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恨意不休
陆续地有人进来参观,我假装看画,眼睛却是始终注视着门口来往的男女。很快我便听到一个女人故作清纯的笑声,然后便是一个男人暧昧的回应:喔,伊小姐这次是功成名就了,这么多年,就知道你的才情不会荒废。
如果有一辆除草机,我希望轰隆隆地开着它,将这些女人,毫不留情地一下子轧过去,全都消灭掉。如果有一瓶灭蟑灵,我会喷到每一个角落,哪怕自己会因此中毒而亡。
我果然是第一个抵达展览现场的人。展览设在一个私人会所别墅内,我猜测这是某一个有钱的男人借给伊索拉的暂时的栖息地。当然不会大方到赠送,知道这个女人靠不住,长久不了,况且年龄也大,没有了吹弹可破的肌肤,也就少了能够吸引男人下血本投资的资本。
但这第三个假设存在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你一旦进了浴室,便犹如女人进了洗手间,心里的禁忌不允许另外的人窥视;很多次我想要和你一起洗澡,你都拒绝。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你怕在我面前暴露你正在日渐老去的身体,还是因为你只想在浴室里享受一个人的自由与安静。
锦,我怎么就能够接受了你的谎言呢?你说你的精神受创的妻子近日一直又哭又闹,不肯安静,你需要在家里照顾她,陪她去打针吃药,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你即刻恍然大悟:哦,是不是我博客上链接过的那个女人?几百年没有聊过了,你怎么会想起了她?
锦,这个丰乳肥臀的女人,大约符合所有喜欢做|爱的男人的标准吧。你对我说过,在男人的眼里,女人最美的地方是乳|房,但女人们却是花费更大的心思在一张脸蛋上,却不知道,乳|房会给予男人更丰富的爱与欲望的刺|激。还有,一个女人的脖颈也很重要,不管她的脸抹了多少层脂粉,她的脖子,都会暴露真正的年龄。
锦,我知道为什么那几天给你发短信,你总是不回复我。尽管你总是因为忙碌,忘记了回复我,但如今想来,你的淡漠里,却是隐藏了层层的漏洞。我做了一个电脑里的病毒,沿着这些漏洞,一点点地侵袭到你的内核。
回忆就是拿一把刀子划开自己的心。
锦,你说我无理取闹,你的确去采访了某个艺术家,但第二天便因为家里有事,请了假。我追问你,什么事呢?怕是家外有事吧,那个来策展的伊索拉,你真的没有去见她么?
锦,我不知道你和伊索拉在一起品茶的时候,她会不会也用这样的语气与你说话。难道男人们都喜欢这样假惺惺的女人么?难道像我一样热烈痴情单纯傻气又无畏的小兽般执着的女子,会硌疼了男人们的眼睛么?否则,怎么男人们一发了迹,都变得恶俗不堪,非要朝那轻浮的女人身上一掷千金?
我不嫉妒你的妻子,因为她已经是个神经无比脆弱的女人,我只对她充满了同情。可是我嫉妒那些与你的工作相干或者不相干的女人,嫉妒她们烟一样被你挂在唇边,嫉妒她们在你面前故意地卖弄风情。
锦,那天我还感冒了,可是睁开眼睛想起伊索拉的作品展,我还是挣扎着爬起来,穿衣,洗漱,打扮。我像去见一个情敌一样在化妆上毫不马虎。我给自己化了一个清新的淡妆,我相信这样年轻的容颜足以将浓妆艳抹、一脸老态的伊索拉PK下去。
伊索拉就在这样的一句后,退后了两步,用她惯有的手术刀似的视线,重新上下审视我一次。我相信这个女人一定明白了面前这个还一脸青涩的女人,与画中的你,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关系。
又过来一个跟艺术丝毫不沾边的发了福的中年男人,伊索拉这次没有站在门边像有一搭没一搭接客的妓|女似的,摆一副冷艳的面孔,而是啪嗒啪嗒地就迎了上去,又充分运用女人的柔软手段,朝这个阔气男人发嗲:哎呦,曹总,我站在这里等了您这么久,还以为这次您又不给我面子呢。
我第一次审讯你的时候,你假装不懂,说:伊索拉,哪个女人?做什么的?我认识么?我趴在你的面前,抚摸着你透着青色胡须光泽的下巴,说:真的不认识么?锦,别跟我捉迷藏,你知道我是个优秀的查案高手。
不过是瞬间,我便将那幅画,撕成了两半。然后我便看见周围的人纷纷聚拢过来,而伊索拉,则丢掉那个眼神贪恋的男人,吃惊地快步走过来。
