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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绝歌之两朝皇后

作者:端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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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霸天阙 第七章 梧桐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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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梧桐影

旁边站着一位侍女,该是伺候陆舒意的,我硬声问道:“为何会这样?”
我眸光一转,客气道:“原来是冷统领,冷统领怎不在神华殿护驾?”
“这……奴婢……”素衣侍女唯喏着,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好吧!”流澈净略略错愕,虽是极力掩饰,我亦感觉到他的失望。我扬起脸庞,迎着他——他凌厉的目光转动于我的脸上,令我冷汗透衣。须臾,他唉声叹气道,“谁会料到,唐王竟是找不到一处容身之所。”
话落,他稍稍坐直身子,举起酒壶——他温柔的大手隐隐发抖,像是在酒池里泡过一般的苍白无色。我劈手夺过酒壶,厉声吼出:“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姐姐昏迷不醒,你应该守在床前,等着她醒来……”
把守囚牢大门的侍卫躬身退下,陆舒意紧张的转首望着他们离去,隐于夜色中的明眸掠起片刻的茫然。
而流澈净呢?当他知道我与流澈潇的一切,他会如何?
唐王流澈净的母亲,是嘉元帝的三妹、永阳公主,流澈净拥有一半的凌氏血统、皇家血脉。因此,凌璇、凌萱、凌枫与流澈净,皆是表亲。
姐姐,我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我不想你有事……心中万般揪痛,我吸吸鼻子,问道:“少爷现在何处?”
“姑姑,真的是你……”眼睛瞬间湿润,我紧紧地抱着她——我的亲姑姑,昔日的贵妃娘娘,端木湄。
乐平长公主凌璇身穿绯红锦裳、镶金挑纱曳地裙,飞髻飘翠,肤白唇嫩,如意双绦悬有明铛、随着身子的摆动发出叮叮脆响,红而不艳,媚而不妖,明华而娇贵,真真正正的长公主的倾城风华。
流澈净勾住我的身子,眉宇僵硬的抽着,唇齿生寒:“这一生,你都别想离开我!我只许你站在我身旁,哪里都别想去,无论前方有多少凶险,多少风雪,多少血腥,你都要陪我一起消受。”
昨晚还是出众风流、明眸转辉,一夜之隔,便成这副模样,究竟为何?
“卑职遵命!”冷一笑谨言硬朗。
流澈净脱下外袍,裹在我身上,帮我系上绸带,关切道:“冷不冷?”
囚牢外冷风簌簌,四下里静寂无声,只余风动树梢、沙沙的响声。
西宁怀宇猛然坐直身子,抓住我的手腕:“对,是我逼她的,但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会想不开……”
须臾,一行侍卫涌进院门,执火持戈,肃然而立。明耀的火光照亮了整个破落的宫院,照亮阿绸一张冷漠的俏脸,照亮我淡漠、冷笑的朝天素面。参天的梧桐巍峨矗立,风动枝梢,宽大的梧桐黄叶飘然洒落,在我眼前委落在地,那飘洒的姿势分外美丽、冷凉。
姑姑想要的,我能给的就给。我徐徐道:“枫儿也很想姑姑呢,我一定会帮姑姑的。不过,此事一定不能让唐王知道,姑姑也不想让枫儿有任何危险,是不?姑姑能否等我安排一下?”
“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几日来,少爷一直……心绪不佳,时常训斥下人。前几日,奴婢隐约听见少爷和夫人在房里……争执,昨晚好像也争吵了,但是奴婢听不清楚,以为是大声了点儿”
流澈净温言脉脉:“往后我陪你,你一人来此,我不放心。”
忽有一抹婀娜影子飘移到案前,我低首一看,是陆舒意。她一身淡然湘云色锦裳纹裙,纤腰柳妒,绿鬓如云,越发衬得脸色苍白如雪玉。
罢了,无论如何,他肯定是不会说出真心话的,往后的艰辛,如他能一路护我,我定然不会亏待于他。我笑笑:“对了,日前委托你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罢了,与其纠缠不清,不如甩手离开,两袖清风的放远长风……可是,真要义无反顾、毅然决然的离开,谈何容易?我原是一腔幽情倾注于他,此时,离开与留下,我仿佛站在街口,往东还是往西,咬紧牙关仍是无法作出决定,纷乱,揪扯,一片迷茫……
张德子随口念出:“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大婚之日,他们坦诚相待,俱已放下各自的少年情怀,赢得彼此的尊重、怜惜与深情厚意,如今却是不一样,一个男子闯进她的心房,已经占有一席之地,他焉能不惊、不痛、不怕?
