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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业

作者:端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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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十四章

下卷

第十四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刘聪冷酷地笑,“大哥知道你与我、五弟关系非浅,若要霸占你,就必须除去我和五弟。因此,若我不动手,大哥也会动手。”
当夜,我假称有点头晕,早早就寝,让蒹葭、苍苍退下,接着,我换上一袭男袍,乔装成内侍,在晴姑姑的带领下,溜出寝殿,从侧门出宫。
活生生的人不会凭空消失,晴姑姑一定是被人掳走了。我一震,是谁掳走她?
刘和的余党被枭首于通衢,示众三日。随后,刘聪入主皇宫,掌控了皇宫与平阳城;接着,他颁布诏令,安抚众人,皇宫渐渐安定下来,这场宫变终于落幕。
刘聪不再推辞,慷慨应允,嗣位汉国。
“陛下并没有下诏,还是不要这么称呼哀家罢。”我莞尔道,“将军如何称呼?”
他说的没错,这个良机千载难逢,刘和和刘聪忙于攻伐,宫中的守卫不像平时那么森严,我可以趁乱逃出去,待刘聪发现,我已经走得很远了。
“我是皇太子。”他挤眉弄眼地笑,“父皇根本没有碰过你,你只是有名无实的皇后。再者,父皇年事已高、病痛缠身,再过不久,这整个汉国就是我的,我是汉国皇帝,依照我们匈奴族俗,我纳继母为妾,天经地义。”
“我是汉国皇帝,谁敢说三道四?”刘和挥袖,一把拽住我,将我摁在床榻上,“美人,这两三年,我只能远远地望着你,你可知我多么想你?今晚,我终于得偿所愿……”
这夜,平阳城上空火光冲天,浓烟升腾,如一条条黑龙在空中飞跃叫嚣。没有人敢睡,聚在一起等待宫外的消息,隐隐的厮杀声、金戈声传到宫中,好像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立即就攻进来似的,让人惧怕。
“容儿,我不介意!”刘曜掌上用力,握得我的胳膊很疼,“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四哥,你喜欢的是我。容儿,跟我走。”
眼前的男子,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神采冠绝洛阳、俊美倾城无双的成都王,这三四年的囚禁与折磨,将一个器宇轩昂的王爷折磨成一个满面病容、形销骨立的病者。他的脸很白,是那种虚弱、病态的白,双唇如霜,双眼浑浊无神,仿佛行将就木。
“臣石勒。”他的嗓音分外沉厚,一开口,好像胸部都会震动。
不久,他的皇后来了,命宫人架着他回去了。
“陛下醉了,还不扶陛下回殿歇着?”我喝道。
诸臣联名进谏,请他登基为帝,他说,我六弟刘乂是单皇后所生,子以母贵,汉国之主应该由六弟嗣位,我愿退就单于台。
我立即起身,房门却被推开,我看见那个脸泛淫笑、满目奸诈的刘和。他反手关上门,朝我走来,逼得我步步后退,我心跳加速,“我是皇后,是你继母。”
“都给朕出去……出去……”刘和眯眼瞅着我,嘻嘻地淫笑。
我骇然,他对我这般深情,不爱江山只爱美人。
刘聪刚回平阳的时候来看过我,刘渊驾崩这晚,他再次夜入宫禁。
我摇头,他微挑剑眉,“我猜到了,你不愿跟四哥、跟我走,是因为,你还不能做出抉择。再者,父皇一定会派人追,很难逃得掉。其三,你不愿四哥和我因为你而毁了前程。”
“为什么?”他难以置信地问,失望,伤痛,“你选择四哥?”
我点头,从他的表情瞧不出是喜还是恶,“他回平阳,我才会戴。”
这人如刘曜一般高,剑眉,虎目,挺鼻,丰唇,脸膛暗黑而方正,那双眼眸迫出一种凛冽之气,经年的沙场铁血生涯沉淀出一股煞气,比刘曜、刘聪身上的铁血煞气还要森寒迫人。
我让晴姑姑以银两疏通,找大夫为司马颖诊治,改善他的膳食,让他过得好一些。
他所说的这些,此时想来,我自己也闹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没有拒绝他。
次日,他好一些了,趁后院无人,我让他快点离开。他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回身对我郑重道:“今日姑娘一饭之恩、救命之恩,他日勒必定涌泉相报。”
“晴姑姑呢?”忽然想起,自从发现她不见了,就再也没见过她。
他说的对,生在帝王家,骨肉相残之类的事,还少吗?
