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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晚·帝宫九重天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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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惹香尘,江南柳青青

第二十章 惹香尘,江南柳青青

即便真的出了家,若她有心,还俗也不难。
软玉的身体撞到旁边的柱子上,落下时已经面色苍白,呛咳两声,嘴角已溢出血来。
我只作不经意般说道,“如果你不要她,秦家也不在意多收养一个小闺女;如果你还打算把她认回去,明日我便叫人把她送来,你即刻带了她回南梁吧!”
少女才沉吟着说道:“好吧,我也不拿你们怎样,你们打算怎么对我,我便怎么对你们吧!”
我有些恼怒,冷哼一声,说道:“我不打落水狗。”
他若有所失地叹了口气,这才想起,他连这少女的名字都没问。
相思看到,已撅着嘴巴叫了起来:“娘亲,小蝴蝶飞走了!飞走了!”
我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可随着母亲的早逝,这些记忆早已模糊,只是伴着相思重复着这些动作时,才开始渐渐地拼凑起那在岁月流逝里渐渐零落的记忆。
她却已抬头,羞怯地笑了笑,解释道:“我从小和人定过亲了。他已悄悄地和我说了好多次,也说……等我长大了,立刻就娶了我……”
不过三四次,便有尼姑出来,虽是含糊其词,已隐露出那师太对庵堂内有俗家男子进出如自家后院的不满。
此地行人素少,我再不晓得怎么有人跑这里来行乞,并且敢和我这样一身乖戾杀机的人行乞。
甚至,我忽然记起,我的肩部的确受过伤。
他怕被认作轻浮,也不敢去和那少女说话,只是窥着她师父背过身时,才敢向她凝望。
他禁不住叫唤。
“哦?”
在狸山监守我许多日子,纵然妆扮得巧妙,我又怎会认不出?
我喝了半盏茶,心神安定了些,才道:“愿闻其详。”
尚未说话,少女嘤咛一声,捂着脸跑了出去。
她一边点燃蜡烛,一边还在得意地笑:“你们说,我是不是很厚道呢?”
他摇摇头,“我没成亲……不过我是男子。女孩子大多得在成亲后才会懂……”
又隔了许久,他才明白,原来那种舒适,便叫幸福。
待出了角门,果见一条铺了青石路的宽宽巷道,因临近秦府,倒也有人定期清理,只在石缝间长了如茵的细草;
当年的明相,亦是一手遮天的了得人物。
夜凉如水,竟觉恻恻轻寒。
“什么毒?感觉……很怪。”
再往那边倾塌的围墙和墙基湮于半人高的青草中,隐隐看得到狐狸和野猫出没。
歌未了,声调已拔到高处,猛地“嗡”的一声有如裂帛,琴声嘎然而止,嗡声余韵却久久不息。
沈小枫忙应了,急急进府中去找人。
我摇摇头,拍拍她的手示意她镇静。
少女清亮亮地回答:“师父,是我。正赶一只大老鼠呢!”
正倚着院墙之上出神时,那厢有乞丐托着破钵瘸腿走来,看了片刻快活奔跑的相思,便到我跟前乞讨:“公子行行好,行行好……”
我终于问道:“你的伤……还未痊愈?怎么不好好养着,车马劳顿跑北都来?”
他将她拥得更紧,手臂绕过她的后背,修长的手指如同受到了蛊惑,只在她脖颈间凝脂般的肌肤上寸寸游移,不由地越来越放肆。
登徒子见形势不对,急急乞饶。
“好看,就是太高了点。”
她又掩脸,飞快奔了出去。
他抬眸凝视着我,“你从不读诗书,难道真的是盈盈附体,你才会记起这支小词,还知道了我预备给女儿起的小名?”
她说着,脸庞更是红得如蔷薇一般,模样很是局促不安。
偶有几株松树榕树,已隔得远了,并挡不着风。
然后依然瘸着腿,一步拖一步,慢吞吞往巷道以北的方向去了。
狸山和万佛山相距不远。
“哦,我只是睡不着随便逛逛……看到那个土地庙里有烛火,便去看看,哪晓得是有人要害姑娘。”
少女看着他,忽然脸一红,将整张脸埋入了冷水里,只剩了漆黑的发如水草般肆意却温软地游弋于水面。
少女怔了怔,小手又按往他的胸口。
他端着茶盏的手指也是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相思却哭着指了那快要飞得不见踪影的小蝴蝶说道:“可这只小蝴蝶离开了它的娘亲呀!它不知道会飞到哪里去。而且它再也没有娘亲了!”