西宁怀宇冷笑两声,是那种自嘲的笑意,他转动醉眼,饶有意味的瞟我一眼,眼底布满浓淡相宜的落寞与凄凉:“她要等的,不是我……想要看见的,不是我……”
举目四望,屋里极为简陋,应是宫里废弃已久的冷僻之所,常年无人居住。
“娘娘,有人来了。”阿绸惊异道,一贯冷静的声音略显慌色。
吱呀一声,门缝里露出一个中年女子,宫娥服色,将我们让进屋内。
我心下惴惴,却只能迎上他迫人的眼神:“违逆唐王的严令,我无话可说,任凭处置。”
“娘娘。”不远处站着一个内监服色的老者,五十开外的样子,鬓边斑白,淡定的望着我。
去岁三月宫倾,一后三妃自缢身亡,而姑姑为何……莫非姑姑私下逃出龙城?压下诸多疑虑,我乖然笑道和_图_书:“姑姑一点儿也不老,真的……”
姑姑推着我走出屋子,站在门口望着我,暗寂的夜色下,她一双美眸幽深如黑暗无底的深渊,仿似呼啸、刺骨的山风。
甘醇美酒入喉,泛出的、皆是酸涩、纷乱与迷茫!
凌璇矜然含笑,即便案前清冷,亦是从容的举杯,饮尽的刹那,如水明眸斜斜的侧过,掠过翠玉杯沿,迤逦而向气势磊落的唐王,寂寂的目光暗波涌动。
西宁怀宇瞧着明眸转辉的娇妻,温润地笑道:“方才你喝多了,歇息一下也好,早点儿回来。”
姑姑薄唇轻启,坚定而语:“阿漫,无需麻烦,我觉得这里很好,虽是简陋了些,但是很安全啊,没有人会来这里,跟枫儿见面也较为妥当。好了,晚了,你该回去了,让人起疑就不好了。”
阿绸担忧道:“娘娘,这张德子甚为可疑,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静谧如斯。只闻风声呼啸、心口砰砰的跳动声,以及冷一笑渐趋急促的气息声。
鼓乐声声震耳,丝竹悠扬缭绕,内监陆续奉上金盘玉钟,宫娥静立左右为主侍候。
冷风拂过指尖,身子一分分僵冷,我凝眸直视他:“假如王爷没听清楚,我当然可以再说一遍。”
我坦然道:“端皇后犯下谋逆大罪,理当废了‘端皇后’的尊号,斩杀不赦;王爷如是心存仁慈,也可将其流徙西北荒漠之地,永不踏入中原。”
保护我的职责?他与我非亲非故,亦不是交情深厚,他有职责保护我吗?而且我并非握有生杀大权,他更无逢迎我的必要与功力。
我柔声笑了,打趣道:“姐姐今晚好漂亮,翠翠环佩,淡淡匀妆,真真是兰闺娇妻、出众风流。”
去岁三月,我离开龙城南下扬州,姑姑肤滑光鲜如白瓷,仅是一年多光景,她端雅的容颜宛如明珠蒙尘、不再闪耀出靓洁光芒,额上、眉心已然镌刻上些许纹痕,不经意间闪露出疲惫与倦怠。
他朝我稳步走来,挥手示意侍卫退出院门,阿绸亦提着宫灯离去,淡淡的看我一眼,不复言语。我明白,她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冷风稍定,冷一笑撤开身子,语音冷淡、并无丝毫尴尬:“卑职僭越,娘娘恕罪!”
果然,姑姑殷切的看着我,一双妙目满是对儿子深切的思念:“阿漫,枫儿一定很想母妃的,你能否帮帮我,我想见见枫儿,好不好?”
