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两世欢

作者:寂月皎皎
两世欢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第二卷 帐中香 第十八章 银屏多情月横窗

第二卷 帐中香

第十八章 银屏多情月横窗


慕北湮这个钦封的贺王世子,如今才是贺王府的主宰者。他对靳大德并无父亲那样深厚的感情,并且同样急于探知真相。
阿原又是查案,又是侍奉长乐公主,奔波了一整日,早已累乏得不行,睡梦中觉得吃力,一脚蹬开小鹿的腿,顺势反将她压住。
小鹿当年见惯小姐与众男子调情,可谓见多识广,根本没把这点子情话听入耳内,见状已然拍掌大笑,叫道:“她额上也要长犄角了!小姐,有人要伴着你一起长犄角了!”
景辞眉目不动,更轻地答她:“怕你吃醋!”
左言希也无意逃离,一拂袖,温温和和说道:“那走吧!”
景辞没有回答,目光轻轻飘开,已投向缈远的北方天空。
阿原轻声问:“你为何不跟左言希宿一处?”
景辞道:“你昨晚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她认定你是凶手后那态度,还有几分当日的模样?”
春日草木繁盛,早已掩去泥土被压蹭的痕迹,但老槐树上尚有隐约的绳索捆缚痕迹。
景辞道:“那倒不用。左言希今天应该可以不用跟我们去衙门了。”
小鹿在旁边连竖拇指,笑道:“不必看了,我家小姐什么时候都是国色天香,把那什么长乐公主短乐公主甩开一条街去!”
阿原摇头,“恰好相反,她应该只是告诉爱惜她的公子,她记挂着你,希望你替她报仇。”
若小玉在王府内遇害,便可能与随之发生的贺王遇害有关。
萧潇不安地咳了一声,声音都有了几分慌乱,“没有,没有……我猜着贺王内贼所为,所以近来一直监视贺王府。看到有人出府,自然会跟上来。”
阿原冷笑,“可这钗子上的小银珠,为何会含在小玉口中?她至死都不吐出,是在传递怎样的信息?”
谢岩忙上前道:“以公主之才智,当然也已看出其中蹊跷。好在小玉之案已有进展,不如先将左言希押下,若下面能查出更多证据,也可令他无可辩驳;便是真有人刻意栽赃陷害,公主也必能还他清白!”
萧潇摇头,“左公子身手高明,我也不敢距离太近,只知他进了这里,一时也不知进了哪个房间。这时正好见你和景公子过来,便留意着你们的去向,于是……”
景辞阖起眼,似在打盹。
在她受这些委屈时,原夫人在哪里?小鹿在哪里?她为何有那种除了景辞便彷徨无依的孤凄感?从她目前所得到的记忆里,她就是个连厨房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的尊贵小姐,又怎会被完全不相干的知夏姑姑教训?
而表面风光无限左拥右抱的原大小姐,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往?
阿原怔怔地看了片刻,手上忽然一热,竟已被景辞牵住。
谢岩拍拍他的手,“放心,明早我们会跟他一起回贺王府!”
她虽说着话,却依然闭着眼一动不动宛若睡着。小鹿就在她身畔,给吓得差点跳起来,低头怔怔地看她片刻,才道:“我……我信了!果然说梦话比打呼噜还让人睡不着……人吓人,吓死人了!”
长乐公主沉吟,“燃了一半时,熄了?倒有些奇怪。”
阿原没听到床榻上的景辞再有任何动静。
苍黑色的剑穗,编织了精致的双雀纹绳结,垂落着长长的流苏。
待赶回花月楼,阿原忽然明白了左言希并不惊慌的原因。

慕北湮略舒了口气,返身又走回左言希跟前,“啪”地一脚踹飞他跟前的凳子,喝道:“左言希你记着,是你自己要留在这里的,如果有个什么,可别说是我无情无义,留了你在是非之地担风险!”
“也就几天前吧!”小馒头眼珠子转了几转,想起来了,“对,那天有位很漂亮也很厉害的小姐跟我家小王爷打架来着,公子就叫人去骗开小王爷,还在那竹林边跟小王爷说了会儿话!”
阿原替她整理了发髻,挽着她的手走向厨房,还不忘继续叮嘱,“还有啊,人多时别骂人了,连原因都不必说,拿出你最拿手的招数就行。”
阿原笑道:“你就这么信他?”
到底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曾那样小心翼翼地活于知夏姑姑的阴影之下?
景辞仔细打量着,然后低低一叹,“这里……应该就是小玉被害的第一现场。”
阿原心头没来由地沉了一沉。
景辞道:“我压根儿没睡着!”
他的手灵活利索地抓起菜刀,却不忘用嘲讽的口吻损她道:“让你剁鲤鱼,没让你剁手指……呆成你这样,也不容易……”
贺王的一名姬妾正跪在地上,禀道:“这香囊的确是王爷帐中所用,前些日子不见了,我等也不清楚。后来薛夫人便让我们另找一个悬在帐中了。”
景辞并未起身相迎,此时正悠然呷着茶,闻言眉尖便蹙了蹙,放下茶盅按着胸部喑哑地咳了两声,说道:“不错,是我请左言希送我回衙,替我诊病来着。我的病来势凶猛,今晚还得劳烦言希在衙里住上一宿。”
小鹿便有些心虚起来,问道:“有……有什么不对吗?”
阿原忽想起,景辞未必是怕她吃醋,而是他自己吃醋了。
阿原自己也甚满意,拍拍自己的脸,说道:“这不叫国色天香,这叫英俊潇洒!还有,嘴里给我留意些,别学那老虔婆,动不动跟泼妇似的骂人……其实骂人很对,可关键你骂得过她,打不过她呀!长乐公主更是得罪不得,她未必敢砍我,砍你那是眼睛都不用眨的事儿!”
阿原道:“没什么,他只是看看你嘴里能不能塞得下这个香囊。”
而小鹿悄悄向阿原竖了竖大拇指。
长乐公主虽视阿原如眼中钉,但二人判断竟出乎意料地一致。
“阿原,我记得你昨天用的是一支碧玉簪,簪头是如意云纹;明天也会记得你今天用的是一支银簪,椭圆头,素白无纹。”
那颗银珠同样镂雕着鸳鸯,正与小玉口中所含、小馒头槐树下所捡的银珠一模一样。
景辞道:“你家长乐公主抢了阿原的屋子,你让阿原住哪里?这县衙狭小,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本就很挤了,总不能让她睡柴房里吧?”
