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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晚·帝宫九重天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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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世路长,阳关叠离声

第十五章 世路长,阳关叠离声

后来,司徒凌因伤口溃疡,一直高烧不醒,我和司徒永轮着照顾他,轮着出去打些野物回来充饥。司徒永出去拾柴时看到崖边有大丛治伤的草药,便攀了上去采药,下崖时因气力用尽连着摔落几次,鼻青脸肿一瘸一瘸地抱了药回来,熬了汤竟不舍得自己喝一口。
暗香剑法?
可我后来也不吃糖了。
可细细思索,我却根本记不得我什么时候学过这样一式剑法。
我沉吟道:“他那里向来防守严密。恐怕……难以打听到确切消息。”
“对外只说是义女。人人皆知秦晚是男子,收个义女有什么可以说三道四的?至于秦府以内,多少还有些将门的规矩,尚不至有人敢在外面胡说道。”
正沉吟之际,身畔有人轻轻拉扯。
司徒凌点头,却低低安慰道:“也不用太着急,我瞧着……你当真清减了好多。不如先休息一两日吧,德妃娘娘虽给禁足,但皇上应该无意拿她怎样,暂时应可无恙。”
但司徒永却依然迟疑,低头沉吟片刻,到底说道:“我知你傲气,别说旁人不敢议论,便是议论得沸反盈天,只怕你也不放心上。只是你可曾考虑过司徒凌会怎么想?相思是淳于望的女儿。而你和司徒凌……快成亲了?”
我惊愕低头,却是相思重重一巴掌打在司徒凌牵住我的手上。
“又有要紧的事要办……”
只是后来他似乎并不爱吃了,有谁从北都捎了各类的酥糖过来,总会留给我;而司徒凌从来不吃零嘴,奇怪的是他家人也常会带酥糖给他,当然也是给我吃了。
我顺着她的话头道:“可不是呢,刚上了药,不能乱抓,不然以后留下个虫子咬过的长疤来,可难看了!”
转头瞥向相思,她正侧着身子憨憨睡着。
暗香剑法……
“小孩儿家,多活动活动长得高,长得快!何况……以后也未必再有谁这样陪她玩儿。”
彼此照应,相扶相携……
她奇道:“为什么没人陪我玩儿了?以后你不陪我玩吗?”
我应了,令人取了水过来给相思漱了口,净过手,携她走出屋子时,院里已经套好了马,司徒凌立于春日的煦阳下,眼底的冷沉似给阳光冲淡了不少,微有春日的融融暖意。
司徒凌上前两步,已握紧我的手,明锐得出奇的黑眸默默地打量着我,然后低问:“回来了?”
我不觉松开了相思的手,慢慢走了过去,喉间已经发酸。
我是如此迫切地等待着他的消息。
我抬头看看大敞的窗扇,和窗外花红柳绿春意盎然的风光,有些疑惑。
他小时候也喜欢吃糖,我的确怕他蛀牙抢过他的糖。
司徒凌拉着我正走向屋内时,忽听“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地回旋于淡荡的晚风中。
我心中一抽,窒息般的疼痛把胸口堵得极难受,忙转过头,若无其事地望向天边的山如眉黛,云如飘絮。
我怔了怔,辩解道:“我没担心。我怎会为他担心呢?”
她的身躯小小的,软软的,很暖和;我却周身都在发凉,甚至有些颤抖,似乎正从试图从她身上找到一丝半点能让我安定下来的力量。
我打起精神哄她,她却已睡了一整天,自是精神充沛,却叽叽喳喳说到了天快亮才又睡着,我已经困得眼皮都撑不开了。
她坐在我怀中,趾气高扬地拍着马脖子,一路咯咯咯地笑语不绝,快活得像只燕子。
他道:“北都有南安侯用心辅助父皇,孤放心得很,自是要四处走走,权当历练历练了!”
“娘亲!”
她曾因眼看着父亲把我这个“母亲”投入池塘而备受惊吓,若再知晓她至亲的父王被自己“娘亲”刺死,不知该伤心成什么模样。
闷?