他揉着我的手,“好,我明白了,你好好歇着,我先走了。”
我想点头,但终究没有,只是冷冷地看他。
“我想过了,择日册封你为皇后。”他双臂使力,似想抱我。
“回去吧。”他侧过身子,背对着我,清冷道,“容儿,我再也不是王爷了。每次你叫我王爷,我都觉得很刺心。”
刘曜略带希翼地问:“那你会跟我走吗?”
“陛下不听奴才的……”那内侍委屈道。
这句话,好像在多年前听过,在哪里听过呢?洛阳,还是泰山南城?
“会不会和司马氏诸王内斗一样,伏尸如山,流血遍地?”
可是,你可知道?假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会一直留在汉国?
竟然是蒹葭、苍苍。
“嗯。”我的m•hetushu•com.com伪装没有被他识破,这招见效了。
想着想着,我昏昏欲睡,却被脚步声惊醒,来人是刘曜。
“开心。”我违心道,“恭祝陛下登基为帝,得偿所愿。”
“容儿……”他的声音低哑微弱,顷刻间就咳起来。
刘曜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不过,我并非父皇亲子,即使我参与其中,也没有资格问鼎帝位。”
刘聪的黑瞳微微一缩,“好,这次我尊重你的意思,下次,我绝不会再妥协。”
我冷嗤道:“随你怎么想。”
他眸光冰冷,眼中的戾气突然强盛起来,“我不会让他碰你一根毫毛,纵然弑兄夺位,我也在所不惜!”
自从我成为他名义上的母亲,他待我有如亲母,恭敬有加,极尽孝道,事事以我为先。我感激在心,却不知道如何报答他这份心意。
突然,外面传来嘈杂声,好像是宿醉的醉汉疯疯癫癫的说话声。
我壮大胆子往回走,紧张、戒备地望着四处,忽然,身后好像有人,就在我回身之际,后颈一痛,浓重的黑暗袭来……
快到宫门的时候,我对晴姑姑说话,忽然觉得奇怪,她怎么不应声了?
永嘉四年(公元310年),刘渊加封石勒为镇东大将军,兼汲郡公,又命刘聪、刘曜等出兵和石勒军汇合,共同进攻河内。
我摇头,“退一步,总会有意外出现,何不再等等、另待时机?”
“你是……勒?”我犹豫道,还是不太敢相信。
“我不逼你,不勉强你,你大可放心。”刘聪轻声一叹,“我只是来看看你。”
宫中很安静,尤其是我的寝殿,静得不可思议。当刘曜进宫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是午时。这个时候,宫人听闻陛下攻杀四王的消息,奔走呼告,人心惶惶,皇宫渐渐沸腾。
想了想,我终究给他带来伤药、退烧的汤药和小米粥,救他一命。
“原来是石大将军,久仰了。”
刘曜的黑瞳猛地一缩,“四哥应该告诉你了,他已经做好部署,只要大哥一有动静,他就动手。”
一人来到我的宴几前,一道黑影笼罩下来,我抬头,看见一个威猛、高大的武将淡笑看着我。
我立即奔过去,轻拍他的背,他越咳越厉害,满面通红,好像要把脾肺咳出来才痛快点。
一日,她对我说,已经查到软禁司马颖的小苑,在城东。
同样的,刘曜也要带我离开。刘聪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到。
“这是太子府,你叫得再大声也没用。”他淫邪地大笑,得意地扯着我的衣袍。
如今他这种潦倒落魄、病魔缠身的境况,难怪他会这么想,他这么说,是为我好。
“话虽如此,可是汉国哪个文臣武将没见过你?”刘聪激动道,“容儿,跟我走……”
司马颖,你千万挺住,我一定会设法救你。
他的唇角微微一动,似乎在笑,又好像只是我的错觉。他看一眼挂在帐沿的花灯,“容儿,有时候我很想知道,你的抉择是什么,有时候又很害怕,不想知道。”
辗转反侧,我睡不着,盘算着如何出逃,才能做到悄无声息,不会招来追兵。然而,就算刘和不派兵来追,刘聪也会派人追我。假若石勒派将士保护我,那倒是有可能逃出平阳。
也许,真如他所说,为了我,他才会觊觎帝位。我那番话,让他认定,只有即位为帝,才有资格娶我。
刘聪伸指拨了一下我的鬓发,“你一人在宫中,多加小心。待我功成的那一日,便是你我厮守之时。”
自此以后,宫人对我更是冷眼相待,我乐得自在逍遥。
我一笑,刘和注定不是帝王之才。
“放手!”我大声嚷道,挣扎着,“放开我……”
我立即起身,穿戴齐整,蒹葭、苍苍匆匆赶来,护在我左右。恰时,刘和踹开门,踉踉跄跄地闯进来,无数次地推开身边的内侍,大着舌头说胡话。
此后数年,我再无见过他,因为我根本不当一回事,也没想过他真的会报答我。
我掩饰了激动,淡然道:“此事非同小可,我考虑一下。”

写了一封书函,我让晴姑姑设法亲手交给石勒。信中,我只说有一事相托,并没有说什么事。
刘曜的眼中交织着恼怒与哀伤,问:“这么说,你只是敷衍我?”
