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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朗苍子的眼中，张狂云这样的小弟子，被自己这么软硬兼施，一番收拾，肯定老老实实，死心塌地，再不敢有丝毫异心。

这时候，张狂云的心里，也终于有了答案。

在观天台上表过忠之后，他一回去，便开始暗中查探楚灵风被抓之事。

“不会啊！”张狂云好不容易耐心听到这里，便焦急地叫道，“寄魂山中之事，可也是我亲眼所见啊！”

“哼，张狂云，你太让我失望了。”朗苍子冷哼一声，不快道，“莫非你还以为，眼见就是真实？你不知‘五色令人目盲’的道理？亏你还是我玄灵道宗弟子，你道家的经典读到哪儿去了？”

能不能保证正确，姑且不说，就看眼前这情形，面对掌门一番殷殷美意，还有那重视的殷切的期待的眼神，他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他们两人，这些年来其实并没有多少私下的往来走动。

这时候，已站起立在观天台上的玄灵宗掌门，也在观察着他。

如此这般，他又表了一会儿忠心，便告辞了。

所以啊，选择那个光明辉煌前程的选项，是如此的顺理成章、理直气壮、轻而易举的呀！

选择了前者，意味着光明的前途，甚至从掌门真人的话里话外，未必将来没有将张狂云作为掌门继任者的可能。

在朗苍子滔滔说时，张狂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呵……”朗苍子忽然笑了，略带嘲讽地说道，“不错，竟也晓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别有目的？”张狂云实在忍不住了，“报告敌国异动，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这一来，陷害的动机，也有了。

“……”朗苍子听了，并没有着急说话，而是双目微凝，盯着他看了半晌。

“怎么会没有？”朗苍子沉声道，“别忘了，华夏与涂山历年相争，民不聊生，好不容易这几年平静下来，我华族多有受益。现在，他如此危言耸听，便是要挑起争端。”

一边，是巨大的诱惑，是和*图*书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出人头地。

朗苍子很生气，心说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识抬举、不识大局。

“当然，他依旧辩称，说是只不过为取得他们的信任。”

他向掌门求情，说楚灵风叛国通敌、成为妖族奸细一事，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忙道：“掌门您放心，弟子一定跟您保持一致，您不让说的话不说，您不让做的事不做！”

“你还没想明白吗？若是那楚灵风叛国属实，和他在一起所历所见之事，还能作数吗？那一切都是演给你看的啊！”

这么做，与其说是他选择了相信楚灵风，还不如说，他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内心。

“看来，这厮和他师父一样，表面似是温和，但内心却是叛逆。”

张狂云在玄灵宗中暗中调查的风声，最终还是传到了掌门朗苍子的耳朵里。

“这样啊……”朗苍子略一沉思，便忽然说了一句很意味深长的话。

想到这一节，张狂云便是一声冷笑：“郁堂主啊郁堂主，本来我二人虽然怀疑，还要苦心求证；现在你来这一出，不正是证明了你有问题？”

于是他开口了。

“之后又一查，他果然与涂山国中军官多有来往。”

“不行，不能让他这么胡闹下去了，否则我巍巍玄灵宗，成何体统？”

“原不原谅，无需谈起；老夫清修几十年，便如你所说的‘执念’，早已放下了。张狂云啊，你以后，少钻牛角尖，毕竟，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正常情况下，或者说在以前，若是张狂云听到掌门真人这一番看重自己的话，那得高兴得飞起来——夸张点说，他兴奋之下，手舞足蹈，保不齐会从这观天台上失足摔下。

但很快他便振作起来，拱手一礼，诚声说道：“掌门真人，请恕晚辈弟子多言，那楚灵风，刚与弟子一同去涂山苍狼国刺探，弟子并不觉得他有叛国之意。”

“弟子方才也不知怎么了，鬼迷心窍，或真是被人和*图*书迷惑了，坚持了不该坚持的，这是我辈道门中人，最该摈弃的‘执念’啊。”

