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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晚·帝宫九重天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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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负相思,枉拟佳期长

第十章 负相思,枉拟佳期长

他竟是当真的。
淳于望一掌击在桌上,喝道,“这才几天工夫,就莫名其妙小产了?”
难道真是只是山间的夜鸟鸣啼?
“是不是盈盈并不重要。是你就够了。”
她失望道:“呀,娘亲真的睡了!”
他的唇在我额上轻轻一碰,便扶我睡下,掖好衾被,竟真的掉头出门去了。
“没了……”
恍惚之际,一朵梅花盈盈飘下,打在我的眼睫上,掩住了仿佛近在咫尺的青山白云。
我有些傻眼,木讷地承受他的亲吻,眼睛从他不知是欢喜还是迷离的俊秀面庞闪过,飘向谷外耸峙的高山和缈杳的天空。
如今我的手臂无法活动自如,一旦突然病发,只怕很难避过旁人眼目服药。并不是每次都那么巧,只有一个相思在跟前。
淳于望皱眉,摆手喝止黎宏道:“住口!你先出去,我呆会和你详谈。”
我苦笑道,“你小人儿家的,知道什么是永远?”
“没有,没有……”
暗香潜袭,暖意醺醺。
“会吧……”
淳于望奔到门口,声音尖锐得已经变了调:“快,快去请大夫。”
可我的确只是身体极不舒适,只想喝两口水快些躺下休息而已。
屋中忽然死一般地静寂。
我也不想逞强,说道:“热水不用了,帮我倒盏热茶来吧!”
我扬唇,却给了他一个极璀璨的笑容,悠然道:“好罢,我是女人,我乖乖地陪相思写字画画捉鸟雀儿,如何?”
软玉答着,忐忑抬起头,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我。
可惜这样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却是淳于望的女儿。
他的眸光骤然收缩,然后惊痛地剜向我。
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打算用鸟啼声引出他们大部分高手,好直接闯过来救人?
他虽这般说了,卧房的门还是被迅速推开,淳于望快步踏了进来,撩开床前薄帷。
我本来正波澜不惊地看眼前的一场好戏,没料到身边的相思也跳了起来,像只小公鸡一般站到我跟前,恶狠狠地瞪着黎宏。
不出意外地看到他给我笑得一失神,眼中竟有炫惑之意。
我一直觉得淳于望的态度转变得怪异。
我连敷衍都敷衍不下去的,很想用米饭把她那张嘴给塞住。
到夜半时分,白天就在隐隐作痛的小腹渐渐转作坠疼,我猜着是不是强行动功的缘故。
相思道:“呆会?呆会你肯来赔不是,说不准娘亲又怨上你没诚意啦!你都不晓得我和娘亲说了多少的好话,她才说不生你气了。可她那么疼,睡一觉醒来,说不准又怨上你了!”
或许,我不该想太多,这人对那盈盈用情太深,本就有些痴傻了。
自然是睡不着的。勉强逼自己卧床休息许久,也未觉出那解药有甚疗效,反是心头更烦躁,竟出了身汗,连小腹都在强行运气中隐隐作痛。
她浑不解事,却在摸着我的上腹,却叫我好气又好笑,拉开她的手道:“别听你父王胡说,哪里来的小弟弟?你看娘亲的肚子扁扁的,像有小弟弟在里面吗?”
软玉吓得赶忙跪下回道:“殿下,这几日夫人虽未和殿下一起用膳,但她和小郡主的膳食,与殿下所用膳食完全一样,都是寻常清淡菜式,并无不妥。夫人害喜,闻着药味便作呕,因此连治伤的药都没吃过。”
“我有几次吃坏了肚子,肚子疼,父王都说,相思乖,吃药,吃了就不疼啦!”