“我乏了,你回去吧。”司马颖松开我的手,拉了薄被躺下来。
无法不猜想,他是不是病入膏肓?是不是时常被折磨?是不是过得很苦?假若我早些时候来看他,也许他就不会变成这样了,我不能让他再留在汉国,否则,他会没命的。
他是谁?为什么这么看我?
“王爷心有烦忧?”我试探道,明日刘和即位为帝,换言之,他问鼎汉国帝位,希望渺茫。
我并没有将她们当做心腹,可是她们竟然不顾危险、混进太子府救我,这份情义,我领受了。

“朕和图书是皇帝……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双腿虚浮,身子摇摇晃晃的,“父皇驾崩了……你就是朕的了……”
虽然我是皇后,然而,宫中所有人都知道我只是担了名分,刘渊对我无宠无爱,因此,宫人对张夫人更为恭敬,多去巴结她。这倒好,我就清静许多。
“此事说来话长,改日再与将军详谈,不如先干一杯。”我轻笑。
晴姑姑说,刘和听闻刘聪举兵攻城,吓得躲在停放先帝梓宫的光极殿西室,以求先帝庇佑。
她细纹密布的眉目间很清冷,身后跟着五六个宫人,架势颇大。她站在我面前,因为身形比我高,有点儿居高临下地俯视我的意味,“虽然你是尊贵的皇后,不过我服侍陛下比你的时日长得多,因此,我就叫你一声妹妹吧。这宫中上下,哪个都知道,妹妹只不过担了虚名,无宠无爱,陛下的心中,只有我。妹妹,你以为呢?”
据说,刘和躲在梓宫旁,瑟瑟发抖,吓得屁滚尿流,还没来得及求饶,就被刘聪一刀毙命。
三日后,新皇登基,阖宫喜庆,喜乐长鸣,钟鼓震天。
做为刘渊的皇后、刘和的继母,我以太后的身份出席了酒宴,虽然新皇没有下诏封我为太后。
宫门的侍卫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好在晴姑姑说是奉皇后之命出宫采办药材,侍卫才放行。
“那是当然,陛下习惯了我的侍奉,旁人服侍陛下,我还担心粗手粗脚,坏了陛下的龙体。”张夫人高傲地斜视着,目光不屑。
他说,他看着刘聪离去才进来的。他一眼看见了我手上戴的兰花链,问道:“是四哥送你的?”
我想了想,疏离道:“将军,很抱歉,我不能走。”
却没想到,时隔多年,上苍竟然将他送到我身边,让他报恩,让我有一个可信赖的人。
刘曜难掩喜色,“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刘聪静静地望着我,我也静静地看着他,心念急转。
他眼中的赤光愈发鲜亮,像是火焰,炽热灼人,“按兵不动,容儿,倘若你不愿留在平阳,我可设法安排你离开……”
“太子会这么做吗?”我的心揪起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冷冷道:“是,我执著于此,其实,王爷何尝不是执著?”
“我没事,别担心……”司马颖有气无力道,随手将染血的布巾放在案上,拿另一块布巾从容地擦嘴、饮茶,然后道,“只是染了风寒,吃几日汤药就会痊愈。”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故意让我难受、伤心,以此断绝我营救他的心意。因为,他不想我为了营救他而犯险。
刘聪失望地问:“容儿,你当真如此执著?”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回席落座,真没想到,当年无意间救的男子,竟然成为威震中原的大军统帅,战功卓著。
我决然道:“我不会跟你走,因为我说过,若我再嫁,就嫁帝王。”
司马颖每说一句话,好像都很费力,“你来看我,万一被刘渊知道,那……”
“不!不是!”他眼中的痛色越来越浓,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你骗我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总是对我笑?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陪我在屋顶赏月?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接受我送给你的花灯和那曲《相思》?”