“英王风流倜傥,一定不会放过她的,他们一定……舒意一定告诉你了,快告诉我,他们是不是已经……已经……”
“娘娘,”冷一笑低声唤我,却是戛然而止,似乎生生的咽下脱口而出的话语。
公卿满座,新贵列席,锦衣华服,满目繁花似锦。凌枫独坐雕龙御案,眼前皆是他所不熟、不喜的人或物,深皱幼嫩的眉心,百无聊赖的左右张望。
流澈净拿下我头上的风帽,双掌捧着我的脸,精锐地瞪着我;借着远处稀薄的光影,我依稀看见他的眼眸深寒如冰潭。
我极力抽出手:“你先放开我……”
宫倾当夜,嘉元帝赐下鸩酒,却让张德子亲自奉着鸩酒与密旨来到香露宫,玉杯中鸩酒已经偷偷换过,只是寻常的迷|药。张德子按照嘉元帝的旨意,秘密护送姑姑出宫,躲于乡下,直至听闻凌枫登基为帝,方才回京。
香露宫?旧人?他指的是谁?心中一惊,脸上却是如常,质问道:“你说清楚一点儿。”
阿绸跟在我身后,步履轻轻:“娘娘心事重重,能否听奴婢一言?”
我沉吟道:“昨晚你家少爷和夫人有何特别之处?”
桌上一盏烛火散发出昏黄的幽光,薄薄的窗纸挡不住呜咽的冷风,从窗缝里漏进来几许冷风,吹动烛火,摇曳出一室昏暗,亦冷了手足。
冷一笑单手按剑、单腿跪地:“卑职知罪,但凭王爷处置。”
“冷一笑,你好大的胆子!”一声不辨喜怒的低吼,不闻震怒之色,却已显出他的失望与冷酷。
一抹暗黑的影子跨入院门,萧萧站立,静静凝望我。
宫墙暗寂,冷风回扫,一路行来鲜无人影。好一会儿才赶到远心殿,安抚好凌枫,紧接着披上黑色披风,戴上风帽,匆匆赶往位于龙城东北隅的囚牢。
只是一年光景,便觉度日如年,往后漫漫长路,该如何度过?真的要与流澈净淫|乱宫闱、携手并进?可是,他是一世霸主,御极之后、拥有三千粉黛,即便我是他的皇后,也不是我想要的姻缘;再者,我已不再是他想要的清白女子,一旦知晓,他将情何以堪?我又将情何以堪?
西宁怀宇知道她去见英王了吗?如不是,她怎会服毒自尽?
所有的一切,都是伪装,我分明看见和_图_书,他的眼底纠结着沉沉的痛与伤——他无法接受陆舒意的背叛,或者只是心中有了别的男人的影子,他也是无法承受的。
如今悄悄躲于宫中,怕是有所图谋。
凌璇拧起黛眉,微叱道:“陛下,不可任性,乖乖的坐着,不然你流澈哥哥会生气的。”
我紧紧咬唇,挺直身子:“王爷,我可以走了吗?”
我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在门外候着。”
流澈净气急败坏地低吼:“我要将你怎么处置?你说,你教我……”
我略一沉吟:“无妨,你有何事情,尽管说吧。”
神华殿十丈高台,礼炮轰响,仿佛鹰击长空,极速向深黑如墨的夜空叫嚣射去,声声震耳。
我宽慰道:“姑姑明白便好。”
我诚挚的笑着:“冷统领,谢谢你,如不是你,我早已葬身于此。你多次救我,我真不知……”
冷一笑惊恐的转首望着,瞬间,脸色已是平淡无波。
冷一笑冷冷道:“娘娘,卑职只是尽到保护娘娘的职责,娘娘无需挂怀。”
我转身迈步,瞬间,身后的灯火灭了,屋门吱呀关上,仿佛我从未进去过,唯剩高大梧桐投下诡异的黑影笼罩全身,似要将我吞没。
脸颊仍是热的,正要出口,却有一个冰冷无温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冷一笑!”
“无妨,”我温和的笑着,转眸看见陆舒意的身后缓缓走来一抹沉沉的影子,遂而灿然道,“浑身都是酒气,要不姐姐到我宫中换一身衣裳吧,正巧我要陪陛下回宫歇息,就一起去吧。西宁将军,耽误一会儿,不要紧吧!”