我明知不妥,屡要喝止时,司徒永却不让。
相思娇惯任性,却也给惊吓到了,不觉地退了一步,依到我身后,扁着小嘴委屈地向我和司徒永求助:“娘亲,永叔叔……”
可笑祈阳王、夏王蚌鹬相争,白白便宜了司徒焕捡了现成便宜,轻轻松松当上大芮皇帝;而我姑姑也名正言顺地成了宫中的德妃娘娘,地位尊崇。
还有……
恨过怒过寒心过,并且曾暗自发誓必报此仇,但即便他下令将我沉入冰冷的池塘,我都没想和*图*书过有一天真的会将他一剑穿心。
辗转许久,渐见相思在怀中挣动,嘴里咕咕哝哝,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喝毕,他将掌心托到我跟前,却是两粒梨膏糖。
她并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妥,见我过去,便笑嘻嘻地扑到我怀里,然后伸出小爪子,却是去挠她脖颈处的伤口。
旁人送别满怀离愁,我如今回来,似乎也无甚欢悦,目光平平淡淡地从柳树上一掠而过,便待随着驿卒入客房休息。
他那样重的伤,还能活得了吗?
他歪着身子坐在他梦寐以求的龙椅上,明黄的龙袍染满了鲜血,一直汪到汉白玉的台阶下。
我不在北都的这段日子,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司徒凌摇头,“我打听了许久,始终不甚清楚。仿佛是说德妃的瑶华宫里闯进了一名男子,还被当场抓了。这男子可能与十七年前在兵变中失踪的祈阳王有关,你二哥被传入大理寺时,被问起了许多当年的旧事来。”
无奈地叹口气,我卧上床,把相思紧紧抱在怀中。
我深知他这个太子当得并不轻松,却也无可如何,只作不曾听见,迈入驿馆之中。
“这……不妥?”
“他每次出去办事都把我丢开,不肯陪着我。幸好现在有娘亲陪我……舅舅家好玩吗?有没有养很多的鸟儿和猴子?有没有很大的弹弓?”

如果侥幸逃得一命还好说,如果真的就此撒手人寰,想那南梁皇室,连母子兄弟都斗得和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小小的相思还不定沦落到怎样的境地。
仔细回忆他施展的招式,和我不假思索的那式神来之剑,我已困惑。
司徒永便懊恼道:“哦?这么看来,还是我会错意了!我瞧你当时那神情,脸色白得那样,紧张得好像站都站不住了,还以为你在担心他。唉,白瞎了我两粒好药丸。”
而秦家能保持盛名不堕,全靠宫中的秦德妃和我这个手握兵权的昭武将军支撑。
最新最快的无错更新尽在:她絮絮叨叨,向往起不用练琴习字并且可以天天用弹弓打鸟的快活生活了。
或许,我因此也待他有些与众不同。
最厉害一次,他领军一直打到燕山以北,虏了柔然宗亲无数,勒碑而还,从此声名雀起,天下闻名,司徒焕才封了他为南安侯。
司徒凌眉目不动,默然步入屋内,再不曾过来牵我的手。
身后,司徒永黯然叹道:“我却觉得在外面住着要比在京中住着不知好多少倍。”
我笑了笑,药汁顺喉而下,满嘴满心的苦涩。
因为三人都受伤不轻,给师父们找回去后各自休养了好些日子才恢复过来。
他匆匆离去,但临行时紧蹙着眉,显然并不真的认同我说的话。
我问道:“永,你说……淳于望那样重的伤,还活得了吗?”
“有什么不妥?我们家还怕多养个小闺女?我若在北都,便自己带着;我若出征,我的哥嫂也不会慢待她。”
他迟疑了下,答道:“这个难说……我留了两个人在狸山附近,打听那边动静。”
祈阳王也罢,夏王也罢,斗得再狠厉再激烈,秦家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只称秦氏将忠于大芮,——言外之意,你们斗你们的,我们秦家只忠于最终登上帝位的真命天子。
: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一边吃着粳米粥,一边若无其事地轻笑道:“你自然有你的打算。何况太子去了,你也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司徒凌显然也已觉出,站起身向我走近两步,见相思越发往我怀中蜷缩得厉害,便微微皱眉,默然退了一步,轻声道:“我在外面等你。你带了这小娃娃坐马车吧!”
那年我们都还年少,连司徒凌也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行事都还任性。偶尔冒撞走入深山,不但迷了路,还遇上了狼群。
下面的路途里,除了偶尔问起淳于望还有多少天会来接我们,相思好像根本没有想过她以前住哪里,未来又该去哪里。
司徒永早已敛去了一路之上的言笑不羁,负手立于阶下,笑容矜持疏远。
我坦然道:“不必管她原来是谁的女儿。如今我疼爱她,把她认作了女儿,她便是我的女儿。”
当晚各自睡了,一夜无话。
和-图-书相思大失所望。
相思从不曾惧怕过我,司徒凌待她也算温和,可不知怎的,她像是很怕司徒凌,连坐在我身畔都会不安。
司徒凌微微地皱起浓而黑的眉,低沉叹道:“晚晚,你可知我为何没去南梁?”