我应该如何是好?
也许,他以为,我不语,相当于默认了,他被我伤了,脸上沉淀着沉沉的哀与痛,手指着我的鼻子,“你最好不要后悔!”
刘和的武艺很粗略,被两个蒙面女子联手打得毫无反击之力,被揍得鼻青脸肿,只有求饶的份。她们没有恋战,拽住我的手,向外飞奔。
匆匆赶往城东,来到一户小苑,晴姑姑假称是送饭的婆子,给了一点银两,看守的侍卫这才让我们进去。
转头一看,晴姑姑不见了。我震骇极了,举目四望,街上没有一个人影,浓夜茫茫,只有远处零星的灯火明明灭灭。
宴上欢声笑语、推杯换盏,刘聪却沉默寡言,一副从容沉着的模样;刘曜则是言笑不断,淡定地应付众人的敬酒与寒暄。刘乂坐在诸王中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经过几个月的军旅历练,少了几分公子习气,多了几分坚毅与刚硬。
“既然四哥不勉强你,我也不勉强你。”他凝视我,目光微热,“容儿,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希望你好好的,不要委屈自己。”
“我只是一介女流,涉及汉国社稷,我能有什么想法?”
“料想得到。”他眸光凛凛,“四哥拥兵十万,雄踞城外,大哥这帝位摇摇晃晃的,怎会安睡?即使大哥信任兄弟,那些拥护大哥的大臣也会进言,劝他先发制人,稳保帝位。”
过了三日,刘渊病不能起,召大臣入禁中,封陈留王刘欢乐为太宰,长乐王刘洋为太傅,江都王刘延年为太保,以三位为顾命大臣,亲自授命他们,拥立太子登基,同心辅政。
这夜,回到寝殿,我一直在想,https://m.hetushu.com.com倘若找石勒帮忙,他愿意帮我吗?
想必他当真有报恩之心,如此,我就放心了。
可是,刘曜会为我救司马颖吗?现在走,就意味着我选了刘曜,很难摆脱他了。
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就让他这么想吧。
我微微点头,径自离开。我知道,她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所有宫人都知道,她张夫人才是汉国名副其实的皇后,才是宫人逢迎献媚的对象,我只是担了虚名,一无所有。
石勒已经答应帮我,我何必现在跟刘曜走?若我要走,就要彻底地消失,无论是刘曜还是刘聪,都不能知道我的行踪。
我拼命地反抗,几次起身,都被他推倒。值此危急、绝望时刻,有人踹门进来,刘和回头看去,我趁机用劲地推他,他还想抓住我,那闯进来的两个蒙面女子迅捷地上前,出招攻向他。
“孤枕难眠,我来瞧瞧你。”他脉脉一笑。
他松了手,颓丧地低头,显然心灰意冷。
因此,我只能选择拒绝他、伤他。

石勒微微前倾,声音略低,“不敢当,太后本姓羊,并非姓单。”
我感激他对我这个陌生人的照顾,“你在军中一切小心。”
刘曜握着我的臂膀,满目期待,“容儿,良机已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难道,石勒就是当年我救的那个男子?
是夜,毫无意外的,他驾临我的寝殿。他仍然穿着帝王冠冕,黑服金丝,雍容华贵,将他的魁梧伟岸、王者气度挥洒得淋漓尽致,睥睨众生。
心疼,担忧,但我不知道怎么帮他、才能减轻他的病痛。司马颖拿了布巾捂嘴,一声剧烈的大咳之后,这才慢慢止住。我连忙斟茶让他喝,可是,那布巾上染了触目惊心的血丝。
寝殿灯火通明,蒹葭、苍苍和晴姑姑陪着我度过了慢慢长夜。
“我很好。”
原来,蒹葭、苍苍在赶来之前,就遣人去通报皇后,皇后这才把人带回去。
我狠下心肠,道:“那是因为,假若我拒绝,你就会罢手吗?就不会强行带我去屋顶吗?就不会强要我收下花灯和那曲《相思》吗?”