凌风朝我嘟囔着:“姐姐,我困了……陪我回宫好不好?”
陆舒意与英王的牵扯,西宁怀宇定然已经知道了。当时西宁望亦是极力促成、且有意将儿媳献给主宰龙城之人,以换取永久的荣华富贵。西宁怀宇不去责怪自己丑陋、无耻的父亲,为何要与妻子争吵?陆舒意有什么错?陆舒意此时营救英王、酬之以义,他觉得颜面扫地,然而,他也无需逼她至此、羞愤服毒。
西宁怀宇冷哼一声,喉间打嗝、泛出些许酒意:“不喝酒,我还能做什么?”
流澈潇,真的死了!
姑姑眉目微凝,无奈颔首:“我明白,枫儿不能有事。假如我形迹败露,只会自取灭亡,枫儿也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张德子微眯混浊的眼睛:“娘娘一定觉得奇怪,老奴为何会站在这里?”见我微微蹙眉,他继续道,“老奴可否与娘娘私下谈谈?”
我蓦然惊愕的呆住,他在说什么?他说,他要定了我,即便淫|乱宫闱,即便我是白痴皇帝的挂名皇后,即便我要背负妖颜惑主的千古罪名,即便他的一世英明、开国伟业将会蒙上污点。
阿绸依言关上门,我走至西宁怀宇的跟前,冷冷的瞪着他。他的脸色虚白得飘渺,笼罩着浓浓的倦意,下眼睑像是覆盖着两片青黑的细叶子,毫无贵胄子弟、将军统兵的风发意气,再也瞧不出去岁的峻拔、高华与温润。
英王不是寻常的囚犯,稍微处置不当或稍有疏忽,目前平静、安定的局势便会再起波澜。英王早该问斩,唐王却始终压下,只是严禁任何人探视。
无需回首,我亦知道来人是谁——除了流澈净,还会有谁?我徐徐转身,但见流澈净步履沉重的踏步而来,踏着秋风,裹着冰寒的惊怒。
他的温暖一点一点的渗入我的身子,后背却像是浇上冰水一般、寒凉无比,又觉灼|热异常——姑姑一定看见这柔情蜜意的一幕了……我清浅的笑着:“阿绸说这里有几棵梧桐,便趁着夜色过来看看。从小呢,我就很喜欢梧桐,尤其是秋时夜间的梧桐,暗淡的灯光,呼啸的夜风,飞扬的落叶,你看,就是这样……”
老天啊,为何要这样捉弄我?
有温热的气息徐徐的拂在耳鬓,陌生的男子气息令我脸颊微红,完全不似流澈净那熟悉的、令我安定的气息。
囚牢是一处荒无人烟的方形砖牢,灰白墙瓦,秋风横扫,扬掠起地上纸屑、黄叶、烟尘,漫天飞舞,一片荒芜,满目萧索。
囚牢正门三四个侍卫把守,冷风中瑟瑟抖索着,见我们前来,一侍卫上前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姑姑十七年华嫁与嘉元帝,当时嘉元帝尚未继承国祚,亦只有太子妃西宁莼。嘉元五年,晋西宁氏为皇后,晋端木氏为贵妃。大凌历代贵妃娘娘赐居香露宫,晋封后,姑姑容貌华贵端庄、脾性宽容大度,一直颇得嘉元帝的怜爱与宠幸,诞凌萱、凌枫,与皇后的恩宠并驾齐驱,风光不让。
疼痛如海,千涛万浪拍打着我、鞭笞着我……假如他知道了,应是弃我如敝履的吧!可是,他要我,一反去岁初秋的淡漠与拒绝,他坚定不移的要我!
中年侍女不由得恻然道:“进里屋坐吧。”
“什么事?”旁侧走出一抹黑影,统领服色款款有度。
一入宫门,便下车步行,想要驱散郁结心底的愁绪。秋风拂面、凉凉的涩,满目宫腰纤细、素缎逶迤,https://m.hetushu.com.com红墙锁晴光秋色,烟波庭树芳草,云淡风细细,正是秋时良景。
流澈净余怒未消,冷冷的不看我一眼。
我能感觉到,两道目光灼灼的逼来,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立时,后背幽冷,仿有冷风呼呼而过。
张德子?哦,对了,是嘉元帝御前伺候的内监,有过几次面缘。一年多来,龙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竟能毫发无损的保全自己,莫非他有过人之处?