锦,我不止一次与你这样在茶馆里品过茶。所以我当然一眼便可以窥出伊索拉没有指名道姓的男人,就是你。我不介意做你的红袖添茶的那个女人,但我不允许有另外一个女人,而且应该与威士忌酒相提而不是与普洱茶并论的女人,做你的添茶人。
三天后,你送走了伊索拉,给我打了第一个电话。你听上去若无其事,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质问你,明明是请了假没去上班,为何还撒谎说去做了什么艺术家的访谈?你如果爱上了别人,就m.hetushu.com.com告诉我,不要让我像个傻瓜一样,站在你的报社门口呵着一双冻得青紫的手,傻乎乎地等着你上班路过。
我能够想象出,伊索拉应该在这场与你的激|情中,始终占据着主动地位。她像所居住的豪华宾馆一样,从一尘不染的地板,到洗浴间里设计精美的安全套,再到有着欧式雕花的床头灯,每一样摆设里,都透着一股子骄傲与霸气。
伊索拉津津乐道与你的那次视频,说起你的语气,感觉上像说一个被他俘获的嫖客,得意而且张扬。她的每一张照片,也是这样的神色,我不知道这个世道,究竟是男人恶俗了,还是女人低贱了,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男人,垂涎三尺地去给她留言呢?不过是胸大一点,有钱一点,又靠艺术近了一点,男人们便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犹如迎接驾到的慈禧太后。
锦,你在这样泛着冷而高贵光泽的宾馆里,也会紧张吧。只不过,你是在伊索拉逼人的气势里,觉得肠胃微微地不适。是的,锦,你消化不起这样的贵族餐,你明明知道你的胃和我一样,属于平民化的粗粮,可你偏偏还是要去吃这样精致的蛋糕。结果,当然是吃伤了胃,需要喝暖胃的小米粥,才能一天天地将胃养好。
锦,所有这些疯狂的举止,只是因为我那么爱你,爱你到你不能够理解的程度,爱你到深深地依赖于你,就像鱼儿依赖海水,或者雪人依赖寒冬。离开了你,我只能枯竭而死。
哦,当然不会有这样的距离。锦,你说过第一次遇见我,就想和我做|爱的。那么你与伊索拉,当然也逃不出这样的轨迹。
哦,锦,现在我才明白,你的所谓室内采访,不过是和伊索拉的约会而已。可是当时我却那么傻地理解了你,还乖乖地在你的电话关机的时候,自动地放下电话,不再去打。我甚至在一次打电话给你,你却只响了一下便挂断的时候,都没有怀疑那是因为你正和伊索拉在一起。
伊索拉画了有十几个男人,锦,我一个个“检阅”过去,便在倒数第四个的位置上,看到了你。不管你如何地争辩,或者是伊索拉为你辩驳,说这不过是一个与你身体相似的男人,也逃不过我的眼睛。爱你的5年里,锦,你对我的过去依然模糊,需要我通过这样写信的方式,才能陌生介入;可是我对你的一切,却是了如指掌。锦,我就是你肌肤上游走的蓝色的血管,你要向前行走,必须经过这个通道,所以你逃不过我锐利的眼睛。
我将伊索拉捏着名片伸过来的手,丢在了几个看客的好奇观望里,便转身走人。临走之前,我没有忘了将挂在墙上的那一半浴室帘子扯下来。锦,我不能让你暴露在众人的指点中。尽管,那只是冒着热气的浴室的一角。
可是我却在你这样的谎言里哭了,而且紧紧地抱着你说,锦,对不起,对不起。
但无论如何,你还是没有逃得过伊索拉刀片般犀利的视线。我想即便是隔着你层层的衣服,她的眼睛也能够将你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与一个搞艺术的女人做|爱,是一件需要小心谨慎的事,一不小心,你便成了她的艺术创作的材料,并通过她艺术的媒介,流通进音乐、小说、画作、雕塑,被成千上万的人一览无余地窥到。
伊索拉提及的这个男人,喜欢喝温胃养生的普洱茶,喝茶的时候一定讲究到用上好的紫砂壶,而且要放品茶的轻音乐,用古筝弹奏。他还会闭目静思,如果身边有一个温润如茶的女子,那更是一重新的境界,可以体悟到古人“从来佳茗似佳人”的精妙感觉了。
锦,我宁肯你是和伊索拉做过爱的。这样我就可以欺骗自己,你不过是被她的欲望诱惑,你不会爱她,不会被她的个性吸引,你只是和千万个男人一样,将她当成一个大众的情人,或者说得难听一些,就是个婊子。
我很想啪一下给伊索拉一个响亮的耳光,但还是极力压抑住心内的怒火,昂头斜睨着她道:那么你先解释给我,你有什么理由与资格,画这个男人?!
