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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绝歌之两朝皇后

作者:端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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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烟花慢 第十八章 蝶恋花

上部 烟花慢

第十八章 蝶恋花

那日一见到我,即刻下令封刀,命令兴兵清理堆尸,轻易放过姑奶奶,他待我、终究只为一个字:情。然而,他提出的条件不能轻易答应,即使很诱人。我斜睨着他,冷嗤一笑道:“答应你什么?”
我悄然拔出发髻上的银簪,不及防地朝他的胸口猛刺,拼尽所有的气力,一次,两次,三次——他呆然地望着我,眸心惊诧地凝住,眉心剜刻着一道深切的纹痕。
起身的轻响,脚步的声响……我骤然坐起身子,断然喝道:“不可吹灭烛火!”
隆庆王惊骇地看着我,凄痛而哀伤,焦急地往前跨出一步;我凝眸怒视他,凛然地出声:“不要过来!”
他捂住心口、艰难地站着,金红的火光照亮他深红的眼睛、撕裂的表情,仿佛一只蹲在角落里孤独地舔噬伤口的小兽……他一动不动,就这样看着我,一步步地远离他……
嘶的一声尖啸,银光一闪,划亮漆黑的密林。唐抒阳手持软剑,寒意迫人,沉然开口:“隆庆王,放了她,我可以放你一马!”
切齿的声音从咽喉深处挤出来,绝烈的仇恨自四肢百骸迸发而出:“是!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我深深地审视着他,滚圆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心中十分明了,他是以此威胁我、要我向他妥协。我坐直身子,挡开他的手,翠眉一横,不屑道:“隆庆王有何见教,不妨直言。”
心底仿若冰水流淌而过,冷意锥心。我闭了眼眸,微微侧首,低声道:“我选择第三种,继续我们的约定;立即放了他们,两日后,放了我姑奶奶。”
叶思涵朝前跨出三步,激动道:“阿漫,无需跟他废话,让他下令放人。”
他的眼睛疲惫地闭了一下,脸色归复为平静无波的湖面,语声无澜:“那么,如何你才会不恨我?”
隆庆王语声骤冷:“兄弟们,现身吧!”
我缓缓后退,一步步地移动着步子,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下令放箭,我只是在赌,以他对我的情意、以自己的性命,最后一次,赌!
我扬起左臂,手肘向后直击他的伤口;他闷哼一声,陡然松开我的身子;趁他松懈的档儿,我急速转身、抢过他手中的宝剑,绝然地横在脖颈上,一步步地后退,冰冷的剑气直逼肌肤,刺骨悚人。
“那是当然!”隆庆王豪迈答应,抬手请他出帐。
心头一紧,营帐?莫非是隆庆王?
一股热气自背后席卷而来,我骤然转身,惊见隆庆王孔武地杵在我的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那口幽黑的深潭深不见底、暗潮滚涌,仿佛要将我一口吞噬下去。
原来,弓箭手早已埋伏,他早有准备,从一开始,他便不相信我。而我,竟然相信了他对我的情意,我终究不了解男人,男人可以深情对待一个女人,与此同时、揣摩她的心思、算计她。隆庆王,是真心实意,亦是处处防备。
隆庆王紧绷的身躯骤然松懈,微有趔趄,双手徒然下垂:“本王就知道,你不是唐抒阳的女人!只是本王根本没有料到,你竟然是白痴小儿的皇后!皇后……”
然而,此时此刻,我无法恨他的深沉心机,我也是将他算计了。我冷嗤一笑,讥讽道:“隆庆王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你真是一个贪心的女人。”隆庆王深眸浅笑,短促地啄吻我的双唇,旋即抬首,朝唐抒阳傲慢地扬声道:“兄弟,本王为你惋惜,你的女人最终选择了本王。”
隆庆王按缰执辔,骏马缓缓而行:“今晚,我们便在郊外过一宿,好不?”
他神采飞扬地侧首看我,似笑非笑的模样别有一番不羁的风流劲儿。
盛夏的扬州城,天连衰草,烟霭纷纷,断人心肠;灯火已黄昏,孤鸦万点,高城望断,最是伤情处。
瘟疫开始蔓延,屠城中侥幸存留下来的百姓再次面临着极大的恐慌。二哥、三哥的女儿皆在瘟疫中夭折,仅余大哥的小儿子端木远。而三哥,早于初四夜里得知三嫂的死讯之后,神智失常,痴傻疯癫,谁也不认识。
那冷冷的语声之中,怆然暗惊,压抑着太多的情绪,期盼,思念,凄痛,悲凉……然而,与我无关,在我心中,只有无边无际的仇恨。我讥讽道:“相信隆庆王不会忘记对我说过的话!也请你代我好好照顾我的姑奶奶!”
他长久地凝视着我,终于,轻叹一声,伸手抚上我的脸庞,指腹滑过下颌、腮边、眼睫、娥眉、前额,顺着鼻梁滑到唇瓣,缓缓的,柔柔的……我极力克制着心底的惊慌与潮涌,还有……那不共戴天的仇恨!