我一呆,愕然站定时,他已上前拥住我,低低叹道:“待你生下孩子,可以行动自如时,应该在十个月以后了吧?若留你十个月都不能让你重新接受这个家,我也没有资格再来留你。”
相思却抬起亮晶晶的眼眸,一脸企盼地望向我,轻声道:“以后相思若是吃坏了肚子,不仅有父王疼我,还有娘亲疼我,是不是?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吵架。”
他轻轻道:“我从不想伤你,我只想留住我们的孩子。即便你对我毫无情份,可不可以看在相思的份上,不要这样决绝?我希望你好好的,我们的孩子好好的。”
人物画得甚小,面目并不清楚。但淳于望技艺不俗,小女孩仰脸望着身畔女子的娇憨和孺慕一览无余,而身畔那女子……是我吗?
落梅正在风中飘舞,朱砂色的花瓣蕴了落日的浅金,颜色出奇的明烈。
片刻后,不但相思,连原来值守着的近卫也已避得无影无踪了。
我忽然便有些心虚,不敢再与他对视,闭了眼睛道:“既说等十个月,想来殿下不会在我身体不适时逼迫我罢?”
“我……没事……”
两人便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这才几天工夫!”
话音刚落,便听两个声音一起响起:
我怔了怔。
顿了一顿,他又道:“殿下放心,小沈也在屋后值守,若有动静,必能察觉。”
我一惊坐起,忙侧耳细听时,却是疑惑。
我淡淡从他脸上一掠而过,依然把他当作一株不会说话的梅花,直接忽略过去,转到相思漂亮可爱的小小面庞。
我还是疑心他一m.hetushu.com.com遇到和盈盈有关的人或事便犯迷糊。刚才还似乎把我当作盈盈,这会儿又说我不是盈盈。
我实在不想让人知道,我早有顽疾缠身,可能这辈子都已离不开这种安神药丸。
而外面的夜鸟啼声依旧,虽距离遥远,却依然一声声回晌在山间。
我想象得出相思此刻一脸骄傲的神情,心下有些黯然。
刚过正月,夜间天气甚冷,窗扇自然是关的。但他所看的方向,分明就是方才鸟啼声发出的方向。
这父女俩离去时那轻缓的脚步声,不知为何总在耳边回荡,让我忐忑不安。
他叹道:“在你心里,我便是这样的急色之人?”
待她离开,我便借口疲累倦乏,放下帐帷休息,趁机取了那截“枯枝”细看。
我笑了笑,从她手中接过,一口吞了下去。
我和他本就是陌路之人,若非前来送亲,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见面。
我心念一转,说道:“想我听你的,这也容易。你需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我便道:“第一,放了嫦曦公主。”
我倒吸了口冷气,苦笑道:“别看着我,我很想和我同伴联系,但以我目前的情形,早已有心无力。——若被给你看到我想怀着你的孩子逃走,就是不剁了我的脚,也会扭断我脚踝吧?”
我无奈,跟在她身后踉踉跄跄过去时,发际的银簪已经掉落,黑发凌乱地披向肩背。
司徒永在途中第一次潜来相见后,他明知我诱惑他只为相助同伴逃走,却在忽然间就不再嫌弃我心肠歹毒、满手血腥了,和我夜夜欢愉,宛若夫妻。
谁知她却道:“小弟弟小呗!等他长大了,娘亲的肚子就大啦!”
既然预备近日便逃走,离开之后我有的是机会处置这个根本不该到来的胎儿,我再不想此时伤着胎气,影响我下一步行动。
相思听得称赞,顿时咧开嘴儿,洋洋得意叉起小腰,向淳于望道:“父王,你看,娘亲也夸我呢!”
他紧握着我的手,掌心暖暖的,却有汗意渗出,“哪两个条件?”
