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天阙绝歌之两朝皇后

作者:端木摇
天阙绝歌之两朝皇后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上部 烟花慢 第十三章 醉花阴

上部 烟花慢

第十三章 醉花阴

他轻而易举地拉起我,修俊的脸孔映现出深浅不一的笑纹,揶揄道:“要想喝酒,我那里有上好的酒,保你三杯即醉,可有兴趣?”
我恍然回神,迎上他锐利的逼视目光:“没……我在想,瘦兮湖看完了,该回去喝酒了!”
“没……没什么……”立时,凌萱红透了脸颊,眸光低低地流转。
“你如此看着我,急着了解我,还说我并非池中物,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呐!”唐抒阳嬉皮笑脸道,扶住我的细肩,两只手掌缓慢地往上移动,滑过我的脖颈,抚着我的双颊,右手拇指温柔地抚触着我的唇瓣,凝定不动的目光渐渐地幽深、痴迷,将我紧紧地锁住……
唐抒阳笑道:“这酒啊,‘烟花慢’。”
他慨然而语:“真尔戴统帅二十万大军进入洛都,推行铁血政策,兴军所到之地皆大肆屠杀平民百姓,民众不堪其辱,愤而组织起义军,淮河、昌江、江南各地的起义军顺势燎原、风起云涌。真尔戴出兵十二万南下扫除扬州凌朝,出兵五万追剿大平军残部,此战略有所失误。如今洛都民心浮动,各地抗兴起义军发展迅速,保守洛都事关重要,而真尔戴留守洛都的兵力只有区区三万,你想,假若各地起义军纷拥北上洛都,而隆庆王大军陷于江南,真尔戴能否守得住洛都、能否稳坐龙城龙椅?如果凌朝各地宗室集合所有兵力,联合各地起义军,将隆庆王大军拦腰切断,孤立洛都,将兴军赶出关外并不难。”
表少爷?表哥?我心头一喜,欢快道:“快请!”
心中告诫着自己,迎上他黑沉晶亮的眸子。他的眉心、眼梢皆是浓浓的倦色,定是一夜无眠,心下不由得一阵激荡。
凌萱腼腆地轻笑着,莹白的脸上仿若栀子花含苞待放,静静释放着醉人的娇羞:“叶公子不必多礼!不知叶公子在此,真是唐突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她,我还想问你呢!”唐抒阳失声笑道,旋而仿似眷恋地看着我:“好了,我必须走了。”
我伸手接住两三片,幽幽道:“唐大哥明日就要离开吗?”
打开屋门,盈盈站在他面前。只见他黑眸微张,目中缓缓流动着兴趣盎然的丝滑光亮,慢慢的,衍变成一种温热的赞赏之意。
叶思涵同意地点头,稍稍放心,眉心却又刻上一缕轻愁:“阿漫,锦平公主与啸天的事,我听说了,啸天只怕都是为了你——”
骤然发现,一只强健的手臂松紧有度地揽着我的后背,另一只横亘在我胸前,保持着小小的间隙……整个人儿陷在唐抒阳的怀中,虽是坐在草地上,他亦全部将我包拢。盖在身上的是他的玄色锦袍,怪不得不觉得冷凉。然而,此等姿势,实在不雅。
叶思涵兀自遥望,郑重道:“阿漫,你别问,这与你无关。”
此次,是最后一次!端木情!
我一笑,径直朝前走去,只余两人的脚步响在耳畔、异常清晰,只觉夜风有些凉。瘦兮湖幽碧寂暗,水波潺潺,柳丝轻曼,于凉风中款摆出万千风情。
腿间的裙袂随着步伐的脉动,波动如月华如秋水,腰间的宫绦自然地下垂着,宫绦中间窜着的一枚莹润玉佩,随着我举步一荡一荡的。
倏然,锦袍从背后裹在我的身上,暖意漫卷而来;唐抒阳帮我拉紧袍子,温然道:“我送你回去。”
凌萱着急地起身,走到我身后,伏在我的身上,嗲声嗲气道:“好嫂嫂,你就帮帮我吧……”
心口沸热,无料竟有此等时局形势,更不料他对天下形势了若指掌。天阙风云,乱世乾坤,他的分析鞭辟入里,说来却是如话家常,从容的神色睥睨众生一般,气定神闲的气度仿佛战神指挥千军万马、指点江山。
心中一沉,我走上前,扯住他下垂的手臂,追问道:“什么事情?表哥,告诉我!”
如此狂放不羁、大逆不道之言,是我首次听见。我呆呆地望着他,深深震骇,腹中翻江倒海,惊起无数浪涛。他说,他不会为了皇室或某个势力抛洒热血,他并不敬畏、惧怕皇家权威,他只为自己而活!他是自私无知,还是气魄非凡?他是嚣张狂妄,还是身怀经天纬地之能?
我点点头,眼梢带出一圈轻松的笑意:“那我就不送了!”
唐抒阳一双黑眸晶光流动,豪气道:“好!我们喝个痛快!不过,我先送你回府,你看你,衣袍上都是酒水,回去先换了,别着凉了!”