悠然转醒,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简易的床榻上,烛火幽暗,照亮了一方布置粗犷的营帐。前方的案几上坐着一个黑衣人,背对着我,自斟自饮。
我震惊地看着他,脑子里轰然作响。他轻轻地放开我,肃然转身背对着我,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他一个趔趄,身形一晃,仿佛无法承受我施加于他的打击;他的胸口笔直地插着我的银簪,鲜血犹自渗出,湿透了他的黑衣、伤透了他的心;他的眼中聚集起鲜红的血丝,痛楚地凝望着我,语声哀凄:“你果真恨我如此!我竟然心存妄想,妄想你会原谅我……”
我孑然一身站在修竹下,夜风破暖,孤瘦修竹风摇生动,似是故人来,无限凄凉;风过处,惊起竹叶簌簌而落,怆然心惊。
转瞬之间,他们消失于黑暗之中,隆庆王始终没有下令放箭……他只是凄痛地盯着我,眸中闪烁着晶莹的红光,仿佛被抽离了心魄……
隆庆王竭力忍住心口锥心刺骨的疼痛,眸心簌簌颤抖,拢聚着不敢置信的惊痛:“为什么?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当真如此恨我?”
我点点头,惊讶于他憔悴的容颜。两三日前,隆庆王容光焕发、威风凛凛,此时,粗短的胡茬堆满下颚,眼眸中红丝萦绕,容光愁损萎顿,仿佛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光景。
我冷笑道:“我是何身份,与你无关!”
我点头答应:“好啊!”
“这一生,我从未想过你会原谅我,”隆庆王轻冷一笑,竟是如此https://www.hetushu.com.com苦涩,“我只希望,你能理解、能明白我是多么想要你!我是我们兴族战无不胜的战神,很多女人拜倒在我的脚下,是的,我有过很多女人,可是,在我眼里,他们就像娇艳的花儿,冷风一吹,便萎谢、零落,一无是处。你不一样,跟她们完全不一样……我只想要你,即便战神死去,即便是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我也毫不在乎……”
他朗声大笑,浑厚的嗓音惊落疏淡月华、惊起栖鸦扑棱棱飞起:“在我的刀下,每个女子无不是惊骇得花容失色、抑或昏厥过去,而你,性命捏在我手里,却从容不惧、胆识非凡。我所见过的女子,从未有你这样的,自那晚起,你便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底。我对自己说,即便是穷尽一生,我也要找到你。”
冰冷一笑,我冷漠地拒绝:“我——恨——你!”
蓦的,银白的光芒一闪而过,一滴温热的水滴轻轻地飞溅在我的脸上——我惊悚地瞪大双眼,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小指飞落在地,只余一个平整的伤口,汩汩地冒血。
突然,密林明如白昼,火光腾冲,浓烟滚滚;放眼望去,四周密密麻麻地矗立着弓箭手,举弓扣弦,一触即发。月华惊飞,栖鸦哀鸣,流萤损落,秦扬河犹自呜咽,杀气冲天而起,掠起一股惊心动魄的肃杀之气。
隆庆王粗眉一扬,兴致盎然地问道:“你叫端木情?可还记得三月十六日、洛都龙城毓和宫北面的梨园?”
隆庆王坐骑名唤“雪光”,乃千里名驹,通身如雪,神骏健昂,驰骋之间如惊电、如疾光、仿佛踏风行云。我猛地一记鞭子,“雪光”迅若闪电的扬蹄驰骋,衣袂翻飞,长发飘荡,两边的绿云浓荫急速地飞掠而过,不一会儿便来到西郊的一处密林。
斜月渐沉,想来已是丑时。夜风轻拂,片片飞花弄晚,河面流萤弄风,身后林梢摇曳。深宵风月,一切莫不靖好。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又怎奈欢娱渐随流水,今夜良辰,仅仅是美景而已。
我心气一滞:什么?他们没有得手?守卫森严?或是没有找到关押的营帐?
女人?唐抒阳的女人?呵,唐抒阳也发现隆庆王方才的反常变化?担心隆庆王打我的主意?以“兄弟的女人”警告他勿要染指吗?如此想着,虽是嗔怪他瞎说,心中却是默认了一般,并无丝毫不愿与介意。
“你永远等不到那一天!”我冰冷地看着他,眼眸一眨不眨。
唐抒阳扣住我的手腕,一言不发地拉着我迅速离开营场,步履迅捷而平稳,我却感受到,平稳中似有仓惶,仿佛后面是紧追不舍地洪水猛兽。
羽白色滑丝长裙点点血珠,盛开如花,嫣红欲滴。我撑圆眼眸,怒火灼烫着眸心,叫嚣而出:“是,我恨你!我恨不得将你踹到十八层地狱,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披上寝衣的瞬间,我看见,他的肩背,他的削腰,他的双腿,他的古铜肤色,他的健昂肌体,无处不是男人的极致诱惑,无处不是女人的深度迷恋。而他的后背上,从左肩到右侧腰,斜斜地横亘着一道长长的伤痕,晕红的火光之下,泛出幽然而可怖的光。
“因此你便下令屠城?你丧心病狂——”我吼叫出声,眼中泪光盈出,微微闭眼,眼前恍然出现一个个可怖的景象:爹爹、哥哥、嫂嫂的惨死,那堆得高山一般的尸体,那满城蜿蜒的鲜血,那弥漫整个长空的腥臭……令人发指的屠城,禽兽不如!
