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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晚·帝宫九重天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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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欢情远,谁记醉时吟

第十三章 欢情远,谁记醉时吟

司徒永摸摸头,笑着不说话。
那边有人在疾呼:“在这里,在这里!她带了小郡主从这里逃出去了!”
痛得切肤……
那些我以为我将永世不和人提及的往事,也似在这忍无可忍的愤怒和委屈里忽然之间决了堤,忍不住地倾涌而出。
最新最快的无错更新尽在:“小时候……”
我猜着他是不是不放心相思,预备在这里守上一夜,遂叹道:“多个相看两相厌的人在屋子里,叫人怎么静养呢?”
我深知淳于望顷刻即至,再不肯耽误时间,觑着个破绽将其刺倒,也不管其死活,一脚将他踹到一边,飞快往山道方奔去。
前方又有数道人影飞奔而来,我正要扬剑时,当先那人已惊喜唤道:“晚晚!”
他用了个“又”字,显然相思夜间哭闹时也曾在找我了。
“娘亲!”
我的泪水,想来已在他的指尖凉透,风干。
我甚至向他笑了笑,哑着嗓子道:“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他觅尽名医为我治伤,然后一起领兵,大破柔然主力军。朝廷派了太子亲身过来阻拦,都没能制止我们坑杀五万降卒。他陪我一起去祭奠那个村落的亡魂,找高僧为他们超,又把阿靖的牌位奉到宁寿寺。我每次回京都会去宁寿寺拜祭阿靖,他再忙也会抽出身来,安静地陪在我身畔……”
“是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从衾被中坐起,热烘烘的小身子已经钻了过来,揽着我脖颈甜甜地喊道:“娘亲……”
淳于望已探手过来在枕上一摸,深深望我一眼,拿了另一只干净软枕为我换了,低低道:“晚晚,对不起。”
淳于望微笑地说着,将我放到床上,松开衾被。
“如果司徒凌是你所想象的那种轻浮浅薄之人,这世上早就已经没有秦晚了。我该在三年前便死于骆驼岭下,葬身在军营大火之中,和那些欺辱过我的柔然人同归于尽。”
我脸上的泪水也渐渐地干了。
纵然淳于望暗中布置上的侍卫再多,也不容易在这样的深山密林中查探到我们行踪。
“晚晚……”
如此真实的幻觉,让我曾疑心,那一幕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而我则在将死未死的那一刻,被那个叫盈盈的女子附了体。
前门后窗,很快传来小戚等人的惊叫,几处门窗一齐破开。
因方才已在那处山道口|暴露了踪迹,我们便转了道,从另一个方向下山,一路俱是崎岖山路,稍不留神便会脚边藤萝枯枝绊倒。
我忍不住坐直身向他厉声说着,又觉自己太激动了,手一软无力地卧回床上,掩着胸腹只作疼痛,皱了眉低低呻|吟。
我摸摸相思的小脑勺,笑道:“嗯,相思不淘气,是娘亲说错了。睡觉罢!”
我忙一把将他扯离树干,奇道:“怎么了?”
淳于望只是静默地看着,待相思睡得安稳了,才轻笑道:“你还挺会哄她的,怪不得她总黏你。”
或者,只是因为他根深蒂固地相信是我策划了整件事。
声音柔软得让人听着心都要化了。
我心口一疼,叹道:“这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唯一待我真心的,也就是她了!”
司徒永回过神来,“我就想着那个淳于望倒也长得人模狗样的,想来他女儿也不差。”
我摸着她背心略有些汗意,却还是滚烫,知道这烧还是没有完全退下去,遂将她用衾被裹得更紧些,揽在怀里发汗。
正思量时,司徒永已说道:“子晖你别扯淡,好好抱着,这嫩胳膊嫩腿的,别真伤了她。”
这一次,的确是司徒永的暗号。
我不语,相思这晚只是微微作烧,虽然眼睛瘦得抠了下去,精神却好,闻言说道:“父王又在胡说了。娘亲对我可好了,又哪里会恨父王?”