在水之湄?!手指微抖,我蓦然睁大眼睛:“你说的都是真的?她……现今何处?”
素衣侍女回道:“夫人回来后就回房歇息,接着少爷回来,让奴婢退下了,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陆舒意悄悄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得到,她的身子剧烈的抖动。我回握她冰凉的手,给予她一丝抚慰,徐徐笑道:“那是当然,统领大人恪尽职守,深得唐王赏识,日后一定平步青云,享尽荣华富贵。”
我扯住他的胳膊,用劲拉他起来,却是怎么也拉不动:“姐姐都成那样了,你还在这里喝酒……你怎能这样?”
她缓缓抬首看我,眸光闪闪,似有所指地眨动着眼睫。我举杯与她手中的酒杯相碰,触击的刹那,她的腕骨一阵抖动,满满一杯琥珀美酒流洒于她的衣袂上,浓郁的香馥四处散溢。
鎏金金案前来逢迎、祝酒之人络绎不绝,或貌似恭敬,或虚情假意,或心虚畏惧……流澈净频频举杯,从容淡笑,几许倨傲,几许疏离。
心中蓦然一动,会是谁?谁会深夜来此?冲我而来的?又是如何知晓我身在此处……一连窜的疑虑纷至沓来,压着我的脑额,令我头疼欲裂——心中却是无比清晰,不能疾步踏出这扇破败的院门,呆在原地,等候他们前来,方是上策。
黄叶缤纷飞舞,细细的沙尘袭上脸面,我眯起双眼,却是满目凄迷、满心慌乱。
雕龙御案并列左侧的是云凤玉案,位属端皇后;右侧则是鎏金金案,理当是位高权重的唐王宝座。
“你——”流澈净震怒地吼道,怒气腾腾地瞪着我,“好!说的好!谋逆大罪!”他狠狠地放开我,霍然转身,胸口起伏如潮涨,气息浊重。
流澈净不答,轻轻搂住我,温柔的眼神之中流透出迫人的暗光:“这么晚来这里做什么?这个院落似乎没人住吧,一个人跑到这么荒凉的地方,你不害怕么?”
“端木情!”流澈净低声吼出,冷酷至极;他单手捏住我的下颌,渐趋用劲,迫我扬脸迎着他的脸孔,冷硬之音从喉间挤出,“你再说一遍!”
心神略定,我柔柔道:“嗯,有点冷。还没回府吗?一直忙到这会儿?”
“你那么忙……”我伸手抚上他的胸口,指尖触及的、是纹绣的金线,些微的粗与涩。
翌日一早,阿绸来报,西宁夫人服毒自尽,大夫一夜施救,总算捡回一条命,然而昏迷不醒。
我笑了笑,轻轻的福一福,提步朝前走去——手腕一紧,他的手掌扣住我,令我紧急刹步,背对他站着。他稍微用力一扯,我旋了一圈,落入他的怀抱,与他紧密贴着。
陆舒意粉颈低垂,细语入耳、泠泠动人:“娘娘谬赞!舒意敬娘娘一杯。”
反观乐平长公主与欣平公主案前,冷清寥落。欣平公主凌萱华裳翠袖,凝眸望着斜对座的叶思涵;她的眼底,眼前的歌舞升平只是虚幻的背景,只有那抹言笑清华的高影。
我举步离开,强抑着心底的酸涩与刀割般的痛……
陆舒意双颊红晕立现,着慌的跪了下去:“哎呀,舒意失仪,娘娘恕罪……”
自唐王将龙城揽入袖中,凌璇便寂然无声,任凭摆布,毫无微词,也毫不挣扎反抗。她是认命了,还是怎么的?或许她也是如我一样,看淡了龙城的生死浮沉、血腥惊变?
冷一笑抬眼看我一眼,歉意的颔首:“那日宫中形势实在混乱,过后那些黑衣人杳无踪迹,实在是无从调查。娘娘,这事真的如此重要吗?”