良久,叶思涵发出一声极其微渺的叹息,语气轻柔而略带责备:“傻姑娘,为何这么折磨自己呢?”
我急忙打断:“表哥,如今我已是皇后,扬州小朝廷再如何不济,我也早已不是端木府的闺阁小姐,一切……已是身不由己。而且,这‘皇后’之名,怕是一副无形的枷锁,要累我一世,锁我一生,姻缘之事,我再无资格谈及!”
他放开我,不可思议地笑道:“小丫头当真胆大,居然一点儿也不害怕。”
是呵,花开花谢,再自然不过的万物循环之理。可是,我谢了,还会再开吗?
我不依不饶道:“你们三人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做些什么?记得还在洛都的时候,那日你们匆忙离去,也不管我和陆姐姐。”我扳过他略为坚硬的的身子,绝然地望进他的眼眸,“表哥,告诉我,我只想知道而已。你们是不是去刺杀平凌王了?”
凌萱尴尬地别开目光,不敢与我正视:“没……没什么急事儿!”
我甩掉他的手,斜睨着他,散乱的眸光高低流转,不屑道:“什么酒?说来听听?”
叶思涵刚要回答,却传来一阵娇脆而略为惶急的喊声:“皇嫂,皇嫂——”
月色迷蒙,良夜深宵,柳色疏离,烟水渺茫,眼底渐渐模糊,四周静得一声轻响也无,脑中一片澄明……浑身发烫,脸颊滚烫得有如沸水浇淋,定是火焰那般灼红了。我懒懒地歪倒在草地上,只觉柔软的黑绸丝丝的凉意渗入肌肤,竟是那般惬意,呵……我轻微地勾起一抹淡笑,缓缓阖目……
琼花树下选了一处干净的草地儿,他铺上黑色绸布,摆上两壶酒、两只酒杯、各色配酒的干果。
凌萱的嗓音越发和_图_书低了下去:“听闻端木府……瘦兮湖乃江南园林之盛景,叶公子可否带本公主游览一番……”
“哇,好香!这是什么酒?”我端起一杯,放在鼻端下嗅着,深深地陶醉。
“确实,这个‘瘦’字,为其精妙所在。”唐抒阳转首看我,眉眼兴起一抹戏谑,“不过,我觉得,你比花媚儿更显清瘦的神韵,嗯,不对,是纤瘦。”
“可见端木氏财力雄厚,富比敌国。”唐抒阳打趣道。
我瞪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走去,不料,一个不小心,踩在一小块尖锐的石头上,一个趔趄,来不及站稳,尖叫一声,整个身子便斜着倒下去……
“这座亭子叫做‘风亭’。”我伸手指向北面,娓娓道来,“你看,瘦兮湖十里湖光,仿若一块长条形的碧玉,又好像一条丝锦飘带,如飘如拂,时放时收,就像花媚儿那种清瘦的神韵,因此呼之为‘瘦’。”
逃亡,无异于一场流动的生死追逐,个中的惊心动魄,可以想象。他探究地看着我,眸中带起一种意味不明的忧色:“怎么了?傻姑娘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
他低哑道:“我从未刻意隐瞒你什么,在你面前,我是最真实的,以往是,现在是,往后也是。”
眸光一闪,我扬声道:“那不行,我跟你回去拿酒,否则,你会跑了的!”
他站起身,扶我起来:“走看看。”
午后,辰光靖好。我枯站在晴窗下,望向遥遥天际。蓝空澄澈得无一丝杂垢,晴阳下,碧水悠悠,杨柳依依,偶尔飞鸟盘旋低空,溜一圈儿又飞向远方。殿外良辰美景,入我眼中,却是梦醒时分的惊怕与空茫。
略略转身,清冷的目光越过窗台,只见叶思涵转身站定,姿态谦恭有礼,却是微微蹙眉;凌萱低垂螓首,脸上红晕宛若西天秾艳的流霞,玉葱纤手不安地绞着粉|嫩丝帕,丝帕边缘一朵栀子花呼之欲出……
叶思涵从凌萱身旁走过去,掠起一股极淡的风,拂动她有些散乱的发丝。
他欺身上前,蓦然吻住我的双唇,掠走了我全部的言语。短促而热烈的吮吸之后,他神采奕奕地看着我,淡淡地笑着,眼中是满足而柔和的笑意,复又在我轻颤的眉心落下轻轻的一吻,旋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我深深蹙眉,思虑道:“嗯……我得再想想,你也明白,太皇太后对我甚是严苛……”
“好多了,无需揉了!”我低首轻声道,脖颈处似有火苗微触。
小韵要改称我为“娘娘”的,我不让。那两字,听来分外刺耳。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将我抱起,放在亭中石凳上,小心翼翼地帮我揉着脚踝,力道柔和得恰到好处。立时,掌心的温热再一次从脚踝上蔓延开来,灼烧着心底那根脆弱的心弦……
我笑睨着他:“瘦兮湖你都看遍了,不算是逛一圈儿了吗?”