她穿着浅灰色僧袍,裹着禅巾,虽然才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却容色美丽,眉目英气,板着张小脸跟在一名中年师太身畔行走,看着要多奇异有多奇异。
“他一定长得很好看吧?”
我一直认为,这种感觉可能是淳于望再三的暗示产生的幻觉,但不知为什么,这一刻的感觉如此强烈,如此真实……
少女给冷水刺得一激棱,睁开了眼,眸中才透出一丝清明。
若淳于望死了,他身边的人无人不知他托孤之意,自是不会过来找人;但若淳于望未死,他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必定是派人找我要回他的宝贝女儿。 但北都毕竟是大芮都城,这些高手们在附近找个落脚的地方,不论是伺机与我联系,还是被人发现行踪时 逃去,都要方便些,何至于特特地在相距甚远的地方置下一处宅第安身?
我走到他的对面,他才转眸看我,眼底浮出清浅笑意,向我抬手示意道:“坐!”
三人已软软地瘫在地上昏睡如猪,但某处却奇异地坚挺上来。

他笑道:“我只当你不肯出来呢!”
我都记不得我什么时候放过纸鸢了。
谁知这少女身手也高,很快便将跟来的两人打得倒地不起,都解了腰带捆得紧紧的,拖到庙里。
终于有登徒子色胆包天打上了这对异地来的师徒的主意,淳于望还没来得及出手,那师太便已挥动拂尘,轻而易举便把人打得落荒而逃。
淳于望心都沉了下去,抿紧了唇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又问道:“你喜欢他吗?”
我抬头看时辰已经不早,扬声道:“相思,天都黑了,该回去了!”
好在这少女年纪尚幼,完全不通男女情事https://www.hetushu.com.com,只觉抱着眼前这男子便舒服些,倒也没有做出让他无法忍受的动作来。
我默然地握紧相思的手,带她回府。
淳于望端了碗渐渐凉开的药送到她跟前,微笑道:“这是驱寒的药,热身子泡了这么久的冷水,不保重只怕明日身子便吃不消了!”
旁边尚有三四名淳于望的随从,见状均有不忿之色,向前走了两步,却被我冷冷地扫了一眼,踌躇地僵在那里进退不得。
他很快便了解到,她们寄居于半山腰的一处庵堂里。
“日眠……”
当然,说是隐居,有时也会四处走走,名义上寻仙问道,不过和高僧或道长们谈论谈论佛理禅机,实则在黎宏和一众前朝遗民的支持下暗中积蓄力量。
有些微的药香在他动作时悄无声息地萦绕过来。
想着这少女如此年少美丽,可能会在佛门青灯黄卷相伴一生,他实在觉得惋惜。
可若不再挑明,这样磨蹭下去,待他们师徒走了,他更难有什么机会。
沈小枫禀道,“但这乞丐一晃身便跳进去了,身手相当好;附近也有人巡守,虽然人不多,但一看便是高手。我们怕打草惊蛇,没敢进去查探。”

少女便丢下蜡烛走过去,把那三人踢了几踢,见他们果然失去知觉了,才有些无聊地叹口气,慢吞吞地向外走着,擦着汗嘀咕道:“怎么忽然这般热?”
少女瞠目以对。
竟是软玉。
少女见他发呆,连脸色都苍白起来,不觉伸出另一只手来拍拍他的脸庞,担忧地问道:“喂,喂,你……你怎么了?”
屋中灯烛亮着,看不清淳于望的身影,却见有一女子娉娉婷婷地站起,向前方施了一礼,袅娜走到门边,拉开门扇步出,又向我行礼道:“夫人,请!”
也许,开始是无意,后来则是有意。
我笑了笑,“如果你想留在大芮也很容易。以大芮和南梁目前的情势,若叫朝中其他人发现了你的踪迹,只怕你这辈子都出不了大芮了!”
淳于望忙道:“姑娘,我不是坏人。”
“那是……大人才懂得的一种毒?”
院门立刻阖起,下了闩。
“什么?”