待他离去,谢岩揉了揉鼻子,问景辞:“为何不让言希跟你住一屋子?”
阿原打着呵欠,说道:“当然困……也不知长乐公主明天还会有什么馊主意。若是她命我劈柴,你陪我一起劈吧!”
阿原也有些无力,“我睡得……也还行!”
悬于帐中的鎏金银香囊因小玉的挣扎和那人的凶悍而左右摆动着……
生生剜去,那一块便空了,空洞洞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
阿原问:“既然如此,为何你早先不将绢帕交给衙门?”
见阿原出来,他才微微舒展了眉眼,随她一起走向那处林子。
初见谢岩时那种被他眼神直直撞到心底的感觉,的确称得心动,——只是终究压不过面对景辞时的热烈和欢喜。
那五指白白净净,轻叩在案板上,伴着他微含愠怒的清冽声音:“谁让你学这切鲙了?”
月洞门内,左言希那座清幽静雅的小院,已成了官府临时审案的公堂。
因自家小姐不能睡床,小鹿有些忿忿,但想着不必和知夏姑姑睡一处,倒也欢喜,抱着小姐柔韧的腰肢很快入睡。
阿原也默了。
树下阴凉,那指甲居然还闪着一抹嫣然的玫红,只是折断处血迹隐隐,显然是痛苦之际硬生生掐断在树皮间。
阿原听得一怔,而小鹿已撅嘴道:“难道比小姐还值得信任。”
小鹿问:“什么招数?”
知夏姑姑气怒,伸手去抓枕边的剑时,阿原眼疾手快,一脚踢飞老远,自己却已抓过破尘剑,拉着小鹿披衣便跑。
依然一派从容安详,并不见即将身陷囹圄的惊怒恐惧。
长乐公主冷笑道:“可贺王床塌上的东西,也不会无故飞到左公子卧房中,更不会无故飞到他的侍儿口中吧?”
阿原已悄然藏起那枚双雀纹剑穗,然后在他们的注视下,空着双手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小鹿不由“噗”地笑了。https://m•hetushu•com•com
小鹿道:“可她们欺负你!”

她定定神,披衣而起,绕过小鹿和知夏姑姑,绕过屏风,慢慢走到景辞跟前,借着迷蒙的月光仔细看那张第一眼看来便觉异样熟稔的面容。
阿原道:“她既想到给你留线索,自然有把握你知道凶手。随后不就是贺王被亲近之人所害吗?”
阿原疑惑地上下打量着左言希的身材,然后道:“不论如何,这一次,得请左公子跟咱们回衙门走一趟了!”
阿原眼睛一亮,“这么说来,刚才傅蔓卿被杀前后的事你应该看得清清楚楚?”
这晚阿原睡得不好,很不好。
小鹿忍不住弯腰呕吐,手里的桃子再清甜也吃不下了。
阿原正瞪小鹿时,外面急急有人奔来回禀:“诸位大人,不好了,小贺王爷来了!”
景辞也顾不得会被人猜疑身份,疾步走到那边石桌前,看向托盘内的证物。
小馒头连连点头,“对呀,就是我们在林子里捡的那珠子。横竖也没什么用,所以我拿出去请匠人用来修我的小钗了。公子看,这修得再看不出已经换过珠子吧?”
那个委屈却倔强的少女,分明就是她;而活得张扬肆意的原清离,几时这样委屈地活过?梦中之意,是被知夏姑姑训斥,怪她蠢笨,不会做切鲙,要劳景辞动手?
小馒头惊得抱住肩,四下张望着,吃吃道:“小玉姐姐不是遭了贼吗?怎会在这里,在这里……”
景辞坐起身来,叹道:“姑姑,你还没看来出?她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原清离了。她正以原清离一贯的行事标准来调整自己。一个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一个我行我素,任意妄为。她……醒来后的确像一张空白的纸,但从别人告诉她,她是原清离的那一刻,她就在不知不觉间将原清离的个性往自己身上套。”
小鹿也在啐道:“死虔婆,臭虔婆,硬赖在人家小夫妻屋子里不走,真是要脸!看得多了,也不怕得长针眼!呸!什么东西!”
左言希此时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这……这珠子不是上回我们捡到的那颗吗?”
辛辛苦苦好容易抓到疑犯的阿原不开心了。
小馒头已捂着额指给他们看,“看,这种就是我们那日采的药草。当时那银珠就是滚在这药草旁边。”
“未必是贺王亲手所杀,但必定是贺王主使。如处理尸体这等脏活累活,自然是由靳大德代劳。”阿原徐徐道,“小玉美貌,贺王是什么时候留意、什么时候起心的,我们无从知晓,但小玉自己应该很清楚,也曾告诉过主人左言希,所以左言希听说小玉被人奸杀后,立刻猜到是贺王下的手,才同意官差入贺王府搜查,将矛头指向靳大德。可惜靳大德很快被贺王带走,左言希发现无法借助外力,只好自己动手。”
景辞、慕北湮等一心为左言希化解眼前危机,都未曾留意到阿原什么时候进了左言希卧房,见左言希面色不对,才顺着他的目光向阿原注目。
阿原脸上烫了起来,硬着头皮嘀咕道:“不然怎么办?我带小鹿搬柴房去住?”
侍从领命时,左言希转头看了眼他的卧房。
阿原摇头,“没有。就看着不少罕见的药材被翻在地上,忒可惜了。”
慕北湮定了定神,绕开景辞,走到谢岩跟前,说道:“那么,言希我就交给你了!”
景辞瞥过他们,将香丸捻开,细细嗅着,缓缓道:“这香里还另外加了些东西。”
阿原虽略有遗憾,但真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纵能与景辞更加亲密,回头面对昔日同僚,还得每日共事,到底尴尬。
左言希蓦地变色,连唇边的血色也顷刻褪尽。
当然,如今被她看作囊中物的,似乎只有他景辞。
阿原忙道:“嗯,公主见多识广,能认出这珠子的来历,自然再好不过。我就跟景典史他们去勘察下那林子吧!”
