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十八章
“其实，我不是陛下，不会对碧浅怎么样，你不必担心。”
原来，他有意给我一个惊喜。先骗我到郊外，让部下布置喜房，入夜再带我来看，以示明媒正娶。换言之，他不想委屈我，就给我一个洞房花烛之夜。
我女扮男装随刘曜回汉都，总觉得忐忑不安。
这份心思，弥足珍贵。
午时，我刚用完午膳，他回来了，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柔声款款，“和碧浅分开好些年了，我想见见她。”
虽然隐隐猜到刘聪为什么下这道密令，但我还是不敢相信，“陛下为什么这么做？”
一旦回到平阳，刘聪就会知道我的踪迹，他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与行动，我不敢想象。
唇舌辗转，我在他的脖颈舔吻、啃咬，解开他的衣袍……
西边的草地很柔软，他放我下来，以自己的袍角擦拭着我足上的水渍，举止轻柔，呵护有加。
我莞尔道：“如此，待回到平阳，我就为他们办一个简单的婚礼。”
石勒问我怎么办，我说，我先想想。
“你是女子，体弱。”
刘曜颔首，“你放心，她很好。”
他没有回答，走向案几，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我，“洞房花烛怎么可以没有合卺酒？”
“容儿……”刘曜伸出长臂，缓缓地拥我入怀。
明月当空，清辉遍地，一地霜水。
“昨夜将军为什么弹秦琵琶，为什么有意冷淡我？”
心弦一颤，我笑问：“你为我擦脚，稍后我要不要为你擦脚？”
对视良久，他的唇终于落下来。湿热，纠缠，强势，吮咬，缠缠绵绵，令人沉醉。他的唇舌滑至我侧颈，用力地吮吸，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现在正在做的事就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抬起我的双腿，昂扬之物抵住我，“容儿，我希望你心甘情愿，永不后悔。”
也许，他是奏曲抒怀，因为他知道，我之所以选择回洛阳，是为了碧浅，也是为了晴姑姑。
他的衣袍垫在草地上，在他炙热的身下，我已经软得再无力气似的，只想顺从他的力道。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杀那么多人、烧毁洛阳？
不日，汉国几路大军带着抢来的珍宝、女人回平阳，司马炽和一些降汉的官员被掳去汉国，晋廷相当于覆灭了，史称“永嘉之乱”。
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很快，他健壮的身子只剩轻薄的单衣，我也仅着寝衣，散发素颜，我看他半晌
和-图-书，便扶他上榻。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我看不透自己的内心。
“不辛苦，没有人为难奴婢，陈大哥……一直陪着奴婢，待奴婢很好。”提到陈永，碧浅娇羞地垂首。
可是，刘曜陡然停下来，坐起身，眼中的火热慢慢冷却，“明日一早我有要事在身，你回去歇着吧。”
刘曜在我的娥眉落下一吻，道：“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我温和地笑，“这大半年，我在江南。”
途中，刘曜瞧出我的担忧，宽慰道：“容儿，别担心，无论如何，你已是我的妻。”
“奴婢只愿一生侍奉皇后。”她目露喜色，一张俏脸窘迫地涨红。
走在似曾熟悉的街衢，往昔的繁华不复存在，锦绣风流付之一炬，只剩断井颓垣、焦梁枯木，目光所到之处皆荒芜。街角有少妇坐在地上抱着小儿，目光呆滞，也有老人望着空空如也的家院伤心地抹泪……劫后余生的人看着已死的亲人、被毁的家园，满目荒凉，悲痛得涕泪交加。
碧浅点点头，“那倒也是。”
我拉着她坐下来，为她拭泪，“这些年辛苦你了，在宫中有没有人为难你？”
这个拥抱，越来越紧迫、炙热，我感受到他胸膛的坚硬与热度、思念与深情。
“也是。”刘曜黑眸一闪，“吃吧。”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关上门，抱起我，将我放在喜床上，微笑道：“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良久，他松开我，脸上洋溢着一种深沉的欢喜，“我就知道，你没死，只是离开了平阳。”
《相思》。
他的身上没有甲胄，只着一袭轻袍，面硬如铁，白眉如剑，还是那个气魄慑人的刘曜。
“以你的玲珑心，还猜不到吗？”他郑重其事地说道，“陛下知道你没死，知道你逃走了、躲起来了，气愤难忍，就杀光晋廷宗室、王公、百官，以泄心头之恨。”
“你和他私定终身了么？不如选个吉日我为你们办个婚礼。”既然他们两情相悦，我应该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缘。
我不发一言地起身，整了整寝衣，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问她，这几日住在这里好不好，她说，将军只是将她关在房中，并没有对她怎样。