和他威权日重一起步步高升的,是他长久浸渍于腥风血雨而形成的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寒冽冷酷,更甚于我。
如相思这般大的小孩并没有成人那样强的对于故土的归属感。
如果我没有记错,冬天在轸王府他向我提起他和盈盈的过去时便曾说过,他们曾各自创出一套剑法,他的叫疏影,盈盈的叫暗香。
秦家世代为将,至今手握重兵,想要司徒永顺利登基,得到秦家支持必可事半功倍。

相思便有些同情他,“没错,小五、青玫他们就不许到我的院子里来。我奶娘说我尊贵得很,我的院子他们进不来。”
他给我刺中后说了什么?
还给淳于望?
师伯无尘大师曾负手向我师父无量师太笑道:“难得这三个孩子出身富贵,却能风雨同舟,不离不弃,也算是患难见真情。我看他们也都是聪明人,日后在大芮朝中彼此照应,相扶相携,必可大有所为。”
她却未觉得疼,愁眉苦脸道:“我好像给毒虫子咬了,这里痒得很!”
玄衣如墨,面容如刻,眉眼深邃,举止沉静,腰间的佩剑上,镶着一块红玛瑙,殷殷如血,无声地张扬出令人敬惧的威凛气息。
淳于望最后的话语,怎么听着就是托孤之意?
我明知他们隔阂已久,忙道:“走了这么久,着实又饿又累。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罢!”
司徒永脸色微变,待要说话时,我忙笑道:“凌,永也不是那样挑剔的人?那年我们三个在深山里迷了路,四天四夜间吃了多少的苦,何尝听永抱怨过一句?”
父亲曾通过我姑姑秦德妃密奏过我是女儿身之事,也说明过我和司徒凌的亲事,端木皇后深受宠幸,不会不知道。纵然我和司徒永走得近些,也不至于引得端木皇后怎生疑忌?
其时我祖父秦初桐尚在人世,闻言便与父亲商议,匆匆把姑姑嫁给了禀性良善、甚少参与兄弟间夺权的锦王司徒焕为侧妃裸。
想到连司徒永这个堂堂的皇子好歹还有个父亲偶尔会照应照应,都差点死于妇人之手,相思娇生惯养一个小姑娘,又该怎样在你死我活的朝廷纷争中求生?
他便缩回手,叹道:“记得小时候你总抢走我的糖,说我正换牙,不能吃糖。”
这时,只闻柳树之畔有人低沉唤道:“晚晚!”
第二日晨间醒来时,司徒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带了他自己的部下悄然离去,甚至连句告别的话也没有说。
相思左右看看,见刚混熟的人一个也不见了,便大失所望,问道:“永叔叔哪里去了?”
真的只是恰巧吗?
我认下的女儿,秦家自是无人敢小瞧。
看来,那年的事,他们到底都还铭记于心。
张皇后素来无宠,母族也无甚势力,但到底是正宫皇后,身份尊贵。众人迟疑之际,我祖父当机立断,表示愿遵大行皇帝贵遗旨行事。诸王无力争竞皇位,又思及锦王宽仁,至少可保自己目前地位无虞,遂纷纷附议资。
我的身体未复,入了大芮境内后便每日喝药调养着,且走且休息,一路行得极慢。但狸山那边始终不曾有消息传来,再不知淳于望到底是生是死。
言外之意,却在嘲讽司徒永年少无知,担负不起这大芮江山了。
“那也未必。”
我又是欣慰,又是发愁,只问道:“还吃不吃了?”
祈阳王……
她只知依恋着父母或亲人的怀抱,把有我的地方当作她的家。
每每在驿馆或路边歇下时,相思便骑到司徒永背上,竟把他当作马儿般赶到林子里追逐鸟儿。
我微微失神,轻声道:“那时,我们还都很小吧?我都记不大清我们当时的模样了!想来想去,都只记得你是才十二三岁没长高的小男孩。”
我实在无法否认,淳于望待我,的确是不同的,绝对不可以与那些欺辱我的柔然人相提并论。
“舅舅家?父王也去吗?”