“就是那个银珠……缀那个银珠子的……他们都说那是贺王的东西,猜测是贺王杀了小玉,左公子为替小玉报仇才做出弑父之事……”
而此时阿原开始无比庆幸长乐公主脸上长了疹子,不然只怕还得拖着疲乏缺觉的身并不去侍奉长乐公主,回头顶着对黑眼圈出来见人还可,见景辞则着实大大不妙。
景辞忽向她一招手,“过来!”
凶手尽兴后,终于从受尽蹂躏的小玉口中,挖出了那枚香囊,然后掩住她口鼻……
薛照意叩首道:“王爷近来伤病在身,妾身与两位姐妹虽照顾王爷起居,但很少留下侍奉王爷,委实不知那夜情形!”
阿原慢慢与他十指相扣,紧紧握住,柔声道:“既过去了,便不用再想。便如我也会抛开我的过往,从此只陪着你……陪着你调养好身体,一起活到白发苍苍。”
谢岩便问小馒头:“这银珠是在哪里捡的?”
景辞神色便有些怪异。
慕北湮素日时虽任性胡闹,但到底久在京中,深知宦海浮沉,君心难测。
阿原已将她一推,推到景辞跟前。
景辞抚额,叫道:“阿原!”
书房中顿时传来吸气声。
景辞顿了顿,负手走得远了,再不理会她。
他的话尚未说完,景辞已快步奔了出去。
谢岩皱眉,“搜什么?”
景辞道:“若他都信不得,这世间便再无一人可信了!”
景辞的手也动了动,似想将她甩开,却终于反手一握,坚决地将她牵于手中,低低道:“好在都过去了,过去了……”
阿原抢过话头说道:“这贱丫头的确不懂得上下长幼的规矩,满口喷粪,我回头会好好教训她!只是姑姑不问情由,把你未来主母都骂了,不知又把主仆尊卑的规矩放在哪里?”
景辞道:“好。”
看主仆二人骂骂咧咧远去,知夏姑姑气得手足冰冷,拔出剑来狠狠刺在地上,怒叫道:“她……她反了天了!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阿原应了,正要与景辞等离去时,那边忽有人疾奔而来。
她被人从贺王卧室带出,带到那株老槐树下,在黑夜里继续施暴。
“……”
阿原道:“贺王、傅蔓卿之死,你是打算撇得干干净净了?那小玉之死怎么说?”
长乐公主眸光连连闪动,盯着眼前抱肩而立的年轻男子,慢慢问道:“你是何人?”
她本是他生命里不可替代的存在。
左言希紧随其后,轻叹宛如呓语:“阿辞,你完了!原来绵羊般的姑娘,怎么忽然成了精怪?”
一样是浅粉色的女子小衣,大约已被确定是小玉所有;另一样则是鎏金银香囊。
阿原抢上前,一把拉过小鹿藏到自己身后,才作势去拉知夏姑姑身上的棉被。
本来尚在萦着袅袅烟气的香囊,在小玉叫不出声的嘶喊中慢慢濡湿,熄灭……
景辞道:“好。”
他的目光如月光般柔和,唇角不觉间弯着一抹极温柔的浅笑。
她睡着时照旧是不老实的,依然不时在阿原腰际捏腰几把,顺便将她蹭上几蹭,蹭开了两人盖的棉被,最后伸出腿来,搭到了阿原的腿上。
左言希忽绕过慕北湮走上前,平静道:“想来我再怎样辩解自己从未见过这些证物,于公主而言,也不过一面之辞。但我若将所有罪责揽下,公主当真认为便可以向皇上交差了?”
但长乐公主手中的茶盏已顿了一顿,“景……”
景辞道:“我向来意气用事。”
当着长乐公主,景辞倒是谨守小典史的本分,一直安静地抱肩立于屋外,也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休息。
景辞吸了口气,“为何又要收押左公子?”
天都快亮了,一群人自然不用睡了。
没错,她感觉得太清楚,梦中的她,是如此敬畏忌惮着知夏姑姑;而景辞居然不曾为此责怪知夏姑姑,也完全不曾安慰她,只是悄然替她做完知夏想让她做的事。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谢岩,声音冷而清朗,“左言希既有重大嫌疑,收监审讯是少不得的例行程序。既然你们都不愿为难这位左https://m.hetushu.com.com公子,少不得由本公主来做这个恶人。父皇交待下的差使,你们敢耽误,本公主可不敢耽误!”
想想她似乎也不是太冤。
阿原怔了怔,点头道:“嗯,我们家阿辞果然有个性!我喜欢得紧。”
小鹿被摔得苏醒过来,拖着哭腔叫唤道:“我明明睡得很好!”
阿原回头瞪他一眼,又冲知夏姑姑道:“今晚我会继续住在这里,你愿意在地上守着便在床下继续替我们守夜吧!不过我告诉你,你家公子……我原清离要定了!”
这话素日正是阿原时常嘲笑小鹿的,忽听得阿原也被这话嘲笑,她自然乐了。
他那样的性情,不论睡着还是没睡着,应该都不容易让人看出他的动静来。
左言希皱起眉,未等旁人发声,已上前说道:“北湮,莫误会,我偶遇景典史身体不适,故而送他回衙休息,与我们家的凶案无关。”
景辞端正坐于傅蔓卿的房间,刚讯问过老鸨和侍儿,见阿原带着一身黑衣的左言希进来,丝毫不曾讶异,只清清淡淡道:“你怎么搞的?怎会把自己给拖进来?”
阿原道:“那有何奇?你看我们推断到最后,左、慕二人最有嫌疑,二人也多半会互疑对方。可左公子主动交还绢帕,小贺王爷必定心怀感激,设法维护左公子,反让他自己更加令人起疑,左公子便可趁机洗清嫌疑。”
他们抬头看时,却是井乙冲过来,急急叫道:“小贺王爷和公主吵起来了,谢大人让先将左公子收押,又命我赶紧把你们找回去!”
景辞握住她的手,仔细看她的脸。
小鹿眼珠滴溜溜一转,悄笑道:“这就叫蛇鼠一窝!”
左言希被绳索缚住双手推出门来,面容有些苍白,但神情还算镇静;慕北湮重孝在身,提了苴杖在手,紧跟着赶出,护在左言希跟前,与长乐公主两名执鞭在手的随从对峙。
景辞眉眼淡漠,也不看她的眼睛,懒懒地别过了脸,“我几时说不信你了?”