“南下?”我故作惊奇道,旋即随意猜测,“你还要南下攻城?是浙州么?”
隆庆王将我揽得更紧,沉然开口:“三位有何指教?一个个上,还是一起上?”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耀眼的阳光将他的脸膛照得恍如神明。他是兴族战无不胜的战神,却是中原南人的恶魔,满手血腥,满身杀戮,罪孽罄竹难书……
西宁怀宇眉目愁苦,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隆庆王慨然道:“你说的很对,世间的女子很多,在我眼里,她们远远不及眼前的一个。”他的颊边浮现一溜儿平静的笑意,语声倏然平静:“那晚,我把匕首架在你的脖颈上,你却丝毫不惧,镇定地与我周旋,且将锦卫军引开,帮我脱身。知道么?当时我已受伤,如不是你引开追兵,我根本就逃不出龙城。”
登时,三个轩昂的黑影杵在眼前,与我们仅隔两丈。朦胧月色下,三个蒙面的黑影似乎透射出一簇簇的怒火与一层层的冰气。其中一个,眼神如惊电,狂热地劈向我,似乎要将我焚烧成灰;又似利刃,笔直地插入我的心间,好像要将我的心劈成两半儿。
然而,不共戴天的仇恨,如此这般的,便了结了么?
他感慨一叹,意有所指道:“暂时得不到,并不表示永远得不到,你说是么?”
一面之缘,竟给他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是他的劫,还是我的劫?由他平静说来,浓情深意自在其中,我却无言以对。
昏红的灯笼远远传来暗渺的灯火,突然,一抹拉得长长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漫移在我跟前的地上,我心口一震,僵直了身子,后背冷汗直下……一只粗粝的大手迅捷地蒙住我的口鼻,搂住我的身子,不一会儿,气息滞涩,黑暗袭来,我再无知觉……
落月流霜,风露摇情,满江碧树,明月潇湘。只是一刹那,鲜血飞溅,烟柳断肠。
脸颊发烫,我推开他,抱住曲起的双腿,诚恳道:“不是取笑,而是事实。只不过,有一样东西,人力不可为之。那……便是人心。”
他冷静地凝视着我,目光寒意迫人:“好!太好了!”蓦的,他仰天狂笑,狂烈的笑声几乎震碎我的心脉;忽然,他探手勾住我的腰肢,捏住我的下颌,眼眸锋锐得刺人,隐隐流露出切切情愫,“往后不许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仇恨的目光如此清醇而魅惑,我的忍耐力非常有限,你再这么盯着我,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儿!”
呵,三个黑影,便https://www.hetushu.com.com是叶思涵、西宁怀宇与唐抒阳。表哥曾经教给我一个简单的抓字法:自文末读起,取句子中间与末尾各一字。今早,在送予表哥的那封书信上,我便点破:隆庆、救人。意思便是:我被隆庆王劫持,你们设法救太皇太后。
前方是一片绿茵茵的草丛,各色野花散漫绿草之上,娇红脆黄迎风而立,流萤飞舞,彩蝶飘飞,烂漫况味沁人心脾。
脑中一抹光亮骤然闪过,我似乎时常直勾勾地看人,虽是平静而无辜、不带任何魅人的意念,他们却说是魅惑、勾人心魄、颠倒众生,为何会这样呢?
心中千般疑惑,我不甚他的炽热目光,赶紧撤开审视的目光,不再看他。唐抒阳自是没有忽略他奇异的脸部变化,疑虑地看着他,紧紧握住我的手,那倏然加紧的力道令我暗自抽气。唐抒阳沉声道:“此事与她无关……”
唐抒阳轻松地付之一笑,英挺的眉峰扬掠起一记狡诈的讽刺:“王爷该不会对兄弟的女人感兴趣吧!”
我遥望沉沉斜月,劝道:“其实,世间风华绝代的女子何其多,你何不放宽胸怀呢?相信还有比我更好的女子与隆庆王相匹配。”
隆庆王裹挟着我站起身,只觉他浑身僵硬,将我紧紧地搂在侧身,一手按剑,嗓音镇定自若:“有人来了!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隆庆王低低一笑,一缕快意从眉心缓缓地流淌而过:“你终于想起来了?好不容易啊!”他的嗓音浑厚似有感慨,却突然眉头一皱,眼中锋芒分外灼|热,“你是他的女人?”
唐抒阳的脸色蓦然冷峻,眸中怒火升腾,一瞬间又冷寂下来,兴起一抹凉凉的嘲弄:“他的忍耐力非常有限,我的忍耐力——更加有限!”