西宁怀宇温柔的看着我,眼中掠过一丝缠绵,刹那消逝:“情儿,你会很幸福,唐抒阳,也就是流澈净,会是一个好夫婿,指不定,你会成为他的皇后,只要你不介意皇帝的三宫六院与朝秦暮楚。”
凌枫耷拉着头,朝着凌璇扮了一个鬼脸,不情不愿的低首不语。焰火都无法吸引他,可见他真的累了!我颔首道:“好,待会儿陪陛下回宫。”
阿绸扬声问道:“你是何人?怎么没见过你?有何事?”
冷一笑突然道:“时辰差不多了,卑职进去提醒一声。”
我婉笑道:“姑姑这是哪里话……”
恰时,冷风涌荡而起,掠起梧桐叶子的厮磨声声,掠起鬓发缕缕,掠起衣袖嘭嘭作响。眼前之人冷风回袖,袍裾拂动,人似劲松,气度傲岸。
长长的静默。
我紧握着陆舒意的手,坚定的望进她的眼底:“姐姐快进去,我在这儿等你,记得长话短说,切不可耽误太久!”
流澈潇与我,并不像陆舒意与英王这么简单,不止是影子,不止是情谊淡m.hetushu.com.com淡,还有很多——曾经,我决定要跟他一起离开、天涯相伴、明月双影;曾经,我决定成为他的妻子、与他一夜春宵……
老者面目有些熟悉,皱纹如枯枝横于精瘦的脸上,依稀是宫中旧人,却怎么也想不起眼前的老者究竟何人。我疑惑道:“你是?”
床上之人静静的躺着,悄无声息,仿佛已然仙鹤而去。帷幔深深,纯白的垂立,犹显惨淡。我握住陆舒意的手,她的脸色苍白如雪,唇瓣干裂如枯,胸口仅存的微弱气息,手上微薄的温热,令我鼻端哽咽。
“阿漫,谢谢你!冷大人,谢谢!”陆舒意决意的颔首,转身扬袂走进囚牢。
大惊之下,一阵微眩,我匆匆登上车驾赶往西宁府。
西宁怀宇垂首喃喃自语:“她去见英王了……她为什么要去见他,为什么……她骗我,他们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不是?”他越说越是激动,加大力气钳着我的腕骨,“你知道的,告诉我,告诉我……”
脚步轻轻,却是踉跄。一抹虚淡的影子挑起帘子迎了出来,轻快的扑近我,耳际的金环宝石耳坠叮铛摇晃,轻响冉动。她握住我的手臂,惊喜的目光锁住我:“阿漫,真的是你么?我等你好久了……”
踏进寝房,恍然忆起去岁他们新婚的那次,彼时新婚燕尔、你侬我侬,此时已经物是人非,平添感慨。
凌枫听闻,兴奋的蹦起:“姐姐,我们要回宫了吗?太好了,走吧走吧……”
我转身看他,囚牢大门只有一盏宫灯悬挂于檐上,火光摇曳冷风、越显凄迷。冷一笑冷素的面容隐于暗影之中,瞧不出此时是何神色,只觉那双晶亮的眼睛有意或无意的瞟着我,淡淡的温热。
“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流澈净语声平静,平静得令我惊讶。
流澈净投来目光,意味深长的望着我。我冷冷一瞥,携了陆舒意的手,与凌枫一起离席、走出缤纷琳琅、烟雾缭绕的神华殿。
阿绸素来温柔、善解人意,我望着蔚茗湖秋波潋滟,微微颔首。阿绸平静道:“人都说当断则断,真到了那份上,谈何容易呢?奴婢以为,万事顺其自然,便可水到渠成,娘娘且放宽心,或许船到桥头自然直也说不定。”
流澈净朝我走来、扯过我的手腕,拽着我大步离开,冷冷的抛下一句:“派人护送西宁夫人回府!”
“少爷应该在书房,昨晚就一直在书房。”
行至屋前,张德子轻轻叩门:“娘娘,来了。”
流澈净捉住我的手,放入唇间轻轻吮着,深眸中蕴起朗朗笑意:“那今晚我陪你,算是本王怠慢皇后,将功折罪。”
“今晚亥时,娘娘等候老奴消息。”说毕,张德子径自转身离去,任凭阿绸叫唤,头也不回的消失于飘黄碧树之间。
张德子上前两步,徐徐看阿绸一眼,眼底微有一抹警惕锋芒闪过:“娘娘可还记得香露宫旧人?”