也许男人的本性便是恶劣的,对于心爱之人或心爱之物潜意识里总有着务要占为己有的自私自利。
这少女显然已经名花有主,并且与未婚夫青梅竹马,名当户对,多半还两情相悦……
他身份虽尊,但佛门之地众生平等,庵堂怎么说也不是男子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
“玉蕊,沁雪……”
这乞丐当然不是普通人。
他嘴唇动了动,还待说什么,又闭了嘴,捂住胸口受伤之处,自嘲一笑。
她见我称赞,微感意外,抬眼看向我时,我扬起一脚,将她重重地踹飞出去,含笑道:“你飞起来的模样更是不错,若轸王殿下看到,必定更觉赏心悦目。”
从此万劫不复。
少女定睛片刻,大约认出这温雅贵气的男子途中曾多次遇见过,的确不像是坏人,这才松了剑柄,眼神却如小鹿般彷徨不安起来。
他早已留心,正待过去通知她们时,那少女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只一掌击过去,便把那登徒子打得晕过去。
五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足够一户中等人家一两个月的开支了。
少女迟疑片刻,才道:“我……叫日眠。”
沈小枫紧张地在我身后道:“将军,留心陷阱。”
但她一路被人侧目而视,居然视若无睹,偶有胆大的好色之徒走得近些,尚未开口,她便手按剑柄,冷颜嗔视,却又有着和出家人那种温和淡定截然相反的凌厉杀机,令人不由地避而远之。
我越发头疼得厉害,忍不住伸出撑住额,才觉出指尖已是冰凉,甚至连掌心都是凉凉的,腻着汗意微微地颤抖。
“这孩子一点不像她父亲,很是惹人疼。”
少女嘻嘻笑着接过,向他做了个鬼脸,方才端过那药来,仰脖一饮而尽,看着倒是爽快;可惜一时喝完,立刻乍着舌头,眼睛鼻子因那难言的苦涩挤作一处,却已给激得眼泪汪汪。
屋中也同样地沉寂了许久,才传来淳于望微带苦涩的呼唤:“晚晚,你不打算进来么?”
沈小枫在晚膳后才回来,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处地址,距此足有十几里路。
我冷笑,“这样挑食的人多得很吧?你想凭这个猜测我就是你的盈盈?你怎不说,我肩上并没有盈盈长的什么红痣?”
好在少女显然对他印象极好,才会冒着被师父责罚的危险溜出来和他相会。
不可解之事已太多,即便我敢肯定,我并不是盈盈,我也想知道,我跟那个盈盈,以及跟眼前这男子,到底有着怎样的夙世纠缠。
她的眼睛少有的惶恐,瞪得溜圆张望着,直到发现淳于望的确是抱着她走向客栈,这才放松了手中宝剑,滚荡的身躯却已禁不住地颤悸,本能地便偎向眼前这男子的怀中,不安地挣动着。
小戚低声道:“属下不敢。是殿下要见你。”
少女正慢慢走回客栈去,已经没有了先前作弄登徒子的兴高采烈,正拉扯着灰白的僧袍领子,背影看着很是烦躁。
他忙道:“我带你回客栈解毒。”
“他家境再好,我家也配得过了!”
他慌忙挣开她,找了提神醒脑的药丸给她服下,把她抱入盛满冷水的浴盆中。
里面师太在问道:“谁?”
他正想着,她会不会稀里糊涂的还没听懂她的话时,她却已低低说道:“你要娶我啊,这可不成。”
屋中暖色的烛光流淌出来,把我一身玄色锦缎衣衫照得微微闪亮。
冠盖云荫,金玉一堂,象笏满床,转眼成了狐鼠之窝,与斜阳巷陌相依,与枯树昏鸦为伴。
淳于望冰凉的何止手心?
少女指着自己包着头发的禅巾,得意地笑道:“我没出家。我只是跟着我出家的师父学武艺。我的家……www.hetushu.com.com
“即刻带她回南梁?”
一剑穿心……
“媚毒。”
闻道他这般说,沈小枫便迟疑地望向我。
“那并不是全部。”
我呆了呆,便又好像依稀记起以往肩部真的长过一颗痣……
少女模样便有些微的骄傲,忽低下眸来,望向淳于望的手,“你的手心怎么这么凉?”
“是个独门独院的宅第,看着寻常,不过并不是乞丐能进得去的。”
山体崩塌并暴发山洪的地方,是万佛山。
淳于望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凝视我片刻,似也不晓得该从何说起,竟垂了头默默啜着茶。
纳闷地盯他一眼,我心下已是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从袖中摸出一锭五两的银锭,放在他的钵盂中。
这天入暮时分,他又在庵堂前徘徊时,便见那庵堂的大门被拉开一线,那少女悄无声息地蹩了出来,站在阶下东张西望。
正敛了笑容黯然低头时,门口忽然探进少女那张漂亮的面庞。
他握紧她柔软的小手,眉眼俱含笑意,轻声道:“你不是说了,我不是坏人吗?告诉我,你住哪里。等你长大了,若你愿意,我便去娶你。”
我抱着肩,看着沈小枫带着相思在巷道间奔跑,回忆着我幼年时偶尔的欢乐嘻戏,不觉怅然,继而酸楚。
我默默坐定,只觉舌尖和脊背都似僵直着,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口。
见淳于望进去,她的脸立刻浮上了红晕,却弯弯嘴唇笑道:“原来你真不是坏人。”
少女猛地一哆嗦,迷乱垂下的眼眸骤然睁开,惊惶地望向他。
而他上前来向我乞讨,根本就是在刻意告诉我他的存在。
淳于望不觉难受,低低道:“可我想和日眠天天在一起呢。”
好容易硬生生把心底的躁动压下去,他疾步奔回客栈,进了自己房间,急急唤从人去预备凉水。
“呵,这话你相信么?”