他豪迈一笑,爽快应允:“好!”
他所指的“他”,自然是唐抒阳!我不解他脸上的风云突变,一时愣住。他风云雷动地跨步上前,大手扣住我的双肩,猛然用劲,几乎要捏碎我的肩骨,疼痛从双肩蔓延开去,震住我的心魂。
我转首望去,赫然看见,帅帐前方,站立着一个墨蓝色甲胄的身影,远远地望着我,威武的气度自由挥洒。阳光下,铁甲闪闪发光,他仿佛一尊金人,散发出冰冷的芒色。
隆庆王按住我的双肩,嗓音痛楚而低迷:“你在发抖!”他哀叹一声,黑眸中流泻出一缕缕的凄痛,“你当真如此恨我?”
他微怒地看他一眼,眸中黑色的光华冉冉流动、深远幽暗,自嘲道:“你知道吗?本王找遍了龙城,怎么找不到你!本王以为你死了,然而又希望你逃出宫了,所以,每到一个州县,本王都会找你,漫无目的地找你……”
隆庆王目光灼烫,仿佛全身的血液涌动不息;我浑身冰冷,任凭他深情款款地吻着我披散的乌发,任凭他烫人的掌心抚摸着我的后背:“跟我回洛都,成为我的隆庆王妃,好不好?嗯?”
而“烟花慢”酒楼残损不大,绛雪与花媚儿回到酒楼、重新修葺,唐抒阳也跟随她们回到酒楼。他没有跟我解释,我也没有问,只当作是他的习惯了——他向来与绛雪寸步不离的。
弦月高悬,清辉弄影,冰冷地望我。“烟雨流云”之外,惨绿愁红,枯枝败叶零乱地洒落空阶。假若爹爹见之,定是有所欣慰的吧,毕竟,扬州城唯一保存下来的园林,只有端木府瘦兮湖了。
而唐抒阳的手臂,轻搂着我的侧腰,仿佛在对隆庆王宣告:她是我的女人!
“竟敢取笑本王!”隆庆王奸诈地笑道,勾搂住我的脖颈——他的深眸近在咫尺,灿若星辰,墨如苍穹,广袤深远,仿佛我一失神,便会堕入那无底的沉沦。
我低叹一声,抽出丝帕将他的伤口裹好,只觉他磅礴而灼|热的目光将我笼罩,比阳光更加炙热。
一声脆响,他搁下酒杯,站起身,展露出高挺的身量、宽阔的肩背;怦然心跳,我赶紧闭上眼睛,只听见一阵极为轻微的脚步声,复又平静,我张开一丝缝儿,昏暗的火光下,他脱下黑衣,换上一身纯白寝衣。
我走到他跟前,倏然发现他下垂的手指仍自不停地滴血,而他毫无所觉。
呵,只要保得一朝一夕,以他对我的深情厚意为赌注,欺骗他,耍弄他,我便是这般冷血、残忍——我从未忘记心中的仇恨。
我不挣扎,亦不惧怕,镇定而坚毅地命令道:“放——开——我!”
我紧蹙眉心,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夏风撩起他鬓边的黑发,他惊痛的神色破碎而苍凉,双唇渐白:“你以为他们会得手吗?告诉你,明日我便会下令放了你姑奶奶,你却如此心急,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不相信我——”
思及唐抒阳说过的洛都兴朝局势,假若隆庆王十二万大军果真陷于江南,兴朝便岌岌可危……平复着心底涌起的丝丝惊喜,我凝眉道:“哦?那你要留在扬州了?”
我低垂了眸光,脸腮微热,讷讷道:“没什么……”
他脸色冷凝,朗声道:“一只手指并不能洗刷我对你造成的伤害,只想表达我对你的歉意。”
走到安全之地,他放开我,却又忽然将我搂在胸前,紧致的力度令我鼻端酸涩、心中暖暖:“我听见他的狂笑,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抓住我的小手,放在他的胸口,衣袍之下,是肌体的拂热与一颗热血沸腾的心砰砰地跳动:“我不求你什么,只求你明白我这份心意……”
我轻咬下唇,紧眉迎上他眸中的怒火,只听他低声吼道:“说!你到底是不是他的女人?”
气息一窒,我呆了一呆,这话甚是熟悉,依稀听过,却想不起来何时何地何人对我说过。我抬眸仔细看他,这张脸孔,也是略有熟悉之感……
他冰凉的双唇、温热的气息,激起我内心深处的颤栗。他恼怒地咒骂道:“可是,他妈的,我就是喜欢你的口是心非、冷血残忍,你说,我是不是自作自受?”
我暗讽道:“隆庆王天纵英明,铁蹄劲旅所向披靡,朝堂功业煌煌煊天和-图-书,自然心想事成。”
他絮絮诉说,语声含情、黯然销魂,嗓音苍哑,仿佛柔肠已断、心魂已灭;我暗暗心惊,孰料他竟是如此用情至深,不由得心下怅然。
我恨他,我相信我会杀了他!然而,我亦相信他对我的深情,即便我并不知晓他究竟喜欢我什么。所谓情到深处,天地无色,神魂颠倒,一切不由自己。

他也并非愚人,只是心怀无稽之美梦,然而,他形容欢悦,我竟是不忍直言,唯有苦涩道:“你觉得有可能吗?”