我郑重地颔首,他苦涩地牵唇,“容儿,你不愿跟我走的真正原因是,你不想丢下司马颖。”
“容儿,我终于做到了。”他拉我坐在矮几前,神采飞扬,笑容明亮,“当日的誓言,即将实现,容儿,我不会负你,永远都不会负你!有朝一日,我会成为这万里江上的天子,你就是我的皇后!”
站在我面前的男子,还是以往的刘聪,只是多了几分盛气凌人与意气风发。他扣住我的双臂,眉头微结,“容儿,在你的眼中,我看到了恐惧。我有这么可怕,让你这么怕我?”

紧绷的身子登时一松,我差点儿软倒,踉跄着走到床榻,坐下来。
刘曜扶着我的肩,郑重地问:“容儿,明日你就真正成为汉国皇后,你真的不跟我走?”
刘乂离开平阳这日,我去送他,他身穿铠甲,戴着头盔,别有一番飒爽英姿。
而从她们这两三年尽心尽力服侍我、今晚担忧我的情形来看,她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忠心于我,也许,他们忠诚的另有其人。
“你在宫中,还好吗?”他低缓道,眼睑泛出淡淡的青蓝色。
拥护刘和的大臣亲自登上城楼,督兵据守。
我依然反问:“将军觉得呢?”
我冥思苦想,灵光一闪,对了,在泰山南城,我十八岁那年,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男子,他自称“勒”,与眼前的男子石勒,是同一个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匈奴族俗,在汉人眼中,的确惊世骇俗。
醉得疯癫的刘和,不足为惧。
“好。”他一饮而尽,接着道,“太后若有吩咐,臣必定万死不辞。”
第二日,刘聪终于坐上御座,据说,他还推让了一番。
他竟然病得这么厉害!
越二日,汉国皇帝刘渊驾崩,举国同哀。
一日,春日溶溶,阳光明媚,我在花苑散步,张夫人也在花苑赏花,看见我,便朝我走来。
“只是名分而已,你不必介怀,再者,我现在是单千锦,不是羊献容。”
匈奴族这个族俗,我有所耳闻。在中原汉人看来,这是离经叛道、违逆礼数之举,会遭受世人和后世唾骂、不齿;在匈奴人眼中,却是天经地义。
我笑笑,他这番话的言外之意是,刘渊缠绵病榻,不会对我怎样,我这个汉国皇后,只是有名无实罢了。
此后,刘和没有再骚扰我,也许是担心被刘渊发现、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吧。
“我心里怎么想,你知道?”我冷笑,“将军,我从未喜欢过你。”
当我看见司马颖躺在榻上不停地咳嗽,当我看见他慢慢地起身,当我看见他呆愣地凝望我,热泪轰然而下。晴姑姑掩上门,我一步步走向他,想止住泪水,却止不住。
“其实,你父皇这么做,是为你们好。”我柔柔一笑。和-图-书
我不再多说,只要能够尽快逃离的魔爪,他怎么想,无关紧要。

天亮后,攻伐声好像消失了,实在困得慌,我昏昏地睡过去,直到两军继续作战,才醒来。
我没有回应,淡然以对。他说对了,我不能跟他走,因为司马颖还在汉国,他也不会带司马颖和我一起走。这是真正的原因。

没料到的是,我还没想好妙计让刘聪不派兵追我,刘和在登基的第四日,派兵围攻刘聪、刘裕、刘隆和刘乂四王的大单于台和府邸。一时之间,平阳成大乱,兵士持戈乱闯,大开杀戒。
临行前,我名义上的儿子向我告别,“儿臣已安排人手保护母后,母后大可放心。”
“我找大夫给你诊治。”虽然知道他有意装得轻松,让我宽心,可是,我怎么会放心?
“走得了吗?”我淡淡反问,“你能保证你父皇不会派人追我们吗?”
“就算父皇会派人追我们,我也不让你再留在这里!”他语气极重,几乎咬碎了牙,“容儿,你变成我的继母,我情何以堪?”
我明白,如果他不知道我的抉择,至少还有一线希望,“你有什么打算?”