我拥着相思睡下,疲惫道:“你哪里对不起我了?我记不得。”
深夜,另一边的高山上传来一声两声的鹰唳。
可我正扬唇而笑时,那让内心充盈的满满的梦境在最华美最幸福的一刻嘎然而止。
我也像在定定地看着他,却又像谁都没有看,那些尘封的美好和痛楚,忽然之间排山倒海般涌来。
我道:“没什么,出了点小意外。”
我总觉得盈盈的确已经死了,只是这一两日急于调养身体,并没有细细思索过其中的关联。
我奇怪他怎么这时候想起淳于望和他女儿的容貌来,一时也顾不得细想,只拉着他带着七名一起前来营救的高手往前飞奔。
看着他满面羞恼,我忽然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和委屈,压抑了多少个日夜的屈辱忽然间迸发,并与努力掩埋的灰暗记忆迅速重叠。
“他和你的情意!”
并且不只一次。
柳子晖忙https://m.hetushu.com.com接过,往自己的外袍里一裹,笑道:“这样总冻不着了?只是她的父亲要是过来追我们,冻得着冻不着也无所谓了。可惜了这小娃子,却成了他父亲的替死鬼了!”
这话听着却暧昧了,哪里像前一天还打算置我于死地的仇敌?
这人看着聪明,但理解力显然有问题。
我道:“都不如阿梅好听。好听好记,简简单单的名字,也好养活。”
山色却是黛绿的,如少女含情而笑时弯曲的眉。
许久,外面传来温香的声音:“殿下,小郡主又在哭闹,殿下是不是过去看下?”
这时相思却揪着我的枕头叫起来:“娘亲,你枕头怎么这么湿湿的?和我一样把茶盏打翻在床上了吗?”
可我为何要同情他?他只是将我当作女俘般强占甚至一要置于我死地的敌国亲王……
淳于望担忧地望着我,闻言轻声道:“若你累得厉害,我便把她抱回去!”
我给他的双手扣得双肩剧痛,又不敢运劲挣扎,亦是恼怒之极,叫道,“你说是什么?你强占我的第一天便已说得明白,我是你的女俘!女俘!”
我诧异抬眼时,他已扶我坐起,转到我身后,双掌按于我后背,将内力缓缓输入我体内。
相思乖乖地窝在我怀间,细细的奶香钻在鼻尖,很好闻得很。我紧拥着她,柔声道:“嗯,相思是天底下最听话的好孩子。”
相思奇道:“什么是相看两相厌?”
相思思量了半天,道:“要不咱俩一起吃药吧?软玉敢害娘亲,不敢害我的,不然父王揭了她的皮呢!我把我的药分一半你吃,行不?”
他转身,逃跑般奔出了屋子。
司徒永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我愿意照顾你,就像小时候你照顾我一样。”
我侧脸避了避,胡乱擦着满脸的泪水,说道:“我醒来时,已经在柔然大军的营妓帐篷中,一身的伤病。我的嗓子已经嘶喊得哑了,等那些腌臜粗鲁的柔然人一个接一个钻到我帐篷里来时,我一滴眼泪也没有了……我甚至能对着他们笑。”
模糊之际,眼前尽是通红的血光,偏偏又交织着黑发少年温柔羞涩的笑靥……
“娘亲身上还疼吗?”
那人却诸多顾忌,屡屡瞥向我怀中的孩子,刀锋所过之处,分明的小心翼翼。
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哆嗦着手指拭去额上的汗,勉强逼自己从昏沉的梦境中振足了精神,说道:“嗯,不早了?你不睡觉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告着状,眼睛红得跟小兔子似的,又像要哭了。
他却有他的表兄柳子晖贴身保护,闻言道:“他从小便是这个样子,只要是关系到秦将军的,无一是小事,哪里肯安心在别处等着?”
“一直到我晕过去,阿靖的脑袋还在我的旁边,黑黑的眼睛一直看着我,全是泪……尸身却已经被马蹄踩烂了……”
我到底体力未复,难以耐久,奔了半个时辰,便觉心虚气短,脚下无力。
我急应一声,把她揽到怀里看时,只见她面庞红得怪异,小巧的鼻翼颤动着,呼哧哑哧的鼻息热得烫手。
我把她抱紧在怀里,叹道:“这里也只有你待我真心了!”
