复未开,使我心徘徊。城中诸少年,逐欢归去来。
我迟钝地转了转眼珠,模糊的视力开始恢复。我看到室内熟悉的陈设,脚旁跪伏的仆佣,窗外绿柳垂枝,春意袭人,而花正娇艳——
陛下呵陛下!枉你念经无数,数次舍身于同泰寺出家,向佛之心如此坚定不移,但你却没能学会佛的慈悲为怀、与人为善之心!你猜忌多疑,竟然将自己的儿子逼上了绝路!萧统极力推崇陶潜的诗文,也不过想要向你示好,以隐遁表示他的赤诚,以谦退表示他的至孝之心!可是你却对他做了什么?三番两次的为难,对其他皇子的不时暗示……甚至他对亡母的一点孝心,你也要曲解成怪力乱神,继而责罚他、打压他,放出风来要将无辜的他废掉!你,难道巴不得他死吗?!
我的双眉蹙得更紧,沉吟许久。这只不过是一首没什么实质内容的歌谣罢了,为何我会如此介怀在心?我一边轻轻摇动着怀中半睡半醒的方等,一边不由自主地就在嘴里反复念着:“鹿子开城门,城门鹿子开……”
他竟然死了!在三十一岁的盛年,他甚至没能等到继登大宝、一展鸿图之日!那么多居心险恶、窥视皇位的人都还活着,那么多无视手足之情、一心构陷亲人于万劫不复的人都还活着,那么多庸碌之辈、奸恶之徒都还活着!而他却已不在了——
那小吏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没能立刻在我这里捞到半点好处,迟疑着道“这……”,一边磨磨蹭蹭,不肯就此退下。
“有朋西南来,投我用木李。并有一札书,行止风云起。扣封披书札,书札竟何有?前言节所爱,后言别离久。”
呵,双目失明?我想要狂哭,又想要大笑。
那镯子狠狠砸到了地上,应声断为两截。
“娘娘,那小人的一片忠心——”那小吏凑上前来,脸上满是邀功请赏的志得意满,表情谄媚而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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