可也许正是因为我的神色异常,淳于望并没有因为我的说辞便放松警惕。
相思犹在向我卖弄,指点着画纸道:“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是我画的!父王只画了这里,只画了这么一点……”
我宁愿维持这般彼此视若仇雠的状态,也不愿意他低下心气来和我重归于好。
他的目光中交织着难以言喻的冰火交织般的苦涩,好久都没能继续说下去。
我秦晚素来以驰骋沙场杀敌无数出名,竟没想过有一天能仗着几分姿色当一回妖女,倒也有趣。
淳于望盯着我,忽取过我茶盏,说道:“这茶有些凉了,我去令人倒烫的来。你……你少打别的什么主意。”
淳于望点头,轻捷运笔,片刻后便在梅林前画了个女子领着蹦蹦跳跳的小女孩缓缓前行。
正焦急之际,隐隐听到外面传来淳于望的声音,忙向里卧了,只作沉睡。
淳于望便微笑地望向我,“晚晚,你说吧!”

他原先怕先救了我打草惊蛇误了救嫦曦公主,现在却更怕先救了嫦曦公主让淳于望进一步加强狸山的防备。
又是莫名其妙的行止,却让我松了口气。
淳于望凝视着那灯火,许久才转过头来,慢慢望向我。
周围忽然冷了,连他的手指也失去了原来的温度,只是掌心的汗水却似更多了。
他并没有笑,慢慢地在桌边坐下,说道:“你知道就好。睡吧!”
“第二条呢?”
“娘亲,晚上父王会和你睡一起吗?”
算来我前天刚服过一粒,再不知今天怎么会再次发作。
“哦!”
“已……已经小产了!”
我想甩开他的手离去,谁知竟没甩开。

最让我郁闷的是,明明是他欺我辱我折磨我,硬生生地逼我怀了他的孩子,为什么每次相遇,反是他郁郁寡欢,一副备受辜负委屈求全的受伤模样?
可她并不惧怕我,偎在我旁边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生生地叫我一肚子气发作不出来。
可我伸出手,正要拦住他,让他不用去倒水时,腹中猛地一阵绞痛。
“你……还是想走?”

重新接受这个家?
抬头看时,那株渐沁嫩芽的百年老梅下,端端正正放了一张书案,淳于望握着笔教相思画画。
黎宏不敢违拗,站起来急急跟他走出门,临行却还转头盯了我一眼,怨毒的目光如毒蛇的舌信,嘶嘶欲出。
其实并不是给他吓得一头冷汗,只是那一惊坐起的瞬间,腹部忽然被扯开般锐疼,久久无法舒缓,却把我生生地疼出了一头冷汗了。
“可以……”
淳于望并没有走,我只盼着剧痛尽快过去,也没法再去理会他在考虑什么。
“没了?”
他不答,却问道:“半夜三更的,你不好好睡着,坐起来做什么?”
淳于望在那边温和说道:“相思,走慢些,你娘亲肚子里有个小弟弟在睡觉呢,别吵醒了小弟和_图_书弟!”
淡淡地笑一声,我拉过她,将她揽到怀里,闲闲道:“相思,大人的事,你别去理会。你父王连自己府里的人都约束不住,就是当了皇帝早晚也是个被人操纵的傀儡皇帝,又有什么意思?让他们闹去吧,闹腾不了多久,自然会乖乖回来陪相思写字画画捉鸟雀儿。”
可就是这样的涂鸦之作,淳于望拿褚黑色墨汁随意勾勒,随着那朱砂的走向铺展树干枝条,竟颇有眼前梅林的蕴雅之气。
若是那么久还不能摆脱淳于望的控制,我还不如现在就拿上承影剑去和他来个了断,哪怕即刻死了,也胜似成年累月的苟且偷生。
“娘亲,你真会给我生个弟弟吗?”
我身边并没有多出个人来,但这晚心神不定,睡得还是不踏实。
那张白皙的脸便涨红得如猪肝一般,掉头奔了出去。
相思顽皮地一咋舌,立刻放缓了脚步,又拿手来摸我肚子,满眼的惊叹:“真的有小弟弟吗?长出来会像谁?像我吗?”
好一会儿,淳于望低低道:“相思,我们到外面等着,行不?你娘亲只怕是累了,总得不能唤她起来听父王赔不是罢?”