所以我只是匆匆看过,便离开了伊索拉营造的暧昧欲望空间。锦,其实我是怕再待下去,我会一把火将伊索拉的策展给烧了。因为你,我想进入这个女人的世界,将她的衣服撕掉,骨肉剔除,看看那一颗心里,究竟有多少欲望,还将赤|裸裸地迸发出来,勾引诱惑着你。
这被唤作曹总的男人,领导发言似的轻咳两声,这才道:哎呀,你看你,还记着上次的仇不是,那次真的是忙啦。这回我可不敢再得罪伊大小姐,取消了一个重要行程专门赶来给你捧场。
锦,我记得自己一幅幅看过去,心里的嫉妒,如火焰一样燃烧起来。我不是嫉妒她有能力组织如此多的作品参展,也不是嫉妒她简历上那些看上去非同寻常的成绩。这一点每一个人一总结出来,都卓尔不群,似乎是各自行业里hetushu•com•com最卓越的一个。
伊索拉先看了看那幅一半已经落在地上的画像,而后又将视线冷冷地朝向了我。她用命令似的语气倨傲地冲我道:麻烦你捡起来,重新贴上。
可是那一个星期里,你却保持了沉默。而且,你还早早地就为这一个星期的沉默,找好了理由。你哄骗我说,报社要有一次重要的对于访华艺术家的采访任务,你作为部门的主任,要做好这一次活动的全程跟踪采访。而且,你还说,如果何时你关机了,要我不要着急,那肯定是在室内做采访,不方便打扰。
锦,你和她在一起,会聊些什么?性,还是艺术?或者兼而有之?艺术家都是一群荷尔蒙无处释放的欲望强烈的人,所以你们应该在谈论艺术的时候,夹杂了性的词汇吧。你是在欲望的驱使下,对她说了粗话,还是始终保持着一张桌子的距离?
自从我在你的博客链接上,发现了你与这个妖媚女人暧昧的蛛丝马迹之后,我便做了一名执拗的福尔摩斯,不放过这个女人博客里出现的任何讯息。我查清楚了这个女人在上海经营一家美术用品公司,自己也做过几次先锋艺术的策展,跟最前沿的艺术青年们走得很近。在北京常常混迹于798艺术中心和中国美术馆等地方。看上去是个有钱世家的后代,所以30多岁便可以做了经理,而且又爱现媚,吸引不少中老年男人日日光顾她的博客,犹如光顾只有她一个人的红灯区。
锦,我从这幅画里,知道伊索拉不会放过你。她将你当成一个途中的风景,她想要,那么,你就必须给她。这样的女人,对待爱欲,就犹如对待衣服,只要看上,她就会想方设法地去得到。
准确地说,是一个系列的各式男人绘画。不同的男人,面容都是模糊不清,或者背对,或者侧身,或者透过磨砂的玻璃,或者是穿越一丛灌木、一列旗子。所有画中的男人,都裸|露着身体,当然,也可以看得见他们形态各异的阳|具。有的男人在低头一心一意地自|慰,有的男人在捡拾凌乱的衣服,其间缠绕着女人的胸罩和内裤。画中捡拾衣服的男人神情慌乱,似乎被人窥去了偷情的隐私,所以一个手里抓着自己的裤子,另一个手里却错拿了某个女人带蕾丝花边的性感内衣。锦,我真有点担心他会将女人的腰带错当成领带寄到了脖子上,那样开门见了捉奸的老婆,即便是女人跳窗逃走,一切床上证据都销毁殆尽,岂不是也白费了功夫?