老者轻微的笑了,皱纹舒展开来:“娘娘贵人多忘事,老奴是伺候陛下的张德子。”
凌枫眯着乌黑如翟石的双眼,无奈的垂首,意兴阑珊的呢喃:“看完焰火,姐姐要陪我回宫!”
我凝眸直视他,他步履蹒跚的走来,躬身行礼:“老奴叩请娘娘金安!”
“娘娘怎么来了……”他微微抬眼,朦胧的看我一眼,含混不清的嘟囔着。
我帮她与英王见面,究竟是对是错?间接害了她么?
我举眸望去,灯影迷离中,寻找着一抹英俊洒逸的影子,可是,满目富贵繁华,却没有那一抹华澈,唯有一个白发苍颜、绛紫朝服的老者,端然稳坐。那是唐王的祖父,流澈敏。
“姑姑放心,我一定尽快让枫儿来看姑姑。”我歉意的笑着,沉吟道,“今儿只能委屈姑姑歇在这里,明儿我另找一处安全之所……”
神华殿乃“前朝”三大殿之一,位处立政殿以北,是皇家举行大型宴会、盛典的辉煌金殿,黄琉璃瓦四角攒金顶,红墙金扉,云蒸霞蔚。层檐上悬挂巨型绫纱宫灯,径圆逾丈,辉华明亮如阳,朵朵绽放如莲,暮风中摇曳出火树银花的光影,恍如琼台仙阙。
苍白的脸颊五指红晕立现,西宁怀宇笑了,抬眸望我,嘿嘿笑着:“打得好,好……我该打,是不是?”
踏步进去,沙沙的声响环绕周身、阴魂不散似的缠绕着。但见十来棵高大梧桐犹如幢幢黑影矗立眼前,令人心生恐惧之感。
假如唐王只是一介武夫,只是一个挟年幼天子令群臣的武将、莽夫,那么京中朝臣绝不会如此谨言慎行、胆颤心惊,更不会毕恭毕敬、平白尊他为摄政之实。
行至书房,还是去岁的那间古雅的书房。推开房门,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我皱起眉头,举眸望去,只见一抹惨淡的灰影慵懒的躺在锦榻上,右手拿着一只酒壶,四肢颓废的伸着,喉咙一阵阵的抽咽着。
阿绸轻声叱责:“皇后娘娘问话,还不仔细禀报?”
他迷蒙的望着我,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祈求我的原谅,醉眸中清亮几许,闪动着深深的恐惧。我心下不忍,不由得叹和_图_书气道:“姐姐向来是刚烈的,你该是比我了解她。”
双颊瞬时热了起来,我低伏在他颈窝,闷声道:“假如王爷不回府,下人一定会诸多猜测的,而宫中这么多双眼睛,怕是不太妥当……”
“于我来说,很重要。”我望向宫墙外的墨黑苍穹,那是一方宽广无边的自由天地,清风潇洒,明月飘逸,此生此世,还有可能徜徉那方自由天地吗?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神华殿华灯如昼。
我起身,朝外走去,倏然顿住,朝侍女吩咐道:“好好照顾夫人,夫人醒了,派人告知本宫,知道吗?”