卧房里随后一直很安静,只有小鹿因不习惯与陌生人同宿,在地铺上辗转反侧着,不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只是慑于知夏姑姑之威,她连梦话都不敢说了。
都说贺王养子亲子不和,而他们这几日所见所闻,二人的确也和睦不到哪里去。但左言希这才被带回衙门多久,慕北湮便赶来兴师问罪,足见得很是上心,正与阿原的推测相符。慕北湮果然因荷包之事开始感激并维护左言希。
景辞和左言希无疑有着很深的交往;但她隐约的记忆里,她和景辞也该情谊深厚。
阿原等正要应时,长乐公主忽道:“慢着!那个侍儿遇害现场,阿原他们去检查就好。谢岩要跟我去搜查几处屋子。”
阿原说得很明白,官儿最大的,最适宜拉出来挡刀……
慕北湮的面色已越发难看,侧过脸默默看向父亲停灵的方向。
小馒头这才仔细留意阿原容貌,果觉和那日远远所见的美貌小姐很是相像,眼底便亮晶晶的像跌碎了什么东西,默默往她家公子身边站了站。
谢岩终于叹道:“阿原,我记得送来的卷宗上,好些人证明那夜左言希被罚跪得太久,双膝受伤,走路都不大灵便,一早就回房睡了。”
知夏姑姑不仅在景辞床边放了一架屏风,还把她的地铺打在景辞床边,阿原、小鹿只能在稍远处另外打了个地铺。
左言希还未及阻止,谢岩已低喝道:“北湮,不得无礼!”
景辞甚至还冷冷扫过不辞辛劳日夜盯住贺王府的萧潇,说道:“这里用不着你,离阿原远些。”
景辞闻言,将手在阿原额上抚了抚,说道:“已经消了。”
李斐似又看到那日贺王大闹县衙的架势,惊得腿都软了几软,看到谢岩等迎上前,才意识到如今风刀雨箭用不着他在前面挡了,顿时松了口气。
四周林木葱茏,花香袭人,不远处竹影摇曳,韵致悠然,诚然是赏幽胜地。
他心上的那位恋人,能诗善画,才情过人,容色倾城,自然是文雅俊秀的才子最匹配。
景辞接过知夏姑姑闻讯送来的药,一气喝了,才向左言希道:“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当着大家的面解释一下吧!”

井乙道:“听说左公子屋子里搜出了小玉的贴身之物,还发现了那个银香囊!”
景辞沉吟,“嗯,都是他的宝贝,回头叫人收拾下。天热,的确容易坏。”
学不会原清离的琴棋书画,学不会原清离的朝三暮四、夜夜寻欢,她至少可以学会了原清理的张扬骄狂,并有了原家小姐视天下男子如囊中之物的风流和傲气。
慕北湮也久与这位公主相识,对她殊无好感,当下也抱着肩,冷着脸道:“我也不认得。与长乐公主相比,我们自然都是乡巴佬!”
只有小鹿连连点头,在阿原身后学着她一掌拍在桌上,说道:“我家公子分析得有理!有理!”
随即他们继续附近搜寻,又在草丛中找出一朵玉粉色的小小绢花。这回小馒头立刻认出了是小玉素日所簪,于是他们更能确定,小玉正是在此处遇害。
长乐公主问:“左言希会不会弑父先放一边,你且先答我,小玉失踪那晚,是不是去了贺王那里?”
慕北湮也略略放了心,只低喝押送左言希的侍从道:“给我小心侍奉着,如果有什么差错,小爷要了你们脑袋!”
阿原道:“那好,那你跟我说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后来又怎会订亲,中间都发生过哪些故事?”
慕北湮无言以对,只得领了众人,拂袖而去。
众人尽皆沉默,李斐不小心咳了一声,忙掩住自己嘴唇。
一模一样的珠钗,小馒头那支上面缀的才是那种可疑的鎏金小银珠。
左言希整晚都与谢岩在一处,虽未羁押,到底算是嫌犯;县衙又因公主和使臣的到来守卫森严,他着实不太可能找到机会赶回医馆,串通小馒头换掉小珠钗上的坠珠。何况其他侍儿很快也证实,那两支小钗上,原来的确缀的是珍珠。
偏偏谢岩还是数人中唯一不会武艺的。
她的想象力素来丰富,又跟阿原去过小玉遇害地点,此刻几乎都能还原出小玉被人欺凌的场面了。
连景辞都承认过,她曾在切鲙时弄伤了手指。
阿原笑道:“我不困。你若再好好不管束你那个姑姑,才是真的麻烦。以后咱们天天不用睡觉了?”
而她从旁人口中了解最多的,只能是原清离的风流不羁,恣情放纵。
阿原抬脚踏住凳子,一掌拍在桌上,道:“既然在查案,我就是原捕快,不是原姑娘!先前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靳大德有谋害小玉的嫌疑。靳大德虽是贺王府总管,可到底只是一个下人,贺王为何一早便迫不及待亲自入衙将他带出?还因为他被官府扣留,罚了干儿子又打了亲儿子?唯一的可能,小玉之死是贺王主使,贺王怕靳大德将他供出,只好十万火急救人。”
景辞道:“若是困了,待会儿你找个角落歇歇,睡一会儿去。”
他很无礼,未说官号,未报名字,甚至没有最起码的敬称和谦称都没有。
阿原犹自不信,将先前的小珠钗取出,连同先前从小玉口中寻出的鎏金小银珠一起放于黑漆托盘中比对,遂看得更是清楚。
阿原大口的喘息慢慢平定,汗水也渐渐渐地凉下去,但胸中却始终有一块滚烫得厉害。
于是,他是跟着阿原等人才知道屋中出事,然后发现左言希奔离、阿原追击,立刻跟了上来。
阿原想象着自己当初的坦荡,好容易厚起脸皮将心里的话一一说了,脸庞已泛了红;再觉出景辞在额际的指触,便连脖颈和耳根都已赤红。她心头乱跳,忙转开话题,说道:“应该就是那株老槐吧?隔了好些日子,只怕很难留下有价值的线索了!”
景辞道:“嗯,我很放心。你必定会离她们远远的。这里就数你官儿最大。”
阿原已知他十分维护左言希,忙道:“凶手顾忌左言希,并不是说和*图*书一定与左言希有关,但必定与靳大德有关吧?”
“……”
阿原有些不满,低问道:“阿辞,你是不是太意气用事了?”
