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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这也是策略类游戏有趣的地方。不过游戏难度也没有那么高，毕竟游戏不可能达到现实世界的复杂度，掌握这些学科的入门级知识即可。”

郗羽的声音微弱下来。

“我真的太荣幸了，你是世界上第一个说愿意养我的女人。”

听名字就十分高深，郗羽猛然想起，前不久李泽文审问程茵时说过一句“你玩过策略游戏吗”。估计他那会就在玩这个游戏了吧。

“很晚了，去睡觉吧。”

她这句话声音提高了八度，恰好此时餐厅所有人在这个瞬间都陷入了静默状态——于是这句突兀的中文忽然变得极有存在感，餐厅里的许多客人都看了过来，郗羽简直囧得想钻到桌子下，一桌人都笑了。好在此时一道道海鲜端上了桌，四个人边吃边聊。

“不过，我想归想，我们的实际差距是存在的。我们的经济差距不是我的几个想法能改变的。纵观我这一生，变富的概率低到忽略不计，独身一人的话大概奋斗到四十岁才能攒足房子首付的程度——这还是不发生通货膨胀的前提下。”郗羽以理科生的实事求是精神说。

郗羽知道教授除了工资和科研经费外，其他赚钱的方式也很多，比如公司顾问、写专栏、接各种项目。但她真的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从游戏公司赚钱的操作。

“不算精通。研究哲学和政治绕不开这两门语言，汉译和英译多多少少都有一定程度的偏移原文的精髓。”

南希皱眉：“休·埃弗莱特酗酒，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他文稿里写下的可能是幻想。李，你怎么看？你对心理学和精神病学有一定的研究。”

李泽文和她十指相扣，抓着放到自己唇边，温柔地吻了吻她的无名指。

郗羽也很提高了嗓门：“喂，你们不要当我不存在啊！”

李泽文扶额，然后发声大笑。

郗羽“啊”了一声，脸颊慢慢红起来，下意识道：“啊……我又还不是你的老婆……”

她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虽不完美，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但终究还是很好的。

李泽文失笑，关上电脑，任凭郗羽牵着自己去吃早饭。

“赵蔚也有男朋友了？”李泽文问，“你们还真同步。”

李泽文“嗯”了一声：“但我应该可以让你这些年过得更开心一些。人生很多种前行方式，负重前行或者轻装上阵。你是前者，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轻松一些，那些负重由我来背。”

郗羽目瞪口呆，这故事的展开实在太像小说了。在场的其他教授也是这么想的，一脸震惊。

“有你这样的男朋友，我也很骄傲。”

郗羽瞪他：“……有那么好笑吗？”

“你这……是在打游戏？”她吃惊的几乎要结巴了。

这事儿确实有点巧，郗羽重重点头：“是她大学同学，也是前男友，具体我就不知道了。明天可以仔细问问。”

“……”

李泽文问：“王安安怎么看待这件事？”

“你懂法语和德语？”

一看时间恰好早上八点，她换衣服、洗漱后就下了楼。或许因为屋子太大，门与门的隔音效果太好，郗羽听不到什么声音，无法判断李泽文所在，只能一间间房间找过去。卧室空的，客厅厨房也空空如也。

休·埃弗莱特是一位传奇人物，1930年出生，1953年进入普林斯顿大学的数学系攻读博士学位。他相当热爱物理，在校期间，他转到物理系就读，并且四年时间就写出了博士毕业论文，在论文中提出了出了多重宇宙构想，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平行世界理论——多重宇宙和平行世界不完全一样，但可以大致认为一样。这伟大的构想在当时并不受重视，所以物理系毕业后，他没能在大学找到职位，只能进入五角大楼工作，后来又开了一家软件公司，赚了很多钱。他有妻子和一子一女，但和家人关系极差，常年抽烟与酗酒，1982年，他心脏病突发，死于自己家中。

“毕竟游戏的背景设定出自你这样的教授，这才叫真正的寓教于乐吧。”

“想想看，如果把我的这番话播放给世界上其他沉浸在热恋中的年轻女性，大概是不会被理解的。她们恐怕会觉得我已经走火入魔了，甜言蜜语时会说‘追求真理’‘实事求是’，又不是上政治课。”

“李教授，你给郗羽论文打B打C的时候，我当时就告诉她，你对她有好感，她当时完全不信。”

“这才是真正的藏书破万卷吧。”

“嗯，也好。”

正值周末，参观人数众多，宪法号的甲板上人满为患。郗羽好容易才抓到时间，仔细观摩两百多年前的船用滑膛炮。

郗羽的眼睛“腾”的亮了：“快说说看！”