淳于望走到桌边,吹燃火折子,点亮起桌上的油灯,看了我一眼,取过妆台上的银簪,如我之前那般,将灯芯轻轻一按,复挑起,再按,再挑起,如是三次后,他侧耳静听。
“她是不是我妻子难道我认不出,要你告诉我?”
他一怔,端了他自己的茶盏快步走过来,道:“怎么了?”
高挑冷峻,黑发飞扬不羁,连素白衣袍上随风卷起的衣角都似渗着某种不甘驯服的桀傲,的确像我;可这女子本该凌厉挑起的眉目却很柔和,看着小女孩的神情轻暖如春风拂拂。只那眉目间的温软,便消尽了通身的肃杀冷冽。
虽然我从未有过身孕,但到底闯南走北那么多年,见识过太多惨绝人寰的事,再不是不解事的无知少女,心下立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不是我娘亲难道我认不出,要你告诉我?”
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幻像被黎宏的突然冲入打断。
他给了我两种药,一种是散功丸的解药,未必完全对症,但至少可以减弱散功丸的药性,削短药性发作的时间;另一种则是培元补气的雪芝丹,只要我能运功行气,便可以用其快速补足元气,提升内力。
如同被突然拉开一般,衾被又被迅速盖上。
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的药,把药当作控制我的工具。
看着天色已近傍晚,料得淳于望早已携了相思离开,我披衣下床,随手拿了根银簪,松垮垮地把长发绾了个髻,便推门出去走动。
淳于望轻声道:“那我们呆会再来,好吗?”
“娘亲,你不生父王的气了吗?”
因此,他打算七日后再动手救嫦曦,而我需在这段时间调养准备好,到时以焰火为号,由他们接应我逃离。
只要能恢复六七成,他没了嫦曦来威胁我,我却有相思作挡箭牌,不怕他不放我走。
她便在我指点下拧开貔貅尾巴,笨拙地倒出两颗,用她白胖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托到我唇边,笑嘻嘻道:“娘亲乖,吃药,吃了就不疼啦!”
我不可思议,不得不再次提醒他:“淳于望,我是秦晚,并不是你的盈盈。”
除了鸣声相似,我听不出其中任何的涵义。
我怅惘地叹息,牵着相思的手慢慢往木屋方向走。
“没事。”
淳于望瞥一眼,答道:“是我吩咐的。”
我慢慢道,“我给你生下这个孩子,满足你给相思添个弟弟或妹妹的愿望。我把孩子留给你,但你得放我自由。”
淳于望脸色极难看,慢慢将目光转向软玉,“她最近都吃什么了?”
应是为了照顾我的胃口,菜式清淡的近乎寡薄,但他们居然吃得津津有味。只是相思的话特别多,差不多的问题我足足问了我几十遍。
晚膳我是和这对父女一起吃的。
黎宏却不肯离开,推搡着淳于望向我这边挣来,只是叫道:“殿下,你别给这妖女迷惑了心智!她根本不是你的妻子,她根本不是当年的盈盈!小郡主,你父王认错人了,她根本不是你的娘亲!”
淳于望一直没有离开卧房半步。最初的惊怒之后,他出乎意料地沉默。
我无力地卧于枕上,闭上眼紧绞着贴着面颊的软枕,只觉片刻后软枕亦被汗水浸湿了。手臂虽在不觉间用力,但肩部伤处和腹内绞痛比起来几可忽略。
定格于女子与小女孩对视的那一刻,这整幅画立即灵动起来,连寒梅都似因此而绽开得温馨恬和。
两枚极精巧的小焰火,和数粒不同颜色的药丸和一张折叠好的信笺。
路上并没有遇到据说换件衣服就回来和我赔不是的淳于望。
身后传来淳于望的惊叫,杯盏落地声中,软绵绵的身体已被他抱起。
远远侍立着的温香早已跑了过来,牵开相思。
刀绞般的疼痛终于有些舒缓,可身下却越发地湿热黏腻。
我怕此时再生枝节,误了下面计划和*图*书,也不敢乱动,只盼睡上一觉,明天便能恢复过来。
山间的鸟啼声,忽然止住了。
我微有疑惑,睁眼看时,他正凝视着我,微侧着耳朵,似正感受着我的呼吸。
怪异的似乎不只他一个人。
“第二条……”
“永远……”
司徒永?