她啧了一声,问向小鹿,“疑犯与钦差大人共同住一屋……这叫什么?”
但夜间无非丛林密草,谁又会前往这边,谁又能注意到小玉在此处被人摧残至死?
左言希道:“我只当她办案时较真。从前遇到正事,或关系到你的利益,她也会较真,哪怕拔剑相向,也是寸步不让。”
慕北湮并不相信父亲奸杀小玉,但目前更要紧的是不能让左言希受刑。可即便他冒险与长乐公主对峙,也难以解决左言希眼前困局。
谢岩如此紧张,让人立刻通知景辞,不仅是因为长乐公主打算收押左言希,而是因为长乐公主已打算当场用刑逼供。
而今,不仅证据确凿,若算上昨晚杀害证人傅蔓卿,连证人都齐全了,完全可以办成铁案。
看来想修炼出当日原大小姐颠倒众生、恬不知耻的能耐,她还任重道远,——幸亏她只想颠倒景辞一个。
小馒头对那小珠钗很是熟悉,听得说要找小玉那根小钗,在小玉妆盒内翻找片刻,很快取出一支小钗来,递给阿原,“这就是小玉的那支。”
左言希眉眼安宁,微笑道:“放心!”
香囊是镂雕着鸳鸯戏水的纹理,和先前贺王床榻上悬的那只帐中香囊一样,中间暗藏机括,可以确保不论怎么翻滚,其内燃烧的香料都不会翻落。只是这只更加小巧,尚不足小儿拳大,上方挂链已断,下方则有小小的坠脚,本该缀着三颗银珠,如今却只剩了一颗。
景辞手持香囊,和她手中的桃子比了比,又放到小鹿嘴边比了比。
而贺王遇害那晚,左言希并无确凿的不在场证据;何况他一身武艺深藏不露,若想暗中潜回贺王卧房杀人,简直轻而易举,越发令人生疑。
阿原甚感有理,但看着左言希果然随了谢岩离去,又觉得哪里不对。
槐树的根部树皮隐见抓痕,并不起眼;但景辞俯身,从树皮间拈出一枚折断的指甲。
景辞有些恍惚,“是……是么?我大约真的病得不轻,以往的事,很多记不得了……”
此话一出,谢岩固然不好硬拦,连慕北湮也不由犹豫。
主婢二人且说且行离去,左言希、谢岩和景辞才慢慢从晨雾掩映的砖墙后走出。
景辞打量着她,问:“有什么发现?”
屋中并未点灯,但阿原居然能借着窗外投入的素月柔光看清他唇边的浅笑,看到他眸心的辉彩,以及他替她拉起被子时修长的手指。
在她丢失的那些年月里,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本是因左言希暗中求助才接了贺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案子,再不料查了没多久,左言希自己居然被卷了进去,心下着实为难。如今只要长乐公主不用刑,他暗中斡旋,想保左言希平安倒也不难,一切便有回旋余地。
阿原惊叫一声,猛地坐起身来,只觉心口怦怦乱跳,满背的热汗已湿漉漉地粘着中衣。
小鹿睡得死,咕哝两声,伸臂揽住她小姐的脖颈,口水差点流到阿原脸上。
但小玉最后并不是死在那锦绣床榻中,而是死在深林密丛中。
怎么看着他们又像是一对儿了?熟稔得仿佛她才是个外人一样。
景辞皱了皱眉。
她深感自己若是再跟着谢岩一处,指不定会被长乐公主纱帷后的眼神剜得浑身是洞。
小鹿道:“可那个靳大德不是吹牛,他们家弄死一个下人跟弄死一只蚂蚁般轻而易举,并不怕人追查,为何又想着抛尸了?”
他喟叹般低声道:“我也不记得了……”
见左言希被带回,两人都是一惊,却也不肯怠慢,请他入座,又命小鹿奉上清茶。
但林中黑暗,那人再没法留意到,小玉口中尚残留着一枚小银珠,而老槐树下也滚落了另一枚小银珠……
周围夜色沉沉,人声寂寂,哪有什么凶手?
李斐更是加了一句,“我现在住的那屋子,漏雨,漏雨……”
阿原道:“欺负我的,咱们找机会欺负回去便成。好汉不吃眼前亏,懂不懂?以后遇到那个老虔婆,骂完了撒腿便跑,挑人多的逃,拉官儿最大的那位替你挡刀……实在没当官的在场,你挑个高的抱住好了,跟人肉盾牌似的,最安全!”
谢岩觉出二人神色有异,才醒过神来,轻笑道:“我是说,弟妹般的可爱,嗯,弟妹。辞弟你放心,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清离。”
阿原慢慢穿过满地的杂物走出,手中执着一枚刚刚找出的半旧剑穗,清亮的眸子有些黑沉,正冷冷地盯着左言希。
谢岩俊秀面庞不由地黑了黑,“长乐公主不是我家的,是你家的!”
左言希同样清清淡淡地答道:“一时不慎而已。你自然会还我清白。”
大手伸出,将香囊拽下,连同断了的挂链和上面的缀珠,一起毫不容情地塞向小玉的嘴,堵住她的惨叫和求救……
长乐公主透过纱帷打量着他和景辞,又啜了口茶,方惬意地轻笑,“嗯,你们说的……也有道理。来人,先将左言希押下去,待我细细查过再审吧!若你们能证实他的确是被冤枉的,我自然还他清白!”
左言希所说的那个凶手,谁也没瞧见;但至少有三个人亲眼看到他掷下凶器,奔逃而去。
她将桃子丢了出去,咕哝道:“没熟的桃子,真酸,酸……”
他已睁开眼来,低低问道:“看够了没有?”
他们有着过往,可那到底是怎样的过往?
“……”左言希默了,看着这个差点累自己跳进黄河洗不清的小侍儿,好一会儿才道,“嗯,的确……天衣无缝。”
景辞淡淡瞥她,“我只是告诉你,若一个人在意另一个人,会在意她的每一处细节,绝不可能连她的簪钗都认不出。”
此处似比别处更清冷些,暮春初夏的时节,依然有散散落落的梨花碎瓣飘落,洁白如雪,却很快被众人匆忙来去的靴子碾压成尘。
谢岩皱眉,“公主,我也不认识这个。”
阿原惊得坐起,下意识地先去抓向破尘剑时,景辞已将她的手压住,轻声道:“是我。她跟你在一起,扰得大家都睡不好。不如跟知夏姑姑睡得好。”
景辞轻轻掸了掸袖上的灰尘,说道:“阿原,回去禀告长乐公主,准备刑讯靳大德吧!如今可没人护得了他了!”