这时候张皇后临朝,宣布大行皇帝驾崩前曾留https://www.hetushu•com.com下遗旨,锦王司徒焕仁善有德,堪继大统。
这种感觉有些怪异,让我有莫名的荒诞感。
恍如隔世。
司徒永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药,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司徒永的脸色便有些发白,勉强笑道:“你说的也对,也对……”
他便点头,然后转眸看向司徒永,从容上前见礼,淡淡道:“听说太子殿下深入虎穴,我便知公主和晚晚,必定都能平安归来。”
可如今淳于望凶多吉少,我又怎能把相思弃而不顾?
她未必懂得分辨是非黑白,但从那日我给沉塘后,便恨上了黎宏和软玉,软玉做什么都不待见了。
司徒凌皱了皱眉,竟也没有再说什么。
司徒永若无其事取过我的药碗,转身欲走,又顿住身,侧了头问我:“晚晚,这小女娃怎么办?我们原说安然离开南梁后便把她还给淳于望。”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那一式,如此得心应手,方向、速度、力道都像是操练过千百遍般完美无瑕,绝对不是急中生智突然就能想得出来的。
迷糊入睡时,我忽然想起,相思在床上睡着,又在另一张床上醒来,必定认为她只是睡了一晚上而已,并没有发现她的时间已经悄无声息地少了一天。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摸着她小小的肚子说道:“娘亲看我肚子,圆滚滚的,应该饱了?”
无尘到底是出家人,小看了卷入朝中派系倾轧和皇权纷争后身不由己的惨烈。
这个我记得。
如今回想起那时纯粹的情谊,竟有恍如一梦的错觉。
我携了相思的手向内走着,说道:“在哪里住都一样,在我并没甚么分别。”
司徒凌点头道:“太子年轻,却担负着大芮千里河山,的确得多多历练。”
我脑中一片浑沌,自是睡不着。
她坐在他的背上,拍着他的后脑勺安慰道:“不过,我可以让我娘亲带我去找你玩。等父王来接我们,你也要再跟我们回王府,知道不?跟在父王身边的人有几个坏得很,只想欺负我娘亲!”
但相思往我身畔靠得更紧,黑黑的大眼睛不时望向司徒凌,嘟着小嘴儿很是畏怯的模样。
不论是生,还是死,于我都算是一种尘埃落定。
秦家家规素严,否则,秦家三公子秦晚是女儿身之事,早该传得纷纷扬扬了。
也许没有消息便算是好消息。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常常望向江南的方向,煎熬般等待着他的消息。
他便不屑,“啧啧,比我大了几天呢,便老和我摆出大姐的谱儿来!”
我虽有些怅然,倒也在意料之中,轻声答道:“他有急事,先赶回去了罢!相思,你若想念他,等回去安顿下来,我带你去找他玩耍。”
登基大典在即,变生肘腋,祈阳王和夏王的拥护者各自蠢蠢欲动,却都没有足够的威望慑服人心,也没有足够的势力制伏对手,登上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位置,坐上那张染满鲜血的鎏金龙椅。
端了燕窝粥给她吃时,她已饿得厉害了,几乎要抢过我的碗捧在怀里闷头吃喝,把满满一整碗吃完,才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说道:“这个一定不是软玉煮的?我不喜欢她煮的饭菜。我再也不吃她煮的饭菜啦!”
我打了个寒噤,勉强笑了下,说道:“还他做什么?这孩子和我很是投缘,又把我误认作亲生母亲,我便权且当多养了个女儿!”
我敷衍道:“对,我们……离开狸山了。娘亲带你去舅舅家玩几天。”
算算司徒永已经在南梁呆了一个多月了。
我愕然,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司徒凌松开手,向相思眯了眯眼,虽是一言未发,某种从血腥杀戮间养出的冷冽肃杀之意,便悄无声息地散发开来。
我便知他早已安排人手监视着宫中动静,略放了心,说道:“皇上仁厚,未必打算拿她怎样。可这宫中别的人就难说了。”
我一怔,忙回过身时,便见柳荫下缓缓走出一青年男子。
他掀开车帘,微笑道:“晚晚,过来。”
时常受伤,时常喝药,仿佛唇舌已习惯了品尝苦涩。
司徒凌弯腰把相思抱到饭桌旁,坐在我身侧,才说道:“的确有急事。他在路上耽搁得也太久了。”
司徒永拍拍她脑袋,说道:“别m.hetushu•com.com怕,他就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其实对你娘亲好得很,不会欺负你。”
可我没来得及细细探究这种荒诞感从何而来,便在困意席卷间陷入沉睡。
那是唯一一次我们闯了祸却没给师父们惩罚。
据说,人们冲进去看时,夏王已经死了。
我也怕她吃得撑了,不敢再喂她,遂道:“再睡一会儿,天还没亮呢!”