屋里便没了声音。
屋子不大,陈设也简单。

那三人惊慌哀嚎时,她已拿破布堵了他们的嘴,退到门口,看看自己手中的蜡烛,嘻嘻笑道:“我是半个出家人,慈悲得很,就帮你们点支烛火放这里吧!看你们运气好不好,如果有人注意到,很快就能放你们啦!”
我收着线,安慰道:“没事,大蝴蝶还在,还是可以放飞到天上去的。”
他一个出家人,本来怎么也不肯做这种事,但搁不住淳于望苦苦恳求,又许了种种好处,终于答应试试。
那些登徒子虽然恶毒,但这烛火中的毒显然不是他们下的,而是她不小心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抬手,为我添了点茶,又把他自己的茶盏添满了,才道:“你愿意听我讲一讲,我和盈盈的事么?”
相思恋恋不舍,沈小枫哄道:“你娘亲有事呢,我们先回去吧!”
他正要将她抱起时,却觉她的身体又紧绷起来,手又搭回了剑柄。
看她要哭,我只得笑道:“没事,若不喜欢这个了,娘亲明天让人去市集上再买一个比这更大更好看的,行不?”
试图将少女放到床上休息时,她发出如小猫般细细的嘤咛,低喘着抱紧他不松手。她的肌肤极烫,而淳于望的身体也未必凉到哪里去。
待到了万佛山,他并未再跟过去看她们落足之处,但隐于此山中的高僧十之八九与他相识并交好,想打听到这对师徒下落并不困难。
听闻她们葬礼后便回离去,淳于望心下着忙,住进了庵堂旁边的一处庙宇,无事便借着访友的名义去庵堂走走。
岳州地震时,狸山安然无恙。
少女便红了脸,又吐了吐舌头,说道:“嗯,这个……我娘亲怀着我时特别想睡觉,连白天都贪睡……都说因为我在娘肚子里白天也一直睡觉的缘故,因此叫我日眠。”
可即使这般拥抱着厮磨着,他也觉得有点受不住,本来预备放开的手将她抱得更紧,甚至想着,要不要用最直截了当的方法为她解去媚毒。
淳于望也为自己的行止汗颜,也不敢去追,弯腰把那鞋捡起时,却听脚步声急促卷至,尚未明白怎么回事,那少女已奔到跟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鞋,匆匆穿上,转头又走。
我有些惊讶。
只一眼,已千年。
淳于望暗自吸气,不知该怪自己定力不够,还是该怪自己不慎也吸入了一些毒烟。
我沉默许久,答得依然艰难:“那个……我的确想不通。也许,只是生死关头的神来之式?”
她的额际和鼻尖已冒出细密的汗珠,湿湿地蹭在他的脖颈间。
这师太沉默寡言,性情冷沉,虽有和坐化主持交情不错的高僧去打听,竟连她和徒弟的法号都问不出,只知这师太自称“剑尼”,偶尔会唤她的小美人徒弟“丫头”。
少女头上的禅巾在奔跑拖落,如绸如缎的黑发散落,清风般铺了淳于望满手,又从他的面颊擦过。
不只她热,连淳于望在窗外闻见那淡淡的烛香都觉得身上有点燥热,并且……热得很不正常。
但这乞丐并不惊讶,低头哈腰地说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我立于门前,脚尖保持着朝着屋内的方向,却始终没能迈入。
自此以后,无论是分是合,是离是聚,多少个日夜,他记起她黑眸凝睇向他盈盈一笑,心头都如注入泉水般通透敞亮,说不出的开怀舒适。
他道:“我不要你的东西。”
相思撅着的嘴巴咧一咧,却扁了起来,“可小蝴蝶飞走了呀?”
少女奇道:“那你要什么?”

烛火一明一暗间,他披在肩上的披风滑下,露出一袭玉色锦衣,轻袍缓带,比以往少了几分清寂,却多了几分羸弱。
他便笑着点头道:“还不错。我本以为再见面时,你就是不过来补上一剑,也会对我横眉冷对,找机会报我辱你的仇……没想到你还记得问起我伤势。”
我甚至可以断定,他和他的同伴,必定为了https://www.hetushu.com.com相思而来。
人家想劫她的色,难道她也去劫这几个面目丑恶的登徒子的“色”?