我眸中几欲喷火:“你竟然责怪姐姐?姐姐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怪不得姐姐会服毒自尽,是你逼她的……”
凌璇斜他一眼,略带责备笑道:“陛下,流澈哥哥多次教导过你,陛下要自称‘朕’,知道么?不然,你的流澈哥哥就不教你武功了。”
姑姑徐徐道来,悲怆满怀,辛酸满腹,令我油然感动与悲酸。然而,我心中万分雪亮,姑姑此举,大有意味,且听她自己道来。
方才那一幕,流澈净看到了吗?虽是月圆之夜,囚牢的夜色仍是深浓,而且灯光暗垂……还是责怪冷一笑擅自做主、放人入牢?流澈净不看我一眼,炯炯逼人的目光始终迫向冷一笑。
公卿新贵的家眷命妇皆前来向我敬酒,珠翠叮当,环佩艳丽,衣香鬓影,浓浓的脂粉香气薰得我鼻端发痒。我心中清楚,如不是唐王对端皇后礼遇有加、尊上有余、亲厚有度,命妇们亦不会前来拜高。
天幕清和,阳光晴灿,重门深廊之内,却是花木凋零。庭前翠弱红衰,海棠萎落在地,平添几分凄凉。
“娘娘,赶紧进去吧!”冷一笑不由得催促道。
突然,嘭的一声,高台上一排焰火接连射出,宛如蛟龙出海,轰然炸开,腾跃于夜空,璀璨如霞,形状各异,如花开富贵,如蝶恋花丛,如万年长青,如龙腾虎跃……所有人均是仰首而望、拊掌叫好,神态各异的脸上皆是惊艳与兴奋,看那星落如雨的满空耀眼与锦绣华彩。
悲酸泛开,滚动于心底,我凄涩的笑了:“姐姐从未背叛过你,她醒来后,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切不可再让她伤心了。”
我惊异的看着他——是呵,他怎会看不出流澈净的勃勃野心呢?他会是一个好夫婿?可是,我不要与别人拥有同一个夫婿,我不愿意……
我默默驻足,垂首不语。
我笑了笑,转身离开湖畔幽径,身后,蔚茗湖水色澄明,浅葱深黄的秋光静倚朱阑,只等向晚孤烟起、暮色卷帘。
她似乎感觉到我正细细打量她、忽然转眸斜我,眉梢微挑,眼风高妙,眸中水色莹然生光、饶有趣味似的睨我一眼。
冷一笑朝侍卫挥手,冷硬道:“你们先下去歇息,半个时辰后回来。”
此时,我不知该不该欢呼雀跃……方才这些话,我只是在试探,试探他会不会放我走。我知道结果了,他不会,即便我违逆他的意志、犯下滔天大罪,他也要将我绑在身边,与他一起消受所有的一切。
等候的滋味最是难熬,好不容易等来张德子,弯弯绕绕的、来到西北隅一处破败的宫庭院落。走进破败的院门,一阵阴寒的风扑上身来,衣袂扬起,透衣生凉。屋内灯光如豆、袅袅摇曳,更衬得庭院暗黑、荒凉。
姑姑睨我一眼,美丽的乌瞳深处凝结着忧愁与伤怀,平静道:“傻孩子,我是老了……”
他竟然怀疑、侮辱自己的妻子?!未及思索,我狠狠甩出一掌,朝他的脸颊掴去……清脆的响声隆隆滚过,瞬时,他呆住,我亦是呆住,愣愣的看着他,手掌心辣辣的微疼。
突然的,一阵狂风直直的扫荡而来,掠起裙裾与衣袂翻卷如帜,烟尘、黄叶飞舞于半空中,齐齐扑向我的脸面。我慌忙举袖遮住脸,却有一抹影子迅疾的欺近,拉开黑色披风挡在我身前,围拢出一方密实的天地,挡住冷风飞屑的侵袭。
姑姑拉着我来到内室,略微枯涩的细手始终握着我的手,有着些许的粗粝。我直勾勾的望着她,哽咽道:“姑姑你清瘦了……”
姑姑期待地看我,美目中闪烁着一种清亮的神采:“阿漫,不要让我等太久,好么?”
我温言笑道:“是啊,陛下,待会儿就放焰火了,陛下不是最喜欢看焰火的吗?”
流澈净凌厉的目光在夜色下愈显洞悉一切:“如有任何闪失,提头来见。”
流澈净握着我的手,默默的迈步,前方暗黑无光,夜色浓重得无法冲破,堵得我心底不郁、惴惴不安。及至一处杂草丛生的角落,他忽然放开我的手,淡淡的顿住身子。
姑姑双眸泪光莹莹,凄然一笑:“没想到我还活着吧!”
无从说起,也无从猜测。
阿绸知道多少?那夜她们去了哪里?为何不在内殿?事后我想问问,转念一想,却是没有必要了,或许是流澈潇让她们退下的吧。我轻轻道:“会吗?”
冷一笑按剑低笑一声,故作轻慢、随意道:“王爷吩咐卑职到处看看,尤其是这囚牢,不可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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