她带着帷帽,挡住长了疹子的面庞,却还怕阿原看清她的狼狈,也不叫阿原在她跟前侍奉了,阿原乐得陪着坐肩舆的景辞走在最后。因刚刚得罪过知夏姑姑,小鹿也不敢留在县衙,勤勤恳恳跟着小姐查案来了。
忽觉眼前有黑影一晃,然后便传来小鹿的惨叫。
小鹿受宠若惊,忙将桃肉咽下,努力挺胸显出几分贵家侍婢的端庄气度来。
薛照意也跪在一边,泣道:“可言希公子素来孝顺谦和,绝不可能做弑父之事,求公主明鉴!”
景辞目光深暗几分,“真打算与我睡作一处?”
景辞冲她浅浅而笑,抬手替她盖好被子,说道:“快睡。”
回到县衙时,长乐公主已经服药睡了,谢岩、李斐都换了家常便服在书房里守候。
谢岩正在踌躇,闻言眼睛亮了下,上前道:“公主,刚阿原他们已经勘察过,并找到证据,证实小玉正是在那边树林中遇害。”
阿原向四处眺望了下,“你也在追凶?你追的凶手在哪里?也往这边了?”
阿原对他或他们的过去茫然无知,却还记得他当日说过被人背叛后重伤垂死的往事,立时猜到当日必是左言希的援手才得以脱困。见他说完之后脚下越走越快,忙上前扶道:“你足疾未愈,别走得太快!”
阿原道:“满地打滚,哭叫着说那姑姑疯了,拿着刀剑要砍你杀你就行了……”
左言希尚未回答,旁边忽有一人答道:“小玉乃是被人奸杀,若是贺王所为,以贺王权势,根本无须借着深林暗夜掩饰行止,更无须抛尸;左言希虽有嫌疑,但为一侍女弑https://m.hetushu.com.com父,即便真是心中所爱,也是匪夷所思,难以服众。他留下小玉贴身衣物做纪念还可理解,把小玉遇害时凶手留下的香囊留下做什么?怕人无法发现他的杀人动机?何况,他既留下香囊,岂会认不出香囊上的珠子?又怎会容得另一名侍儿将珠子缀在珠钗上招摇?生怕旁人不疑心吗?暗中布局之人做得越多,破绽便越多,公主聪慧英明,想来不会受人诱导,妄动刑罚。”
左言希将阿原多注目了两眼,神色也有些怪异。
左言希忍不住叹道:“阿辞,我……我到底有没有看错?她……她怎会变得如此泼辣难缠?”
阿原的睡意便不知被扫到了哪里,抬眼怔怔地看着景辞。

想完全攻克这个心思飘忽如天际流云的男子,她似乎还任重而道远。
一众公差的随侍下,长乐公主端坐于梨花树下的一张圈椅之中,正悠闲地啜着茶。
阿原拾起左言希在地上的宝剑,才发现那也是一柄宝剑,与萧潇所持的剑外形无异,竟像是一对。但左的剑柄上光秃秃的,并无剑穗。
小鹿道:“我天天跟小姐睡一屋,又不打呼噜,怎会让你睡不着?”
她的身手未必比得上左言希,但她旁边还有个萧潇,二对一无论如何都能将他扣下。
阿原笑嘻嘻道:“装!让他装!”
但她转头又问:“可他们不住一处,难道安排你和谢公子住一处?想想往日,你们俩……如果再加上小贺王爷,那可是齐全了!”

孤伶伶的一个字,依然是日常清淡得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语调,偏如一注幽泉般无声沁入心间,清甜清甜的,遂连五脏六腑都似被熨过般舒坦,醺醺然说不出的惬意。
看景辞也离去,她忙跟在后面要问他时,景辞忽然开口了。
左言希藏起小玉的小衣,可证明左言希与小玉有私情,至少已超越了一般的主仆之情;与小玉之死有关的银香囊的出现,证明左言希很清楚小玉的死因,——那死因无疑与贺王相关。
李斐终于忍不住,说道:“这……这不对呀!依你所说,现场发现了傅蔓卿的绢帕,正好可以嫁祸小贺王爷,为何左公子反将绢帕藏起?靳大德对此事应该心知肚明,对左公子恨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帮他在你跟前演那出戏。”
该他咽下的,不该他咽下的,终究还得他一一吞入腹中。
阿原奇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孤身在外太寂寞了,也来逛青楼?”
景辞沉吟着,走到谢岩跟前,轻声说了几句。
景辞拿手指轻叩桌沿,淡淡道:“阿原,你是说,贺王杀了小玉?”
知夏姑姑是习武之人,一时不防着了小姑娘的道儿,虽隔着棉被打得并不疼痛,也由不得气得暴跳如雷,喝道:“贱丫头,竟敢打我?”
阿原笑道:“好像不能。”
切鲙,她和景辞切鲙,并不只是幻境或梦境。
景辞冷冷一笑,“只有阿原是我家的,其他都不算!”
谢岩对她向来避之不及,可惜如今避无可避,只得淡淡道:“没什么,就看着里面的香丸尚未燃尽。”
知夏姑姑年纪越大,睡眠越浅,隐约听到那边动静,便再睡不着,忍不住低低咒骂:“贱人!贱人的侍婢也是贱人!”
他信任左言希和知夏姑姑,更甚于她。
景辞道:“你捕快,我典史,哪里不合适?不然你跟李大人睡一处?还是跟井兄弟他们挤一挤?”
“你……”
他们说话间,左言希已在侍卫的押送下离去,再看不出是何神情。
左言希面色发白,但神情反而越发沉凝冷静。他微微嘲讽道:“你这么会编,怎么不去说书呢?”
他正日求夜求,公主和使臣在县衙的这段时间,万万别再下雨了,他不想当水上县令,还得打拱作揖,四处看人眼色。
左言希再尊贵,也无法和奉皇命前来查案的长乐公主相比。若她执意刑讯左言希,连谢岩也无法阻拦。
贺王所用之香丸和炭料,当然都是最好的,不可能无缘无故中途熄灭。
景辞对她处处维护,但知夏姑姑无礼痛斥她时,他虽有阻止,可并不坚决。否则,知夏姑姑再怎么着倚老卖老也不敢如此放肆。
阿原眼皮又涩又沉,说道:“算了算了……你就跟姑姑将就一晚吧!”