“她……哪里疼了?”
闭着眼睛倚在他胸前时,他再也没有说话,屋中有很长时间的静寂。
淳于望还是一惯的温雅,看着相思闹我,唇边不时弯出笑意,很是心舒神畅的模样。
我抱着肩,不慌不忙地看着他的狼狈和仓皇,嘲弄地笑了笑。
淳于望转向我,抿紧唇道:“怎么一头的汗?要不要让人打热水过来给你洗把脸?”
我不以为然。
“是么?”
“知道啊!等相思长大了,就是永远啦!”
淳于望沉默片刻,轻叹道:“我就晓得你不是个安分的。若你执意要那些,我也可以去争一争这南梁的天下。”
屋里留了盏小小的油灯,光线昏暗,他背着光站着,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呼吸急促,举止也全无寻常的恬淡从容,遂擦了擦鼻尖的冷汗,苦笑道:“殿下何必这么紧张?我此刻伤病在身,手无缚鸡之力,逃不开殿下布下的天罗地网。”
坐起身看时,淳于望已走到近前,微笑道:“还没睡?听说你今晚并没有怎么犯恶心,想来睡得会好些。”
黎宏额际的青筋根根跳动,猛地用手指住我,厉声道:“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吗?殿下,你看清楚了,她是秦晚,她不但是我们的敌人,还是出了名的地狱恶煞,人间魔头!”

他不答,只抬眼望向前方窗扇。
我接过他手中的茶盏,却觉手指哆嗦得厉害,勉强抬手喝了两口,依然觉得心慌气短,连心脏都似跳得剧烈。
相思贴心得很,真要伤这小女孩,我也未必狠得下心。
虽多服了两粒安神丸,我情绪却不曾安定下来,脑中走马灯似的奔腾来回,却不仅在为无法及时恢复的武功和难以预测的未来忧急。
七日……
我淡淡道:“难道不是?”
相思想了想,道:“好啊,还有娘亲,都要画上去!”
竟不想推拒。
黎宏脸色青白,怒道:“殿下,你竟然让人放了嫦曦?我们准备了多少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离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你却……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守在外面的小戚慌忙答道:“应该睡了,屋里安静得很。”
素色的底裙已经洇染了大片鲜红,浓艳不祥的鲜红晃得眼睛又酸又疼,暖腥的鲜血气息却让胃部一抽搐,差点又吐出来。
我笑道:“若殿下不过来惊扰我,我一定能睡得好些。”
“当时……虽有些伤病在身,但胎儿还算正常。”
外面有厨房传来的阵阵饭菜芳香。腹中很是饥馁,可这饭菜芳香并没吊起我胃口,反让我嗓子口一紧,弯了腰便扶了门边干呕起来。
我皱了皱眉,那手指便触电般飞快缩了回去。
相思已奔过来拉住我的手,直往那边拽着,说道:“娘亲快去看,父王教我画了幅画儿!去看啊!父王夸我画得漂亮呢!”

也就是说,我必须在三四天之内就让自己恢复过来?
见我抬眼,他叹道:“到底是我误会了,还是你有心逗我?为什么我觉得……其实你对我是有感觉的?”
