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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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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三十七章 千里萧条求一诺

第一部

第三十七章 千里萧条求一诺

安亦辰身子僵了一僵,旋即温和道:“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再商议。”
我的思绪瞬间发散,发散得我快要抓不住重点。安亦辰的什么猜测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什么?孩子?
他几乎就凑在我耳朵,声音轻软温柔,口中的温热扑到我的面颊之上,很是亲呢。我身子倦乏,也无力推开他,只是软倒在他身上应了。
我瞪着他,切齿叫道:“我不用你管,你滚!”
他神情有些阴冷,盯了我道:“你什么意思?”
我用力推开被子,不顾浑身哆嗦,努力要将重逾千多钧的头扶起,却觉似有万根钢针钉在脑壳中一般,疼得我惊叫起来。
安亦辰也不在意,顾不得自己身上,先将我嘴角擦净了,抚了我背道:“别着急,可能只是你的肚子空得太久了。我们先只喝上三五口药,呆会再用上一点清淡小粥填填肚子,慢慢儿再喝,好吗?”
安亦辰并不来扶,又啜口茶,眸光冷冷地盯着我,看不出一丝同情或怜惜。
我很配合地吃药吃饭菜,吃安亦辰叫人弄来的各式补品,果然恢复得很快。到第四天,我已完全退了烧,也不再头疼,只是脚下略虚浮了些,而一些妊娠反应则是无可奈何了。
安亦辰张了张嘴巴,终于明白过来,眼神瞬间幽远,极其复杂地在我苍白的面容扫了一眼,起身出去看药。
我才知昨晚的贴身内衣都是这女人帮更换的。说到底,安亦辰也算得是个君子了,不觉感激望了安亦辰一眼。
他安排我的将来?凭什么?
可回想我这一路走过,从我十四岁开始,都是我在缠他,恋他,爱他,他何曾主动亲近过我?
这是我么?
安亦辰盯着我的神情,声音更如冰棱刺骨:“如果要问这个,我现在就可以代他回答你。他给了你一个幸福的承诺,一定是真心的,因为他无法拒绝一个如你这般的女子。可他无法改变他的出身,更无法忽略自己的血缘亲情,所以最紧要的关头,他只能弃你而选择他的亲情,便如你不可能为了爱人眼看自己父母牺牲一样。宇文昭本已给我们杀得大败,如果宇文清不出现,如今的越州明州都该易主了,而宇文昭父子家人,现在应该已是刀下鬼或阶下囚了。这就是他的解释。至于萧采绎的死,就更简单了,双方交战,刀枪无眼!”
我还要再说时,安亦辰已恶狠狠瞪我一眼,道:“回去睡觉!”
我心跳得更加剧烈,胸口猛烈地起伏着,一种激动和欢喜,忽然从如死灰的生命中复燃,就像春日的种子,迅速萌牙抽叶。我有了孩子!
他身体的气息,不同于白衣的温润清芬,不同于萧采绎的强烈炽热,却别有一番清醇浑厚,另外夹了一丝龙涎香的味道,估计寻常必然常用龙涎香,此次淋了雨,味道便淡了。
“安亦辰!”我终于抓了个枕头扔向了他。
而我自从知道有了孩子,就知刺杀也将只是空谈。
他拧着我的头,不让我的视线离开那面菱花镜,凌厉地讥笑:“你自己看好了,衔凤公主!镜子里的人,就是顺安皇帝和文惠皇后最宠爱的衔凤公主!她懦弱,肮脏,胆小,为一个根本不值得她喜欢的男子一心求死!而我有道理相信,即便你死在路上,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包括你的心上人!你这个样子,死在路上人家只会当成死了一只老鼠,绝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窗口的太阳已移到了枕前,想来已日上三竿了。
安亦辰本来和*图*书正若有所思凝视着我,忽见我正眼瞧他,顿时温煦而笑:“你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养好身子就是。只要你不乱来,我自然……自然为你把将来安排得好好的……”
我听他说得不三不四,也是着恼,怒道:“谁要进宇文氏家门了?谁又要逃了?堂堂安二公子,竟也学会了满嘴扯淡!”