阿原、景辞俱是意外,还未及说话,刚踹倒屏风坐起的知夏姑姑身后,蓦地跳出一个瘦小却矫健的身影,却是小鹿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
她整束好衣衫,打了井水梳洗过,又打了盆清水仔细端详自己容貌。
左言希苦笑道:“我是因为义父遇害的现场发现了傅蔓卿的一方绢帕,怀疑有人想嫁祸北湮,才决定过来探查,谁知已被人先下手为强。”
阿原以为他真的是犯困时,他偏偏又说了话。
长乐公主靠在椅背上,轻笑道:“为何不能交差?”
靳大德和他的心腹顺儿,力证小玉告假离府,如今小玉被确认是在此处遇害,这二人无疑在撒谎。
小鹿不解,“拿布袋给他做什么?”
小鹿指了指自己的脸,嘴里含着一口桃子,口齿不清地问:“我?”
另二人一齐看向他。
景辞回头瞥她一眼,双眸映着翠竹清影,竟似被竹枝割得寸裂。那陌生的隐痛令阿原心头莫名地一揪,手上不由松了松。
谢岩沉吟道:“难道小玉真的就在这别院中遇害?走,我们去那里瞧瞧。”
少女慢慢止住啜泣,出神看他切割鱼肉时均匀摆动的双臂,纤白的手颤抖,犹豫着欲要张开臂膀,拥向他的腰肢,寻求他的安抚。
知夏姑姑忽阴森森道:“说梦话比打呼噜还让人睡不着!”
景辞已走到那边石桌旁坐下,仔细检查那只香薰。
谢岩抱着肩沉吟,“泼辣?我怎么觉得好生可爱?”
男装不够美貌,她自然更该用景辞喜欢的簪子,愉悦了他的眼目,他眼底的光亮便能愉悦她的眼目,正是两厢得益之事。
声音极轻,却无半点愠怒。
左言希叹道:“北湮虽风流任性,但天性纯良,绝不可能谋害生父。若交给衙门,北湮难以洗清嫌疑。他这两日一直为义父之死悲痛内疚,我怕他冲动之下打草惊蛇,所以只自己留神观察着,实在看不出异状,才在今天将绢帕交还给他。我想着既然凶手想嫁祸给他,他便不宜再来花月楼,以防授人以柄,所以才决定我自己来一回。可惜,我来得晚了片刻!”
阿原很想否认,但梦中景象历历在目,分明就是亲身经历。可若是往细里深想,依然脑中阵阵疼痛,电光石火间再无法抓住一星半点确切的场景。
景辞一笑,说道:“方才谢大人已经说了,会和言希住一屋。”
贺北湮不放心,也已跟了过来,闻言悻悻向阿原说道:“不就是你大闹医馆那天的事儿吗?没错,那边是有株槐树。”
小馒头道:“就在那边竹林后面,那颗老槐树下。我和公子在那里采药引子时捡的。”
原家大小姐行事大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阿原虽学不会从前的左拥右抱,至少也不该矫情做作,遇到喜欢的自然要放出百般手段好好笼络,令他死心塌地,然后在他额上刻个章,打上她原大小姐的专属印记,才算不负这一世的风流名声。
“香囊……塞嘴里干嘛?”小鹿很莫名,忽想起香丸中途熄灭,不觉变了色,“莫非,莫非……”
阿原将那支小珠钗取出,“这珠钗是你送给小馒头的?小玉也有一支?”
薛照意虽为人玲珑,此时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景辞忙喝道:“住手!”
他冷笑,斥道:“你倒是听话!可如果你学得会,还用我费事去做?”

左言希诧异,“小玉?”
但她已因他话中另一重含意惊喜不已,“嗯,你只是在告诉我,你很在意我。”
“什么时候的事?”
阿原忙接过看时,不由怔住。
左言希接过,翻来覆去看了片刻,才道:“也许吧……先前的确顺手给过他们每人一支,什么样子的记不hetushu.com.com大清了!”
长乐公主道:“不论小玉在哪里遇害,既然有香囊为证,足以说明与贺王、与左言希脱不了干系。”
长乐公主丝毫不曾受案情影响,依然悠闲优雅地喝着茶,随口问道:“什么东西?”
阿原便命小鹿,“去拿个布袋给他。”
贺王卧室里,锦衾绣褥间,小玉被人压于身上,哭叫求饶……
忽有“轰”的一声剧响,宛若巨雷当头劈过,又似谁在厉声怒斥……
慕北湮双掌击于景辞前方桌面,喝道:“你当我是傻子!”
她一抬手将棉被蒙住知夏姑姑头脸,骑到她的腰上扬拳便打,高声尖叫道:“死虔婆,老贱人,人家夫妻恩爱关你个屁事,一张贱嘴天天吃屎的吗?看姐姐我打烂你这张比屎还臭的大嘴巴!”
知夏姑姑怒道:“谁是我未来主母?你要不要脸?”
景辞道:“即便小玉真有一模一样的银珠,也不足以证明他是凶手。何况他禀承医者之心,至情至性,不可能做出弑父之事。”
片刻后,景辞将现场交给里正看守,携了阿原的手向外走去,唇边已掠过细微笑意。
“哦!”阿原问,“你们是不是已经认识很久,才会这般了解?”
景辞看着窗外的天光,一丝笑意,不知是欣慰还是苦涩。
小馒头正在前面领着路,听他们对话听得入神,“砰”地一声撞在一株大竹子上,顿时晕头转向。
阿原蓦地悟出,他是指左言希认不出那支小珠钗,证明他根本不曾将小玉放在心上。
谢岩不忍,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真相未明,先别想太多。”
长乐公主虽爱公报私仇,办事倒也毫不含糊,居然已将案子了解得清清楚楚,先和谢岩去拜祭了贺王,便直奔小玉的卧房,令人揭开官府封条,把小馒头叫来,协助官差搜查。
左言希似也惊住,然后苦笑:“原姑娘,别闹了!”
阿原冷笑道:“原家小姐与端侯的婚事,是皇上钦赐,婚书还在我原府呢,有本事你找皇上退去!否则,我就是夜夜爬你公子的床,都轮不到你教训我半句!”