“是没有痣。但我后来仔细看过,你受过很多伤,但用的药很好,大多没有留下明显的疤痕。你的肩上同样有伤。若是哪次受伤时恰好伤着了那处皮肤,那痣给切去了,自然长不回来。”
我随身带着最好的伤药,一般外伤还不至于能拿我怎样,但我腹部中了一刀,已伤及内腑,以致真气涣散,勉强捡回一条命,却几乎功力尽毁,失去自保之力……
被他沉塘之后,我脑中分明一片浑沌,但那昏昏沉沉之际做的那场梦的确格外地逼真。
“大人……”少女郁闷了,“难道我不是大人?你看那些袭击我的大汉,三招两式便让我打趴下了,难道我还没长大?”
他伸手去抓,却觉那发丝极柔软地从指尖飘了过去。
捏紧剑柄的手指仿佛在颤抖,但我终于深深地吸了口气,缓步踏进屋去。
“我瞧未必。”
听相思惊叫,我忙捉住线,往下一扯时,已把纸鸢拉住。只是用的力大了,那大蝴蝶下方缀的小蝴蝶给扯得脱落开来。
奇怪的是,我已没有了以往立誓要将他千刀万剐时的切齿恨意。
他说着,唇已印了上去,吻住她。
他揽着她肩只一扳,已将她扣得更紧,很轻易便侵入她颤抖的唇,深深地吸吮着她的甜蜜和柔软。
唇瓣相触的一刻,少女的身躯颤了下,很惊慌便似要躲闪。
我甚至感觉不出自己对他的恨意。
少女一吐舌头,“那位师伯说你要见我,我趁着师父做晚课才悄悄儿溜出来。你要做什么呢?上回你帮了我,我还没谢你呢。只是我的好东西都留在家里了,没什么可以送你的。”
据说,那庵堂的主持是那师太的好友,新近坐化,她得了消息,携了那主持的信物过来参加好友的葬礼。
少女的胸口与他相贴,他听到少女的心跳激烈而不规则,而她的身躯却越来越软,无力地依在他的腕间。
我皱眉,抱了抱肩。
“喜欢。他常偷偷带我们出去玩呢!”
淳于望看得发呆时,她已拎起那登徒子,一跃便跃过了客栈围墙,奔到不远处一个荒废的土地庙中。
淳于望笑道:“是不早了,也没时间再睡了。我唤人预备早膳,请师太一齐过来用膳,如何?”
但他看出那师太管教极严,也不敢造次,一路只作偶遇,屡屡找机会去和那师太搭讪。
她紧一紧挂在身上的袍子,匆匆跑了出去。
这空荡而寂静的屋子,便只剩了我和淳于望。
留心再看昏睡的那三人,他更是一身大汗。
淳于望见她出门,顿时觉得心里怀中,都在刹那间空落起来。
已经下了几天大雨,此刻天色极阴沉,眼看又要下雨了,可淳于望怔了良久,心情居然雀跃起来。
相思的手却不够灵活,冷不防小手指一滑,线辘轱掉落下来,那纸鸢呼呼地又窜了上去。
他皱了皱眉,苦笑道,“看来你是迫不及待想把我赶出大芮啊?”
少女问他:“你救了我?你怎么半夜三更不睡觉在外面逛?”
我知他又记起我刺他那一剑,说道:“淳于望,我已说了很多遍,我并不是当年和你相亲相爱的盈盈。你咄咄逼人,又岂能留得住我?”
师太显然是发现了什么,脸色阴沉得厉害,少女低着头,垂头丧气地跟在她身后。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也不和我计较,目注着我问道:“听说相思在你那里住得挺好的。”
但只要她师父目光一瞥,她立刻安静垂首,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样。
缓缓从他身边经过时,她连头都没有抬,却有一缕发丝若有若无地飘拂到他的面庞。
“日眠!”
他暗猜着,这丫头如此纯真年少,只怕根本不懂她的话外之意。
夕阳红胜火,满天的云彩也像要燃烧一般,赤金的颜色鲜亮明艳,在风起云涌间变幻着模样,看着流光溢彩。可天色却比艳阳高照时黯沉了许多,似在无力地张扬着白天最后的热烈。
少女还是不明所以,只是一眼望向窗外,忽然跳了起来,叫道:“啊,天都快亮了!我得回我屋子了!”