司徒凌、司徒永各有心事,相思似不习惯饭桌上多出司徒凌这样一身威煞之气的人物,便有些怯怯的,缩在我身畔不敢像平时那样叽叽喳喳,这顿饭虽比以往丰盛得多,吃在口中便着实有些索然无味了。
何况……
秦家和端木皇后虽无太深渊源,却也素无仇隙。端木皇后允他前去南梁,虽是为了营救爱女嫦曦,但能顺手把我一起救回,对司徒永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司徒焕念及秦家扶立有功,又手握兵权,向来倚重,又怎会因着一个来历不明的闯宫男子便囚禁了德妃?
仿佛看到了当年年少的我们在后山瀑布下追逐打闹的身影,少年老成的司徒凌则抱着剑倚着树干沉默看着,等我们闹完了,才递过一块丝帕,为我拭去额上的汗珠。
我叹气。
司徒永叹道:“你舅舅家门槛高,从不欢迎闲杂人等入内。”
我明知他在暗示我,淳于望和我这些日子的相处瞒不过司徒凌。
我默不作声地端了药慢慢喝着。
司徒凌本是夏王司徒炯的世子,司徒焕虽然宽仁,到底顾忌着夏王当年在朝中留下的盘根错结的势力,竟不曾让他承继王位,只让夏王妃好生教养着,并在两年后把他送去了子牙山,名为历练习武,实则将他和朝中势力分割开来。
这日已至北都附近的一处镇子,便有了些紧邻帝都的繁荣景象,连驿馆也门庭敞亮,气象不凡。
司徒永脸色微变,干干地笑了笑,却抬眼看向我。
我略一沉吟,叹道:“也许,不是打算拿她怎样,而是打算拿秦家怎样吧?”
我皱眉道:“我们成亲又怎样?他若喜欢相思,等于多了个女儿;他若不喜欢,秦家也能把她照顾得好好的。何况司徒凌久在行伍之中,性气烈了些,可从不是小心眼的男子。”
司徒永贵为大芮太子,自是尊崇无比。但他也是山野间长大的,若非身处朝堂,很少会摆出太子的谱儿来。如今微服在外,更是安闲自在,不时过来逗相思说笑。
难道我无意使出的那式化解希机反败为胜的剑法,恰巧和暗香剑法中的某式很相像?
后先帝驾崩前后,祈阳王、夏王屡起冲突。本来胜算很大的祈阳王出乎意料地在一场混战中兵败失踪,夏王遂掌握朝中大权。但他登基前晚变故陡生,竟在试穿龙袍之际被自己的贴身内侍刺杀。
如今的大芮皇帝司徒焕还是锦王之时,先帝病重,太子遇害,诸王并起。其中以祈阳王司徒子衍和夏王司徒炯拥蹩者最多,势力最强,其余诸王只能各自依附这二王,以求在未来的权势分配中占据一席之地。而祈阳王和夏王也在竞相拉拢朝中权臣为已所用。

秦家累世为将,与柔然相持数十年,兀自在朝中屹立不倒,自有一套在权力制衡中明哲保身的方法。
秦家虽不比淳于望这个皇弟尊贵无俦,却也算得上煊赫威扬,荣曜当世。
司徒凌就是心胸再开阔,也难免会对淳于望心中衔恨,绝难接受淳于望的女儿留在我身畔。
给司徒凌清洗伤口时,十岁的司徒永因那狰狞的伤口难过得哭了,他却把我们两个抱住,说道:“晚晚,永弟,我是你们的师兄,保护你们份所应当。”
相思应了,又钻我怀中躺着,眼睛眨巴眨巴好一会儿,才慢慢疑惑起来,问道:“娘亲,这不是你屋子呀?”
旁的小孩远远见了我都会避开,更别说见到他了。
“想什么呢?”
司徒永眸光一闪,立时闭了嘴,低头去牵相思,说道:“相思,饿了?咱们先去吃饭!”