李泽文专心的驾着车，郗羽坐在副驾驶位子上，默默观摩了一番这辆的内饰——李泽文的另一辆车还停在她公寓楼下，这辆是他新买的，一辆白色的丰田凯美瑞，相当朴实无华。

“嗯？”郗羽抬起头。

飞机需要一个小时，再加上安检、候机时间和机场路上来回倒腾，差不多四个小时，和驾车时间差不多——于是晚上九点时，郗羽已经坐在李泽文的客厅里了。

“没有，没有啦……”

李泽文说：“这是一个哲学问题。我希望自己能相信。”

看着他眉眼间的浓浓笑意，郗羽瞬间有“能博美人一笑，于愿足矣”的感想。她内心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李泽文这张极其符合她审美观的脸确实是动摇她死水般心境的主要原因之一。

“刚刚赵蔚提醒我的。”

马丁说：“这些文稿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他本人写的，一部分是他女儿伊丽莎白写的。”

“刚刚马丁教授说的，你相信吗？”她问李泽文。

“其实也谈不上，你做得很明显，只有她这样迟钝的人发现不了，还以为你存心针对她，”赵蔚笑：“当然，后来她生病了你照顾她那会，我就更肯定这件事了。”

弗兰克说：“平行世界理论确实像一个人格分裂者，精神散落在不同的世界里，但对彼此一无所知。”

郗羽想起自己那可怜的藏书，由衷地觉得“有房的人才能谈有书”。

“我在想https://www.hetushu.com.com你的头脑到底有多好用啊……你能过目不忘吗？”郗羽问。

郗羽从沉思中回神：“……嗯。”

“那你没有学历史专业？”

她在卧室里放下自己的行李箱，迅速收拾了一番，又和李泽文去到楼下的书房里。

赵蔚是知道郗羽当时的选择，不得不承认李泽文说的是事实：“所以啊，这两年辛苦你了。”

脑洞如此之大的游戏，郗羽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星河？科幻？策略游戏？”

“为什么有这样的感慨？”

“我之前告诉过你，我十七岁到美国上大学，因为未成年，大一这一年我住在我一位表叔家中，我表婶是斯坦福大学的教授，平时会监督我的学习。大二时，我成年了，于是搬了出去，租了一间公寓过起了独居生活——我平生第一次没有人管束，得到了极大的自由。当时学校的学习压力很大，再加上课程里学的东西我不以为然，于是，我像每个堕落的大学生那样，沉迷于社交和娱乐，考试的时候临时抱佛脚，所以挂了一科。”

简单的早饭吃过后，两个人又去刷波士顿的历史博物馆——郗羽此前在这座城市待了几年，除了剑桥区的几处科学博物馆，别的博物馆完全没有兴趣。此时和李泽文一道，才知道波士顿居然有着各种类型的历史博物馆。

“是吗？叫什么名字？”

刷完了博物馆后，两人去了预约的日料餐厅——赵蔚和她男友韩肃已经到达了。

“她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像在一个人面前展示弱点，很尴尬、很无力。”

但她到底有个聪明的脑瓜，在如何讨好李泽文这件事上，她有点天然的直觉和无师自通的能耐。她从椅子上蹦起来，牵住李泽文的手，眨眨眼道：“好了，咱们去早饭吃吧？一会还要出门呢。”

“我知道，彭罗斯后来还专门写了本书来阐释这个理论，但这个理论争议是很大的，”南希跟自己的丈夫说，“要知道，神经元受到刺|激并传导的时间比大脑中发生的任何量子过程的时间至少慢100亿倍。”

看到她兴奋得好像一节刚刚充好电的手机，李泽文有些无言也有些好笑，不过他还是满足了郗羽的好奇心。

“《Strategy（运筹帷幄）》，一款战棋策略游戏。”

“谢谢你这么多年照顾她，”李泽文说，“有时候我都觉得，这几年你把她保护得太好了。恐怕会提高她对男朋友的要求。”

下午五点时，客人们纷纷离开了马丁教授家，郗羽还沉浸在下午听到的事件中无法回神。

李泽文揉了揉她的头发：“这里也是你的家，你想放什么都可以。”

古人有云，富贵如浮云，得不足喜，失不足忧。郗羽独身的时候的确能做到这样超然，但现在的她已经很难做到这一点，对比起李泽文和她的经济差距，她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凡人一个。其他人要面对的问题，她终究也要面对。