一个时辰后，刘曜终于来见我。我站起身，他站在门口，眉宇平静得异乎寻常，不露喜怒。
这夜，吃晚膳的时候，我对刘曜说，想让陈永和碧浅喜结连理，让他去问问陈永的意思。
刘曜和_图_书毕竟不是刘聪，虽然我早已猜到，碧浅不会有太大的伤害，但我不能买一个万一。
我失笑，“即使你嫁人了，也不一定会离开我，陈永是将军的亲卫嘛，是不是？”
于是，我们饮下合卺酒，鸳鸯帐暖，良宵苦短。
他与我共乘一骑，策马出城，往东北郊的方向去，目的地是一个清幽明净、景色怡人的溪谷。
这日，石勒离营，和刘曜、刘粲等汉军主帅商讨各种事宜，我假称前往小溪浣衣，让那两个奉命保护我的小兵在营地等我。他们不疑有诈，就让我去了。
终于，他松开我，这个瞬间，我没有多想，凑过去吻他的耳垂，不松手。
“你是始安王的亲卫？”我惊诧，这人眼力真好，竟然认得出女扮男装的我。
他安排我住在他卧寝的对面厢房，夏夜寂静，唯有知了聒噪地叫着，房中郁热，心间烦躁，我辗转反侧，想着石勒知道了我来找刘曜，应该会猜到原因吧。
“也不要自称‘奴婢’了。”我摸摸她的头，含笑问道，“你当真不愿嫁给陈永？那我让将军为你在军中择一个比陈永更好的夫君。”
“随你。”他抬眸看我，眸光就如那炽热、刺眼的日光，令人无法逼视，“你的脚很小，白皙玉嫩，就像一枚触手生温的美玉。”
石勒瞧出我的心思，道：“我派人去始安王军中打探一下，军中是否有女子。”
一个身穿甲胄的小将朝我走来，站在我面前，我看着他似曾相识的眉目，想着他究竟是谁。
“因为，有些人，我放不下。”这句模棱两可的话，随便他怎么想。
这样也好，先探探虚实。
这个盛夏，洛阳城没有明媚的日光，没有当空的骄阳，只有阴霾的天空、汉军的铁蹄、刀枪与逼近的死亡。
“不如我为将军宽衣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这么做。
“碧浅，我早已视你为妹妹，以后我们就姐妹相称吧，不要叫我‘皇后’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抗拒，他炙热的湿吻令我的身子渐渐热起来，那种奇异的酥麻感在四肢百骸流窜，我不由自主地伸臂环上他的身子。
一曲罢了，寂静片刻，另一曲音律传来，爱之刻骨，思之断肠。
可惜，今日午后在郊野的溪谷，我和他已经结成夫妻了。
他无可奈何地瞪我，拿了我的袜履，不由分说地抱起我。
“也不能这么说，陛下天性残暴。”
刘曜一笑，“那hetusｈｕ.coｍ.cｏm秦琵琶是一个下属从宫中带出来的，我见秦琵琶工艺精良，就留下了。我弹奏那两支曲子，是因为，我以为你回到我身边，是为了碧浅。你循着乐声来到我房里，之后你的言行举止告诉我，也许并非我所想的那样。”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窘得低头。
“将军府中早有娇妻美妾，将军若想与我厮守，只怕是纳妾吧。”我笑吟吟道。
多年不见，碧浅没什么变化，只是成熟了几分，更为美丽。
突然，他轻轻一拉，我就扑在他身上，他翻身而起，压着我，灼灼地盯着我。
她见正经，就犹豫道：“可是，我不想离开姐姐。”
我不明白，他弹奏秦琵琶，那么悲痛，那么无望，之后情热一刻，最后让我回去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有意留待今日洞房花烛吗？
他的心中，有一根刺。
“溪水太凉，你不要浸太久。”刘曜嘱咐道，也把两只大脚浸在水中。
而对面的卧寝，还亮着灯。
刘曜大军攻入洛阳，纵兵抢掠，杀王公、百官等三万人，宫中仅剩的财宝和富室的珍藏被劫掠一口；而且，他下令纵火焚毁宫阙、坊市，将繁华的洛阳烧成一座空城。
原来，不疼。
“嗯。”我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头。
他温柔而激烈地深入浅出，我无法克制地呻|吟，和那些郊野的天籁之音谱成一曲动听的乐声。
“放心，佳人在怀，良宵苦短，我不会让你闲着。”他意有所指地笑。
为了碧浅，我决定来见他，因为，她已经为我吃了不少苦，我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次日一早，我问下属，刘曜早已出去了。
我端正了脸色道：“在这兵荒马乱的乱世，有情人能够成为眷属，是上苍的怜悯。假若你真的喜欢陈永，我就做主，让你们结成夫妻，厮守终身。碧浅，我只希望有个男人呵护你、照顾你。”
他笑，“陈永对碧浅痴心一片，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愿意？”
水声潺潺，小鱼儿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溪水清澈见底、清甜可口，洗脸后，我坐在溪边，将双足浸在溪水中，轻轻晃着。
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去向他要人？
《越人歌》。
她没想到此生此世还能再与我相见，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一日。原以为，我会在建业终老，没想到，上苍弄人，我又回到了洛阳。