“……调理是肯定要的,最重要还是记得一定不能刺|激她了。看得出,她已经接近崩溃了,如果再不能好好开解疏散下心结,她只有两种可能了?”是一个陌生的老年人嗓音。
而且,安亦辰居然也说,白衣不是爱我,只是无法拒绝我。因为我的美丽,我的灵秀,我的聪慧?他的意见,居然和萧采绎惊人的一致。
我的血液蓦然奔腾起来,我用力挣开安亦辰在我后颈施加的力道,拽住安亦辰的前襟,哑着嗓子道:“去帮我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我笑了,傻傻地笑了:“我要喝药,我要这个孩子!”
我咬住牙,又想落泪,可眼眶只是越来越热,越来越酸,却掉不下一滴泪来。
我可以忍受,我一定可以忍受。
安亦辰面色一窒,却忽然淡淡笑了,他别过身去,在一旁的桌上取了茶壶茶杯,倒了杯茶慢慢喝了一口,道:“好,我不管你。但我也不滚。这个房间是我的,你滚。”
为了方便照顾我,安亦辰明显是以夫妻名义包下的房间。至晚间我沉睡时,安亦辰只披了件薄毯,伏在桌上睡着。想他一介贵胄公子,大约也很少受这等罪吧?却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谢他这次援手之德了。
安亦辰的眸子瞬间失神,完全是不可解的无措。
心里扭曲得抽搐,但我还是咧开了嘴:“我曾经是大燕的衔凤公主。曾经是而已。大燕早就灭了。而我,早就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那妇人听了笑着一边向我摇头叹气,一边捡了碎碗片出去。
“要么死,要么疯。”似乎那老年人还拍了拍安亦辰的肩,叹气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气盛,我也不知道你们小夫妻为了什么闹别扭。不过我劝你啊,还是让她些好。——如果你想大的小的一起送命,那是另外一说。按这副模样发展下去,她活不了多久了。”
“孩子?什么孩子?”我转着眼,那似僵死很久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怦怦地要将我胸膛击破。
他迅速解下外袍,掀开棉被钻了进来。
我一定要问一问!
“没……没什么。”我紧闭了眼睛,默默忍受那一波接一波的寒流。说也奇怪,前几日我一意求死,那等大风大雨之下,发着烧照样骑马而行;如今重新振足精神,处于暖和被窝中,反觉更难忍受。或许,在死亡的执念前,病痛已微不足道;又或许,前些日子的折腾,已耗尽了我所有的潜力和耐力。
铺头盖脸的温热,立刻包围了我,脸部贴着他的脖颈,身躯与他相依,双腿被他的双腿轻轻夹住,连头顶都能感觉到他鼻息的温热。
画虎画皮难画骨,那个么看来雍容温雅的人,本性居然也这么霸道嚣张!
安亦辰立刻冲了过来,摸了我的头,柔声道:“栖情,你怎么起来了?先躺着,呆会药煎来了我就唤你坐起来吃。”
我挣扎着,要脱开他紧紧捏着我后颈、迫我照镜子的大手,却还是无意间瞥到了镜中那张陌生的脸孔。
难道泪已干?
可是,我的孩子,它经得起这样的冰寒母体么?
“你!”安https://m•hetushu•com•com亦辰声音一高,惊痛地望着我,忽然又压下嗓子去,侧头道:“老板娘,麻烦您再去帮我煮一碗。”
我的眉挑了一挑,且不和他计较,只懒懒道:“越州,我还是要去的。”
“是想和他要一个解释,问一个承诺,还是问他为什么要杀萧采绎?”安亦辰冷冷问道。
一路果然甚是平安,直到快至越州城时,才被两个不长眼的毛贼盯上,安亦辰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发了去。
“不放过我也无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安亦辰自嘲着,眸中却是冰寒,没有一丝玩笑之意。
安亦辰回到车上,懒洋洋舒展了下手脚,道:“栖情,这里离越州城不足三十里了。你自己也可以认认路,下次给宇文氏赶出家门了,才找得到逃走的路。”
难道真是我错了?
我顿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你……做什么?”
安亦辰烦乱地蹙了蹙眉,道:“栖情,你知道么?你病得很重,需要立刻调养。这样,你先吃药,等吃了药,我陪你去越州,好吗?”
安亦辰很快将那老板娘引来,扶了我起来,把我倚在他的肩头,看那老板娘一口一口喂我药吃。
我此时头脑清醒,大致知道那日我之所以遇到安亦辰的军队,是因为安亦辰部在沧南吃了败仗,立足不稳,不得不向沧北后撤了。难为安亦辰兵败之中,还有心理会我的事,照顾了我那么些天。
这里是客栈?