“是啊！我很意外。你居然玩游戏！”

房间足够多，自然不会出现再“睡客厅”这种悲催的事情。李泽文带着她穿过客厅，走上楼梯，把她带到二楼的某间卧室，告诉她这就是她的房间。

在场的诸位教授对这个名字不陌生，郗羽当然也知道他。

他们来自差别很大的家庭环境，往往需要去带来的调适困难。

“美国建国时间虽短，但历经多次变革，每一天都有新的发现，新的变化，出现新的事物，从历史研究的角度来说，价值非常高；与此同时，有些国家可能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社会变化极其微小，数百年中的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重复，没有太大的研究价值。”

“你准备和王安安保持一样的态度？”李泽文问。他想知道郗羽的答案。

生活中充满了这么多的惊喜和未知。郗羽想，只要和李泽文一起，恐怕永远都不会觉得无聊吧。

“因为我遇到了你。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你为什么忽然玩策略游戏了？”

“我很开心。”

李泽文摊手：“因为距离原因，大概很难比你做得更好了。”

“历史是原材料，加工后才能进行食用，我现在做的就是其中一种加工工作。就像这艘船，它是18世纪的历史在21世纪的投影。你可以对投影进行妥善的加工，读出你需要的知识。要知道，除了自然科学之外，社会科学也是很生动的。”

马丁呵呵一笑，用笑声表明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他在文稿里说，自己的自身经历，他从事量子物理研究时有了灵感，为了解释薛定谔的猫，他提出了理论，观察者会‘分裂’，进一步提出了多世界解释。”

“休·埃弗莱特的手稿里也提到了这一点，但他打了个补丁，认为大脑里发生的是‘慢量子效应’，不过具体的物理原理和数学原理没有多谈，”马丁说，“他虽然提出了平行世界理论，但认为‘不同状态下的观察者之间不可能互相沟通’，到了七十年末期，他已经不这么想了。他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经历，觉得自己是那极小概率的、能保留平行世界记忆的、抵抗退相干效应的观察者。他决定再次尝试一下。”

“据我所知，埃弗莱特家族有遗传的精神病史，伊丽莎白和同样也患有精神分裂症，这些事情很可能是她想象出来的。这样的幻想是明显的精神分裂症的表现。”南希理性分析。

“要是我当年玩了这种游戏，大概文科成绩会好上不少吧。”

“……谢谢。”

你为我骄傲，并且知道我也为你骄傲。

“这游戏好玩吗？”郗羽问。

她就这个问题问了李泽文，李泽文点头表示她的想法没错。

郗羽想起那一幕，也在座位上笑得前仰后合。

以欧美图书的价格，这书房里的藏书也堪称一笔可观的财富了。

赵蔚狡黠一笑：“那你能达到要求吗？”

赵蔚作为一个侦探小说谜，吃饭时仔细打听“知名主播杀人事件”的前后细节，好奇心得到极大满足。

剑桥区不大，几分钟后汽车在一栋白色的独栋House前停下，李泽文把车停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从后备箱拿出一瓶红酒，带郗羽ｈｔｔｐs://ｍ•hetｕshｕ•com.cｏm敲门进屋。

“相当有趣。”

见面握手寒暄点单后，韩肃和郗羽开玩笑：“你的房间现在被我接收了。”

泰勒比较冷静：“这几十年来，他一直和五角大楼进行合作，也许确实能弄到什么装备。”

“你怎么回复她？”

郗羽乖乖点头，然后用了四十分钟把车开回了公寓楼下的空闲车位里。她拍了拍方向盘，看看整洁干净的内饰，想起两年前这个时候自己不小心和这辆车发生擦挂的事情。而今，现在这辆车居然落到自己手上——如果汽车也会思考，恐怕一定觉得“车生”和人生一样，充满了不可预知。

李泽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徐徐道：“所以说你准备食言了吗？你打算放弃我的所有权？”

郗羽往往会给他带来意外，他也无从得知她的每个想法。

“社会科学有哲学、历史学、政治学、心理学、经济学、法学等许多分支，如果要把这些社会学科删掉到只剩一门的话，我会选择删掉其他，其最后留下历史。只要历史还在，其他的学科总能从历史中还原出来。”

因为不同的选择，每个世界的自己的状态都不一样，尽管我和另外一个“我”的距离遥远得不可逾越，哪怕是这样，想起另外的“我”，心灵上依然会感到一些慰藉。这个世界错过的所有时机，在其他世界也许就能抓住。