他步出亭外,极目远眺,脱口而出:“十里瘦兮湖,清澄缥碧,夹岸花木扶疏、松柏掩映,殿角红墙、画栋飞檐、亭台楼榭错落有致,皆是依势而建、傍水而居,此天下园亭所未有者!”
他奈何不得,只得乖乖地回到琼树下喝酒。断断续续地闲聊,皆是无关紧要之事。夜深了,冷风吹拂,凉意悚然。
玩心稍起,我取笑道:“表哥越发吸引人了,一定有好多姑娘倾心不已。”
猛然回身,但见床榻上正襟威坐的,正是神情肃穆、捻着佛珠念念有词的太皇太后。暗黑的光影之中,惟见渺白的脸庞笼罩着一层寒霜,微眯的眼睛仿佛洞悉了一切。
唐抒阳似是一惊,眸中急速闪过一丝狡猾的光,笑道:“怎么这么问?我是谁,难道你不知道?”
太皇太后发出一声悠慢的混浊的应声,不紧不慢地问着:“你一整宿都是和他在一起?”
他惊诧地看着我,眸中惊起一抹敬佩的光色:“你呀,言谈举止,跟以往很不一样了!”
夜色之下的瘦兮湖,万籁俱静,灯影稀疏,暗影重重,汉白玉曲廊仿佛处|子般静静卧立,散发出晶莹剔透的光泽。
那晚,鸳鸯水榭,他霸道、强硬、冷酷,此次却完全不同,霸道、温柔,丝毫没有侮辱我、强迫我,只是……呵护我!
他掌控着湟河、昌江的漕运,操纵着东南沿海的海外贸易,身怀绝世武功,并非池中之物,如能走上仕途或者投入军中历经磨练,指不定像上官将军一样拥有安邦定国、匡扶社稷的将帅之才,或许还能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唐抒阳不理会我,一动不动地站在我身侧。侧首看去,只见他静静地望着太皇太后,眼中不见一丝一毫的涟漪,平静得出人意表。我却觉得奇异,他眼眸中的平静仿佛——刻意压抑着纷涌的思绪。为何他如此看着太皇太后呢?为何不赶紧离开呢?
叶思涵的身子微微一顿,眸中惊起一片尴尬之色,恭敬施礼:“草民见过公主!”
唐抒阳似在问我,也似问天:“谁的社稷?谁的家国?大凌王朝吗?”他转身扶着我的细肩,眉峰抖动,似有隐约笑意,目光深邃,“小丫头,说实话,唐某不会为了某个人、某个朝廷而‘横刀立马’、去‘力挽狂澜’,唐某,只忠于自己!”
他双唇微抿,鼻端发紧,一言不发地揽过我的肩膀,大手紧贴在我的侧腰,裹挟着我,不由分说地朝前走去……
我举步走到他身侧,凝眸远处,夜色烟霭之下的瘦兮湖,风姿袅娜,绰约朦胧,别有一番羞怯风韵:“唐大哥过誉了。瘦兮湖是我端木氏耗时数十年所建,爹爹也是耗费了大半生,园中的一砖一瓦、一花一木,无不是爹爹亲力亲为督导下人方才有此盛况,也耗费了不少银两。”
凌萱眼睛一亮,明眸中盈满了笑意,撒娇道:“好嫂嫂,太皇太后那儿,我一定帮你,要不,今晚嫂嫂就去问问?”
微风袅袅地吹拂,纱裙微微地浮动,仿若水纹粼粼而动。风过处,琼树上残留的洁白花瓣飘离枝头,袅娜地飞落而下,香满一襟。
我站定在他面前,伸手搂住他的身子,侧脸轻靠在他的胸口,宁谧地阖上眼睛,就像以往那般——在我伤心之时,和-图-书我会在表哥的胸口默默流泪,静静的,无需他只言片语的劝慰。然而,此时此刻,我哭不出来,眼中再也没有泪水。
唐抒阳轻松笑道:“你回身看看。”
凌萱低垂着娥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缓缓踱步进来。这小妮子,一池春|水、一腔少女情怀已经冉冉流动了。
小韵施了一礼,明眸中晃动着殷切的恳求:“表少爷,奴婢求您劝劝小姐,小姐……太苦了……”
他一抖马缰,白马飞一般冲射而出,激越的马蹄声,一路叫嚣、张扬,穿越整个扬州城,穿越整座城郭的朦朦夜色与离离灯影……呼呼乍响的暖风扑面而来,掠起我的袍角与发丝,扬起我萎顿的情绪与虚白的容光……
唇上温柔的触感四处蔓延,激得我心中的某根丝弦颤抖不止,刹那间,我沦陷于他无边无际的蛊惑之中……
“如有兴趣,就跟我走吧!”话毕,他转身走出酒馆,一身玄色广袖锦袍修整出他冷峻而傲岸的气度,潇洒如行云流水。
我娇嗔道:“你还吓我——”但见他双唇微嘲地抿着,轻笑着看我,黑眸中的点点星光落入我的眼中;后背上两只手掌紧紧地贴着,掌心的热流透过纱裙渗入我的肌肤,灼烫着我的心坎……
我满口答应:“那敢情好!要不,先带你逛一圈?”