“你不是他,你没资格代他解释。”我的上下牙关不断磕着,但我知道他可能是对的。睡里梦里,我未必不曾这样想过,只是我更想要白衣——宇文清亲口说出。
他们在说谁?我迷惘地想,但想来不会是我。我现在清醒得很,就是要去找宇文清!我一刻也不想多耽搁了。
“你又在发寒热!很不舒服么?”安亦辰只探入被中一摸,便已知晓,蹙起了眉,将自己的薄毯覆到我身上。
安亦辰似在鼻子里轻笑一声,已拥住我,将我紧紧抱在怀中。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小心地将自己身体的温暖,尽可能地舒展开来,传递到我的身上。
“我要去越州。”我坦然道:“我一定要见他一面,否则,我不会安心。”
我厌憎地望着他,道:“我不要吃药,我要赶路!”
那股药味,依然让我作呕,我捏了鼻子硬是灌了几口,终究忍不住那恶心,哇地一声又吐了出来,却将安亦辰的袍子吐得透湿。
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了棉被布幔,粗疏桌椅。而我的身上,已换了干净的棉布小衫。
这日,我将安亦辰弄来的一碗白菜肉粥,一碗人参茯苓鸡汤喝得干干净净,然后冲着一脸满意的安亦辰微笑:“安亦辰,谢谢你那么多天来的照顾,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好好还你这个情。”
他做回了宇文清,或者说,他从来只是宇文清,白衣只是一个白云一样的梦想而已,他曾经存在于我的梦中,也许,也曾是他自己的一个梦。
我现在显然毫无抵抗能力,他总不成在此时趁人之危吧?
这时,门被敲开了,一个笑嘻嘻的妇人端了一碗药走了进来,笑道:“公子,该喂你家小娘子吃药啦!”
那誓言,难道是纸糊的,风一吹立刻就破了,散了,化成了尘埃中的虚无?
“我没有一心求死!”我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我只是向他求证一件事而已,我一定要问明白。”
他将我抱起,扔回www.hetushu.com.com到床上,冷冷道:“你如果还能活着向前走出十里路,我安亦辰从这里爬到越州城去给你看!”
我愤懑道:“我又有什么心思了?你若不想来越州,我也没求你,犯不着冷一句热一句嘲讽人!”
虽然我为此怨恨过萧采绎,可我知道他至死都在以生命爱惜着我,我又有什么理由,不为他在这个世界延续下唯一的一点血脉?
等我。
而如今,白衣本人,已经成了我的一个噩梦,我的所有噩梦中最可怕的一个。
而那在一旁看着的老大夫也摇了摇头,指着我道:“小娘子,你自己再不保重,是自绝生路啊!”
我不料安亦辰这般外表沉凝稳重的男子,居然也会调侃我,只是把脸涨得更红了。
但我最终还是睡过去了,而且睡得很沉,过了很久,才听到有人在谈话。
安亦辰伸手接住,笑道:“看来恢复得不错,居然又有力气打人了。”
我咬一咬牙,努力翻转身子,半坐起来,趿上鞋,才要站起,只觉脚下绵绵,一个踉跄已栽倒在地。
安亦辰淡然冷笑:“哦,给我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了?”
我还投店做什么啊?我要去找宇文清!
我此时虽然依旧病得不轻,但自从知道了腹中孩子的存在,心中的戾气和悲怒都已大是和缓,整个人不再如之前那样,像一把毁人伤己烧得通红的宝剑了。
“哪两种可能?”安亦辰的声音低沉而忧伤。
老板娘听说,一边起身去为我们取粥,一边笑道:“这才对嘛,小夫小妻的,就该亲亲热热的,昨晚过来,居然还叫我老太婆帮你小娘子换衣服,嫩生成这样,哪像夫妻啊?”
安亦辰按住我,轻声道:“你别乱动弹。”
我从来都是美丽的,不管到哪里,我都是牡丹丛中最优雅娇贵的一枝。即便病中,我的面色憔悴苍白,也别有一种叫人怜爱的柔弱恬美,正因为如此,才能在晋国公府中,仅凭了若有若无的情意,就把骄傲机敏的安亦辰缠得心动神迷,以致上了我的恶当,平生第一次失手被擒。
这一觉睡得后来睡得很踏实,醒来时我已感觉不出冷意了,只有大团的温暖,依旧以最紧密最亲近的姿态包围着我。
“不必了。”我忙道:“我只是去问宇文清一些事而已,想来宇文清再怎么着也不会伤我,你放心去忙你自己的事吧。军营中主将少了那么多日,总是不妥当。何况若宇文氏发现你到了越州,绝不会放过你。”
我不甘心!