刚刚的午餐是李泽文结帐的，等两名男士取车的时候，赵蔚对郗羽发表了如此感慨，“我以为你就算恋爱也是会和男人AA制，现在你总算能让男人付账了，是好的变化”。赵蔚的说法让郗羽无言以对。

李泽文微笑，拉着她的手在休闲椅坐下，给她泡了一杯咖啡因含量较低的咖啡，又端来一盘三明治放在茶几上。

会客室里安静了一段时间，大家都在消化这个故事。

“嗯？”

李泽文当然不会说不好：“明天中午吧，我来请。晚上有别的安排。”

李泽文道：“普林斯顿已经很近了。她当时的其他选择距离更远，所以我还是很幸运的。”

“应该的。”

“这家公司之前出品的策略游戏，好几个都被美国教育机构选为政治学和企业管理专业的入门辅助教材。”

“嗯，”郗羽盯着电脑屏幕思考了一会，又抬头看着李泽文，很谨慎地提问，“问个问题，你们应该不是义务帮忙吧？有报酬吗？”

“如果多宇宙理论是正确的，在每一个宇宙都是一个无限可能的世界，”李泽文凝视远处，“人类能做出的选择太少了，如果多一点选择也不坏。”

“他的这套老宅子无甚可说的，价值不大，不过我们在地下室的一个旧纸箱里发现了一批文稿，这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不算精通”，就是“比较擅长”的意思，一个相当的谦虚的说法。郗羽没说话，只看着李泽文抿嘴笑。

科学家的文稿当然比其他有形的东西更有价值。

郗羽瞪大眼睛：“为什么？”

“当然有，”李泽文道，“差不多是我两年的薪酬。”

“伊丽莎白希望她父亲的这一生可以过得更好一些，在改进了父亲的一些装置后，她的精神穿越了上百、上千个平行世界，得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她说，在这些世界里，她父亲的去世时间不再是1982年，往往会晚一些，可能是1986年，可能是1989年……但总之，也不会晚很久，大约十来年时间，最后他总会因为各种原因去世，有时候是心脏病发作，有时是酒后开车，有时是自杀……她凌乱的手稿里说，自己做什么也无法拯救父亲，她不堪重负，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不过，我们也很难发展出什么啊，我和你那时候的差距比现在的差距还要大得多，”郗羽展开双臂，“就像这么大。”

“嗯？”郗羽一愣。

然后她对李泽文发表意见：“我总觉得，就美国这么两百来年的历史，还能称之为历史吗？”

“伊丽莎白在手稿里说，她穿越到平行世界是为了拯救父亲。休·埃弗莱特是个非常典型的天才型人物，完全算不上好丈夫和好父亲，冷漠，无情，对情绪和人的理解是有限的，一生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自己的孩子都很少拥抱。他酗酒抽烟不相信现代医学，就是这三个原因导致他的死亡。

郗羽自认为和天才有遥远的距离，但从小到大，她还真没松懈到挂科的境地——最差的成绩就是在他的课上得到的。她当然也不觉得挂一门课程有什么大不了的，在竞争激烈豪杰辈出的美国名校，一不小心翻车也不奇怪，“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句老话真的是至理名言，但李泽文给她的感觉就是拿着人生攻略书，一路走捷径的那类人，挂科这种弯路应该不会出现在他的人生里。

“彭罗斯认为，和传统计算机储存方式不一样，量子计算机的每个存储单元能够同时储存多个量子比特，在人脑的结构和发生在量子水平上各种效应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那么人脑就像一台量子计算机，它们都是在整体水平上发挥作用。”

郗羽抬眸看着这艘风帆时代的木质大帆船，甲板上有火炮，绳索，船轮，水手结……此时再看，和之前看的感想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郗羽在一旁咳嗽，试图找回存在感，然而两人并不理她。

郗羽一愣，想起了前不久有一番类似的话。当时蒋园质问他“你会把你婚后的每一笔收入都告诉你老婆吗”时，李泽文的回答是“会”。

“一款科幻背景的策略游戏，《星河》。”

最先开口的是马丁教授，他是个体重大约有二百斤的高大胖子，此时舒舒服服地坐在主人独属的张安乐椅上，开启了今天的聊天话题：“我最近遇到另一件相当奇怪的怪事。”

如果真的有平行世界，那妈妈可能在某个世界里健康生活，不会因为癌症去世；那潘越可能某个世界长大成人，成为著名的作家；程茵会在某个世界变成了漂亮时尚的年轻美女，也许成为明星，也许成为歌手；周老师也在某个世界继续当某一群小初中生的老师…和*图*书…