他凉悚的双唇碰触着我的凝腮,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侧颈,低声邪恶道:“你的姑奶奶,关押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冷眸一勾,我迎上他炽热如火的怒眸,铿锵道:“我知道,我无法反抗你。然而,假若你真的强迫我,你将永远得不到我的心!”
他的眸光情丝如缕、夺人心魄,沉声道:“陪我三日。”
月华如练,闲潭落花,飘落的声响令人心颤。他仰天一笑,豪迈道:“这世上的事儿,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不可能!”
心口猛烈地跳动,我的脸颊腾的火烧,定是红抹凝腮了。在他转身走来之际,我轻轻闭上眼睛,放松全身,均匀气息。
我勾上他的脖颈,沦陷于他的狂热与温柔,脑中异常清晰:原来,对于世间的男子,我的目光、真的是一种极致的魅惑!
呵,我发过誓,我一定会将隆庆王碎尸万段!
隆庆王的身躯轻微地抖动着,横在我腰间的手臂渐趋无力:“他们不会走的,堂堂七尺男儿,怎会丢下自己心爱的女人呢?唐抒阳,你说是吗?”
隆庆王轻轻地搂着我,笑意横生:“假如往后每日能与你闲坐夜空之下,望月清谈,此生无憾矣!等我北上洛都,禀明陛下,我便陪你放远江湖、游历四方,穿越江南杏花烟雨,行走西北茫茫草原,奔跑东南浩瀚大海,我想呢,在海滨盖一栋小木屋,跟渔民一样过日子,枕着海涛声声入眠,迎着灿烂霞光开始每一日,夜里坐在沙滩上吹海风、看星星,你喜欢吗?”
“成为我的女人,好不好?”
呵,他的诚意,我自能明白,然而,他所犯下的滔天罪孽、对我造成的伤害,饶是如此,他也无法抹去我心底的悲痛。我怅然一叹:“你这是何苦呢?”我漠然朝前走去,极目望远,“既然今儿外出游玩,所有的羁绊都抛弃吧!”
郊外上空再无浓重不散的腐臭气味、焚烧气息,呼啸的长风中混杂着清新的草香、花香,令人心神一震,直想堕入蓝天碧草的怀抱。
他点点头,忽而无限期待地盯着我,:“假如没有遇见你,我会毫不犹豫地率军南下,可是,我……行军打仗,好似一夜之间,丧失了所有的兴趣。在我以往三十多年的日子里,我唯一的信念便是驰骋沙场,攻下一座又一座的城池,而今,这个信念,被另一个信念取代,你知道是什么吗?”
身后的叫声此起彼伏,然而,我没有听到唐抒阳的叫声。我头也不回,以哀痛而破碎的嗓音怒喝道:“为何还不走——”
然而,我无法理会那么多了,纵然叶思涵、西宁怀宇将会看轻我,纵然陆舒意、凌璇、凌萱将会鄙视我,纵然唐抒阳误会我、恼恨我,纵然所有人都不理解我,只要我无愧于心,便是心安理得。
这是昨日的衣裳,羽白色穿枝疏影琼香滑丝长裙,轻若羽毛,影似轻烟,暗香如兰,是去年夏时二哥从浙州带回来的丝缎,便做了这一袭长裙。二哥,二哥……
我颔首下去,娥眉暗自绞结,沉思道:“隆庆王何时率军北上洛都?”
唐抒阳锐眸沉谙,似是悠慢地打量着我、打量着隆庆王对我的深情。
话毕,我藐然地转身出帐。刺辣的阳光迎面扑来,热浪滚滚,烘得我脸颊发烫;我眯起眼睛,似有一道黑影朝我走过来,掠起一股肃杀之气。
隆庆王一惊,方才回神,看见唐抒阳与我的亲密,面容倏然冷肃,眸中凝聚起猎鹰的芒色:“你劝本王封刀,本王可以考虑,不过,本王要与扬州小朝廷的皇后谈一谈。”
他抬首望天,刚毅的唇边流溢出一丝苦涩,怅惘道:“三日后便会离开扬州,拔营南下。”
假若他不是隆庆王,我亦不是端木情,他仍然不是我的良人,今生,他都不会是我的良人。只因,早已心有所属。
我抬首看他,他言辞恳切,容颜萧肃,眸光惨淡,层层叠叠的、是无限的期盼与深沉的情怀。我平静地摇头拒绝,惨淡一笑。
他是为我而消瘦而憔悴吗?他的眼底、是苦涩而相思的,他的神色、是破碎而激跃的……
隆庆王不理唐抒阳的凛冽杀气,兀自啄吻着我的脸颊,低沉而哀伤道:“一切都是假的,你的温顺与乖巧,都是伪装的,你是一个善于伪装、口是心非、冷血残忍的女人!”