“容儿，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夫君。”刘曜移过我的脸，面对着他，和_图_书“你我的约定，我仍然铭记心中，有朝一日，我会如你所愿。”
我点头，下一刻，刘曜沉腰挺进来，与我融为一体。
也许是我的胆大妄为让他不再有疑虑，他疯狂地吻我，抚遍我全身，在这人迹罕至的溪谷，炽情燃烧。
我收好青碧玉玦和玉刀，孤身独行。
“我……我不想嫁人……”碧浅有点着急，更窘了，“姐姐就让我跟着你吧。”
“我自己穿吧。”我缩回双脚，脸腮微热，一定红了。
院中留着一盏素骨灯笼，微微的晃，浓夜染了昏黄暗淡的光，尤显得迷离。
“将军在深夜奏曲，我怎么睡得着？”
回到小苑，用过晚膳，刘曜拉着我来到他的卧寝，推开门，眼前鲜红的一幕让我惊喜不已。
“为什么回来？”他关上房门，铁臂圈着我整个身子。
“姑娘请随我来。”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却瞧不出恶意。
心下沉重。
忽然，一缕秦琵琶的乐声在清寂的夏夜响起，孤独，凄涩，哀愁，绝望……
早先我伤过他，他是不是以为我爱刘聪？是不是以为，此次我回来，也是为了刘聪、而不是为了他？
“你不怕，我怕什么？”
我不得不揣测，刘曜会不会早在几日前就派人带走碧浅？倘若果真如此，她一定在刘曜军中。
这么一个满身杀戮的铁血将军，这么一个霸道的男人，竟然也有这般温柔、细腻的一面。
忽有一事浮现脑海，我问：“你如何知道我是诈死？苍苍是你放在我身边的耳目吧。”
刘曜暂住在一户小苑，这亲卫让我在他的房中稍候，说他正和河内王等人商议要事。
“不弹了，该就寝了。”他站起身，有点逐客的意思。
他颔首，如此正好，我跟着他就能找到刘曜。
当她看见我，狂喜地奔过来，抱住我，喜极而泣。
刘曜看我一眼，继续弹奏，眸光微颤，泪光闪烁。
石勒派去的人回来禀报，在我住过的弘训宫找不到碧浅。
我起身，站在窗前，遥望天上那皎洁、幽静的月亮。
我笑睨着他，“那现在你觉得我为什么回来找你？”
顷刻间，眉骨酸涩，有泪欲倾。
刘曜欺近身，揽着我，狂热地吻我，激烈而火辣。我搂住他的脖子，被他吻得气喘吁吁，气息难以为继。
也许，他以为我怕他对碧浅不利，才委身于他。扪心自问，我当真因为碧浅才这么做吗？
“我找不到她，她在你这里吗？”
石勒说，晋帝已被汉军ｍ•hｅｔushｕ.ｃｏm•ｃom抓了，宫中一众后妃、宫女也被抓了，沦为将士侍妾、军妓。
“在溪谷，我没想到你会……不过，我很欢喜。”刘曜含情脉脉地看我。
我鬼使神差地走向他的卧寝，推开虚掩的门，他坐在床沿，全情投入地弹奏，脸上、眼底眉梢布满了磨人的相思、噬骨的悲痛与那种难以言喻的无望……
司马颖以秦琵琶所奏的《越人歌》尤显悲凉，司马衷所唱的《越人歌》有一种苍凉的况味，而刘曜所奏的《越人歌》，独有一种无望、悲痛之感。
“你浸多久，我就浸多久。”我倔强地笑。
他凝视我，目色迷醉，“稍后我让人带你去见她，容儿，我很高兴，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好，奴婢就叫你姐姐。”
刘曜浑身僵硬，任由我为他宽衣解带。
碧浅被软禁在一间房中，由陈永亲自看守。
而石勒，自从我不告而别，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只能在心中对他说：对不起。
我飞快地走过去，按住他的手，抢了秦琵琶，他敛了所有的情绪，冷冷地问：“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还不歇着？”
他点头一笑，继续进膳。过了片刻，他忽然道：“容儿，什么时候你才会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话音未落，他慢慢俯唇，仿佛在试探我的回应。我闭上眼，不出意料的，他吻我的唇，却只是浅尝辄止。
我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他。四目相对，我在他的眼中看见了男人的情丝与欲念，他在我的眼中看到了什么？
溪水缓缓地流淌，日光在林间转动，知了一声声地叫着，各种夏虫也不甘示弱地鸣叫。
这是新婚的洞房，我走进去，举眸四望，红绸结花，喜色漫天，大红鸾烛正明亮地燃烧着，床榻上铺着鲜红锦衾，幔帐是粉红浅紫的丝纱，轻盈若雾。
他冷冷地笑，“陛下的密令，我只能遵行。”
“你担心碧浅？”
很久很久以后，这场激烈的欢爱终于结束，他轻柔地为我穿衣，然后拥着我坐在草地上。
“这么说，洛阳城付之一炬、三万余人遭难的罪魁祸首是我？”我震骇。
两日后，探子回报，刘曜军中的确有一个女子，只是无法确认身份。
“将军以为看见鬼了吗？”我走过去，柔和地笑。
忽然想起一事，我问：“将军为什么焚毁宫室、府衙？为什么杀那么多人？你不担心在青史上落一个残暴、嗜杀之名？”
身上很热，热得像要烧起来，他的背上都是汗，双眼充胀，眸光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