莫非,太皇太后在此坐了一夜?呵,既然被她当场抓获,多说无用,但凭处置便是。我拉拉他的袍袖,不动声色地轻声道:“你快走,不关你的事儿!”
小韵灵飞的秀眉凝结出一道深纹,轻叹一声:“小姐,谢了,明年还会再开的呀!花开花谢,本是自然,小姐心怀感伤,就变得不自然了。”她殷切地看我,将手搭在我的手上,蓦然惊悚,快道,“手这么凉,奴婢去拿件外衣来。”
我怔忪地看着消失于晨雾中的玄色背影,眼中皆是他挺拔、傲岸的身影,好一会儿才恍然回神,却丝毫不觉,此次幽会饮酒,他在我心中的印象,全然改观。
“行了,别酸溜溜的!”我朝前走去,回身神秘一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我不知道为何要选择这套裳裙,只觉如此六月薰风,如此迷离夜色,只有这袭纱裙是相宜、应景的。我越过他,轻声道:“走吧!到五里柳堤喝酒去!”
唐抒阳紧跟上来,一路尾随,东绕西转,寻得入口,登上奇峭的石阶,来到瘦兮湖的制高点。这制高点乃一座堆叠的假山,乱石叠垒,林木葱郁,甚为奇诡。
醒来之时,头疼欲裂,却不想睁眼,直觉天色未亮,便想继续在烘暖的被窝中继续昏睡。呵,唐抒阳将我抱到摇影轩了吧!
叶思涵敛紧眉峰,犹豫道:“草民刚刚回到扬州,杂事繁琐,近几日怕是无法……”
心口一紧,却不由得在心中高声冷笑。这娇脆而毫无顾忌的声音,不是锦玚公主凌萱,还有谁?
快步走出内殿,我朝外望去,一个风仆尘尘的白色影子站立在外殿门口,披着一身金红的霞光,面目模糊,神姿清彻;不知是那霞光还是白色神姿,晃得我的眼睛发晕,只觉他是一道暖暖的阳光,些微刺眼之余,酸涩了我的心绪。曲折玉廊飞临碧水之上,斜阳低尽柳如烟,水榭之外、晴灿光影宛若世间精灵;大殿门廊,尘埃尽歇,眼前的男子,恍然不再是数月之前玉树临风的翩然男子。
“公主,您不能进去——公主——”小韵故意扯大嗓音,阻拦的声音却是越加焦急。
他低低朗笑,胸中自有丘壑:“这个,我也无法回答,只能问天了!”
我拍拍桌子,豪爽道:“坐下,陪我喝酒!”
我故作重重地叹气:“可以是可以,不过,万一太皇太后发现我一夜未归,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脑中灵光闪现,遂而迷离地盯着他:“唐大哥,我有个好提议,拿你的好酒到我家去,我们喝个不醉不归!”
太皇太后失望地坐在床榻上,激动的情绪渐渐缓和,喃喃自语:“唐抒阳?他是唐抒阳?不是——不是的——”
安顿好太皇太后,我凝眉沉思,缓缓走到外殿;唐抒阳跟着出来,沉重道:“太皇太后时常这样吗?”
心底依稀还有西宁怀宇的影子,与唐容啸天纠缠不清,搅合他与凌璇的姻缘,却又与唐抒阳多次发生亲密之举,而我竟然厚颜无耻地不觉羞愧,甚至堂而皇之地与他饮酒作乐、投怀送抱,端木情,你怎可以如此?
“公主何事吩咐?”叶思涵有礼道,但闻语声中深深隐藏的不耐。
我把玩着手中的青花山石茶花纹杯,这茶杯色泽淡雅,花叶伸展自如,自有一番芸芸众生的气象——行宫中所用的器具,一应是青花瓷,素丽洁净,仿佛这偏安一隅的小朝廷承载不了富丽堂皇的釉里红瓷。我缓缓道:“我也不清楚表哥有没有心上人,我嘛……可以帮你问问,只不过……要问出真心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我一愣,稍侧眸光瞥他一眼,思及昌江北岸的那个夜晚,笑道:“能让唐大哥震动的,大概只有高山大川了,比如,昌江?”
已是第二次在他怀中醉倒,第二次在他怀中昏睡醒来,呵,与他的纠缠竟是如此之多,且皆是亲密之举……为何会这样呢?
太皇太后虚弱地往前走出两步,痴狂而又迷离地望着他,仿佛不相信他就在眼前似的,抖动着嗓音,不可置信道:“你是谁?你——你怎会在这里?”
微眯眼睛,缓缓抬首,映入眼底的,是一张傲俊如铸的脸庞,微有风尘之色,冷意袭人的黑眸俯视着我。呵,他可真是神出鬼没!竟然知晓我藏身小酒馆喝酒。
唐抒阳眼中的凛冽之色尽数消去,只余温和:“怎么了?吓到你了?”