司徒永叹道:“你又何必和我客套?等回了北都,纵然还能常常见面,可有机会再想安安静静说几句话,只怕已不容易。”
司徒永却柔声道:“晚晚,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临走时留给他们的玉瓶里,还有两颗雪芝丸,只要没有正https://www•hetushu•com•com中心脏,服下后好好调理,未必救不过来。”
相思却把他当作一般的从人了,见他待她亲近,也便与他嘻笑打闹,缠着他要这样要那样。
我打了个寒噤,忽然觉得还是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更好些。

他静静地看向我,“只要没有消息,便证明他没死。他堂堂皇弟,若是死了,不可能没有消息传出来。”
我忙抓住她的手,柔声哄道:“别乱抓,会疼。”
我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回来了。”
司徒凌道:“已经备下筵席为你们接风。只是此地不比京城,饮食甚是粗陋,恐怕委屈太子殿下了!”
但司徒凌绝非池中之物,弱冠之龄还朝,恰逢柔然入侵,遂主动请缨出战,却是所向披蘼,连连大胜。
司徒凌摇头,黑眸愈加幽深,默默地凝在我面庞,许久才道:“你二哥和小瑾被传入大理寺问话,连德妃都被软禁了。我保下了你二哥和小瑾,但德妃那里……我暂时鞭长莫及。”
低头看时,相思已经吃完了,正依在身畔扯着我袖子道:“娘亲,我不喜欢这里,闷闷的。”
“你父王……你父王临时有很要紧的事要办,须得离开我们一阵子,娘亲正好带你到舅舅家走走亲戚。等你父王办完事,自然去舅舅家接你回家。”
我摇摇头推开,“我许久不吃糖了。”
料她快要醒了,想着她已一天没吃东西,我忙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到外面吩咐值守的侍卫拿来晚上便预备好的冰糖莲子燕窝粥,再回到床边看时,果然看到相思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我回过神来,忙上前接了,轻笑道:“太子,叫你侍从端来就行了,怎么又亲自跑来?”
她在等她的父王过来接我们……
“可是,晚晚,你到底没有成亲,哪有未出阁的闺女就有女儿的?”
我一边抱着相思上了车,一边道:“路上行得快点儿。我回去收拾一下,或许还来得及进宫见驾。”
他对着我出了片刻神,怅然道:“其实我们现在的日子,远不如少年时候在子牙山学艺时过得开心。我们常一起跑到很远的地方,喝着偷偷买来的酒,烤着我们山间打来的猎物……你待我比待司徒凌要亲近得多。每次比试你都打不过他,便看他不顺眼,常故意和我说话,几天都不理他,害得他后来再也不敢赢你了……”
“凌!”
我姑姑秦德妃素无大宠,但行事稳重,性情刚直,向来受芮帝司徒焕敬重,因并无子嗣,又有娘家人彼此照应,总算相安无事,并没成为端木皇后的眼中钉或绊脚石。
司徒永先下了马,从我马背上抱下相思,笑道:“今日再在这边屈就一晚,明日便该到京中了。——想来在家里住着,怎么着都会比外面住着舒服很多?”
已入早春二月,正是百花萌动时节。瑞香在阶下开得正艳,香气浓烈;院内植着两株杨柳,初初绽放新芽,低矮处的垂枝被在此分别的人们折得零落,依然在风中悠悠飘摆,丝丝如金缕。
“端木皇后?”
司徒凌问向我:“淳于望的女儿?”
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怒目圆睁,冲司徒凌叫道:“娘亲是我和父王的!你不许拉我娘亲的手!”
司徒凌年纪稍大,拼了性命保护我们两个先逃远了,才遍体鳞伤地冲出狼群。
相思给我喝斥得本来撅着嘴,待听司徒永帮她说话,又高兴起来。
我一惊,搁下筷子问道:“为什么?”
把相思托给我这个心狠手辣翻脸无情的女魔头,浑不管正是我的致命一剑把他送向了黄泉不归路……
据传祈阳王、夏王为得到秦家支持,曾竞相求取秦家最年幼却最得家人宠爱的四小姐为妻,祈阳王甚至打算废黜原配,迎娶秦四小姐为正妃。
我望向他。
她的伤很浅,上的药又极好,开始愈合时难免有些痒。她从小在山中长大,看护得再仔细,夏日里也难免会给蚊虫叮咬,竟以为是给山野间的虫子咬了。
他的薄唇弯了弯,慢慢道:“嫦曦公主七天前就回到北都了。太子妃性情好,他再怎么荒唐也不去和他计较。可他认为端木皇后吃素的么?”

两人计较了两日,竟真的做了个很大的弹弓,捡了许多黄豆大的小石子装在锦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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