“上周你没来就是为了见女朋友？”弗兰克教授问。

第二周周五下班后，郗羽启程前往波士顿。虽然现在有车，她并不打算开车去——李泽文也很赞成这个想法，他对郗羽的驾驶水平实在不放心，也不希望她独自开四个小时的长途车。

韩肃瞧着两人：“你们一本正经的，好像政府部门在交接工作一样啊？”

这是她第一次来李泽文的家。这套房子坐落在哈佛大学西北边，距离大学四五公里，和她那渺小的公寓不同，这是一套非常典型的临街式美式独栋小楼，被一圈白色的木篱笆环绕着，屋子前方有一个很小的花园，一层是客厅、厨房、书房，二层有三间卧室，除此外还有两间阁楼和地下室。

李泽文俯身接过鼠标，从电脑里调出几份文档给她看。

在这样纷乱的人间，在这样复杂的世界，有着那么多可能和不可能的宇宙里，遇到了你。这是她所能想到最美好的事情，她终究没有错过。

李泽文对这个答案不意外，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

李泽文的笑容慢慢收住，踩了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的树荫下，然后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抱了抱她。

李泽文没再说什么，只伸手拉她站起来。

“我还有一些东西在赵蔚那里，我可以拿过来放在这里吗？”郗羽问。

“她直到现在也没完全克服这个问题，只说‘走一步看一步’。但不论如何，保持自己的心态，留好退路是起码的。”

“我当时说她这是奢侈的烦恼，”郗羽说，“现在终于有点体会到她的心情了。”

“那这个收入还可以。”

正如相声需要捧哏和逗哏，这样的聚会中也需要有人问下一句。何况马丁的讲述的事情确实非常有趣，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

郗羽移动鼠标，建起了一个瞭望塔，和李泽文交流心得感想：“看来玩好这款游戏，要掌握很多知识——地图学、运筹学、博弈理论……”

“是的，认识她我一生的荣幸。”韩肃认真道，并和郗羽碰了碰杯子，“为我们共同的好室友，干杯。”

李泽文问：“她说的那个设备有线索吗？”

“李，你总算有女朋友了。”马丁教授拍打着李泽文的肩膀。

“嗯……好吧，你开心就好。”

郗羽朝他走过去，准备来个清晨的早安问候，然后差点跳起来——这一大早的，李大教授居然端坐在电脑前，一心一意地操作键盘和鼠标，正在打游戏。没错，在这早上八点、凉爽舒适，空气中充满了负离子的美好时刻，李教授坐在书房打游戏。

“听上去怎么像小说一样？”杨辉说，“他怎么能搞到装置？原理是什么？怎么制成的？”

“我设身处地想了想，假设我很有钱，而你……”郗羽咳嗽了一声，然后颇有气势的挥了一下手，“是个北美穷博士，我一定完全不介意在能力范围内挣钱养你。如果你勤奋工作，攒钱后非要还钱给我，为了顾及你的自尊心，我也会收下。”

李泽文点头：“是短了点，但信息密度很高。”

“对，”李泽文牵着她的手穿过桅杆和密密麻麻的绳索下穿过，“我喜欢历史。”

“是的，的确会有趣得多。”

李泽文道：“关于这件事，你完全搞错了重点。我们和王安安夫妇、还有知行唐宓是不同的，他们的经验无法套用在我们身上的。”

郗羽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傻笑。

这辆理论上属于郗羽的汽车实际上属于李泽文，他搭飞机回波士顿，直接把汽车留给她。郗羽原想拒绝，但李泽文列举了种种没车带来的不方便事件说服了郗羽——她独身一人时活动范围本来就小，但两人在一起，活动范围势必要扩大，比如两人想去新泽西州附近逛一逛，没车就不方便，而且郗羽目前还很穷，存款只有可怜巴巴的五千，买不起车。

李泽文笑了笑：“我有个建议，将手稿送到出版社，请出版社决定是否要出版这样一本书。”

她猛然体会到了“损友”的感觉，明明赵蔚之前从未体现出这样的特质。

“其实我也希望如此。”郗羽若有所思，“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是两个患有精神疾病的天才的幻觉；但我的感性告诉我，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为了赶飞机你多半没吃好，再吃点。”

郗羽的表情彻底放松下来，她有点兴奋的抓住李泽文的手摇了摇：“对啊，我真是想得太多。三观相同的情况下，哪有还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变成有车人士是一种什么体验？这个问题如果去某乎上问，想必会收到许多五花八门的回答，但如果来问郗羽，答案就剩下两个字了——“意外”。

