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凤簪
“中宫娘娘请吃茶。”
另一个老太妃以手掩面：“老糊涂，吴娘娘早给废了，宪庙老爷也没了，这位是张娘娘！”
“我明白的。”张羡龄问，“皇祖母平日里都是烧香念佛吗？”
宫女默默地上前添了两次茶水，周太皇太后的话题方才慢慢止住了，她捧起茶喝了两口, 放下道：“总而言之，今年是宪庙老爷新丧的第一年，年礼不可过分热闹，但也不能过分寒酸, 你要把握好这一个度。”
吴废后“嗯”了一声，仍一心下棋，精致的下巴微微抬着，自有一种骄矜之色。
“多谢母后关心。”张羡龄道，“除了年礼，万岁爷还让我将内库珍藏的一些珠宝送来，这些头面放在库房里也是无用，戴在母后和吴老娘娘的鬓上，那才不叫辱没了呢。”
没两天，吴云樱就收到了废后的诏书，皇后之宝、皇后之印乃至那根凤簪，全部给收了回去。
周太皇太后的态度摆在这里，几位英庙太妃自然不愿意常来走动。是以多周太皇太后的时日多半是静谧的，早上起来，给佛祖烧香，而后静静地坐在屋里，转动着佛珠念佛。午后，有的时候听宫女内侍说一说笑话，但多半时候是抄佛经。周太皇太后年轻的时候不大会写字，英庙老爷曾经笑过她的字写得丑，从那以后，周太皇太后就开始抄佛经，一抄就是几十年，佛经积赞了满满两大箱子，人也从花一样娇嫩的贵妃变为如今人老珠黄的太皇太后。
说着，老太妃向那个银发老太妃大声说道：“你弄错了！这是新皇的中宫娘娘！钱娘娘死了十几年了！”
张羡龄请过安, 奉上节礼,ｈｔtps://m.hｅｔushｕ.ｃｏm.ｃom 说明来意。
左右之人面面相觑，坤宁宫管家婆子劝道：“娘娘，这万氏虽有罪，但也不宜这样打。”
怀着满腹心思，张羡龄走到仁寿宫的宫门前。要去见王太后了，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要笑。
周太皇太后看了一眼更漏，道：“行了，你下去歇着罢，哀家该烧香了。”
老太妃们很是和睦，言语间甚至有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之感，拿出来招待张羡龄的茶点都很丰盛，只是都是份例之内的。
他冲过来，上来就打了吴云樱一个耳光，咬牙切齿说了两个字：“疯妇。”
第一个自然是周太皇太后如今所居住的清宁宫。
不待万氏分辨，吴云樱就叫宫女用布塞住了她的嘴。
另一个容长脸的老太妃连忙解释：“娘娘别介意，她这是老糊涂了，以为您是钱娘娘呢。”
“娘娘如今执掌后宫，公正严明，我们倒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有一样事还请娘娘打个招呼。”太妃道，“我们如今年纪都大了，牙口不好，吃不了硬东西，若是娘娘能同膳房说一声，要他们把吃的东西煮得烂一点就好了。”
万氏匍匐在她脚边，不住地磕头：“娘娘明鉴，这凤簪真不是奴婢偷得。”
听周太皇太后这样说，张羡龄不经松了一口气。
等瞧清了那一盘珠宝，王太后一时语塞：“啊，是这些珠宝啊。”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妃恭恭敬敬道：“娘娘的眼睛最近好一些了吗？”
张羡龄的脚步有些沉重。我能为她们做些什么呢？她自己问自己。
太监支支吾吾的说：“这凤簪……已经拿走了。wｗw.hｅｔｕshu.ｃｏｍ•com”
说着，她径直起身，将那枝钗簪在老太妃斑白的鬓边：“很美呢。”
她全然没有想过，这支凤簪竟然不是为自己打造的。当等了一个月都没见银作局将凤簪送来，吴废后特地召来银作局太监问。
王太后转头和她说：“别管她，你就叫她吴老娘娘。”
吴废后将凤簪戴在鬓边，向张羡龄道：“好好好，这真是……”
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了，这凤簪却依旧光彩照人。
时隔多年，她仍一眼认出了这支凤簪。
节礼送出去，张羡龄说：“几位老娘娘若是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和我说，我一定会尽心的。”
容长脸的老太妃连声道谢，又说：“咱们这把年纪了，还要珠钗戴作什么？娘娘留着自己戴便是了。”
吴废后冷笑了一声，不说可也不说不可。
“大冷的天，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叫宫人来送也是一样的。”王太后和颜悦色道，“正好，你还没怎么和吴老娘娘说过话吧？”
“云樱。”王太后道，“这也是宫中规矩，太妃太后都统一称为老娘娘的，你别让孩子难做。”
走的时候，英庙太妃们一路将张羡龄送至宫门口。
“这真是我这些年收到的，最合心意的礼物了。”她笑着笑着，流下泪来。
三位老太妃听见动静，连忙躲进屋里梳妆打扮，出来时，几人都穿着最隆重的冠服。
吴云樱用凤鞋踢了她一下，眯了眯眼道：“听说昔日皇爷潜龙在渊之时，你因护着他生生挨了三十大板。啧，果真是贱命啊，这样打都没事。”
张羡龄从善如流，说了一声：“吴老娘娘万福。”
