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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他已经把身上行囊摘下来，往白冰岚手里一塞，一转身，便重又奔下白鹿崖去。

这个词儿后来经常被人用来形容混得越来越差，但其实它的本意，却是道家认为，反而越是低下细微的地方，越能反映真相。

“天人合一”。

但这样的障眼法，对张狂云来说，毫无用处。他们越是这样，他越是在心中冷笑。

“他太让我失望了！本来，本座很看好他，没想到他……他这样，孟惊鸿也这样，到底这是怎么了？是老夫修行不谨，便遭三清神灵惩罚吗？唉！”

现在张狂云的刺探就是这样。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惊骇惧色。

虽然心里已经很紧张，但回到白鹿崖上时，他还是一脸笑意，向那个正在渡云亭边发呆的少女说道：“冰岚，我回来了。看，给你带了什么？”

“是嘛！”张狂云很是吃惊，不过想了想，神色便缓和下来道，“师兄，这也不奇怪吧，之前那孟惊鸿唯利是图，和幽灵客勾结，贩卖镇妖谷中被收押的妖物。所以在这里看到镇妖谷之妖，也不奇怪吧。”

除了细细讨论从混沌兽到傀儡军的转变，他俩最重点讨论的还是，楚灵风最后发现的那个不同寻常的疑点。

稳了稳心神，他便看到，眼前这空阔的云天下，只有一人盘膝而坐，瞑目凝神。

“什么？通敌？他是奸细？不可能！不可能！”张狂云一脸震惊地吼道，“楚师兄我再了解不过，就算任何人会通敌，他也不会！他怎么会是涂山国的奸细？不可能！”

“这样，狂云，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上回镇妖谷之事，你立了大功，也让本座看到了你的能力。现在这时候，你要担当起责任来。”

他忽然感觉有点眩晕。

“雁过留痕”，有些事，是怎么掩盖也掩盖不住的。

但这种话，没法跟少年说。想了想，她便安慰道：“师兄，你也别太着急和图书。依我看，玄灵宗中明白人很多，除非楚师兄真是叛徒，否则迟早会查清楚，还他清白的。”

掌门的这副姿态，落在张狂云的眼中，忽然觉得这一瞬的场景，是如此的震撼。

观天台所在的舜源峰，已是九嶷山的最高峰，而观天台还要高耸其上，绵延三百多个台阶，可见其已是整个九嶷山毫无疑问的制高点。

吹在身上的寄魂山风，越来越让人寒凉。

不过当张狂云说想入内求见掌门时，他便说，掌门真人现在并不在玄灵宫内，而是去西边的观天台打坐清修。

“是，我来了。”正不知怎么开口的少年，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道，“弟子张狂云，只因有急事向掌门真人相询，便贸然打扰，还望掌门真人恕罪。”

那些神情，当时不太明白，现在听白冰岚一说这消息，他就弄懂了：原来，那些神色，既有同情，也有嘲讽和蔑视呢。

听到她这问题，张狂云脚步丝毫不停，头也不回地叫道：“此事说来话长，等我将楚师兄救出来，回来再跟你说吧！”

“迟早会查清楚……不行，那来不及！”张狂云斩钉截铁地说道，“现在这波诡云谲之时，楚师兄不能在囚室中消磨。我现在就要去求见掌门真人，向他陈说利害，尽快救楚师兄出来！”

“什么？怎么会这样？”这消息，不啻一道晴天霹雳，猛地打在张狂云心头。

他已发现，进出城中央那座苍狼王府的车马，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

这在道家教义中，还有个说法对应，就是“每下愈况”。

风中的两人，忽然都觉得挺悲哀：“玄灵宗，堂堂天下第三道门，却竟然被叛国奸细占据高位。”

张狂云还是第一次登上这样的高台上，便发现来到台上后，即使自己俯视，满眼也只能看到空阔的云天。

他下山的脚步快捷如风，当最后这句话传入白冰岚耳中时，他整个https://www.hetushu.com.com人都已经没入半山腰的云雾，看不到分毫身影。

张狂云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张狂云也陷入了沉默。

见他如此着急，白冰岚有些猝不及防，等少年都奔下去十多级台阶时，她才反应过来，脆声叫道：“师兄，你慢点走——你刚才说的，苍狼国异动，是什么？”