阿原沉吟着,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从前是不是骗过你什么事,才让你不信我?”
长乐公主没有回答阿原,只是高傲地向她拂了拂袖以示许可,那睥睨的神色分明在道,算你识趣……
景辞沉默片刻,方答道:“其实相识并未太久,但他救过我的命。如果不是他,我早已惨死于荒山,葬身狼腹,连一块骨头都休想剩下!”
果然是一模一样的小珠钗,但小馒头翻出来的那支,下方缀的却是一颗珍珠。
谢岩松了口气,应道:“遵命!”
香囊随后被收起,小玉的尸体也被穿上衣裙,扛出林去,丢入沁河之中。
左言希的面庞已因羞怒泛起红晕,“你想说,小玉将我给她的珠钗含在口中,是在暗示我是凶手?”
小鹿连声称是,深感小姐英明无比。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原实在困得不行时,才渐渐睡去,眼前兀自晃着景辞修长的五指。
话未了,却见慕北湮一身重孝,手执苴杖,领着披麻带孝的一群人冲进来,喝道:“你们到底还有完没完了?把小小的别院翻个底朝天,查不出凶手,就想把我们兄弟拖下水吗?”
看起来清弱无力的景辞,轻而易举地抓起八爪鱼般的小鹿,丢到了知夏姑姑的铺位上。
长乐公主的目光向来爱在谢岩身上流连,但此刻更多在盯着景辞,颇有研判之意。
阿原已推断道:“小玉并非如我们先前所料的,在哪处卧房遇害,而是被施暴者劫到此处,捆住双手,绕过头顶,扣于树干上。因双手无法动弹,痛苦之际即便将指甲掐断,也无法因挣扎在施暴者或自己身上留下伤痕,故而她身体外部并未留下太明显的被施暴的痕迹。”
左言希苦笑,“我赶到时,傅蔓卿已被利匕刺中要害,目测无救,所以去拔那利匕察看时,发现柄上还温热着,应该是凶手一直将其持于手中留下的体温,立刻弃下利匕追出窗外,不料反被当成了凶手……”
慕北湮鼻际不知怎的又飘起让他作呕至今的恶臭,忍不住捏着鼻子又干呕了下。
他将自己拾到并藏起绢帕,并于今日白天交还给慕北湮之事一一说了,果然与阿原在贺王卧房所听到的差不多。
景辞轻轻扬唇,“我姓景。”
梁帝出身武将,伐晋失败后性情越发暴躁多疑,爱将遇刺对他必定也是不小的打击。慕北湮若敢阻拦公主审讯嫌犯,如果追究起来一样罪责难逃。
举目看时,窗口已然微微露白,并无风雨声,更无巨雷声。
屋中一片静谧,连小鹿都已没再翻来覆去,应该睡得正沉。
“这府里所有有熏香习惯的人的屋子,都要搜!”长乐公主拈过那鎏金小银珠,睨着阿原冷笑,“连这个都不认识,真是……乡巴佬!”
小鹿不知哪里摸了个桃子在啃着,亦凑在阿原旁边观望。
阿原眸光大亮,“你一直在留意我用什么簪子?你喜欢我用哪一支?”
就像斩断了手足,装上再好看再结实的假肢,从身体到灵魂,依然只认可最初与之融合无间的血肉躯干。
阿原受宠若惊,瞄着李斐、井乙等诡异的神色,干笑道:“不妥吧?”
左言希皱眉,“我只知她回老家,能找谁报仇?”
阿原将左言希的宝剑丢到桌上,说道:“跪得久了,也许会一时青肿麻木,但并不至于走不了路。何况他暗藏武艺,身手灵活,我都自叹弗如,又怎会因为罚跪影响了行动?明着关门睡下,暗中却潜回贺王卧室……贺王见他去而复返,即便惊讶,也绝不会想到向来温顺的义子会起杀心,才被他抢过陌刀,一刀毙命!”
“什么银香囊?”
左言希垂头苦笑,“我能拒绝吗?”
少女仿佛在滴着泪,却倔强地一片片继续去切鱼片时,他拍开她裹着纱布的纤细手指,声音却柔软了许多:“……算了,就算我喜欢做给你吃好了。”
阿原笑道:“这下你放心了吧?至少左言希的嫌疑没那么大了。”
谢岩道:“并不像淋了雨,或浇了水,不然香丸早该就被泡得没有形状了……”
阿原道:“若是不引人注目的小人物,自然不妨。但小玉到底是左言希的贴身丫头,大约凶手还是有顾忌的吧?”

长乐公主虽满脸长疹子,也不敢耽搁正事,早早令左言希入内诊了脉,服了药,便带谢岩等人前往贺王别院。
阿原还未及答话,身后“啪”的一声屏风倒地,随即传来知夏姑姑的厉喝:“半夜三更往男人床.上爬,真是恬不知耻!”
萧潇挺直的眉微微一挑,说道:“我是看着你奔来这个方向,所以从旁边包抄过来,但并未在附近看到其他可疑人影。”
长乐公主问:“你和谢岩可把这香薰拆开两遍了,看出什么没有?”
景辞不答,只问向慕北湮:“贺王来到沁河后,是不是很少唤姬妾侍寝?”
而本来打算跟知夏姑姑凑和一晚的小鹿便也只能跟过去了。
有少女委屈答道:“姑姑说你最爱吃切鲙,我却只能等着你做给我吃,失了女儿家的本分。”
景辞道:“嗯,不用管她。你若困了,赶紧睡吧!”
卧房内早已被翻得底朝天,所有箱柜一概打开,衣物衾被一一搬出,连他珍藏的药材都被尽数取出,摊了一地。
只是留下了今生难以痊愈的足疾,诱发了可能夺去他性命的痼疾而已。
萧潇正留心察看阿原神色,被景辞这么着一说,连脖子都羞红了,向他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去,竟顾不得说起他近日有没有查到别的线索。
不知谁欺负了知夏姑姑,把她房间也占了去,于是知夏姑姑也搬到景辞卧房打地铺了。
他素来清冷寡言,但此刻答得竟有几分急促,显然当日的遭遇令他刻骨铭心,震动至今。
谢岩微微变色时,左言希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李斐、井乙明知阿原是姑娘家,忙着摆手不迭,说道:“不用不用,很……不方便。”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