“我记得清和_图_书宁宫之后的奉宸宫、迎禧宫还住着几位英庙太妃，和皇祖母是一辈人，也许倒能说几句话。”
“正在一项一项准备。”张羡龄坐得很端正, “孙媳年纪轻, 倒要向皇祖母好好取一取经。”
银发老太妃被这声吓得一激灵，站起来就要下跪请罪。
云连天铺着，很密很密，没有透出一丝阳光来。红墙之下，她们三个人显得很渺小，像池塘里飘飘荡荡的红叶，水往哪里走，叶子便往哪里流。
“皇祖母教训的事，孙媳谨记于心。”
银发老太妃茫然地点了点头：“抱歉啊，吴娘娘。”
等到跨进仁寿宫时，张羡龄的脸上又重新恢复淡淡的笑意。
张羡龄连忙叫人搀住了：“无妨的，老娘娘好好看看我，记住我的样子就是。”
王太后正和吴废后下棋，见张羡龄来，不待她行礼，就要她坐。
吴废后手握凤簪，越笑越响，笑声带着几分癫狂的意思。
话是这么说，她却将那枝珠钗握得紧紧的，一脸的喜不自胜。
老太妃揽镜一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双杏眼眸光闪动，依稀还能看得出年轻时的风华。
吴废后懒懒抬眸：“我也有？”
说了两句闲话，已到了清宁宫后头的宫门处。
其实她服侍了这么些年，倒觉得周太皇太后是自持身份，不屑于与几位英庙太妃来往。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每回英庙太妃来向周太皇太后请安，还得行嫔妃见皇后的全套礼。掌事姑姑在一旁看着，生怕几位老太妃行礼行得晕过去。
张羡龄笑着捧起茶吃了一口。
掌事姑姑笑着摇了摇头：“周老娘娘喜静。”
张羡龄出了清宁宫，去英庙太妃所居住的奉和_图_书宸宫、迎禧宫看了一看。奉宸宫檐下养着一只绿鹦鹉，瞧见张羡龄的仪仗就大喊起来：“中宫娘娘万福，中宫娘娘万福。”
正说着话，梅香捧来一盘首饰，都是珍品。
吴废后两根手指头夹着一颗黑色棋子，头也不抬道：“别叫吴老娘娘，听得好像我已经七老八十一样。”
年轻气盛的吴云樱握着凤簪，目光冷冷。
“一个奴婢而已，本宫就是打死了她又怎样给我打！”
张羡龄走出去好几十步，回头看时，三位老太妃还倚在宫门畔的台基上。
正在这时，皇爷匆匆赶到，见到此情此景，身子一软，险些摔着。
“都有，万岁爷一直念着老娘娘昔日在西苑时对他的照拂之情。”张羡龄忙说。
吴废后伸手，挑出一支红宝石凤簪握在手上，笑出了声：“天道好轮回啊，这只钗到底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上。”
“一派胡言。”吴云樱握着凤簪的手蓦然一紧，“这样好的簪子，就是你偷得。”
然后说了半个时辰。
清宁宫如今的掌事姑姑出来相送，离了大殿的屋檐，掌事姑姑笑着向张羡龄道：“我们侍长见中宫娘娘来，也是高兴，这才说了许多话。”
入坤宁宫库的珠宝首饰其实不到二分之一, 张羡龄想着还是留一些备用。再过两年，仁和长公主就到了出降的年纪，好歹要给她们留一些压箱底的东西。
张羡龄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合适。吴废后乃是先帝所废，且没有遗命提及她，是以万岁爷登基之后，既不能给她恢复太后之位，也不能给她加封太妃之位，只是平日里吃穿用行的份例全比照王太后。
张羡龄点了点头，很郑重的说
和-图-书：“我记住了。”
那时吴废后刚刚被册封为皇后，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她无意中听说万岁爷从宫外购买了一颗成色上好的红宝石，命银作局专门为这颗红宝石打造了一只凤簪。
这个态度周太皇太后是满意的，她如今有了春秋, 总有一种好为人师的倾向。她向张羡龄说：“那我简单说几句。”
换了主人, 清宁宫的气质忽然一变, 极富丽堂皇，极静，整座大殿都氤氲在袅袅佛香之中。
老太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个容长脸的太妃站出来说话。
然后，吴废后就在当时仍是宫女的万氏房中，搜出了这一支凤簪。
东暖阁里尽铺着彩绣红毡，绘着百花图案。桌椅摆设多是紫檀木或者黑漆描金，没有一件不精巧, 但暗色的家具挤在一处, 倒使得屋内顿时暗淡了好些。
她抚了抚鬓边：“本宫今日就好好教一教你，什么叫规矩。来人，打她四十大板。”
万氏被堵着嘴，一通乱打。先前还有呜咽之声，打了十几下，便晕死过去。
王太后一拍桌子：“够了，皇后还在这里呢。”
张羡龄闻言一愣。
她将带来的节礼一一拿出来，分给三位老太妃。
她用心挑了许多珠宝首饰, 用礼盒装着，然后特意抽了个空，将珠宝和节礼一一给各宫送去。
周太皇太后淡淡扫了一眼，兀自转动起腕上的佛珠：“知道了。年节礼准备得怎样？”
然后他就抱着万贞儿离开了。
“长日无聊，大半时间确实是花在念佛上。”
张羡龄笑着道：“才没有这话呢，这钗您带着一定好看。”
王太后问：“是送节礼罢？第一次操办这事，你一定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