他奔到少女前方看时,只见她双颊潮|红,原本秋水般明洁的黑眸迷离散乱,直到发现有人来到了跟前才略略镇定下来,右手按住了剑柄。
淳于望便是在一次访友后回到万佛山的途中,遇见了盈盈。
想那三人离烛火甚远,昏迷之中身体都已不受控制,何况这少女阅历甚浅,只提防了迷香,根本没料到过蜡烛有古怪,点燃蜡烛后在烛火边站了那许久,自然中毒不轻。
此处果然宽敞,至少放纸鸢已是足够。
只是连姓名法号全不知晓,日后便是寻她们,也将无从寻起。
淳于望蓦地心虚,讪讪地将她放开。
淳于望大笑,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才递给她一块饴糖,看她嚼着渐渐缓了过来,竟好像捡着了珍宝般心中满满的,说不出的快活。
淳于望苦笑道:“没什么,忽然间心口疼得厉害。”
“还有一些……我和她在狸山定居以前的故事。”
可朴朴素素的原木桌椅案几,因着屋中那个风清神秀的男子蓦地显得清雅出尘。
抬眼看那小蝴蝶,早已在赤金的云彩下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显然是再也追不回来的了。
我一时气窒,反问道:“我为何不相信?我是不是盈盈,难道我自己不知道?”
他却向跟了我进屋的沈小枫轻笑道:“这位姑娘,我想和你们将军单独说一会儿话。”
她走得急促,竟把一只布鞋落在了地上。
他的母妃从国破家亡中过来,他自己也是如履薄冰般在南梁皇宫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本不愿再卷入帝位之中,只是黎宏等一力撺掇,不由地也在暗中筹谋,至少也需培养起足以自保的力量。
我轻笑,“软玉,唱得不错!”
他愕然,想不通她https://m.hetushu.com.com怎么会拒绝得这样干脆明白。
可惜他再怎么温文尔雅雍容贵气,那师太却连正眼也不瞧,始终冷若冰霜,并不容他亲近半点。
我一拂衣襟,带从人径入院中。
只因除此之外,我实在没有其他的解释。
淳于望曾对我屡加逼迫,但从不是喜欢暗地伤人的小人。
跟我来的从人都在屋外候着,独沈小枫素来和我亲近,跟着我走了进来。

淳于望还没来得及点头,她已哧溜一声跑开了,转眼不见踪影。
“成亲后?你成亲了吗?”
他尝试着去挽扶她手臂时,她出乎意外地没有闪避,纤巧的身躯甚至微微发抖地向他靠了过去。
她们师徒二人武艺超群,显然是那种不喜沾惹俗世是非的奇人异士,不肯透露自己的来历也不稀奇。
如此古怪的名字。
可他带着他的家族赫赫扬扬走向巅峰时,一顶谋反的滔天罪名扣下,满门抄斩。
仿佛被他囚禁污辱的那段岁月,在我当日一剑刺入他心口时,所有的恨和怨,已经两清。
他试图让方外好友流露一丝求配之意时,好友连连摇头,“殿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那剑尼武艺高强,性情刚烈,若是小僧开口向她提了此事,只怕她会直唾小僧之面!”
好友道:“小僧看那女娃年纪极小,又生长于佛门禁地,身手虽高,却行事懵懂,只怕根本就对男女情事一窍不通。”
插在了那几人的鼻孔里!
“哦,是我说错了,是成亲后才会懂得的毒。”
纸鸢终于放上去时,相思清脆的欢呼仿佛让渐渐昏沉的暮色染上了特别的流光。
应是琴弦断了。
她自是晓得我报复她在狸山帮助黎宏暗算我之事,扶着柱子勉强站着,也不敢过来争执。
我应下,他却似沉吟了。拉了拉又要脱落的披风,他支着额,眸光缥缈着,许久才道:“其实,当年暴发山洪的地方,不是狸山,而是万佛山。我是在那里救起了盈盈,并且……在那之前,我已与她相识。”
只是她尚年少,对男女情事还未开窍,只晓得自己喜欢师兄罢……
少女迟疑道:“我……我什么都没有啊!”
因这少女留着发,他猜着多半是俗家弟子。
我身后的从人持剑向前拦时,我摆手止住,静静地望向小戚,“你找我?”
“媚毒?那是什么?”
相思这才笨拙地慢慢收线。
我呆了呆,看看手中的大蝴蝶,再看看飘远的小蝴蝶,果然觉得飞走的小蝴蝶孤凄得很,——甚至连我手中的大蝴蝶也是这般地形单影只。
我略感不耐,说道:“当日在轸王府,你不是都讲过了?”
也许我如相思这么大时,我母亲也曾像我牵着相思一样,细心地帮我理好线,看着我逆着风奔跑,看着纸鸢被风吹得鼓起,线越崩越紧,然后在天际翱翔……
琴弹得极好,一韵三叹,幽幽传情,我虽不通音律,也觉其声唳云霄,一洗尘清,极有韵味。
想来她和她的未婚夫相处时也是这般。
少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若让师父知道我夜间不睡觉闹了这事出来,非揭了我的皮不可!”