我叹道:“不用怕,娘亲就在这里陪着你,咱俩一起养病,谁也不离开谁。”
“娘亲,我在等你呢,我乖得很……”
我无法细细梳理脑中凌乱如麻的想法,只觉倾诉一番丝毫不曾发泄出心头的烦闷,反像是某个旧疮被生生揭开般的揪疼难忍,内力恢复得再快也浑身无力,卧在床第间只是辗转反侧。
“就是那个被淳于望当作命|根|子的相思小郡主?”
火光燎乱中,小戚等人已扑到床前,将着了火的衾褥只一拖,立时高叫道:“夫人不见人!小郡主……小郡主也不见了!”
司徒永懵懵懂懂地接过,小心的托住,忽然便叫了起来:“怎么这么小?这么软?喂,喂,我不敢抱……”
我并没机会再调息内力,但有雪芝丹的助益,加上淳于望还算留心,送来的药虽是两碗,哄着相思说一模一样,实际她的药清热凉血,我的药则是益气补血,一闻便知是治我小产后体虚血亏的。
我一推他们,道:“快走,只怕淳于望片刻间便要追过来了!”
淳于望盯着我,脸色惨白,无意识地捻着指尖。
我不觉怅惘。
司徒永紧紧跟在我身后,一直诧异地看着我,忽然赶上前一步,抓过我放到背上,说道:“还是我来背你罢,你……你到底遭了什么罪了?怎会这么久了,连雪芝丹都无法让你复原?”
我慌忙拿丝帕掩住她口鼻,将和_图_书她的头转到我怀间,不让她去嗅越来越浓的烟气。
我握紧了腰间的承影剑。
这才是司徒永催促我行动的暗号。
司徒永应了,一边向前奔走,一边望向我怀中,问道:“那是什么?一个小娃娃?”
如此继续休养一两日,精神便又好了些。
我心念电转,接过相思抱到自己身畔卧着,说道:“她既喜欢,跟我睡也使得。”
我无法制止,那些不堪的回忆,如车辘轱般吱吱嘎嘎地一路呻|吟,在沾灰惹尘中滚滚而过,一遍接一遍地重重辗压着我。
那茶却是刚送进来的,犹自冒着热气。
最新最快的无错更新尽在:我笑着拍了拍她脑袋,问道:“相思,那天你怎么知道有人想害娘亲?”
“司徒凌要先救我出去,我不肯,传话让他替我报仇雪耻。后来……我烧了柔然粮仓,准备把自己这副肮脏破败的身体一齐烧了时,他领一队轻骑不要命地冲了过来,遍体鳞伤,只为告诉我,仇恨和屈辱,他将与我一起承担。”
我早已看好方向,只在他们惊惶失措的那一刻,将手中引燃的精巧焰火甩出窗外,无声无息落入灌木丛中。
他捏紧拳,身体颤抖着,忽仓促地站起,哑着嗓子说道:“我……我会查明……”
我自是不敢运转气息去吸纳,默然承受着他传来的内力,只觉所到之处如有热流涌过,温暖恬适,相比我略偏阴柔的内力更有益于调养伤势。
淳于望皱眉道:“不成。你刚刚小产,身体虚得很,若是见了风,着了凉,只怕会落下病根。”
我蓦地惊醒,遍体冷汗中,只记得梦里的最后一幅景象,是阿靖将一个新编的花环戴到我头上,红着脸向我说道:“明天你就是我的新娘了。晚晚,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你。”
我自然不能鼓动她不吃药,笑道:“相思那么勇敢,还怕药苦?等病好了,才能和娘亲一起玩耍,对不?”
他只知我一身伤病,快要动弹不得,再不曾料到我已经恢复武功,能够飞身藏于屋顶。
淳于望的黑眸猛地收缩,定定地望向我。
淳于望早已放下了扳我双臂的手,紧紧地盯着我,静静地倾听着,身体却似在颤抖,抽痛般地颤抖。
你死我活,分所应当!
许久以后,也许只是一个很短的梦境以后,我似听到了相思细柔的声音。
相思欢喜,像小狗一样在我怀里拱来拱去拱了片刻,便沉沉地睡去了。
眼前来来去去,都是鲜血,刀光,有放大的惊恐的流泪的面庞,有逼近的狰狞的狂笑的嘴脸,苍白的天空,昏暗的帐篷,没完没了的屈辱和仇恨……
“女……女俘……你心里就认为,我只是把你当作女俘对待的?”