十余万生灵,朝夕之间惨死兴兵长矛、刀下,天地为之震动,鬼神为之呜咽!兴军恶行,人神共愤。
扬州城经此大劫,风流散尽,繁华永逝,仿佛一具腐烂、污秽的尸体,五脏六腑溃烂成糜。城中来往的人,焦头烂额,断臂折腿,刀痕遍体,血渍淋漓,脸上的血块仿佛一行行的蜡烛可怖,活像窜狱的冤魂。
翌日一早,我修书一封,隆庆王派人送到端木府、交予叶思涵,便与我策马驰骋、行出郊外。
他迅捷地搂过我的身子,将我压向他坚实的胸膛,心痛得目光颤抖、神思凄迷:“你当真不愿意?你喜欢唐抒阳?”
他的双臂愈加紧迫,他的身体僵硬如磐石、颤抖如柔柳,仿佛经受着极大的考验;他缓缓阖上眼睛,神色痴迷,已然醉了一般,黝黑的侧脸摩娑着我的脸颊,微有粗粝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我浑身一震,不敢动弹——
我笑道:“假如我知道你受伤了,我一定不会帮你。”
西宁怀宇侧首看了唐抒阳一眼,目光深深、而疑惑。
不知他为何要追根究底,更不知他是何心思,他想要知道何种答案?肯定?是否会做出愈加疯狂的事情?否定?是www.hetushu.com.com否有所松懈?我只是在赌,以梨园的刺客赌一把,以隆庆王的反常言行赌一把!
鲜血滴滴嗒嗒地落在我的肩上,只觉他的身子略有颤抖,腰间的手臂略有松懈……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揉搓:“你要恨,便一直恨下去吧!今夜,就让我们成为真正的夫妻。”
“本王”,变成“我”,仅是一面之缘,他便要我成为他的女人,呵,隆庆王当真对我用情深不可测?不明白!真的很不明白!
突然,隆庆王的手臂加大力道,猛然一扯,我便跌坐在他的胸膛,背对着他。我气急攻心,恼怒地嗔道:“你做什么?”
唐抒阳剑眉舒展,朗怀一笑:“她有选择的权利,不是吗?”
三人大惊,急切地跨步而出,却无奈地止步。
在我退开之际,隆庆王眼疾手快地扣住我的肩膀,强劲的力度几乎捏碎了我的肩骨,痛得我紧咬牙关,愤恨地瞪着他。
答应他,是无可奈何、亦是必需。姑奶奶终究是我自小敬佩、孺慕的亲人,不能弃她而去。这是牺牲吗?或许是吧。是可耻的吗?或许可耻。
唐抒阳握住我的胳膊,凑近我的耳际,薄唇轻启,以极其低沉的嗓音嘱咐我:“一切有我!我就在外面,回去再商议!”
我蓦然一惊,瞪大双眼望着他,如此身量!如此脸孔!如此浓眉!呵,没错,刺客便是隆庆王!隆庆王便是刺客!
凌璇、凌萱自是住在端木府,凌萱一心一意地照顾着叶思涵,寸步不离;陆府已经灰飞烟灭,陆舒意与西宁怀宇理当住下。
我慨然长叹,黑睫微卷,一滴珠泪莹莹光转,泫然欲泣:“说什么都没用了……我的亲人一个个地在我眼前惨死……每个夜晚,我都会梦见他们悲惨、可怖的模样……”
隆庆王强撑着身躯,哑声道:“让你选择,要么跟我走,要么他们三人命丧乱箭之下。”
隆庆王没有食言,立即下令封刀,以安民牌遍告城中百姓:屠城即刻结束。且命令兴兵清理积尸,堆积成高高的尸山,再行焚烧。整整两天,城中到处都在焚烧尸体,腐臭与焚焦的气味弥漫在上空,凝结成一层厚厚的烟雾,令人作呕欲吐。
他停下步伐,歉疚地看着我,眸底堆积着深深的悔恨:“对不起……假如我知道你在扬州,我一定不会下令屠城。”
“别动!别出声!”他紧紧勾住我的腰,双唇轻触我的脸腮,温热的气息渐至弥漫,撩拨着我,激起我全身的颤抖与冰凉。
银簪抵着我的脖颈,我丝毫不惧,他的控诉,我全然接受——我原本就是那样的女人。我希望他恨我,然而他并不恨我,他只是一只受伤的猛兽、疯狂地缠着我……
清脆的声音响在耳畔,年少的时光叠现在眼底,心底一涩,我幽缓道:“小时候,时常跟着哥哥到郊外玩耍,一眨眼,我已是大姑娘了,而哥哥……却……”
与我谈谈?隆庆王意欲何为?方才他看我的眼神,仿佛先前早就认识我……这,完全不可能!
我愤恨地挣开他的双臂,讽刺道:“你以为下令封刀,我便不会恨你了吗?”凶猛的仇恨犹如洪水决堤,瞬间将我淹没,我恨不得那凌厉的目光是一把利刃,插入他的心口,一刀了结他的性命,“我的爹爹、哥哥、嫂嫂,我的亲人朋友,都是你害死的,你的两只手、你全身上下都沾满了他们的热血,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你!要我成为你的女人,除非——我——死——了!”