再进一步追查，张狂云惊奇地发现，原来楚灵风定罪之事，虽然现在掌门也挺认可，但最开始，却是那位玄宗堂堂主郁昊空，一力促成的。

他那颗心一阵狂跳。

“到那时，刀兵一动，便是流血千里，生灵涂炭！”

说到这里，朗苍子满面怒容，颔下的胡须一颤一颤的。

“他会如何选择？”

“本座身为掌门，自然责无旁贷，但你们这些新一辈的弟子，也要勇于挑起重担，成为我教中坚，担负起玄灵宗的未来！”

毕竟，将楚灵风定罪拘押之事，便是郁昊空一手处理的。

并且，如果做出前者那个选择，并不煎熬，任谁都没话说；那楚灵风是掌门和长老们认定的叛徒，就算有点冤枉，他一个小小的俗家弟子，又能如何？

“尤其在那寄魂山中，我等一同看到苍狼王的重大机密，若他是涂山奸细，必不会让弟子活着回来，此际还能在您面前进言。”

“那确实！”郁昊空咬牙切齿道，“既然这厮如此可恶，那就让他见识见识，不识抬举的后果！”

“虽然他辩称，只是为了卧底刺探，可也太过匪夷所思。”

对他的选择，掌门很震惊。

“理当如此。”掌门沉声道，“玉不琢不成器。不过，等闲也不好轻易拿他，总之要寻到罪过，不要落下话柄。”

说起来，也许那位郁昊空，做下种种事情时，想到了方方面面，但唯一算漏的一点可能便是，这玄灵宗门中，居然还有人想为那个“落水狗”出头。

朗苍子有点期待。

就这一点，他却还是小看张狂云了。

要知道，寄魂山之行，让他俩最怀疑的人，就是这位玄宗堂堂主。

见他如此惶恐自责，朗苍子的脸色，终于真正缓和了下来。

“哈？”朗苍子又是一声冷笑，毫不留情地说道，“张狂云，是本座说了什么话，和_图_书让你产生误会了吗？是本座太抬举你了吗？不知天高地厚！还不死心？还想找机会替他开脱？”

“这等荒唐之言，定是他教唆你回师门也这么说的吧？唉，你太年轻了，那孽徒如此危言耸听，定是别有目的。”

就连那个继任掌门曾经的热门候选人，孟惊鸿，都能为了一己私欲为所欲为，楚灵风为什么一定做不出来同样的事情来？

“您说得是。”郁昊空恭敬道，“这回定下罪来，必定叫他哑口无言。”

但现在，他反而十分难受。

“哈，寄魂山？”朗苍子冷笑一声，“狂云，你说别的还好，若说寄魂山之事，那孽徒也跟我讲了。”

“你觉得，我们会相信吗？”

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何况这时候，那些做下此事之人，对张狂云已经没了戒心。

有些事，如果本就不确实，哪怕做得再好，也是不经查的。

“多谢掌门真人青睐，”张狂云低着头道，“方才确是弟子莽撞，此刻真是六神不安。”

“所以这件事本身，就是个阴谋；张狂云，你太年轻了，被奸人欺骗了！”

在一番艰难的权衡、痛苦的煎熬后，最终，他还是决定选择那个最艰难的选项。

毕竟，只要不是疯子，谁不知道会怎么选择？

在掌门专属的净室里，他慢条斯理地将情况一说，那郁昊空也有些吃惊。

查到这样的结果，张狂云有些意外，但稍微一想，便觉得完全在情理之中。

所以很快他就查出来，那所谓的楚灵风叛国投敌之事，很可能子虚乌有，是有人故意陷害。

张狂云可不是一般的小弟子。

“我等玄灵宗弟子，都别忘了，我道教三年一度的嘉元盛会，就快在罗浮山上清宫举行。本来我很看好的孟楚二人，接连出事，这一下……”

“而那涂山朝和实权宰相苍狼王，一直蠢蠢欲动，找不到发动战争的借口；若是我等道门、以及官府朝廷，听信了他的谎话，去边境轻启战https://ｍ.hetｕshｕ•cｏm•ｃoｍ端，则正中涂山国下怀。”