韩肃人如其名，相貌很端正，不笑的时候五官天然有些严肃，但笑起来显得非常爽朗。

“都有哪些事情，说来听听。”

李泽文拍了拍额头，再次大笑，是那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才有的青春四溢的笑容。

“原来你也还有这样的一天啊，也会偷懒也会玩世不恭……”郗羽感慨，“感觉还挺可爱的。如果能那时候认识你，应该会很有趣吧。”

“不到万卷，差不多六千册。”

“不确定什么？担心我不高兴？”

马丁赞许地点头：“所谓孤例不证，是吧？其实那一大堆手稿里，还有他女儿伊丽莎白的手稿，她手稿的数量才是最多的。”

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但郗羽提出这件事的时机明显值得商榷。

似乎有点文不对题的感喟，但大家都笑了。

赵蔚对他两人这样无脑吹的行为表示了无视，转而和李泽文说话。

书房门虚掩着，郗羽推门进入书房，李泽文已经一身正装，正坐在书桌前专注的瞧着电脑，手指击打着键盘。

他话很短，但每个字都很关键。

“嗯嗯。你准备做设定的游戏是什么？”

“探索未来、追求真理是我们生活的重心，我们充分理解并支持对方的工作，其他因为经济差距带来的生活习惯问题，都可以通过商量解决。正如此时此刻。”

郗羽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颈侧。

郗羽掩面：“……哎，别说了。”

“那时候认和图书识我，恐怕你不会对我留下好印象。”

郗羽想了想，李泽文十八岁的时候，自己十三岁——那时候的自己真沉浸在潘越去世带来的一系列精神创伤中，整体状态极差，看异性如同恶鬼，大概真的不会对他留下好印象。

“经过一段时间，他发明了一种刺|激大脑的装置，可以让自己的精神穿越到平行世界里——至少他在手稿里是这么写的。”

“你知道，我由衷地为你骄傲。”

“我的原计划是一直打算还你钱的。你之前往返南都那么多次，还有蒋园姐那边的支出，花销应该不少，但现在，我不是很确定了。”郗羽的眉头轻轻皱了两下。

两人间的经济差距使得她开始思考对“钱对恋爱有什么影响”——她当然可以不思考，但是李泽文一定会思考，她做不到把这些现实的问题全都扔给他来想。

这辆车很快发挥了第一个作用——周日两人吃过晚饭后，郗羽开车送李泽文去了纽瓦克机场，他搭上了八点回波士顿的航班。分别时，李泽文再三提醒她“一个人开车的时候不要走神，千万小心”。

赵蔚“噗哧”一声笑了：“如果你们是在她毕业之前确定关系，也许不必分居两地。就像我一样，做博士后现在还在剑桥区混。”

“嗯……可能是这样的。”

作为一名一心一意读书的学霸，郗羽对游戏没什么了解，也不打算去玩，毕竟太浪费时间。以己推人，李泽文也不应该对游戏产生什么兴趣。

李泽文没有回头，继续操作键盘鼠标。郗羽看向屏幕，屏幕上是张花花绿绿的大地图，几十号动画小人在发生激烈的战斗，李泽文在操作界面点点点，两分钟后战斗似乎结束了，他终于侧过头来，面带微笑看着她。

《星河》这款游戏的的背景相当的简单，只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作为银河系的某个文明，如何在最短的时间最有效率的占领银河系，发展为银河帝国。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食其果了。郗羽瞬间意识到，这个梗大概会伴随她终身了。

在汽车再次启动时，她倾身过去，在李泽文脸上印上一个吻。

李泽文说：“策划不止我一个人，还有两位哈佛的教授。”

“以前安安跟我说过，和马臻家境差距太大的事，没想到我也遇到了这种事。”郗羽瞧着熟悉的街景，以一种很稀奇的语调说。

她和李泽文分居两地的事实两年时间内无法更改，她又坚决不肯让李泽文每周都跑新泽西看她——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她怎么能让李泽文每周末花七八个小时往返？所以她和他约定，这周你来我这里，下周我去你那里。

众人都笑了。

“查阅资料用的。”

“……”

李泽文对赵蔚点头：“你看人很准。”

郗羽眼睛睁得浑圆，双唇微张，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这样的表情让李泽文觉得很受用，于是伸手戳了戳她的酒窝。

“嗯？怎么说？”

泰勒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所以，这个故事的可信程度又降低了一些。”