锦,你终究还是冒着伤及脾胃的危险,跟伊索拉做了一场又一场的爱。伊索拉在北京的一个星期里,你们一定是一直在一起,因为有一天的清晨,我睁开眼睛,突然很强烈地想你,于是便早起坐地铁,想赶在你上班之前,在你必经的一个小花园旁边等你。我算好了时间的,你却并没有如期出现。于是我跑到你工作的大厦门口等,但你依然没有来。我最后假扮成一个报社的记者,说到你办公室拿一份新闻材料,可是你的办公室的门却紧锁着,是旁边一个人告诉我说,你请假了。我这才知道,你已经许多天没有去上班了。
锦,你不知道这样的言行曾经多少次伤害过我的心,你从来就是个傻瓜,是个笨蛋,看不出我在嘻笑听着的时候,心里已经自残似的划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我回不了头了。锦,一切都回不了头,我们的爱情,还有那些重峦叠嶂的误会与纠缠撕扯,无穷怨恨。
可是你不在身边,伊索拉也对我不屑一顾,那么,除了撕掉这幅你的画像,我别无他法消解心内的暴躁与狂怒。
你直接挂断了电话。每一次我在你面前提起伊索拉的名字,你都用这样冷淡的方式回应于我,似乎,这是一个不值得讨论或者子虚乌有的问题,一切都是我的杜撰,是我从未休止过的大脑幻想出来的。甚至连伊索拉这个人的存在,你都直接否定,拒绝跟我再做任何的解释。
我多么恨你,锦,恨你让我变得这样歇斯底里,这样神经脆弱,一触即发,恨你让我自从与你在一起,便再也没有了平静,恨你不过是付出一个拥抱,便可以让我心底坚守的一切,瞬间崩塌,放弃,化为灰烬。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伊索拉追了上来。我站住,回头讥讽道:留步吧,你需要做的是检阅那些风流的男人,而不是我。伊索拉的脸,有些青紫,但还是尽力地将旗袍里的身体保持优雅,回道:我知道你是谁,我相信我们也会再一次见面,所以这次就不送了。
也好,就陪你失眠吧。
锦,我真想停下来,将这个女人打倒在地。我要告诉她,我此后再也不会见她,犹如此后我再也不会见你。我对她的恨,已经化作一片汪洋大海,永远地,彻底地将我与这个骄矜的女人,隔开来。
我不再想看伊索拉这个女人与一群有钱没品的男人调情,我打算匆匆地转上一圈,便抬和图书腿走人。锦,我就在这样漫不经心的扫视里,看到了那个名为“检阅”的系列人物绘画。
就像那次伊索拉事件,即是你最先挑起了导火索。
锦,这样的秘密,当然只有与你最近的女人才会知道。我甚至觉得你的没有读过多少书的母亲与妻子,也不会细心发觉这样的秘密。伊索拉作为一个三流的画家,倒是并不乏敏锐的视线。她在和你做|爱之前,一定站在浴室的门口,仔细地窥视过你。或者在你们做|爱之后,你疲惫地睡了过去,她却坐在床上,点燃一支烟,于烟雾弥漫中,一寸寸地检阅丈量着你的身体。再或你们一起在浴室里嘻笑洗浴的时候,她为你涂抹薄荷味道的浴液,很自然地触摸过那两颗在水珠里赫然放大了的黑痣。
那次伊索拉来北京办策展,我恰巧也去了798艺术区,是一次关于“爱欲”主题的绘画作品展。之前我并不知道伊索拉要来798办策展,只是闲暇溜达着逛到了这个展区,而在进门的瞬间,凭借着直觉,感觉这个策展应该与伊索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果不其然,我在策展的介绍手册里,再一次看到了伊索拉那一头海藻一样蓬乱风骚的头发。
锦,你瞧这个女人,欲望多么强烈,品茶这样美好淡雅的事,被她一说,就变得浓墨重彩,犹如她所欣赏的那些借着后现代的名义粉墨登场的所谓艺术作品。