他立即找来了一直以来最信任的弟子，玄宗堂堂主郁昊空。

他的目光，很快越过了少年，有点心不在焉地看着远方冰蓝色的天穹中，那朵游移不定的白云。

他心怀至亲、恩师之仇，这么多年一直隐忍，就算努力毫无寸进，那心性也锻造到和其他同龄的弟子，完全不一样了。

“嗯。那你便想一想吧。”掌门淡然道。

他相信自己用心感受到的楚灵风的一切。

良久之后，他才吁了一口气，说道：“误会？狂云，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楚灵风身为玄灵宗清宗堂堂主，竟暗中在涂山妖军中谋得一职。”

在他的注视下，少年弟子微微俯首，满面惶恐，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他既难过，又为难。

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张狂云。

他忽然觉得，此事是如此的艰难，完全不亚于以往面对强敌、身陷血战……

另一边，却是尚未确认的清白、和其实淡然如水的情谊。

但这种期待，也是只有“一点点”了。

“恳请掌门看在弟子年幼无知的份上，原谅弟子吧！弟子这番下山去，便自请去后山紫霞洞面壁自省。”

“如果真是为此目的，他为何要隐瞒师门？就算信不过其他人，为什么连本掌门都不告知？我可还是他的授业师父呢！”

“狂云，你别忘了，为什么本座称‘掌门’？便是整个教门，都由老夫掌管。你不与我保持一致，这不是瞎胡闹嘛。”

“你看，你我二人，在此费神争辩，不就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之一吗？”

郁昊空依言想了片刻，却忽然心中一动，脱口说道：“我们真要这么麻烦，先找他的罪，再定他的罪，最后治他的罪？”

目送他走下观天台，朗苍子摇了摇头，心说道：“到底还是年轻啊，跑来闹这一遭。换了旁人，听说自己私交好友犯下严重罪行，哪还会冲过来替他开脱？早就惶恐不安，观察风向，就怕被牵和_图_书连。”

也只是稍一迟疑，他便立即躬身行礼道：“弟子知错了！您方才之言，真如当头棒喝，打醒我了！”

“所幸，从刚才你见势不妙、立即服软这点来看，倒还算有可取之处……”

面对掌门的愤怒，张狂云有些沉默。

“混沌兽变傀儡军？哈哈！一派胡言！老夫修行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这等怪事，简直痴人说梦！”

“当然，他就是天生反骨。”掌门冷冷道，“从惊鸿之事中，你还看不出来？”

所以他看了两眼，便有点意兴索然。

但他还是不甘心，还想再争取一下，便在朗苍子教训完之时，又合掌行了一礼，诚恳万分地恳求道：“掌门真人，您说得有道理，那楚灵风，是该查。其实纵观本门中，最熟悉他之人，可能还是弟子，那能不能，由我来负责清查他？”

他忘了有句话叫，“后生可畏”。

但如果选择后者，选择相信楚灵风，为他的清白据理力争，那就太艰难了。

朗苍子奇怪地看着他。

“张狂云啊，你此举果真鲁莽，那本座还是要再观望一下，看你是否真个能堪大用。”

听到他这口气，张狂云终于松了一口气。

“哼！本来老夫很看好你，现在明白告诉你，我对你很失望！若是你继续钻牛角尖，那——”听得掌门说到这里，张狂云立时一惊。

“至少在你身上，人心已被惑乱啊！如果不抓他、不查他，还不知有多少玄灵弟子，像你一样被他蒙蔽蛊惑啊。”

“没想到这家伙，这么不识抬举。”他有些生气地说道。

“我是说，那小子，会不会听到风吹草动，便溜了？”郁昊空担心地说道。

更何况，“画皮画脸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楚灵风是内奸这种事，未必不可能。

他相信他。

“所以，狂云，你现在更要锐身自任，承担起重担职责来！”

“去吧，”他说道，“安心修道吧，余事只要跟师门和本座保持一致，则心魔不生。”

“这样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