我轻笑道:“何尝有人提这个?我只是做梦忽然梦到了。我还梦到一个男子卧在山石上,一边喝酒一边吟诗。‘我有一卮芳酒,唤取山花山鸟,伴我醉时吟。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不疼了,看到相思这么乖,娘亲哪里也不疼……”
“很多品阶很高的将领成了我的常客,我听着他们品评鉴赏我的身体,然后商量军防的调动,计议未来的战局……我设法联络到司徒凌安插在柔然军中的眼线,把那些消息都传了出去。”
可这深夜的山间,树影将月光都掩住了,等淳于望带人赶过来,我早已走得远了。
先小产,再挨冻受伤,到鬼门关转了个圈回来,便是太上老君的仙丹灵药只怕也没法让我在短短两天内复原。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拂向我面颊。
“那你还时时刻刻想着害她?”
淳于望回过神来,急急踏入房中,耳边便听到相思拖着哭腔的责问:“父王,娘亲呢?你是不是又叫人把她扔池塘里去了?”

他趔趄了下,垂眸看我,微愠道:“谁这么无聊,和你提这些了?”
不知怎地又想起昨日被沉塘后的幻觉。
终究让他对那个“出卖”我的“芮国俘虏”起疑了。
相思说道:“呜,就是那个药真的好苦……”
“淳……淳于望的女儿!”
我也记挂着那小妞儿,点一点头,正要披衣下床时,他已抓过厚厚的衾被,将我紧紧裹了,抱起便往外走。
他顿了顿身,才又往前走,若无其事地说道:“谁告诉你的?其实什么玉啊雪的女孩子用得已经滥了,也俗,并不如相思好听。”
我立刻飞身而下,自正门疾步奔出。
可这会是我说出这段往事的原因吗?
屋中之人连救火都顾不得,迅速从窗口跃出,急急奔往焰火升起之所。
我捏紧拳头,恶狠狠地瞪着这个看起来比我还委屈和-图-书的男子,慢慢道:“没错,柔然军营……我在那里当了两个月的营妓。”
淳于望刚刚奔入屋中,又是惊疑,又是慌乱,正抬眼四下打量时,外面已有人惊叫:“那边有动静!”
我也怕自己体力未复,下半夜支撑不住,遂解下相思,把她送到司徒永的怀里,说道:“嗯,你帮我抱着她!”
我悄悄起身,将头发绾作男子利落的发髻,找出件深青的袍子穿了,把下摆掖到腰间,换上牛皮靴,然后看向相思。
他的模样立时怪异,呆呆地望着我,身躯已然僵直。
我心口裂开般疼痛,却不觉地温软了声音:“阿靖和我一样,只想简单快乐地活着。他每天背着我去看日出,采很多的野花插在我头上,说我是天底下最美丽最温柔的姑娘……我好开心。我想,这大概就是我以后的生活了,多好……我就说……我们成亲!阿靖抱着我在山坡上转着圈,笑得好看极了……”
司徒永叹道:“你从来就这样,天大的事也只埋在心里,不肯和人说半句,也不怕憋出病来。好在司徒凌也是个闷葫芦,你们两个就比着谁更会藏心事!”
我淡淡道:“淳于望,若那些人有心用相思来要挟你,你还能完完整整把相思带回来?你虽勇武厉害,但你的剑再快快得过那些人架在相思手足上的利刃?”

“我记不大清了。也不知是不是那场大病的缘故,近年来记性总不如以往。”
火苗燃起他的衣角,映出那张苍白焦灼的面庞。
他的性情到底急躁了些,如果久久得不到我的消息,总不放心,只怕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淳于望却钻入那燃烧的帷幕中,往屋角隐蔽之处寻去,一厢寻找,一厢焦急高唤道:“相思!相思!回答父王!”