心中疑云大起,我望向他,恰时他无辜地看向我,剑眉紧拢,一脸的迷惑不解。未容我理清疑虑,只能赶紧起身,扶住仿佛行将支撑不住的姑奶奶:“太皇太后先坐下歇息……”
旁边伸出一支有力的手臂迅捷地勾住我的腰肢,揽入他坚实的怀中……惊魂未定,我扯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扯住他的手臂,半伏在他和-图-书的胸口,大口喘气。
这节骨眼儿,自是无法理会旁的。我走近前,跪在地上,垂首恭声道:“阿漫但凭太皇太后处置。”
“我受伤了,在乡下养伤,便……回来晚了。”叶思涵再次将目光延展向广阔的天宇,“是的,我们刺杀流寇之首平凌王,然而,没有成功……后来,我们进宫行刺,仍是没有成功,逃出来后,我们被追杀,一路往南逃,东躲西藏的,就耽误到现在了。”
我佯怒道:“好了小韵,去吧!”携了叶思涵的手臂,来到内殿,砌了茶水,坐下来,轻笑着看着他。仅是数月,表哥俊雅无双的神采荡然不见,白润朗华的气色深深隐藏,换之以浓挺的眉、坚毅的鼻、胡茬微现的下颌,同是一个人,却是完全不同的姿容神采,润朗之外,平添苍硬。
唐抒阳往前跨出两步,挺直肩背,沉稳道:“敢问太皇太后,难道皇家颜面便是由一个女子来维系的吗?”
他迎上我的眼睛,与我深深对视。他的坚持,我的任性,四只眸子一眨不眨地互相瞪着……向来,表哥总是拗不过我的倔犟性子。他黯淡着眼眸,垂下额头,无奈道:“知道的越多,对你无甚裨益!”
一声喷嚏,一阵猛烈的震动,我完全清醒过来。
“草民先行告退!”叶思涵望我一眼,微微挑眉,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我但笑不语,看着他转身离去。
我转眸一笑,忽然灵光一闪,问道:“没什么。表哥,如今洛都兴朝发兵南下,你说,隆庆王会打到扬州吗?”
拂晓之际,抵达龙跃行宫。唐抒阳紧勾着我的腰肢,我亦紧抱着他的腰,仿佛纠缠一生的痴情男女。他纵身一跃,跃上墙头,观望四周,忽而飞掠下来,稳稳地踏在地上。
他蹲下来,关切道:“怎么了?崴到脚了吗?”
我坦然道:“是,在端木府饮酒。”
我星眸微张,一丝黯然沉落眸底,浮于表面的,是刻意伪装的轻松与淡定:“表哥,你一向了解我的,我岂会为了旁人旁事而亏待了自己?”
及至顶上,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古朴方亭,四周低矮灌木丛生,蜿蜒滴翠,仿佛郊外随处可见的山间荒亭。向南望去,整个繁华的扬州城尽收眼底;向北望去,十里波光连绵旖旎,视野开阔,烦闷的情绪,将于极目远眺的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思涵惊奇地转过身,看向身姿袅娜的韶华女子。一袭烟黄色栀子花开流纱裙,身上的洁白栀子花清新俏丽,摇曳枝头,似要破纱而出,趁得整个人儿灵洁动人。
心中一沉,他在我面前口出狂言倒也罢了,竟然在太皇太后面前大逆不道,不要命了是么?为何为我强出头?这不是帮倒忙吗?心虚地看向太皇太后,只见她傲慢地转首,只是一瞬,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瞪着他,方才丝毫不放眼里的陌生之人,此时却让她浑身激烈地颤抖,目光慌乱。
他为何不将我抱到香阁呢?总比坐在湖边露宿饮风强吧。或者,他明日离开扬州,仅是想着与我相处一宿?他到底是何用意?我……竟是不敢深想……
从未发现,唐抒阳竟然有古来开国帝王之雄才伟略。抑或,我高估了?看错了?一定是的,看错了……再者,我并无看相之能……
唐抒阳浅酌一口,皱眉看我:“你还真是说对了。我也想停下来好好歇息。这样吧,今晚在这里喝酒、赏柳、听风,还有那响亮的蛙鸣陪伴,就算是‘好好招待’了,可以不?”
唐抒阳朗怀笑开,拉过我的手腕,并肩走到一匹纯白色骏马旁边,不及我反应,已然被他迅捷地扶上马背,紧接着,他猛地一跃、翻身上马,坐在我背后,将我拥紧;顿时,后背像是温火烧烤一般烘热,熏得我脸颊滚烫,一路烧到脖子根儿,一直到心口——心口猛然揪紧,僵直了身子……
他别开眼睛看向西窗,目光微有闪躲,旋而起身,走到窗台下,凝望着那雕梁画栋飞云暮色……
此人,到底是何种人物?洛都巨富,绝顶武功,对天下局势了若指掌,深谙乾坤之道,如能在行军用兵方面应付自如,便是文韬武略的一代……汉武帝唐太宗!天,我的胸口像是被狠狠地捶了一拳,闷得我透不过气。
一个宫娥轻声走来,低下身子,恭声道:“娘娘,端木府表少爷求见!”