夜间再运功时,总算觉得气息流动得顺畅了些。我也不敢操之过急,预备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全力恢复内力。
他闻言将我抱得更紧,说道:“你为何要回去见他?不管你以前和谁有过婚约,又和谁亲近过,如今你和我一处,就是我的妻子。便是司徒凌恼怒,也没法跑到大梁来拿你怎样。我会待你比司徒凌更好,司徒凌可以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便是你有放不下的秦家亲属,我也可以设法将他们接来,让他们享有和在北芮同样的尊贵荣华。”
冰凉的唇边忽然一热,我睁开眼时,却是淳于望的手指从我唇上掠过。白皙修长的手指,立时染上一抹殷红。
我垂眸看向相思,低声道:“那……娘再服用两粒吧!”
我早有打算,也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见状轻笑道:“若不答应,也不妨事。隔两日我手臂长好了,殿下力大无穷,自可以再过来扭断。”
“真没吃别的?”
但无论如何,我总不至于会比她的亲生父亲心软。待我和嫦曦平安脱险,我再好好把她送还给淳于望就是了。
淳于望瞥她一眼,含笑道:“嗯,要不,我把你也画上去?”
“公子息怒!”
眼前一阵眩晕,我仆倒在床边,却已疼得浑身都在哆嗦了。
若是司徒凌,万万不会这样耐不住性子。可是,司徒永年轻气盛,一时糊涂也不足为奇。
他只管这般柔情脉脉,低低絮语,我却渐觉透不过气般胸闷着,侧过脸来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虚伪浮夸之色。
说话时,他已握住我的手,眸光忽一收缩,问道:“你很冷吗?”
https://m.hetushu.com.com相思的嗓音甜甜地传过来,倒似夏日饮了口甘芬清凉的山泉,把我心头的躁烦不适冲淡了许多。
他思忖片刻,答道:“我本来有我的打算。不过……那些也不是我想要的。罢了,我呆会便让人回雍都,悄悄把她送回大芮去。”
正胡思乱想时,门被推开了。
相思嘟着嘴跟温香走了两步,忽又回头道:“父王,娘亲说什么你都要答应哦!”
“不生气了。”
“晚晚,晚晚!你哪里不舒服?”
我咬紧牙,不肯发出呻|吟,却觉额上的汗水越渗越多,连眼睫都已被滑落的汗水濡湿,糊住了视线,连近在咫尺的淳于望都看不清楚,只听他的声音很是仓皇,甚至近乎惊恐。
他的气息很是好闻,如笼着一怀的梅花。
淳于望没有回答相思的话。
我闭上了眼眸。
几乎同时,我的身下似有一道热流涌出,似把我体内剩余的力道抽得干净了。
淳于望不惜代价要保住的孩子只怕已经没有了……
眼看着很快会在司徒永的配合下采取行动了,我又何必戴上副假惺惺的面具,装什么贤妻良母?
大夫过来一把脉,脸色就变了,屈身跪到淳于望跟前,说道:“公子,夫人……小产了!”
我皱了皱眉,正要转身离开时,手臂忽然被淳于望握住。

许久,微凉的指触抚上我的脸,慢慢地沿着面颊滑下,小心地触碰着我的肩部。
我不知道我冷不冷,但我的确有点儿发抖,手麻麻的,似乎没有了正常的知觉,偏又能觉出他掌心的暖意。
我道:“你不回去睡吗?”
正皱眉时,便听外面步履匆匆,接着是淳于望急促地问道:“夫人呢?”
他将我的手抓得更紧,说道:“好,我答应你。”
可他再不会料到,我也从不曾想过,苦苦挣扎着活下来,只是另一场更大劫难的开始……
不敢去回忆那段生命中最灿亮最温馨的明媚时光,更不敢去回忆那段有生以来最痛楚最暗无天地的浑沌日子,将所有的不堪回首都弃到脑后,我盘算着前面的路。
这也太行险了吧?