“没有。”马丁说，“我问了休·埃弗莱特的儿子，他说不记得家里有这样一套装置……但他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因为父亲去世后，他就没有和姐姐一块居住了。”

头一次在男朋友家过夜，郗羽还算习惯，睡得很不错，还是被手机闹钟叫醒的。

“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能感觉到这种差异，比如买礼物吃饭谁结账这类，”郗羽抱着自己的水杯，说，“大事的话，王安安的爸爸是县招商局的领导，有比较重的招商引资的任务。马臻知道这件事后，就去安县里搞了个投资项目，帮她爸完成任务。”

人人都说美国是车轮上的国家，但郗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对汽车的需求很低。一直以来，她的主要交通工具是自己的两条腿和自行车。就算到了新泽西依然不例外，她用到车的时候很少，校车和自行车足以解决所有交通问题。就算要去稍微远一点亚洲超市购物，也可以搭吕子怡的便车，就算没便车搭，骑自行车也就三十分钟。

郗羽作为李泽文的女朋友，受到了热情的欢迎。

“这么吃惊？”

“这家游戏公司准备推出一款新的策略游戏，请我帮他们做新游戏的背景设定。所以我要玩他们以前的同类产品，初步了解游戏的框架。”

能让李泽文一大早就玩的游戏肯定充满了魅力，郗羽也真有点好奇，当即说“好”。于是李泽文起身，让出自己的座位，自己站在她身边开始教她玩游戏。

“有道理。赵蔚说过，人类对时间的感知与我们对外界信息的接受量有关，接触的新鲜东西越多，大脑就会感觉时间越长。历史是时间的累积，所以也是如此吧。”

她到底是何等幸运，能得到世界最好的一种感情。

“伊丽莎白阅读了父亲的手稿之后，也开始使用那套装置，刺|激自己的大脑，让自己的精神可以穿越到平行世界去。”

“我认为目前的一切的确能用精神病来解释，不过马丁应该还有其他发现。”李泽文说。

李泽文平稳地开着车，语气也很不动声色。

“也许在某个世界里，十八岁的我认识了十三岁的你。”李泽文道。

“因为我们的身份和他们不同。我们都是科学领域的研究者，是这世界上最理智的人之一。我们研究的事物虽然不同，但人生的最高目标都是追求真理而非物质享受。我们是实事求是的人，这才是你我之间最大的共同点。”

郗羽觉得眼前的迷雾正在散去。

这个理由倒是比较像样了，总比因为“无聊，打发时间”玩游戏好多了。

“当然，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他离开了物理学界。但在70年代末期，他的理论在物理圈得到了一小部分人的认可，于是得到了几次外出演讲参与学术活动的机会。有一次活动时，他和一位英国数学家彭罗斯交谈的时候，对方提及，人脑可能是一种量子计算机。

汽车在林荫道上行驶，午后阳光被树荫分割成一块块的光斑，从车子里高速掠过。

“休·埃弗莱特是个很敏锐的人，他从小就感觉得到，世界有些不对劲，至少他的手wｗｗ.ｈetusｈu•coｍ.ｃｏｍ稿里是这么说的。他说，他小时候就发现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他的记忆可能出了问题。比如他记得自己做了某件事，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比如他记得自己在三年级的暑假去叔叔家拜访，但其他人，包括他的父母都认为他哪都没去，在家里宅了一个暑假。这种情况持续到持续到他成年，直到他开始酗酒抽烟才有所好转。”

她有感而发：“我再一次意识到，我们的经济条件差距太大了。”

末了她李泽文道：“李教授，幸亏有你在。如果没有你的参与，程若依然逍遥法外，真相依然被掩埋着，真可怕啊。”

马丁是一个见多识广的历史学家，能让他觉得震惊的事情，世界上也没有多少。于是众人期待地等着他说下去。

李泽文看着她，眼眸带着笑意。

此时屋子里，已经是济济一堂，分别是社会学家弗兰克教授、政治学家泰勒教授，经济学家杨辉教授，最后还有这套别墅的屋主历史学家马丁教授和他的妻子南希，她是哈佛的生物学教授。六位教授济济一堂，年龄跨度从三十岁到五十岁，再加上他们的伴侣，显得非常热闹。

郗羽不寒而栗：“是啊，在某个平行世界里，她的确可能还在电视上耀武扬威。”

“稍等。”

至于室内装修布置，和他在首都的那套大房子有些相似，空间很宽阔，装修简洁舒适，什么东西都摆放在最适合的位置。

“其实我自己也不太信，她的手稿相当混乱，大家可以自由心证吗。”马丁摊了摊手，“但换个角度来说，这个世界难道不会更有趣一些？”