他连忙又匆匆赶到西边的观天台，略一踌躇，便拾阶而上，走过三百多级台阶，最后登上这高耸入云的观天台。

正这么想时，他便忽听旁边楚灵风有些吃惊地低声道：“你看，那边，那个用作战技种子的豹族武士，我很眼熟，就好像……是我下山收妖，捉入镇妖谷中的。”

“不过倒是可以看出，那为祸神州的幽灵客，很可能就是苍狼王的人，乃是苍狼王用来勾连华夏国内妖族势力的中间人。”

“郁昊空。”楚灵风沉声道。

想到这一点，他们也无心再多逗留，那楚灵风一示意，两人便按原路小心翼翼地撤出血河洞。

发现这些端倪之后，张狂云觉得，已经可以下结论，苍狼王确实包藏祸心，并且结合偷听来的乌光元帅的话，一旦事情爆发，很可能对华夏国和涂山国同时不利。

观天台是玄灵宗用来夜观天象的地方，同时也是掌门及少数地位尊崇的长老清修之所。

略一颓然，他立即振作起来，急声问道：“楚师兄怎么会被拘押呢？他不是先我一步回来，跟掌门真人报告苍狼国异动吗？怎么反而被掌门给拘押了？因为什么呢？罪名是什么？”

当他心急火燎地赶到舜源峰玄灵宫，那守门的弟子见是他来，也挺客气。

苍狼城中，那些巡城官吏们，还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异状，反而有时候还故意跟民众逗逗乐子，一副轻松自在，与民同乐的样子。

难得一见的壮绝奇景，倒是在这一刻，让张狂云有和_图_书了些“悟道”的感觉。

“嗯，就在方才，老夫在此观天台上静思之时，已决定你先去任清宗堂副堂主，熟悉一段时间，若无差池，再接替楚灵风这个孽徒的清宗堂正堂主之职。”

见他这般有些失态的怒吼，白冰岚心里也充满了同情。

说完这句话，两人忽然相顾无言。

此人正是掌门。

也不用他开口，那一直瞑目若睡的朗苍子掌门，忽然睁开眼，清声说道：“张狂云，你来了。”

“咦？你怎么了？”张狂云忽然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也发现，苍狼王国中的粮价开始上涨——虽然今年的年景不太好，整个涂山国的粮食收成都不佳，但是经张狂云认真观察，即使周边王国粮价都在上涨，但苍狼国的涨幅，明显偏大。

“你别忘了，能当上咱玄灵宗中第一大堂的正堂主，能有易与之辈？我可听说，郁昊空和掌门真人的关系，也不差的，只是后来孟惊鸿更善逢迎，抢了他的风头而已，但那个郁昊空，虽然行事低调，堂中真正的实权，可是始终没有落下的——”分析到这里，楚灵风忽然不作声了。

他好似很渺小，又好似无处不在，充斥着张狂云的视线，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并且后来愈演愈烈，孟惊鸿俨然以不久将来的正堂主接替者自居，甚至最可气的是，他好像还不把这个玄宗堂正堂主的位置当回事，他的眼里，只有将来的掌门之位，所以才会对师兄您这个竞争者，各种戒备和格格不入。”

他俩的心情，都很沉重。

“无妨。”朗苍子一脸温和，一挥手中拂尘，“我本就算得你会来，还会问楚灵风之事。”

“哦，真好看，谢谢师兄。”白冰岚迎上来，接过了丝巾，淡淡地道谢。

果然，白冰岚满是同情地看着他道：“师兄，你知道吗？前几天，楚师兄被掌门拘押了。”

“毕竟那大师兄，仗着受掌门师父的宠爱ｈtｔps://m•heｔusｈｕ•ｃｏm•ｃｏｍ，从来不把郁昊空这个堂主放在眼里，身为副堂主，却经常越权行事。”