“嗯,该回去了。”我拿开身上的锦袍,站起身,递到他手上,曼声道,“谢谢!穿上吧,仔细着凉了!”
唐抒阳自然是住在“烟花慢”酒楼。他从后门悄悄进去,拿了酒便出来,一路狂奔来到端木府。
心中一笑,我平静地反问道:“为何这么问?”
我轻勾冷唇,介绍道:“这是我表哥,叶思涵。”
我凛然地望着他,捕捉他脸孔上闪现的每个表情、眼眸中闪烁的每个眼神:“洛都巨富,是吗?你身怀绝世武功,行踪无定,每次你都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我面前,难道都是巧合?你并非池中物,唐大哥,我要知道你另一个身份。”
心下不安,我婉言道:“无需麻烦,我自会回去的……”
唐抒阳站起身,摇头晃脑道:“瘦兮湖胜景,如此良辰夜色,如此绝代佳人,当真妙哉!”
他付之一笑:“扬州历来人文荟萃,为江南富庶之地,屡经风云变幻,几度兴衰,几度辉煌。此‘风亭’虽是一制高之所,眼前却是一片纤秀风景,即便是整个扬州城尽收眼底,也只不过是一方绿杨城郭而已,毫无山河之壮、天地之伟,未能让人由衷震撼、心驰神往。”
我口干舌燥,生涩地开口:“可是,为何太皇太后一见你,便如此激动,甚至神志失常?”
“没事吧,脸色都白了!”唐抒阳揽紧了我的身子,呵呵低笑,“若我稍稍慢了,你可就从这里滚下去了,那么高的小山,而且荆棘丛生……”
“芍药谢了。”我幽幽出声,飘忽的声音恍如深夜游荡在树林间的幽灵,惊慑了自己。
一杯接着一杯,恍然不觉已经灌下一壶。这酒馆的清酒有如白水,无甚酒味,丝毫不能令我酩酊大醉。自从唐容啸天离开扬州,我https://m.hetushu.com.com形容槁木,魂若幽灵,或者木然枯坐,或者黯然昏睡,以往那个活泼、任性的端木情,被我残忍地压入时光的最底处,任凭自生自灭。
“小姐,你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了。”小韵轻声走来,娟秀的眉眼深愁不展。
辗转数念,试探一下也无不可。眉心紧蹙,眉梢飞落一缕愁绪,我苦涩道:“如今兴军大举南侵,隆庆王骁勇善战,恐只有上官将军与之一搏,然而,上官将军羽翼已被唐容一峰与马贼一党剪除,只身督师四镇,只怕无力抵挡隆庆王大军,也许不久的某日,兴兵会兵临扬州城下……”
我讥讽道:“相较唐老板,那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内殿门窗紧闭,昏暗无光,我转身道:“没事,你回去吧!”
凌萱仿佛经惊醒一般,骤然转身跑去,失了声音地大叫着:“叶公子——叶公子等一下——”
唐抒阳诧异道:“这样就算逛一圈儿了?”
太皇太后容不得一丁点儿的欺骗,坦白以对或许还能从轻责罚。
“你——”太皇太后脸颊抽|动不止,气得枯瘦的手指簌簌发颤。
她保证道:“不会的,我一定帮姐姐掩饰得好好的。”
我央求道:“表哥,说吧——”
他沉沉开口道:“快到卯时了,该回去了!”
我还是想要知道:“可是……”
生涩的声音从唇齿之间挤出:“表哥——”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是什么?”我蹙眉深思,天地之伟,不过乎东南与塞北了,“东南大海?塞北大漠?还是……”
唐抒阳笑道:“没错,唐某自认不是慷慨之人,有时候非常小气。”
他的声音弥散在静寂的夜空之下,犹显得低沉:“是的,刚到。端木小姐应该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吧?”
“就会打趣我,一点儿都没变。”他宠溺地捏了一下我的鼻尖,忽而沉沉地看我,嗓音像是棉絮吸足了清水一般沉重,“阿漫,听表哥的话,不要苦了自己,我会尽量想办法……”
他曲起大腿,右手手肘搁在膝盖上:“这酒是荭雪楼最贵的一种酒,扬州这家酒楼的名儿便是来自于这种清醇的烈酒。”
广袤的天幕上星光璀璨,月牙儿悬浮在天幕一隅,孤零零的凄冷,洒下一片淡漠的清辉,笼于世间万物,仿似透明的薄纱。他的一双黑眸在疏离的月色下发出熠熠的光亮,夺人心魄的目光始终流连在我身上,我禁不住他的迫视,垂眸饮酒。
不着痕迹地挣脱他的大手,我试着走了两三步,仍是有些疼,轻蹙娥眉,疏淡道:“嗯,好多了,谢谢你!”