今夜,我和晴姑姑秘密出宫,她们觉得我的言行有点古怪,本要就寝,总觉得不放心,就来瞧瞧我,没想到我果然不在。她们猜到我可能出宫了,就出宫找我。正巧,我和晴姑姑失散,被刘和抓走了。
“不必担心,我是匈奴人,这是匈奴汉国,不讲究那礼数和辈分。”刘聪豪迈地挥手。
“姐姐辛苦了,那就不耽误姐姐了,我先行一步。”
虽然,今夜我暂时安好,但是难保他不会再动歪念,我必须尽快逃走。
他的嗓音冷厉异常,“容儿,大哥不会放过你,一旦他当了皇帝,你再也逃不掉了。”
我明白了,蒹葭、苍苍是他安排在我身边保护我。
“可是,我是你的继母。”我担忧道。
“王爷大可放心,你父皇年纪已大,病痛缠身,相信再过不久就……只要你耐心一些,也许就会有另一方天地。”
翌日,刘和登基,百官称贺。是夜,大宴群臣,君臣同乐。
他再也不是以往的将帅、王爷,再也不是以往的刘聪,而变成傲视群雄的汉国帝君,那双黑眸是帝王的眸,散发出一种威慑众人的气势。
他反握我的手,轻拍着,“天下之大,只怕再无我容身之地,容儿,我在汉国挺好,你不必为我操心。”
刘和的手下把晴姑姑打晕,扔在小巷子,她醒来后,觉得大事不妙,在和我失散的地方找我,正巧碰上蒹葭、苍苍。她们猜测,我失踪的唯一可能是被刘和抓走了,因此,她们就潜入太子府。
“一旦私逃,你就回不来了,你的抱负如何实现?你我的约定就变成泡影。”
我坚定地笑,“我们一起离开汉国,找一个清静之地,只有你我二人。”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双眼。”他凝视我,目色沉沉,“容儿,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我瑟缩着,颤抖得更厉害了。
起先还觉得奇怪,为什么突然有两个蒙面的女子来救我,原来是她们。
“我会保护自己,将军无须担心,再者,你父皇不会对我怎样的,只是给我一个名分,让你们死心、不再争来争去罢了。”
这年,刘乂年十五,刘渊让他跟随刘聪在军中锻炼。
刘聪和刘曜时而看我,时而饮酒,好似新皇的良臣,甘当顺民。
我握住他冷凉的手,“我不会有事的,我很小心,不会被人发现。王爷,你再忍耐一些时日,我一定救你出去,我们一起离开汉国。”
尔后,刘曜愤怒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这夜,不出意料,他来看我。当他直入寝殿,挥退蒹葭、苍苍,锁住我的目光,朝我走来,我克制不住地发颤——也许,那是经年累月的恐惧积淀在心,让我对他产生了无端的惊惧与排拒,害怕他的靠近,拒绝他的宠爱。
我想,持刀杀人、满身鲜血的刘聪,必定是满身煞气、杀气迫人。
他平静地问:“为什么不跟四哥走?”
我震骇,心突突地跳动,不解地看他。他郑重道:“太后可还记得,今日姑娘一饭之恩、救命之恩,他日勒必定涌泉相报?”
他露出一口珠贝般的白齿,“父皇年事已高,多有病痛,张夫人会侍奉左右,母后只需打理一下后宫诸事便可。”
我骇然问道:“你已经做好部署?”
所幸,太子府的侍卫惊动时,已经追不上我们了。
远离了太子府,我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正想道谢,她们拿下蒙面的黑布,我惊了。
是刘聪,还是刘曜?抑或是刘乂?
他抚着我的腮,情深款款,“余生有你相伴,足矣。不世功业,帝业如画,名垂青史,都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容儿,我只要你一人。”
他恼怒地喝道:“滚……都滚出去……不要妨碍朕与美人共度良宵……”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心紧蹙m.hetushu.com.com,手上的兰花链晶亮闪闪,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呼延皇后过世后,晴姑姑顺理成章地服侍我的衣食寝居,有她陪着我,在这举目无亲的汉国,我才觉得有点暖意。
“容儿,晋廷十多年的内斗,不就是如此?”他那双暗黑的眼眸微微眯起,“为了帝位,为了权柄,手足之情可泯灭,一切皆可抛。”
他没有多待,因为大势初定,皇宫和城内可能还潜藏着刘和一党的余孽与危机,他必须谨慎,派人多加巡视。
“王爷不会让太子坐上皇帝宝座,太子不会让王爷拥兵自重、威胁自己,因此,一山只能容一虎,他们当中必有一人落败。”我沉重道。
若有刘曜暗中安排,我和司马颖一起离开平阳,应该不是难事。可是,如此一来,他就知道我的行踪,以他的秉性,我想和司马颖隐居避世,就不可能了。
心痛如割,痛如汪洋。
假若他当真坐上皇帝宝座,我就很难逃出魔爪了,我应该怎么办?