得出这结论，张狂云无心逗留，立即晓行夜宿，加紧赶路，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九嶷山。

在这样外松内紧的情形下，他并没有办法更深入地了解详情，像潜入王府偷听这种事，完全不可能再做。

说到这里，他忽然很感慨，对眼前的弟子推心置腹道：“狂云啊，此处也无旁人，实话跟你说，别看我们这玄灵宗，顶着个天下第三道门的虚名，但其实，这些年早已名不副实。现在还接连出这样的逆事，玄灵宗正是风雨飘摇。”

一声叹息，他忽然话锋一转，看着张狂云，脸上浮现出笑意：“但三清祖师，还是垂怜我教，还让我发现了你这好苗子，正是沧海遗珠，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稍让老夫欣慰。”

逗留苍狼城的这几天里，少年明显注意到，苍狼国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用一个词来说，就是“内紧外松”。

分析出这样的结果，楚灵风便赶紧先赶回去，向掌门禀报此事；张狂云则急着回去也没用，就去苍狼城监视，看暗中加紧制造凶悍傀儡军的苍狼国，有没有更多的异动。

她心说，楚灵风当然不可能是奸细，否则以她对华夏道门的关注，若楚灵风是涂山国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

有惊无险地撤出后，他们在寄魂山中找了一个僻静安全处，仔细商量在血河湾秘境中，看到的一切。

“罪名是……通敌。”看着风尘仆仆、一脸焦急的少年，白冰岚有些不忍地说道，“玄灵宫已经晓谕九嶷诸峰、玄灵众堂，说楚师兄身为清宗堂堂主，却暗中通敌，和那孟惊鸿一样，竟是涂山国安插在玄灵宗中的卧底奸细！”

“而且，还不止一个。”

他看到，少女应该挺开心，但此时脸上的神情，却好像……“同情？”

张狂云这时便在心中想到：“厉害的战技种子，对苍狼王来说m•ｈetｕsｈｕ.cｏｍ•ｃｏｍ，很稀缺吧？”

说话间，他拿出一条在南疆买的蜡染丝巾，对她道：“这是云贵的蜡染特产，上面还有冰纹呢，就像冰雪裂开的花纹一样漂亮自然。”

“责任？”一直洗耳恭听的少年，有些迷惑。

他陷入了沉默。

稍作商议后，楚灵风便忧心忡忡地道：“狂云，自始至终，有一个人，我们忽略了。”

“谁？”张狂云问道。

“还有更深的奸细，没挖出来！”

“正是！掌门您真是神机妙算。楚师兄他——”刚开了个话头，朗苍子便摆摆手道：“唉，狂云啊，你休提这个孽徒。老夫现在听人一提他的名字，就头疼，就道心不稳。”

“不。”楚灵风摇了摇头，“师弟，你说的这些，虽然可能是实情，但很多时候，我们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掌门真人清寂柔静的身形，仿佛已经融化在此时的蓝天里，似云翳，似飞鸟，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片天空中的虚无。

这一路上，他已经想好，等回到九嶷山上，略作休整后，便去找楚师兄，说明情况后，两人一起去向掌门禀报整件事的严重性，然后请他老人家尽快拿主张，尽快连络同道和禀告朝廷。

不过刺探之事，很多时候，是不需要真正深入垓心，亲耳听到当事人怎么说、亲眼看到他们怎么做的；只要足够信心，从外围一些不起眼的信息，就完全能发现一些对方极力想掩饰的真相。

“啊？玄宗堂堂主？”张狂云惊道，“不会吧？怎么会是他？我曾听说，他好像一直都不太管事，也看不太惯孟惊鸿。”

“嗯，你想得有道理，不过关键还不在这里。”楚灵风神色沉重地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我震惊在哪儿吗？这豹妖，被我捉入镇妖谷的时间，却已是在揭发肃清孟惊鸿之后了！”

这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为什么刚才回来，从进九嶷山玄灵宗的山门起，一路遇到的同门弟子，看自己的神色，便有些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