我浑身哆嗦得抽气,他,居然全猜得到?对了,他已正面和宇文清交战,又怎会不知宇文清就是医者白衣?萧采绎的死,更不可能瞒得过他!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见他!”安亦辰温文之色全消,一字一字地问着,羞恼之意,言溢于表:“你以为,你还能改变什么?”
那里有个稚弱的小生命,正在我风雨飘摇的身体中成长。而我,无论如何也要让它由稚弱渐渐茁壮,渐渐拥有和萧采绎一样健壮的身体,俊朗的眉眼,宽厚的怀抱。
换我自己,只怕也认不出来了。
颤抖了手,正要去拉门时,忽然脚底一松,人又已被挟得腾空,一阵阵的晕眩,让我眼冒金星。
可惜我身体虚弱到极点,已没有了力气跑到他身边,掐他咬他了。
我知道如今一切已是定局,见他一面也改变不了什么。
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第二日,安亦辰果然找了辆马车,居然很执着地伴了我一起前去越州。我虽然很是为他担心和_图_书,但若从私心想,他武功高强,为人机警,应变力又强,若有他相伴,我这一路,可确保无虞了。
安亦辰弯了腰,伸手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笑得眉眼弯弯,如月牙般晶莹:“下次记得,别让别的男子上你的床,不是每个人,都如我这般把持得住!”
龙涎香,又让我想起了曾经笑语连翩的岁月。那是父亲最爱用的香料啊……
白衣,你刻那两个字时,打算让我等多久?等你将宇文氏的江山坐稳了,再用睥睨的眼神,扫一眼在竹林里傻等的我么?
安亦辰温和笑着,将二人送了出去,道了谢,才关了门,回到床边静静望着我,眸中却翻涌了不知多少的恨怒痛怜,紧紧收敛在眼底。
我更不想让他看笑话,弓起腰支撑着摇摇晃晃站起,扶了桌子,扶了墙,一步一步向前挪着,终于到了门边。
这是萧采绎最后的血脉!
我居然在安亦辰怀中睡了大半夜么?我匆忙从那团温暖中向后退缩。
绝望和悲哀,如海潮涌来,一浪扑过,便无法呼吸,何况那一浪接着一浪!
我轻轻说道:“没事,有些冷,天明后帮……帮我请下大夫……大夫吧……”
我不由得脸一红,喃喃道:“谢谢你,二公子。”
怪不得,仇澜和安亦辰辨识了好久,才能认出我来。
“就因为越州那个人抛弃了你,所以你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吗?他对你,就那么重要?”安亦辰凝视着我,眸光暗沉如冰,而吐出之语,字字如刀锋凌厉:“你曾经如此坚强,勇敢,精明,灵巧!我至今记得那个在昭阳殿如小母虎一样要置我于死地的小女孩,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让我做了很久的恶梦。可如今,你的爪子呢?你的牙齿呢?你所有的明刀暗枪呢?全都用来对付你自己了吗?嗯?”
总以为,我就是一无所有,至少还有白衣,以及白衣许诺给我的一个桃源美梦。
安亦辰面色倏变,笑容霎时泯灭。
可现在,镜中那张脸,双颊凹陷,一片死白,瘦如骷髅,鼻翼尖尖如刀削,唇色雪白,一圈圈被我自己咬破的伤痕层层相叠,极是可怖;一双无神的眼睛,大而可怕,间或一轮,犹如地底钻出的魔鬼,渗着森森的寒气;头发被我自己绞去,如今半短不长,才只过肩,那么多日子不曾梳理,沾了泥土灰尘,蓬蓬苍苍,比路边乞儿还要肮脏丑陋。
刚才大呼小叫逼我振作,现在又把我的未来计算到他的安排和商议之列。我心中虽是不悦,但毕竟是他从泥水里拣起了我,毕竟是他告诉了我一个活着的信念,毕竟是他在身畔照顾着我,实在是无法和他争执。何况我孤身外出,甚至是抱了和宇文清同归于尽的打算跑出来,连衣衫银两都没怎么带,身处异地无亲无故,又抱病在身,目前还实在是离他不得。
睡到半夜,只觉头疼略好一些,而身子却越发得凉了,只蜷在被中瑟瑟发抖,不觉轻轻呻|吟。
他自己已一跃而起,披上了自己的外衣,立在床头微笑着望我。
我眯起眼,眺望着越州的方向,回答安亦辰:“我什么都不能改变。可我一定要去一次,否则,我今生都无法安枕于席!”