我很想挣脱他的双臂,拒绝他的轻薄,然而我非常清楚,我不能、也无力挣脱,假如惹恼了他,唐抒阳将有危险,心中的如意算盘也将无法顺利进行。
隆庆王浓眉飞扬,激动道:“你是说……往后,你有可能不再恨我?是不是?”
心中明了,以我娇弱的气力,以他高强的身手,怎会轻易让我刺中心口?终究,他是怜惜我的,他要化解我心中的仇恨。
隆庆王身子一僵,抖动着放开我,眉梢飞掠起浓密的失望之色,须臾,黑眸中兴起一抹炯色:“我即刻下令封刀!”
我漫步而去,留连野草花丛,任凭蝶舞萤飞、萦绕左右。年少的纯情时光一幕幕地叠现眼底,三哥的调皮捣蛋,表哥的温柔呵护,而如今,俱已成灰。冰冷的恨意自脚底升腾而起,侵入心底,眼底恍然有泪光涌出……
皎皎夜空,繁星璀璨,孤月一轮;秦扬河岸边,黑衣白绡俪俪成双。秦扬河潺潺流淌,从西至东、滟滟波光澄澈千万里,江天一色无纤尘。
话毕,他毫不犹豫地跨步出帐,我转身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于帐帘之外,八个亲兵铁卫依次鱼贯而出,心口一紧,冷意袭来,隆庆王单独与我面谈,究竟有何用意?
林木繁茂,浓荫遍地,林间阳光明媚盛开,一束束的光流轻盈地舞动。牵着骏马缓缓而行,满目深绿,萦绕周身的,是阳光的焦香,陶然欲醉。
隆庆王蹲在床沿,浓烈的酒气与温热的气息轻烟一般袅袅地扑面而来,薰得我气息急促。此时此刻,天地归于澄澈、静寂,时光停滞……他抓我来此,究竟为何?
我一愣,不料他要我答应的,竟是如此简单!我犹疑地盯着他,心底万分悲哀:“我答应,只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见他眸中光亮熠熠,我冷唇一勾,坚决而语:“不可强迫我任何事情。”
隆庆王伸手扼住我的下颌,揽紧我的身子,靠在他的胸前铁甲上,顿时,铁衣的冰凉沁入肌肤,惊彻我的心绪。他浓眉浅笑一如清风拂面,温和道:“不,不,屠城与你无关,假若屠城能找到你,本王便会屠城,可是,屠城会把你吓跑的!”
初八这日,他离开之时,我坐在风亭的石凳上,聆听着风铃声声,清脆的撩拨着我的心底,那根丝弦扯得紧紧的。
他陡然拔出胸口的银簪,勾住我的腰肢,将我兜转一圈,牢牢地锁在怀中,银簪抵在我的咽喉处,朝他们断然喝道:“别过来!”
我伸手搂住他的腰,凝眸月色朦胧的密林,只见三个墨黑人影渐趋逼近,一股肃杀之气狂烈地漫hetushu•com.com卷而来,凛冽至寒,秦扬河的柔波潋滟与密林的幽深痴情扫荡一空。
不觉失笑,堂堂隆庆王,心思竟比我单纯。且说如今天下形势变幻莫测、乱世风云民生疾苦,安得一个世外桃源?再者,他与我横亘着此生此世无法消弭的仇恨,怎有可能与他携手江湖?
唇角微勾,一抹清冷的冰笑肆意地漫开。很好!终于来了!只是不知,他们是否已经得手、太皇太后是否已经安然回府。
心中纠结着隆庆王的话语:你仇恨的目光如此清醇而魅惑。呵,我不明白,我的眼睛、究竟有何特殊之处?娘亲时常哀叹我的眼睛与她一模一样,且告诫着我不能直直地看着男子。
我赢了,他没有下令放箭,他放我离开。终究,他是明白我的,此时此刻,我的心中只有仇恨,硬生生将我留在身边,并无益处。
西宁怀宇说:你的眸光明媚可勾人心魄,妩媚可颠倒众生。如今,隆庆王也告诫我:不许这么看着他。
他俯身下来,罩住我的双唇,婉转缠绵。一川阳光,满城荒凉,只余废墟之上的片刻旖旎;方才的惊心动魄与生死搏斗,悉数融化于两人的动情与晕眩之中,仿佛要印证:我们仍然好好活着。
我轻轻凝眉:洛都,龙城,毓和宫,梨园,属于西宁怀宇与我的幽密之所,他怎会知晓?三月十六日?是的,我进宫觐见贵妃娘娘与皇太后,夜里,在梨园碰到一个刺客。然而站在我眼前的隆庆王怎会知晓?刺客?莫非……刺客……便是他?
