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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长的一天之后，我终于失去了意识。

是我先跑进屋的，暹音正坐在沙发上喘气，浅杏色的坐垫已经变得血红。她头上都是汗，头发粘在脑门儿上。我站在她身旁，看着她，不知所措，她瞪着我流眼泪，我试着摸她的脸，她使尽余力打我。

我爬上病床搂着她，不知道是病床比我想象的大，还是我们靠得太近了。“你跟我好不是为了报复他，不是为了孩子，是吧。不，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了。”她靠在我的胸口上。

“我不在乎，再说，孩子们是你的。”他强调了“们”字，还无耻地坏笑，看了一眼我的手，我松开。他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没往病房里看一眼。

终于有一个医生从那两扇门里出来。方丹站起来，走过去。我站起来，只站着。

“嗯。”

方丹说，医生说她怀了双胞胎，加上是本院的，要不就不保孩子了。现在情况算是基本稳定了，得观察一段时间。暹音很虚弱，以后可https://m.hetushu.com.com能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我要走了，小白肯定在闹。”他转身就走。我赶紧拽住他，挣扎半天想出来的让他也留下的理由是，“她是你老婆，这周围都是你们同事，你不怕……”

我在车里握着她的手，她不停流泪。我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试着摸着她的手背，应景地敷衍说：“会好的……会好的……”她闭着眼睛，眼泪从眼睑的缝隙里不息地流出来，她正轻轻地发抖，手指是凉的，她让我握着只是因为无力反对。结果连我也哭起来，是那种极不争气的出声的哭，肩膀和背都在抖。

“在外边儿，”方丹对着手机轻声说，“不不，我……是，是跟他……只是聊聊好了，就回去了……好啦……”

我推开门，她闭着眼。小心翼翼走过去，我蹑手蹑脚地搬了一把椅子，椅子腿儿撞到了拉下来的病床扶手，我不是成心的，仍然惴惴不安地坐在旁边m.hetushu.com.com。怕她醒，准备好了跟我宣布一些终极决定，又觉得既然我能想到，那么事情可能不会真的发生，生活总是会偏离预期。于是更拼命地想一些更糟糕的结果，可单是想象就够糟心的了……或者我应该先开口宣誓，说我爱她……还能说什么呢……如果她恨我我能怎么挽回呢。被她打过的地方仍然有些疼，我不知道是生理的还是精神的，把思绪集中到身体上的时候总是会觉得某个地方在疼。

我搂住她：“对不起。”

我在走廊上坐了很久，他才回来。我等着他开口像医生应该做的那样汇报一些消息。他只在隔两个座位的地方坐下，手里拿着一盒纸巾。

护士们把暹音推出来，我跟上去，而方丹还在跟那个医生说话。她们既用奇怪的眼神瞄我，又无视我的存在。移动的速度太快了。我想抓住暹音的手，却怎么都抓不住。在那个狭长的楼道里，我追着她们跑，完全看不到尽头。这像个噩梦和_图_书。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么？”方丹问。

“我哭了么？”

我看看他的侧脸。

也许扔在办公室了……我想不起来。

方丹从后视镜里看见我们对着哭，什么都没说。

“在多伦多机场吧。”方丹说。

我的脑袋正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你的手机在哪儿？”她小声却很清晰地问。

“后悔么？”我问。

“我需要你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你。我怕你故意不接我电话。我怕孩子没了你也没了。”她闭着眼睛，声音很小很小，“事情还是变成他以为的那样。他说我不会后悔……”

她瞪着我，没有回答。我伸手擦擦她脸上的眼泪，舔舔嘴唇，要问的问题可能不会有令人信服的答案，不过现在问不问都无所谓了。然后我笑了。她又恨又笑，费劲地用扎着输液管的右手掐我，“你这个笨蛋。”

“不停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才发现，我一点儿也不想找方丹。他能帮我。可我希望你在……”她喃喃地说着，睡着了。我看了她www.hetushu.com.com一会儿，也闭上眼，身体里的流沙嗖嗖地流着，挣扎着确认她在我怀里。这千万要是真的，如果只是梦，那太可悲了。

“就这么站着？”

“她可能要流产了。”方丹回头看着我。

“我……”我没动。

“你现在已经不记得了，以后你也不会记得今天。”

我探身抽了几张纸，小声擤了鼻涕，擦了脸，“完了之后，我跟她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我哆哆嗦嗦地握着她的手，她果然抽出来：“我一直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她看着我，红红的眼睛里又流泪了。

然后，她看到方丹，瞬间哭出了声，抓住方丹的胳膊。方丹却严厉地说：“为什么不叫救护车？你在电话里不是说……”

他没回答，只是问：“你手机呢？”

他挂了。我笑着看他。他站起来。手机又响。他抓起来，说：“别没完没……”忽然声音又温和起来，“……你在哪儿？现在什么状态？……”他走过来，一手拽起我，“他跟我在一起，这就过去……和图书”

他说：“不知道她会不会忘。”

“我给他打电话是为了找你！”如果她手边有可以抓的东西她肯定会扔过来砸我。我在她眼里看到特别热辣新鲜的仇恨，忽然高兴地攥住她的左手，“你是为我不懂你而生气么？你先前是为找不到我生气么？”

很直接的烦恼又开始循环往复缠在一块儿，变成一曲闹心的大合唱。

她笑起来，向上看着我：“为很多事后悔，而且你太傻了。”她笑出声。

一旦开始哭，所有的难过就一股脑翻上来。她不爱我，她跟我之间最强有力最有必要的联系这就没了，她打我是因为她恨我，恨我搅乱了她的生活，我想起她早上打我的时候说，“你只会这么傻看着么？”

是啊，所以你给方丹打电话了……

我摸摸身上，哪儿都没有，“可能在车上。”继续吸着鼻涕，“都不记得上次这么哭是多久之前了。”

我们无话可说，只干坐着。他的手机响了几声，他挂断，换成静音。

“我不知道，可能在车里，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