“天明了么?”我觉得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可模糊睁开眼,窗外依然是漆黑的。
“好,那么,我陪你去。”安亦辰容色冰冷:“我辛苦救你一场,不会让你再自寻死路。你也不必急于一时,根据我的线报,宇文清一直在明州整治军容,估计要好几天后www.hetushu.com.com才能回到越州。你再休息一天,我明天雇车送你去。”
安亦辰惊起,点了小烛,俯首问道:“怎么了?”
我不仅谢他为我温暖了一夜,更谢他守之以礼,不曾侵犯我分毫。
我闻着那药味儿,整个胃部都在翻江倒海,再见安亦辰,居然伸手把那漆黑的汤药接了过来,不由大怒,未等安亦辰送到跟前,便努力撑起半边身子,将手一推,安亦辰猝不及防,一整碗的汤药立刻被我推了开来,“咣”地跌落地上,在砖地上冒着腾腾热气。
除了爱和仇恨,我有了一个天底下最温软的生命需要考虑,它不声不响地存在着,却已占据了我一半以上的思想。
而安亦辰并没有放过我,他看了我痛苦的神情,捏着我后颈的手更加紧了,卡得我骨骼阵阵疼痛,也不见疼惜之意。他继续道:“这些还不够么?那让我再猜一猜吧!莫非你还有一分冀望,冀望着能以孩子为筹码,为你的表哥报仇,或迫他离开宇文氏,依旧听话地与你双宿双飞?你别做梦了,沧南、明州的大战,他已沾了满手血腥,怎么着也不可能再是你那个与世无争的白衣哥哥!”
安亦辰眸中也闪过了震惊,然后是隐隐的愤怒和嫌恶:“你别告诉我,你这个笨女人,还不知道自己已怀了宇文清的孩子!大夫说,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别说宇文清原本就是个深藏不露的剑道高手,即便他不是,即便他一时心软让我得手,以我平凡的本领,绝不可能活着从走出宇文府的大门。不管为了多深的爱,多深的仇,我都不可能陪上萧采绎的骨血。可我还是要见他,我要问他一句,他最后在誓言下留的两个字,年限是多久?
一个多月?孩子!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而我已小心翼翼地侧躺到床上,用冰凉而哆嗦的手,去护住我的小腹。
安亦辰再也不曾去睡,只在床边守着我,为我将被子掖了又掖,包得结结实实。而我却只是寒冷,那从心底发出的冷意,让我每一处毛孔都松散开来,用细细的冰针扎着一般凉疼。
我叹口气,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在周围温暖的浸润下,继续哆嗦着散发着周身的寒气,涩涩的眼皮却渐渐沉重。
我喘着气,嘶声叫道:“我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你爱爬你自己爬去,不关我事!”
“呵,可惜我安亦辰要管的事,也没人拦得了!”安亦辰从一旁桌上抓来一面菱花镜,凑到我面孔前,叫道:“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模样,还能像个人样吗?你还记不记得,你曾是最高贵的大燕王朝衔凤公主?”
我睁开眼,已见到了一双极清澈明亮的眼睛,正以最干净最纯粹的温柔凝视着我,见我醒来,已是莞尔一笑,牵出的笑纹优雅而温和。
安亦辰侧了头,似在欣赏我的羞态,而口中居然又来了一句:“其实也不是我把持得住,是你太瘦了,我实在不感兴趣。”
自从我坚持要来越州后,他虽一路护送,处处周全,却一直冷沉着脸,现在听这话,更是冷潮热讽,与他平日在外所显的雍容温文形象迥然大异,倒和个吃生醋的小媳妇相似。
“你还真能走!”安亦辰讥笑道:“这里距离越州城还有好几百里的路程,你打算就这样晃过去?你以为你还能撑多久!”
而我当然知道,这孩子绝不会是宇文清的!我生命中仅有过一次男女之事,就是那次被萧采绎用强占有。
安亦辰双眼亮如明星,犹豫不安地望向我,忽然说道:“栖情,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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