那时候,我当然已经不在她的身畔。
轸王府虽是深宅大院,守卫森严,但他已诸多安排,又有内线里应外合,救出她没有太大问题;但狸山戒备之严出乎他的意料,不但山口有重兵把守,连梅林附近的山腰都有高手巡视,加上淳于望身边的近卫,想救出武功受制的我竟比救出嫦曦公主难上十倍。
发出鸣啼声的,当然不会是夜鸟,否则也不会那么巧,在灯火信号传出后立刻停止了鸣叫。
黎宏收了气焰,跪到地上道:“属下冒犯殿下,请殿下治罪!只是……只是这妖女……”
这不是司徒永的声音,也完全不是当年司徒永和我约定的节奏。
淳于望会意,弯腰道:“相思,你先和温香姐姐她们玩去,父王有事和你娘亲说。”
相思答得心不甘情不愿。
可给他这么一提,我自己也觉有些困惑了。
或许,是料定了他把我当作了心上人,就不会真的伤害我?
他答应得爽快,倒让我有些惊愕。但他坦然与我对视,眸光澄净,并无作伪之色。
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前后又有高手把守,他居然还怕我逃走。
我再不料他能想得这么深远周密,许久方道:“我们秦家的尊贵荣华?只怕不是你一个屈居人下的亲王就能给得起的。”
形势很是明朗,我必须自救,并且在他们救了嫦曦、消息没来得及传到淳于望耳中时逃出去。
可自那日接到司徒永的信号到现在,已经有五六日了!
片刻后,脚步声行近,伴着相思细细的喘息。
可他只是沉静地望着我,眸心专注明净。
见我过来,相思早从她父亲手腕中敏捷地滑脱出来,笑盈盈地奔向我。淳于望一眼看到我,好看的黑眸像落入了夕阳的余辉,顷刻间明亮潋滟。
淳于望站起身,含笑道:“黎宏,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放心,我不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相思便把玉貔貅装好,放回我的荷包,忽抬起头,若有所思道:“娘亲,父王也说过这样的话。”
在我是意料中事;但相思便有些忿忿,陪我坐了片刻,便跑了出去,估计是去找她父亲理论去了。
淳于望静默片刻,忽轻笑道:“何况,你不是说,你有过很多男人吗?又怎会不习惯两个人睡?”
我看了相思一眼。
我敷衍道:“嗯,相思果然聪明,大字还不认得几个,便会画画了!”
对着妻子的坟墓五年还不肯承认妻子已经死去,足以证明绝对不是个能用常理来揣夺的男人。

他的双睫一瞬,面庞居然红了,张臂将我抱住,低低说道:“我已经把信函送出去了。十日之后,嫦曦便能被送到北芮守将手中。我不会再迫你,但你也不许再耍什么心机手段,不然我不饶你!”
我用手一抹,才发现是唇边被咬出了血。
淳于望双目微阖,低声道:“想法保住孩https://m.hetushu.com.com子。”
相思长大了,那是多久以后的事了?
大夫战战兢兢地回答,觑了一眼淳于望的脸色,道,“看夫人症状,来势甚是凶猛,敢问……是否误服了什么易致小产的食物或药物?”
“娘亲!”
她正歪着头专心听我们说话,意图用她的理解力来判断“父母”间的是非。
额上冒着冷汗,我匆匆把那三颗解药都服下,把焰火和两颗雪芝丹藏好,试图运功调理时,一时却无起色。
淳于望苦笑道:“我知道你厌恶我,可你不该厌恶我的。我总以为你能找得回原来的感觉……”
他抱紧我,忽然便吻住我。
是司徒永的亲笔。
“几天前你听过脉,当时情况怎样?”
我的心口一缩,身躯不觉僵硬,连手足都冰凉起来。
后者极是珍贵。
果然是中空的,轻轻一折,中间一道极浅的细痕便裂了开来,露出用蜡细细密封好的几样物事。
说话间已经走到老梅下,一眼瞥向那画纸时,却是画的梅林。但见一团团深深浅浅的朱砂色已经氤氲开来,细看时立觉运笔稚拙,分明是小孩子的涂鸦之作。
可我实在不想在这即将离开的紧要关头刺|激他,遂将衾被往上扯了扯,勉强道:“没什么,只是突然头疼得厉害,这会儿已经好了。殿下请回吧,我睡一觉便没事了。”
淳于望一把拖起他,沉声道:“走,出去谈。”
相思有些不甘地扭着小身子时,淳于望已起身唤道:“温香!”