刘聪拉我起身,要带我走,我不起来,他气急败坏道:“容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难道你真想当父皇的皇后?”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早已是王爷的女人,还怀过他的孩子。”我冰冷道,情愿让他误以为我选择了刘聪,也不能跟他走。
“或许吧,可是父皇低估了四哥和我对你的情。”他冷眸微眨,“在我们匈奴,即使你是父皇的皇后,是我们的继母,四哥和我也可以依照匈奴族俗,娶你为妻妾,与你生儿育女。”
一日后,晴姑姑带来他的口信,他说:性命相托,万死不辞。
次日早间,刘聪终于破城,策马直入皇宫,持刀闯入光极殿西室,见人就砍,见人就杀。
我举杯道:“石大将军为我汉国立下不少战功,哀家敬你一杯。”
原来他就是石勒,怪不得看起来比刘聪、刘曜还要凶煞、可怕,令人望而生畏。石勒是羯族人,骁勇善战,勇猛无敌,是汉国一员猛将,刘渊甚为倚重,为汉国打下不少江山,战功卓著。
十八岁那年,秋,我在柴房落了耳环,过后去找,却看到柴房里躺着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男子。我心想,也许是他躲避追杀,看见羊府后院的门只是虚掩着,就躲到这里了。
“容儿,你不开心吗?”他执气我的手,眉宇间漾着点点笑意。
“夫人年长,自然是姐姐。”我淡然一笑,“姐姐服侍陛下多年,熟知陛下的喜恶,就劳烦姐姐能者多劳,在榻前服侍陛下。”
刘渊的病情反反复复,是年七月,病情加重,诏令各军回都。
其实,汉国手足内斗,我并不觉得什么,我关心的是,如何趁这个混乱的时机带着司马颖逃出汉国。怎么做,才能无声无息地溜出皇宫、溜出平阳,刘聪不会派兵追我?
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见他奄奄一息,若我不出手相救,他必死无疑。
“臣敬太后一杯。”他的眼梢蕴着笑,煞气腾腾的脸膛柔和了三分。
我已睡着,他抚触我的脸腮,我才惊醒,惊惶地拥衾坐起身,“王爷怎么来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榻上,这卧寝的陈设颇为奢华,不像是平常人家所住、所用的。
我踢了几下,他没有反应,昏迷了。他的粗布衣袍破破烂烂的,全身都染了血,很是吓人。我本想叫人来拖他出去,却在离去的那一刻,他忽然叫了一声“姑娘”。我走过去,他微微睁眼,祈求道:“求姑娘救我……”
“父皇册封你为皇后,四哥和我都没想到,我想,四哥一定暴跳如雷。”刘曜失笑。
“皇后别担心,晴姑姑在宫门处等我们。”蒹葭道。

他松开我,面容撕裂了一般,“容儿,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喜欢四哥,选择四哥?”
说着,他扑过来,蒹葭、苍苍立即拦在我身前,任凭他怎么推也推不动。
“王爷……”
糟糕,一定是喝高了的刘和硬闯。
刘乂长跪流涕,拜请兄长继承先志,听从群臣所请,统领汉国,开创汉国之万世基业。
皇宫越来越乱,侍卫严阵以待,守着宫城。入夜,传来消息,刘聪率大军攻城。
我心中一动,“你想怎么做?”
“你真的不愿跟我走?”
“你是羊献容。”石勒面不改色道,状似与我闲谈。
“这不是匈奴草原,你们匈奴人住在中原,早已汉化多年,不能再依照族俗,否则,你会被臣民唾弃。”虽然刘和不会轻易罢休,可是我也要尽力。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刘聪紧紧握着我的手。
他忽而一笑,“你只是担了名分,对四哥和我来说,娶你再容易不过。”
为顾托之计,刘渊封刘聪为大司马、大单于,并录尚书事,置单于台于平阳城西,封刘裕为大司徒,封北海王刘乂为抚军大将军,领司隶校尉,封始安王刘曜为征讨大都督兼单于左辅。
这两三年,我竟然没发现,这两个小姑娘身怀不俗的武艺。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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