江南尚无乱世景象,也许无需多久,扬州一带也将“路有冻死骨”。我由衷感叹:“乱世之际,征战连连,受害最深的,便是黎民百姓了。那么,何时能统一天下,谁能匡定天下?”
我莞尔一笑:“唐老板身手不凡,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心中大是不忍,我软言安慰道:“姑奶奶一夜未眠,先躺下歇息。”
侧面看去,他一双睿眸中盛满浓浓的热意;他缓缓转首看我,眸中亮光迫人,仿似我是一个陌生人:“原来端木小姐能轻易读懂别人的心思,唐某佩服!”
我缓缓抬首,不惧地迎上她凌厉的目光,沉静道:“他是阿漫的朋友,也是救命恩人,并不是陌生之人。”
这“烟花慢”后劲极大,比洛都的梨花白更胜一筹。慢慢饮着,已有六七分醉意,索性拿了酒壶仰头而饮。早已铁了心,大醉一场,且待明日重新来过。
帝王!帝王!帝王!
我静静站立,一如几上的青花缠枝莲纹花觚,冰冷地望着韶华女子,亦被别人遗弃在角落里,任凭生死。凌萱目不转睛地看着叶思涵,惊讶、赞叹、神往,惊破了眼眸中的一池清水:“皇嫂,这是……”
我皱眉道:“兴军不会彻底扫除凌朝残留的宗室势力吗?分封各地的宗室亲王,以浙州晋阳王、福江端亲王、淮南睿王、南河秦王、东山英王、安西成王六王实力为最,不可小觑。”
叶思涵缓缓走过来,浅白的脸上宁和温笑:“阿漫,你瘦了!”
“花媚儿取的。”唐抒阳呵呵一笑,神迷目眩地看着我。
换了一身裙装,香绯色芙蓉秋水飘丝纱裙,仿若一层烟纱轻轻拢在肌肤之上,温凉相宜,朦胧如雾,若隐若现,却全然不是轻佻的媚姿,而是无邪与妩媚的天然雕饰。陆舒意见我穿过这身纱裙,笑着打趣我:如何?遣情情更多!永日水精帘下、敛羞蛾。六幅罗裙窣地,微行曳碧波。看尽满池疏雨、打团荷
唐抒阳神采焕发,感慨道:“此乃瘦兮湖最高的地方,当真一处绝妙所在啊!你听,飞檐上挂有铃铛,清风徐徐,清脆悦耳的铃声不绝如缕。”
话音方落,太皇太后突然睁开眼睛,一声断喝凭空而下:“阿漫,你好大的胆子!贵为皇后,与一个陌生男子饮酒一宿,你——你还有没有廉耻?假若传出去,你置皇家颜面于何处?”
我一愣,方才觉得确实走得快了,仍是不服气道:“是你走慢了……你今日刚到扬州的吗?”
轻轻一挣,我撤离了他的揽抱,刚一举步,脚踝处腾起一丝钻心的疼,疼得我直抽冷气,立马蹲了下去。
他的语声平静无澜,好似说书艺人讲述别人的传奇故事,我惊奇地看着他,想不到洛都的贵胄才俊对大凌王朝如此忠心耿耿:“你们真的去刺杀平凌王!”
我笑道:“唐大哥并非等闲之辈,为何不投军从戎呢?指不定哪一日也像上官将军一样横刀立马,统帅千军万马,征战南北,力挽狂澜,匡扶社稷于危难,安邦定国于乱世……”
呵,那不正是我所祈愿的吗?
清凉的酒液一入喉口,清冽的香气从口鼻一直蔓延到肺腑,薰然陶醉。我歪首看他,眉心浅笑:“酒名是谁取的?你吗?唐老板?”
是呵,短短数月,一路从北至南,惊天巨变,痛彻心扉,我怎和图书能不变?我宁愿,仍然是窝在娘亲怀中撒娇、纠缠着爹爹教我骑马的的小女孩……心中苦涩如海,我却只能笑颜以对:“表哥怎没有与西宁怀宇一起回来?”
我迈出步子,仿佛踩在云絮似的那般虚浮。心口一惊,后背激出冷汗,方才清醒些许。走到大街上,六月初的暖风拂面而过,痒痒的撩人心怀。灯火阑珊,门庭上的灯笼渐次黯淡下去,微弱的红影投射他的玄色袍上,滋生出圈圈的暖意,连那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也是暖色的。
她与我一起坐下来,欲言又止的,脸腮飞上一朵嫣红,断断续续地说道:“皇嫂,这……叶公子……我想……他有没有……心上人?”
“我说过什么了?”猛然想起,确实说过,某日他来到扬州,我定会好好招待以作答谢。我失笑道,“当然不会忘,莫非唐大哥今晚就是来讨回恩情的?”
真的被我说对了?一时无语,天地俱归澄澈。唐抒阳常年跑遍大江南北,西北大漠狂沙,东北草原莽荡,东南大海浩瀚,西南高山险峻……也许他都一一踏足了吧,想来,他才会成为一个心怀坦荡之人,胸怀寰宇,心系天下,而这芸芸众生、黎民百姓,可在他的眼底?