锦,你就是被她给检阅到的男人。尽管你的博客上经常荒芜一片,而且放置的文字没有多少价值,但你的唯一一张照片,还是让伊索拉将自己的视线,吸盘一样附了上去,而且紧紧地缠绕住了你。
伊索拉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显然不想让自己成为公众议论的话题,况且,当时还有媒体的记者在。如果有八卦的记者将之报道出去,那么这个画展,就成了一个揭露伊索拉绯闻过往的导火索,网上网下的暴力民众,来个人肉搜索,怕是她不想出名都难。可惜,这样的声名,并非她所想要。
画中的那个男人,站在浴室掀起的帘子后,氤氲的热气和帘子的一角恰巧挡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他臂膀以下的身体。这是个身体强壮的男人,有宽厚的臂膀和值得让女人依靠的胸膛。他的阳|具周围的毛发,犹如原始的森林,茂密,黑亮,狂野,生机勃勃。这显然是一个雄性荷尔蒙激素发达旺盛的男人,有着无穷无尽的战斗力。他喜欢的女人,不会过多,但也绝不是见了喜欢的女人假装高傲冷漠的男人。
我的耳朵立刻告诉我,这个女人是伊索拉。我很快地调整了自己的位置,移到靠近门口的几幅摄影作品前,将一半的视线落在照片上,一半落在门外站着的一个穿华丽性感旗袍的女人身上。
所以她要在上海举办个人画展和摄影展的消息,我几乎是第一个知道的。锦,你一定已经忘记了伊索拉,我也相信她差不多忘光了你。你们都是彼此的过客,肌肤擦过,却没有留下丝毫的温度。
伊索拉那次借着策展,在北京住了一个星期,而你,锦,也一个星期没有主动来联系我。若在以前,你几乎每天都会给我发一条问候的短信,尽管总是简短且语气平淡。你也会在Q上给我留言,说,小白鼠,记得好好吃饭,看书,画画,周末我要用手丈量一下你养的乳白色的鸽子,如果它们两个都饿瘦了,一定会好好惩罚你。或者说,小坏蛋,不准在这一个星期里未经我允许,私自去“接客”,否则我拿家法伺候。
锦,这一个你始终不肯承认的一桩艳遇,在揭开的瞬间,如此尖锐地刺伤了我的心。我以为我离开了你,便能够彻底地放弃一切的过往,并在你的所有具备充分必要之理由的艳遇面前,没有过于剧烈的疼痛。可是而今我发现错了,我心里急剧膨胀的愤怒,让我重新变成了那个咆哮吼叫的豹子。如果你在画展的现场,我一定又会疯狂地朝你吼叫,一边让你滚开,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一边却又用力撕扯着你,将你身上抓出一道又一道深深的血痕。
那样地疼。
而你,锦,竟然夹在这样的男人中间!
你们喝完了茶,就去了伊索拉的宾馆了吧。或者你根本没有带她去你的办公室,而是一个短信,你便丢掉一切,打车去了她所住的星级宾馆。这个女人当然有钱住最豪华的宾馆,不像我,在所挣的钱不能够支付一个小房子的房租的时候,我们只能在连洗手间都没有的小旅馆里。
锦,我不要你这样的拥抱,我宁肯你跟我发脾气骂我打我凶我,用各种难听的话气我,就像那一刻,我挣脱掉你的怀抱,疯子一样地踢你掐你捶你咬你。
锦,你和伊索拉去了哪儿呢?你也带她去你的办公室了吧?你还会让她坐在你的对面,用我买给你的紫砂壶,泡一杯普洱或者碧螺春,用我从茶店里精心淘来的两只小巧的玉石做的杯子,慢慢地为她斟茶。锦,这个浑身每一个和*图*书细胞都写满了欲望的女人,会给你带来品茶的沉静么?难道你没有看出,这个女人是属于烈性酒精而不是属于清凉绿茶的么?或者你早就看透了伊索拉,但还是像许多恶俗的男人一样,想要靠近这个危险的女人?