郗羽其实不太饿，但为了不浪费李泽文的心意，还是吃了一块三明治，又她把自己的身体完全交给这舒适得过分的休闲椅上，长长呼出一口气。几个小时后的车船周转后，休闲椅上的天鹅绒面料是那么的松软，她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放松了。

郗羽莞尔：“作为赵蔚的前任室友，我要提醒你，赵蔚是百里挑一的好室友，你有福气了。”

这间卧室使用面积比较大，主题颜色是灰蓝色调，装修简洁美观，除了必然有的床之外，还放了书桌、书橱等家具。

这游戏的剧情梗概很简单，在一个复杂的奇幻世界里，群雄争霸，玩家作为某个群体的代表，要尽快让自己的族群发展壮大而进行一系列战争的故事。郗羽理解能力不差，再加上有高人指导，十分钟后她已经明白游戏的核心在于玩家的战略规划能力。

马丁摸了摸下巴，对李泽文赞许地点头。

“确实是奢侈的烦恼，王安安是怎么克服这个问题的？”

一顿饭吃到两点后，四个人兵分两路，奔赴下午的安排。

从任何角度来说，现在发生的交谈都太不言情了。然而，李泽文的话对她来说，的确是最让人开心的甜言蜜语——你理解我，并且知道我能理解。

郗羽想起李泽文书架上的六千册书中，历史确实占了很大一部分。

李泽文很难得地完全抓不到她笑容的意思，不得不问：“……怎么？”

“如果平行世界真的存在……”

“不论你怎么想，但我希望，能在那个时候遇到你。”

这套房子比李泽文的那套还要大一些，有专门的会客厅，摆放着茶几和四五张沙发。除了李泽文带来的酒之外，其他人也带来了一些食物，烤制的饼干、小蛋糕都放在茶几等。酒杯注入红酒，众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大家都知道，我是基恩基金会的顾问，这个基金会致力于收藏名人的宅邸。一个月前他们请我去帮忙鉴定休·埃弗莱特的旧宅。”

“这种情况也常见，所谓的‘Mandela Effect（曼德拉效应）’。”弗兰克说。

这种可能性不大。不过，担心什么呢？只要概率不为零，就一定存在。

“文稿里有什么？”

怎么说呢，郗羽就算再怎么社交面窄，在美国五年时间也去过好几位教授的家拜访——教授的书房必然有很多书，但李泽文的书房比她此前见过的任何一位教授的书房都更像书房。超过三十平米的书房铺着厚厚的地毯，有一面窗，三面书墙，中央摆放了书桌和三张休闲绒椅。书架上的书跨越了两千年的时间和多种语系，使得这里不太像某个人的书房反而更像一家书店。

李泽文瞧她一眼，笑着：“我说过，我会把婚后的每一笔收入都告诉我老婆的。”

在李泽文的设定中，《星河》这款游戏自由度很高，玩家的出生星球的不同，资源、在银河系的位置不同，出生地星球周围的文明程度不同，玩家所在的文明可以通过多条路线来达成目标。比如可以简单直接地发动战争完成目标；可以用“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策略；可以用合纵连横、发挥嘴炮来完成目标；还可以通过发展经济，建立经济联合体完成目标；还可以通过不结盟，发展生物科技来完成目标……

“我看到还有很多法语和德语的书？”

“好的，”郗羽又问，“我告诉赵蔚我们俩的事情了，她说明天请我们吃饭，和她男朋友一起，来个double date……嗯，你有时间吗？”

前几天，李泽文就跟郗羽介绍了周六下午，他们将参加的这次聚会。每到周六的下午，凡事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团体，哈佛大学的社会科学类的关系交好的几位教授举办聚会，谈天说地，交流思想，联络感情。

“要不要来试试？”

“不错，我已经这样建议了。手稿的拥有者也采纳了我的建议，也许不久的将来市面上就会出现这样一本科幻小说了。”

“大都是他七十年代末写的，一些计算的草稿纸，一些讲述平生经历的手稿，大致写于70年代末期到八十年代初，”马丁说，“他在手稿里说，他能提出这个理论和自身的经历有关。”

“太夸张了，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天才，”李泽文摇了摇头，他单手支着下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挂科过。”

“啥？！”

说着，赵蔚举起杯和两人碰了下：“感谢你们的感情，解决了人类社会中的一个特殊的犯罪者。所以，爱情不论如何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