“她么,淳于望的女儿。”
他低声道:“嗯,还好,你伤得虽重,竟没发烧。要不然,可叫我……”
他虽贵为太子,却素来不在女色上留心,四年前娶了端木华曦为太子妃,至今未有子女,竟连个五六岁的娃娃都没抱过,当真抱在手里发抖了。
“那时我父亲还在世,已经定下了我和司徒凌的亲事……可我讨厌被人操纵受人控制,讨厌不由自主的生活,哪怕那人是我的父亲,哪怕和我订亲的夫婿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司徒凌……”
锐啸声响过,夜鸟的鸣啼嘎然而止。

他走得很稳,那有力的臂腕和温热的呼吸似曾相识,仿佛在很久之前,他也曾这么抱过我,一步步地走向哪里。
这小娃娃正在睡梦之中,当然不懂得挣扎,脑袋歪下去时居然软软地靠在我胸前。
相思正从淳于望怀里向我伸出手,笑得像朵花儿似的鲜艳美丽。
我阖着眼睛没理会他。
他是看到了我发出的焰火,知道我已经行动,用暗号通知我奔往东南方的山道。
我忽然便想起,他对相思爱逾性命,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他也难免崩溃,甚至比当年失去盈盈还要绝望伤心得多。
淳于望眼睛一亮,连呼吸也急促起来:“我也想着你再狠心也不致对相思下手。原来你只是用她来吓唬我,根本无心伤她。”
此时已经到了相思的卧房前,软玉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忽见淳于望顿住身,忙过来把他引往向屋子里,说道:“总算来了!小郡主都闹了好久了!”
风过树梢般的哨啸声扬起,迅速越拔越高,并在转作尖锐的那一刻迸出一道细细的绿色火焰,经久不息。
迟疑好半天,我用厚厚的裘衣将她裹了,把她牢牢捆缚于自己怀中,引燃火折子,将帐幔、丝帷等易燃之物一一点燃,跃身在屋顶梁柱间的隐蔽处藏身。
司徒永却似有些魂不守舍,怪异地看看我怀中的小人儿,又看看我,差点一头撞到前面的树干上。
着凉?
“相思也哪里都不疼,可父王让我吃药,很苦很苦的药……父王还不许我去找你,说你病着。我怕他又把你扔池塘里去了……”
见风?
我终于大笑出声,指着他的鼻子问他:“淳于望,你认为,我会有那个兴致,在阿靖的牌位前和司徒凌谈情说爱,求什么花好月圆?北都有多少的高僧,我们会巴巴地跑去宁寿寺去问什么成亲的好日子?”
相思道:“我不知道啊!我就觉得娘亲突然就不见了,软玉带我找也一定找不到的,就很害怕。娘亲说过,如果你不见了,就是给人沉到池塘里去了。所以我就赶着去看一看了……”
往日高挑挺拔的素白身影,看起来竟如此地狼狈仓皇,甚至,浸透了夜色般灰暗的悲伤。
这晚我伴着相思睡着和图书,她虽还有些发烧,却没有像他们说的那样满床哭闹。
司徒永道:“嗯,你对人好的事情你总是记不得。当年我母妃去世,郑贵妃嫌我挡了三皇弟的道,指使小太监欺凌我,是你一脚把人家踢得远远的,那个威风面呀,我当时就想着,这谁家的小公子将来一定会是个大将军,都不晓得你只是个比我大两岁的黄毛丫头。”
我不多废话,只捡最狠辣的招式径奔此人要害;
曾经春光明媚的日子,回忆起来连每一束阳光都刺目,每一叶青草都刺心……
我和他一度那样亲密,相拥相偎的时候并不少,可我细细想去时,却又似乎完全不是那样的感觉。
天那样蓝,云那样白,村前村后开满了桃花,红得像一片燃烧的海洋。
屋中俱是器物被燃烧的哔剥声,烟气正往上升腾不已,昏睡着的相思开始皱眉。
他的手掌搭上我的额际,掌心的温度已经很熟悉。
我一听是司徒永的声音,立时收了剑,愠道:“太子殿下,你叫部属过来便是,何苦自己冒险?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淳于望叹道:“我何尝要伤你?你一心想着离去,虚情假意欺瞒我不说,还敢用相思那样要挟我,叫我情何以堪?”