我在伊索拉的博客上,看到一篇她写品茶的文字。她毫不遮掩自己的欲望,说喜欢和有魅力有品味的男人品茶,哪怕是借助视频,她也会有与一个男人做一场爱的飞升的快|感。
锦,当我发现我所认真审视的这个男人,就是你的时候,我的心里,升腾起的嫉妒的火焰,可以将伊索拉的这个画展烧掉。我甚至想要冲到正与一个男人调笑的伊索拉面前,将她推倒在地。锦,我真的不明白,你怎么会和这样一个女人,生出了纠缠。你真的爱她吗?还是她曾经爱过你,所以要千方百计地去北京找你,并和你上床?哦,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个为自己活着的女人,她与你做|爱的所有目的,不过是为了眼前这一个名为“检阅”的系列画作吧。这十几个男人,显然是曾经与她发生过这样那样暧昧的关系,或者所有的男人,都曾经上过她的床,只不过她没有英国女孩艾敏坏得彻底,将睡过许多个男人的床直接搬出来,并在其上,标出那些被她在床上检阅过的男人的名字。
你用这样的谎言骗取了我的同情的眼泪,还有彻底的宽容。
我疯狂地打你的电话,可是你却始终没有接听。锦,你当然是调成了静音,你在任何不接听我电话的时候,给予我的理由,都是手机调成了静音。最后,我终于绝望了,将手机摔到小花园的草坪上,而后坐在冰冷的石凳上无声地哭泣。
我还记得那是冬天,当你和伊索拉在暖气充足的宾馆里纵情做|爱的时候,锦,我却在我们许多次坐过的石凳上,无助地大哭。
你还记得那个叫伊索拉的假处|女么?我知道这样说她你肯定会生气,觉得我是个小肚鸡肠的女人。那么就算是小肚鸡肠吧,我也不计较,反正现在你已经跟她断掉了联系。当然,真的断掉还是死灰复燃,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你的博客链接上删掉了这个风骚|女人,而且自从那次因为她而争吵后,再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女人。
可是因为你,我却对这个鬼混在艺术圈里的三流女画家,念念不忘,直到现在她与你我,都毫无瓜葛的时候,我还是要去看一场我根本不屑一顾的画展。
那么,锦,真正的事实是,在认识我之前,因为寂寞或者其他的原因,你曾经对这个遥远的被艺术笼罩住的女人,生出过好感。而她,当然是利用了你的好感,频频地勾引着你,并最终成功引诱你上了她的床。
就像现在,离开了一封一封无休止地写信给你,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面对此后的生活。
锦,我不再愿意跟你啰嗦,你不是一个撒谎的好手,你躲闪的视线已经告诉了我,你和这个最近来过北京的女人见过面,而且,至少有过一次茶馆的长谈。至于有没有上床,我还没有把握。
那些受邀来参观的嘉宾,几乎清一色的是男人。他们应该是曾经以这样那样的方式,受过伊索拉身体恩惠的男人吧,所以今天要来捧场。看得出他们彼此之间的恭维都带着浓浓的醋意,似乎在床上跟伊索拉翻云覆雨过,并不算胜利,将那些同样在伊索拉肥沃的土地上洒下过种子的男人击败,才是真正的征服。
几年来我几乎成了伊索拉博客最忠实的“粉丝”,我相信我熟悉她要远远胜过你。她所去过的地方,她乘坐的飞机的航班,她住过的宾馆名字,她所用的化妆品牌子,她经常会见的男人,以及那些常来她博客拍马的“嫖客”。
锦,我不能再写下去了,我不想回忆。
亲爱的锦:
但你的谎言,落在地上,却留下了种子,若干年后,我还是发现了那些被你刻意消去的蛛丝马迹。
我看见有一个男人将一张不知有没有烟酒味或者口臭味的嘴,凑到伊索拉的耳边,低低地说着什么。伊索拉的狐媚脸,笑得很妖艳,很夸张,也很知足,好似刚刚在床上呼天抢地高潮过的女人。
你与伊索拉的那次会面,当然是瞒着我的。我不知道如果我看到了,会不会发疯,冲上去将伊索拉手里的杯子夺下来砸在她的头上。锦,这样的言行在你的眼里,应该是没有修养的女人才会做的事。你希望我能够温柔可人,会像你的老婆一样隐忍,会宽容你偶尔的放纵,因为看上去所有养家糊口的男人都有这样去放纵的理由。可是,我没有这样的肚量,你也不用拿这样的事情考验于我。
真正应该说对不起的,锦,是你。
我会疯掉的。真的,锦。
所以伊索拉隐去了浴室男人的面容,却暴露了一个只有我才会解开的密码。这个男人的肚脐左侧,有一颗麦粒一样大小的黑痣,而再向下游走,在右腿的内侧,于旺盛的毛发隐藏之中,还有一颗和-图-书同样的黑痣。两颗黑痣遥遥相望,犹如一个被人拦腰切断的秘密。
我在一幅名为《索》的现代派画作前停住。画中那个一半隐在阴暗一半现在灯光下的面容阴冷诡异的女人,我几乎在看到的第一眼就确定,这是伊索拉的自画像。我知道她是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解构她内心隐藏的欲望之火。这个名字既暗含了伊索拉自己的名字,又投射出她对于男人与性的放肆的索要。
所以她很快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微笑着说一声“误会”,便将周围的人疏散开来。然后她弯腰捡起那半截画,又从兜里掏出自己的一张名片,淡淡道,不管是不是误会,我都希望可以有时间与你聊一下。
锦,你怎么能这样无情地伤害我?你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爱人,可是我,却在你的心中,不过是用一个伊索拉,便能轻易替代的风景。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我沿着那条长长的幽深的走廊,一直走,一直走,不肯回头。
可是锦,你与伊索拉会面的事实,尽管我没有亲眼看到,可还是被那些脉络清晰且枝繁叶茂的幻象折磨着,心神俱疲。
哦,我估计这个女人如果去做妓|女,一定会霸道到将所有女人都赶出去,让男人们全在挂着红灯笼的门外候着,她要一个一个地检阅男人。
我写这封信给你,就是因为今天,我看清了那次事件的真相。锦,我要一点点地解剖给你看,尽管我的心里,滴着鲜红冰冷的血。
锦,如果你也在被邀请之列,和那些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们一起,举着酒杯,吹捧着曾有过鱼水之欢或者肌肤相触的伊索拉,而我,则站在观众群里,遥遥看着你们,那该是一个怎样滑稽的场面?