他虽未成亲,毕竟比那少女年长几岁,立时晓得是怎么回事,忙屏了呼吸,将那罪魁祸首的蜡烛吹灭,揉作数段扔了,急急追了那少女出来。
许久不曾听到他的声音,忽然听见,只觉满心的酸涩怆然中,意外地冒着星星点点的些微欢喜。
他便轻笑,“你真的知道?相思和盈盈一样,从不吃豆干,你开始只作不挑食,可后来每次用膳,我便没看到你夹过一块。”
我走近沈小枫,低声吩咐道:“派我们家可靠的人跟着那个乞丐,查明他落脚地点,不必惊动,直接过来告诉我。”
淳于望悄悄退出屋子,找来老板娘,给了锭银子,让她带了干净的女装进去守着那少女。
偶尔,她发出一声两声细微的茫然低吟,他甚至能感觉她的唇在他肌肤上的翕动,细细的处|子幽香直扑鼻尖。
淳于望担心她会不会给水憋死时,她才重又冒出头来,却将面庞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再不看他一眼了。
天明后启程,淳于望故意磨蹭着,一路慢吞吞的,果然看到那少女骑了驴子跟着那师太出来,头发却还没全干,随意地铺在浅色的僧袍上。
多年来,他学的都是隐忍克己,修心养性,连风流二字都不沾边。但他现在的的确确正做着件极下流的事。
沉吟半响,我让侍女带了相思睡,自己带了沈小枫和几名侍从换了深色便装,悄悄从角门出去,径奔小戚所藏身的那处宅第。 到了那宅第附近,沈小枫已在拉扯着我袖子,向某处屋檐指了指。 我早已注意到有高手潜着,握紧承影剑,示意从人噤声,若无其事地走向那宅第。
蹑踪而来的淳于望暗自苦笑。
夜间,这登徒子暗中领人过来,却拿了迷香打算把这师徒俩迷晕再行事了。
“是。”
脑中闷闷地疼时,淳于望继续道:“即便你是在梦中梦到了这些,你和我生死相搏时,神智总是很清醒的吧?你在神智很清醒的状况下,居然会用盈盈独创的暗香剑法!晚晚,难道你还要说,这只是巧合?”
少女笑道:“想暗算我?打量我是师父那样的好性儿,把你们赶走了事?说说看,你们几个打算怎么死?”
我的确曾想着,是不是生死徘徊的那一刻,那流连于梅林之中的盈盈的魂魄占据了我的思维。
月色下,那少女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美丽的面庞更是灿如春花,皎洁如玉。
只听她婉转歌道:“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把夭桃斫断,煞他风景;鹦哥煮熟,佐我杯羹。焚砚烧书,椎琴裂画,毁尽文章抹尽名……”
那跟着登徒子前来的人畏惧师太,不敢在客栈动手,却在土地庙附近奔袭过去,要救下那登徒子。
他感慨道,“当日我也认定,我好容易找寻你回来,再也不和图书会让你离去,你这辈子都将出不了南梁。可你还是走了,还带走了相思……”
何况此时城门已闭,他便是伤了我或擒了我,自己也将插翅难逃。
少女同样不敢向他问好,但并不回避他的目光,偶尔还会顽皮地向他扮个鬼脸。
眼看着大蝴蝶随着线慢慢往回收着,脱落的小蝴蝶却被风一卷,往上空越飞越高了。
淳于望想放开手,又觉不甘,盯了她半晌,忽道:“你不是要谢我么?我忽然想到,我要的是什么了。”
这小小的女孩,纵然会在富贵中长大,一生衣食无忧,也难免和我一样,成年后越来越抓不住关于母亲的点滴往事。
他忙招手时,少女已面露笑容,飞快地奔过来,却被他将手一拉,拖到了一边的密林里,一气跑出老远。
淳于望轻笑道:“丫头,清醒些没?”
“他家境一定也好吧?”