隆庆王扬眉浅笑:“哦?当真有趣!原来兄弟的女人竟是前凌余孽!”他炯炯有神的眼中精光流动,似是随意道,“兄弟未免小看本王了,如兄弟不愿,本王也不强人所难。请便!”
叶思涵急道:“阿漫,不要答应他!”
唐抒阳下颚一抽:“唐某并非狭隘之人,好!半个时辰之后,请王爷将她毫发无损地交予唐某。”
叶思涵气苦地咒骂一声,率先撤身离开,西宁怀宇深深地看我一眼、紧紧跟上,唐抒阳最后,反向后退,眼眸深处的笑意、无处不在。
帅帐中,带刀铁卫仿佛铁人一般纹丝不动,隆庆王与唐抒阳之间的形势愈显微妙,言谈之中笑里藏刀,满面春风之中机锋凌厉。帐中愈加闷热,闷热的气流仿佛凝固不动;两个健昂的男子互瞪着对方,脸容平静无澜,四只眼睛的视线却是刀光如火剑影如冰。
耀眼的火光之下,一切尽收眼底。箭镞冰冷,剑气纵横,银白色的寒光尖锐地抖动、霜寒夏夜。叶思涵与西宁怀宇脸色煞白,神色略有慌乱;唐抒阳气定神闲,脸色却是暗黑如苍穹。
隆庆王摘下铁甲头盔,搁在案上,露出一张豪迈、粗犷的脸孔,前额宽阔,浓眉粗峻,黑眸炯然有神。他牵动唇角,赞赏道:“姑娘胆识不小,也甚机灵,本王甚为钦佩!”
他一手揽着我的身子,一手抬起我的下颌,目光犀利而幽深,微笑道:“你的姑奶奶神思恍惚,时常胡言乱语,本王命人明日将她送到洛都诊治,你看可好?”
隆庆王讶然地转身,幽暗光芒闪烁的脸上略有尴尬:“你醒了?”他走过来,坐在床沿上,粗犷而豪迈的脸容晕然有光,“你……听见了?”
“怎么这么看我?”他轻声问道,黑发散落,凌乱地垂于脸颊两侧,白衣素服,犹显伟岸而孤漠。
隆庆王半靠着我,渐渐的力有不支,轻咬着我的耳垂,气息越发炽热:“想好了么?很难抉择吗?”
“阿漫——”“情儿——”两声惊呼同时破空而来,打碎了密林伪装的宁静。
亲昵的举动悉数落在他们的眼中,我看向叶思涵——他脸容紧涩,看向西宁怀宇——他怒火高涨,看向唐抒阳——他冷眯黑眸、表情乖张,似是而非。
“放开你?呵呵……呵呵……”他朗朗低笑,仿佛耻笑我的愚蠢与无知;黑眸幽暗如海、滚动着一浪又一浪的情意,嗓音越发低沉,如泣如诉,“那夜之后,我便发誓,我要你!要你成为我的女人!每个午夜,苍狼哀嚎,那便是我的心在抽痛;你知道吗?我时常梦见你,梦中的你,在我的怀中微笑如雪、温柔如水、坚强如刀……”
疑窦丛生,浑身冒出丝丝的惧意,我举步撤离,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冷静道:“隆庆王有何见教?”
爹爹,三哥疯癫、失常,如今只剩阿漫和远儿……爹爹放心,阿漫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
我转移目光,冷冷道:“往后的事,谁也无法预料。”
隆庆王红光满面,眸底兴起一抹赞赏之色:“今夜邀你前来,便是为了这事。你的姑奶奶年事已高,怕是不堪千里奔波,这样吧,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世上便只有一个胡言乱语的老太太,至于扬州小朝廷的太皇太后,七月初一,火烧行宫之时,葬身火海,已成焦土。”
我要杀他,我要报仇,却——不是这个时候!
五指绞缠,骄阳底下,我抬眸望去,琉璃如透的阳光下,一马一人洁白如雪、黑色如墨,静好如流光。隆庆王长身而立、呆呆地望着我,一身墨色衣袍,广袖孤清,袍角低回,散发出慑人的气度。
我静静地伏在他的肩窝,只觉他的心口猛烈地跳动,有力而慌乱;我轻笑出声,淡淡道:“他答应我封刀。”我抬首直勾勾地望他,酸热的泪意涌上眉心,“他跟我说:你仇恨的目光如此清醇而魅惑,我的忍耐力非常有限,你再这么盯着我,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儿!”
“方才……我仿佛看见了一个仙女,我们兴族圣女湖传说中的仙女。”他低幽道,好似大男孩般的腼腆,“这身裳裙很美丽,仿佛翩翩起舞的飞雪,又像满树梨花开……”
我岸然而语:“我是扬州凌朝的皇后!难道隆庆王不知道吗?”
“不要叫我‘隆庆王’,好么?嗯……叫我‘阿雷’吧。”隆庆王脉脉地凝视着我,伸手拂开我鬓边流垂的发丝,“暂时不会北上,前两日刚接到陛下密旨。”
他勾起我的下颌,深眸熠熠:“见到你之前,我梦想着要找到你,如今,我要得到你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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