想想她吃的药无非退烧祛寒的,也吃不死人,我答道:“好吧,我们一起吃药。其实娘亲也怕苦,让他们准备几颗梨膏糖,我们喝完了吃糖润一润,便不苦了。”
眼前恍恍惚惚,尽那个黑发少年晶亮的眼睛,腼腆的笑容,温柔的话语。
他盯着我的神情,脸色愈发紫涨,忽坐到床沿,硬是别过我面庞与他相对,说道:“若来的不是司徒凌,若不是他厌弃你失身于我,你大约对自己、对相思,都该没这么狠?”
心里便隐隐地难受,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分了。
“你只记得恨我,像恨那些柔然人一样恨我?”
他给我骂得气红了脸,却道:“你又何必急着为自己开脱?相思那孩子已被你收得服服贴贴,我便是再怎么恼你恨你,一时也未必拿你怎样。”
我想,我该告诉他,我也是。
她睡得双颊红红的,很是安谧,鼻尖却微微冒着汗,想来晚间刚吃了药,还在发汗,并经不起着凉受风。
我猛地坐起身时,额上脸上,尽是涔涔的水滴,再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淳于望凝望着我,欲言又止,默然退到桌边坐了,端了茶盏慢慢地喝茶。
柳子晖惊喜道,“秦将军,你太厉害了!有这块护身符,看他还敢追我们!”
话音未落,身后门扇声响,却是淳于望悄悄地走了出去。
而我也弄清淳于望为何匆匆跃出屋子了。
“那年,我中伏大败,在亲兵的舍命相护下,我只身一人,重伤逃出。我逃到了一个小山村里,还遇到了一个我喜欢的少年……我的伤那样重,勉强活过来,武功几乎全废了,可我居然很开心……那个少年,叫阿靖。”
好在此时淳于望忽然似听到了什么动静,扬剑劈下他燃烧的衣角,飞快自后面的窗口跃了出去。
我一怔。
连骂他都成了为我自己开脱的手段,我着实无言以对,怒哼一声,憋屈地别过脸,再也懒得理他。
那人不答,一边拦住我,一边嘬口为啸通知同伴。
我心下恼火,恨恨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是我挟制了相思,你便是把她抢回来,也只能得到一具尸体而已。淳于望,你是瞎了眼,才看不出此事另有蹊跷?”
我喉嗓间给絮状气团满满地充塞着,按捺了许久,到底咽之不下,眼眶中便温热,满溢,然后大颗大颗地落下水珠。
我嘲讽地弯了弯唇,反问道:“你认为呢?”
他紧张地打量我,忽道:“你的脸色很不好。要不要我背你?”
虽然她还是时常梦中受惊醒来,但抬眼看到我,便拿细胳膊抱紧我臂腕,嫩嫩的面庞过来蹭几下,蚊蚋一样呢喃着唤声“娘亲”,便继续酣睡。
“相思!相思!相思!”
若是相思醒着,自然会应他。
我记起来了,那个脏兮兮被人踹到角落里的小男孩,那个失了母妃保护危在旦夕的所谓龙子。
相思便委屈,“我想娘亲了……”
我挣扎着去推他的手,怒道:“我没想对自己狠,也没来得及对相思狠。司徒凌……跟我之间的情意也不是你所能想象得出的。”
可恨我并没有预备可以让她昏睡的迷|药,犹豫良久,小心将她抱起,一掌击在她的后颈,却是用截脉法将她击得晕了过去。
司徒永有点不大放心,一路还在问我:“怎么今天才出来?是不是身体恢复得不好?我都想着要不要过去查探查探了……hetushu.com.com
我运起轻功,径自奔往东南方。
我听得心里发毛,忽然觉得把相思给他抱简直是羊入虎口,便想着要不要把相思抢过来依然自己抱着。
淳于望只留心到和那晚相类的夜鸟鸣啼,却没发现已经连着两夜出现的鹰唳。
“是你时时刻刻在疑忌我!你明知我是被你强迫,被你凌逼!是你心里有鬼!”
此时天气已渐和暖,即便夜间不笼暖炉也不冷了;可我的屋子里居然大白天的就笼着暖炉,扑面一团热气熏得人燥热。
有数名不会武功的仆役没参与救人,正惊慌地提了水往这边奔来,我随脚踹翻挡我道的两个,运起轻功,飞快闪入梅林。
我道:“嗯,就是多了个相思这样的淘气包在屋里,娘亲睡不着了!”