我笑道:“半夜三更的,殿下匆匆忙忙跑来做什么?我只当进了贼,都给吓得一头冷汗了!”
相思茫然不解,另两人却已变了脸色。
明明各怀心机,甚至彼此敌对,可每夜被他拥卧于怀,我似乎真的睡得很是安然。
想来淳于望半醉不醉,实在给她逼得没办法,才会真的跑来向我这女俘“赔不是”。
他微愠,侧头打量我几眼,眸光便黯淡下去,低低地叹了口气,“睡吧!我不逼你。”
我只想推搪过这几天,笑道:“其实我并不厌恶你。只要你依我的条件,我们有十个月的时间慢慢相处。也许……我真的会喜欢你呢?”
许久,我微微地笑,“那些人还不如你,做完该做的事,自然不会和我睡作一处。”
他松开我,将信将疑地盯着我。
我立时意识到他不仅自己亲自过来守着我,并且已派了高手过去截击“敌人”了。
淳于望忽然伸出手,去拉我身上的衾被;我待要捉紧那被头时,手上却毫无力道,只觉身上一凉,衾被已给他轻而易举的扯开。
他说的话让我一头雾水,而他似乎也苦于不知该怎么表达,叹息着蹙紧了眉。
淳于望笑了笑,向她挥了挥手。
我低低地轻嗅,随口道:“你不逼迫我,我自然不耍心机。”
“哦!”
等大夫被轸王近卫从床上拖起来,飞奔了一个多时辰山路赶过来时,我已经不再流血,疼痛也渐渐止了,只是卧在床上昏昏沉沉,连软玉过来给我擦洗换衣时脑中亦是半明半晦,似已没了知觉,偏偏对眼前情形了如指掌。
“哦?我怎么觉得前儿我们在一起时你睡得挺踏实的?”
这样想着,我背上又出了一层的冷汗,小腹坠疼感愈发剧烈,不觉皱紧了眉。
只是我和淳于望的恩怨结得深了,再见必是兵戈相向,只怕再也没机会和相思见面,这几日须得好好待她,也不枉她叫了我这么多日的“娘亲”。
“晚晚!”
“等相思长大了……”
雍都到这里,信使若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只怕两三日便能到了!
顺着他的话头,我道:“那么,你可以让我一人独寝么?身边多出一个人来,我睡不好。”
冷眼看着我从最初的勉力挣扎,到疲倦失力,到任人摆布,他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像一尊精致的玉石雕像,僵硬而冰冷。
“娘亲,以后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去梅林散步吗?”
“殿下!”他也不行礼,上前将一封信函摔在桌上,“这密函是殿下让人送回雍都的?”
淳于望转头向我道:“晚晚,男人的事,也不用你过来指手划脚。”
缄封处打开,密函早已不密封了。
我振足了精神,说了这一句,声音却是哑哑的,有克制不住的痛楚低吟堪堪就要逸出。
好容易有些睡意朦胧时,忽听外面风声萧萧中,某处山间又传来一声声耳熟的鸟鸣。
“什么话?”
我怔了怔,道:“殿下英明睿智,我怎敢逗你?或许,我真的有些喜欢你吧?只是我和司徒凌早有婚约,给你迫着**也就罢了,横竖你品行才貌都是一等一的,的确不辱没我。可若是为你生孩子,叫我日后回去怎么去见他?”
他自思片刻,将我拥得更紧了,无奈般说道:“好罢,是我不对,操之过急了。你到底……已不是原来那个盈盈了!”
但司徒永又怎会发出这样无意义的鸣叫声来打草惊蛇、引火烧身?
三年前我误中柔然人的埋伏,重伤败走,若不他赠的三颗雪芝丹,只怕早已是雪漠里的一缕孤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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