淳于望为避免卷入南朝纷争,借口为李太后祈福,当时已在万佛山修建精舍隐居了好几年。
这样美丽独特的小尼姑,即便淳于望不好奇,能常常看几眼,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三年前冲出重围时,我被砍得半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亲兵把我送到马上时,便被柔然人砍翻在地……
那三人便都面露惊慌之色,只是他们的迷香就在鼻尖,此时药力发作,便连挣扎都已无力,慢慢地昏睡过去。
她们行走的方向,也是万佛山,正和淳于望一个方向,有意无意间,总能在路上遇到。
少女脸色便赤红起来。
我心口莫名地一抽,丝丝的酸痛溢上来,转过头,示意沈小枫出去。
“你有。”
她虽然跟着个尼姑长大,竟不顾忌连寻常人家都十分计较的男女大防观念,不但一直由他握着手,甚至还对他动手动脚……
好在这少女根本就是个不解男女之事的小姑娘,只想着他们想用毒烟熏她,遂把那几人都捆到供桌下,把他们的头发固定在桌脚上,然后在登徒子的怀中掏了半晌,找出了半根蜡烛和几支迷香,掩着鼻把那迷香点燃,竟……
这时,只闻屋中有男子无奈般轻轻一叹,低沉念道:“聚散匆匆,云边孤雁,水上浮萍。教人怎不伤情?觉几度,魂飞梦惊……”
司徒凌已说了秦府附近出现南梁轸王府的眼线,他的出现不足为奇。
“我说,你说你自己不是盈盈,这话你自己相信么?”
他分明就是淳于望的心腹侍卫小戚。
少女的小手在他的指掌间用力地绞着,更是羞涩了:“他是我师兄,在离我们不远的庙宇里跟着我师伯学艺,常会过来找我。”
那边已有侍女过来奉上茶,跟着沈小枫一齐走出屋子,反手带上门。
少女顿了顿,转头望着他,满脸犹自潮|红了,却叫道:“喂,你……你别告诉了别人……”
心神恍惚之际,但听淳于望又道:“我有一卮芳酒,唤取山花山鸟,伴我醉时吟。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我的确念过这词,就在和盈盈商议为我们的女儿取什么名字的时候。”
淳于望郁闷。
有身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至,飞快飘至我跟前,正是小戚。
淳于望想过她种种反应,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回答,一时目定口呆,好久才道:“你……不是跟着你师父住么?怎能和你未婚夫时常见面?”
许久她才又问:“我刚是中了毒么?”
淳于望便向我苦笑道:“哦,你就这么防备我?放心,我的近侍也在屋外,我自己更是重伤未愈,便是真的动手,我伤不了你半根毛发,你却能轻易把我一剑穿心。”
她蹙了蹙眉,说道:“师父不让我说,我也不便告诉你。等我们走了,你也再见不到我的,又何必管我家住哪里呢?”
淳于望满心恋着那少女,哪肯罢休,说道:“便是剑尼不肯,搁不住人家姑娘愿意。若是姑娘无心向佛,难道她还能拦着不成?”
夜色深沉,银汉迢迢,淡月胧明,紧闭的院门并没能拦住院中琴声泠泠,歌声悠扬。
但他垂眸时,看到了少女紧闭的浓黑眼睫和隐透英气的眉宇,还有稚气尚存的面庞。
当时的淳于望,并没意识到她的脸红是因为说了谎,只当她是害羞,又问道:“你有家……那你怎会出家?你的家,和你……修行的地方,在哪里?”
淳于望便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按着胸口的伤处呛咳着。他道:“神来之式?你长得和盈盈一模一样,并且年貌相当,是神来之人?你做的只属于盈盈记忆的梦,是神来之梦?晚晚,你何等聪明之人,这中间的蹊跷,你当真看不出?”
唱歌的是名女子,嗓音很耳熟,一时想不起是谁。
她将手放在唇边围作喇叭状,压着声音道:“喂,别告诉我师父我闯祸了呀!不然我又会给不知怎么着痛罚了……”
少女倒没显得意外,只是眼眸有片刻的空茫。
只是帮着相思手忙脚乱地放开线时,我忍不住又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淳于望心中砰地一跳,凝视着少女美好的面颊,这凌乱了一夜的思绪终于在一刻间清晰了。
他削瘦了许多,脸色十分苍白,此刻正抬着手臂拿烛剪剔着案上的烛火。
她虽留着发,但看模样多半是个从小就舍在庙里的小姑娘,必定极少和男子接触,刚刚和一个陌生男子如此亲近,当然会很害羞。
正怅然看她的背影时,她忽然转身,向他,回眸一笑。
——他贪恋着这种舒适,以至于苦寻不到她时,心头干涸得那般痛楚。
天快亮时,老板娘从房中出来时,那少女已经恢复神智,换毕衣服正拿大大的干布巾子搓揉着她湿漉漉的发。
难道她认为他找她是为了索取报酬而来?
那厢门已敞开,两名淳于望的随从侍立两边,却是垂手恭迎我入内的的模样。
相思一路还在看着小蝴蝶消失的方向,一路擦着眼睛,嘴里没完没了地嘟囔着那母女分离的蝴蝶纸鸢,便让我的心情渐渐也如这满天的暮色一样越来越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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