我一扬手,将另一枚焰火射出。
伸出手来一摸她的额,果然也是滚烫,我忙拥紧她卧到她的被窝里,责怪道:“病成这样,还不乖乖躺着?”
原来响起鹰唳声的某处,又响起了夜鸟的鸣啼。
可惜她正昏睡在我怀中,人事不知。
第二日相思退了烧,我只借着倦怠,依旧回我自己的屋子里。
他的呼唤一声比一声焦灼,间或唤一声我的名字,却被烟火呛住,转作难以忍受的咳嗽。
我卧到床上,见淳于望立在床帷前踌躇,更是心烦意乱,遂道:“殿下可否请人把那火炉子移走,把窗扇打开透透气?”
沉吟片刻,我低声问道:“你原来是不是打算给相思取名沁雪,或玉蕊?”
柳子晖应了,说道:“放心,我抱得稳着呢!何况小孩子筋骨柔软,哪有这么容易伤着?若她老子不来逼我们,我当然也不会去伤这么小的孩子,造孽呢!”
我伏在他的背上,拍拍他宽宽的肩,转移开话题,说道:“记得你小时候一天到晚拖着鼻涕跟在我身后,一转眼,居然也成了亲,会照顾别人了!”
这枚焰火告诉了司徒永我已接到他的暗号,但也暴露了我的行踪。
“阿靖背着我拼命逃,我要他放开我自己逃命,他怎么也不肯,被当胸刺倒……我被那些柔然人污辱时,阿靖还活着,喊着我的名字往我身边爬着,柔然人一刀过去,他的脑袋就掉了下来……”
相思不解我言外之意,闻言已是得意,咯咯笑着往我怀里乱蹭。
他久久地凝望着我,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因为我与你的心上人容貌相像而强占我,与看上我美色而强占我,有什么区别?我恨透了你们这种人!”
我毫不犹豫仗剑击去,冷声道:“让道!挡我者死!”
他沉默片刻,又问道:“方才你说到有梦到男子吟诗,当真只是做梦吗?”
淳于望并不阻拦,看着我裹着厚厚的棉袍蹒跚走了回去,居然跟了进来。
我紧紧地盯着他,他仿佛透不过气,闪烁的目光已不敢和我对视,俊秀的面庞如满是裂纹的琉璃,堪堪欲碎。
我默然,遂由他抱了,一路往前疾奔。
想着这两天的遭遇,我冷笑道:“殿下多心了!若怕这点风寒,我岂不是早就遂了你的心愿,一命呜呼了?”
“那一天,我穿着他母亲为我做的红嫁衣,在村里长辈的祝福中和阿靖成亲……拜天地时,柔然人来了……那些天天向我和善笑着的村民,一个接一个被砍死,天天唱歌给我听的邻家小男孩被马蹄踩出了脑浆……”
他若肯费心好好查下去,必定会发现黎宏、软玉他们背后的人。他那里忙乱,也许一时便顾及不到我……
相思便红着脸辩解:“我不淘气啊!”
“小意外……你秦晚的小意外,会是小意外?”
我强笑道:“哪有遭罪?只是弱了些……”
这深山之中,只怕方圆数十里内,能够身裹裘衣的小娃娃大约只有他们家小郡主了。
他将我扳得更紧,竟不容我挣开,低吼道,“那你和我算什么?便是你真的不是盈盈,便是你真的只是做梦偶尔梦到我们在一起,我们这些日子的相处,又是什么?”
“我想,就让他们都以为我死了,我要和我喜欢的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从此男耕女织,日作而起,日落而息,纵是粗衣陋食,也不枉活了这一世……”
火舌吞吐,已将屋中情形映亮得如同白昼;但他似认定了我们还留在屋内,也不顾拍灭衣角的火焰,只管俯下身往床下和箱柜中寻去。
眼见快到山道,身侧树影一动,已有人奔出来喝道:“什么人?站住!”
“没有。我说了你娘亲只是病着,怎么连父王也不信了?”
“没……没什么!”
淳于望收手,神色更是憔悴,却向我轻笑道:“可曾好些了?我带你去见相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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