行宫守卫森严,我们一路闪躲,顺利地回到玲珑殿。推开扇门的一刹那,心中掠起一抹忐忑的情绪,隐隐的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策马扬鞭,穿越扬州城的晓风晨雾。冷冷的风掠过微疼的脑额,扫过脸颊,脑中异常惊醒,心中却是一片茫然。此次与他饮酒一宿,他的豪洒风趣,他的英睿温柔,他的狂放不羁,他的“文韬武略”,深深烙印在心间,再也拂不去。
她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眼中空茫茫的一片,好像堕入一个望不到底的深渊,完全不似寻常的强硬脾性;她四肢虚弱、身躯轻软,任凭我将其安放在我的床榻上。
唐抒阳平视天宇,缄默须臾,方才轻哼一声:“你说的很对,扬州凌朝已到垂死挣扎的境地……一旦覆灭,凌朝分封各地的皇室贵亲必定伺机而动,群起争夺江南富庶之地。”
恍然不觉双腿已经麻木,幽茫的目光拂过那三段式的青花缠枝莲纹花觚,莹润白瓷上没有生命的莲花,即使花枝繁密地缠绕在一起,亦是被抽去了鲜活与想望,只余青色的空纹、供人赏玩。觚中的嫣红芍药蔫蔫的微垂着,花朵边染上了一圈儿枯黄,飘零如燕。
“不碍事,草民正要告退!”叶思涵拘礼地欠身,转而望向我,目光恳切,“阿漫,不要为难自己,我先走了!”
叶思涵好笑道:“怎么这么看我?变老了吗?”
我诧然道:“什么?‘烟花慢’?怎么与酒楼一个名儿?”
他兴致盎然的目光流转在我身上,轻浮如登徒子,灼|热如沸水,犀利的光芒仿佛穿透了飘丝纱裙,穿透了我的身子……心头一惊,方才忆起唐抒阳是何等人物,顿时,脑中嗡嗡作响,后背上惊出冷汗。
这男人,居然是一个霸道的主儿!
他但笑不语。湖边的晨风沁凉入骨,浑身一个激灵,冷意从四肢百骸侵袭而入,我下意识地抱紧自己。举目四望,虚白的月牙儿高高地悬浮,愈发惨淡,天色隐隐放亮,晨曦微薄,垂柳柔丝撩起清新晓风,当真是: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我……发生了一些事情……无法抽身……”
且不说对不住唐容啸天,也对不住唐抒阳,更对不住自己!
唐抒阳语气中似有不屑:“昌江,也不过是一条江河。”
兴朝攻势猛烈,或许,不久的某一日,这个名存实亡的大凌国祚,就要分崩离析了吧。
唐抒阳大步赶上来,与我并肩,压制着语中笑意:“你别走那么快!”
亥时已过,我还要喝,喝个痛快淋漓,喝到昏睡过去,直至再也无法醒来。然后,我会站在明日的彤色朝阳下,深深呼吸,挥别昨日,迎向明日的明日……即便是屏风上没有生命的锦绣凤凰,也要呼之欲出,斑斓华衣,高贵风华,展翅临飞。
唐抒阳探究着太皇太后的激烈反应,犀利地盯着她,眼神忽而一转,似乎有所了然,薄削双唇轻轻一勾,冷冷道:“草民唐抒阳。”
太皇太后猛地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惶急地看着我,尖叫道:“阿漫,告诉我,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宫娥羞得低下头去,我并不在意她们向太皇太后禀报,只求心安理得。轻吸一声,我挥手示意她们退下,转首看见小韵细步而来:“小韵,外殿候着。”
我惴惴道:“有这个可能吗?如此说来,兴朝不一定统一天下,整个形势不容乐观……”
心中一片明了,她会适时地出现,定是太皇太后指使她来探风的。灼灼地逼视着她,稍带一丝冷意,我故意问道:“妹妹急急地闯进来,可有什么急事儿?”
我尴尬道:“我……只是瞎说的。”
唐抒阳微作一笑,沉然看我,复而望向无边无际的天宇,胸口起伏不定:“两晋南北朝,五代十国,我们身处的也是那样的乱世,群雄相逐鹿,赤血流千里;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从未有过!”我笃定道,仰首定定地看着他;方才他似有所悟的眼神,我看得清清楚楚;冷着脸颊,我郑重道:“唐大哥,你到底是谁?”
凌萱急急地抬首,仿佛不堪阳光的照射,复又低垂了眸光:“不碍事的,叶公子得闲了再说不迟……只要叶公子放在心上便可。”
他幽沉道:“在想什么?”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眸中锐光熠熠,一如正午强烈的阳光,绝意耀眼刺人,意气风发凛冽:“以及胸中的这颗心!”
正要举杯饮尽,一只古铜色的手夺下我手中的酒杯,我尚未反应过来,旁侧传来沉厚的、懒洋洋的嗓音:“这种酒,能喝醉人吗?”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