那么,锦,当你将伊索拉毫不客气地脱|光了,你的手缓慢地在其上游走,你有没有像抚摸我的时候那样微微地颤抖?你说,你每一次与我做|爱,都像是第一次,有些紧张,有些纯净,有些圣洁,又充溢了不可遏制与阻挡的澎湃激|情。不管我们所处的环境,怎样地简陋或者嘈杂。
伊索拉在那篇文章里,提到的那个曾经视频过的男人,锦,我敢肯定,就是你。没有谁比你更爱品茶,与你在一起,我这样被你嘲讽为“饮料儿童”的女孩,都被茶香熏出了一张犀利的鼻子,可以闻香辨茶品。
锦,我不能不承认,伊索拉有着让大多数男人都经不住诱惑的身体。她一定只敷了乳贴而没有带胸罩,因为丝质的旗袍里看不到丝毫胸罩的痕迹,也只有胸前成果傲人的女人,才会大胆地炫耀自己还没有下垂的完美|乳|房。她的旗袍显然是量身定做的,所以才能如此好地将她的屁股勾勒出来,让每一个瞥过一眼的男人,都有想要上前偷偷捏上一把的欲望。
你说:傻丫头,干吗这么折磨自己也折磨我?我已经够累的了,你一定要看到我和你一样疯狂才满意么?不过是几天没有联系,你就这样受不了,那么以后,你离开我了,或者我们因为什么事情分开了,你又该如何面对?
锦,你跟费云川不同的一点,就是你总爱在我的面前,毫不遮掩地提及某个女人,提及她风情万种的模样,提及她曾在何时何地对你抛过媚眼,提及她曾经试图给过你的种种性的暗示。
锦,人生有多少东西,我们想要极力地隐瞒,到最后,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那些秘密在潘多拉的盒子里,发酵,滋生,膨胀,并最终将那个固若金汤的盖子踢开,呈现在阳光之下。我想伊索拉的画里,或许也将这些来捧场的男人们画了进去,里面隐藏了男人们的一个鼻子,一只左眼,一双耳朵,一枚纽扣,一块名表。这些愚钝的男人们怕是看不出来,但总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洞悉其中的秘密,并将它们冷静地分离出来,回归到这些男人们的身上。
锦,相比于其他十几个男人,我唯一感兴趣的就是他,所以我才会在他面前停留那么长的时间,并发现了那个暴露画中男人真实身份的密码。
锦,我只是嫉妒这个女人,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钱,可以全国各地坐飞机出行。上海到北京的距离在她,看上去像我和你之间的距离。每一次我要挤公交去见你,从学校到你的单位,都需花费一个多小时。如此看来,她与你的距离,与我跟你的距离,相差无几。如果你需要她,或者她需要你,她或许随时都会打“飞的”来看你。
锦,今晚我要失眠了。
伊索拉即刻将身体朝前暧昧地凑了凑,用近乎撒娇的语气说道:哎呦,曹总,您这么说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呢。如果没有曹总的长久的支持,我的公司和我的作品,现在还都上不了台面呢。
我没再打你电话,而是直接去了你的单位。我在傍晚呼啸的冷风里,看到你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风衣去坐地铁。我在你穿过街心花园的时候,鬼一样跳出来将你拦截住。你吓了一跳,看清了是我,便叹口气,用惯常的温柔的姿势,将我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