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出名
他的眼神像停止呼吸的花朵，有微微的痛惜溢出，冰冷刺骨。
他跨上车，一脚撑在地上，示意我上车。
周一来到学校，又是熟悉的青草香气，铅华尽褪。
季惟轩望着天边的朝霞，眼眸幽远淡然，仿佛他珍惜的那些回忆已被时间覆上一层灰尘，再没有人记起。
在我的童年，他便是我心底深处永恒飞翔的梦想。
他会经常上一些财富杂志的封面，仿佛高高在上。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但很难将他再改变回来。”我的语气有些无奈。
我无奈地抬起头，正迎上他的目光，近在咫尺。
空气清新得仿佛被水洗过，澄澈干净，灌满整个心田。
我呆站在原地，手指僵硬，身体仿佛瞬间坠入深不见底的冰冷潭涧，刺骨的疼痛。
我用余光瞥见他静静注视我的样子，在夕阳的霞光下，他完美的轮廓被镶上一层金光。
季惟轩望着我的眼睛，嘴角扬起一抹飘忽的笑。
我点点头，目光淡淡飘向无边的金色花海。
走出霍氏的大楼，气氛已不似刚才那般令人窒息，空气中少了金钱庸俗的气味，愈发的清新。
教室里响起小声的惊喜的议论，我望向门口，正看到向我走来的季惟轩。
我若无其事地拿起笔开始抄写笔记。
“就算我不爱他，我绝不会欺骗他。”我望着霍宇，“所以，请收起你的钱，这样只会让你更庸俗。”
“你就不怕我吗？”他眯起眼睛，目光中含着警告的意味。
黑夜的来临如谎言般汹涌，可以覆盖所有承诺，所有回忆。
他摇头，目光融化了千万光华，流淌出莹莹的润泽。
我摇摇头，无力感深深袭来。
“那个时候总会看到你坐在那棵很大很大的槐树枝丫上，静静地看着我，你的眼睛好像会发光，总是会让人眩晕。每次当我对上你的眼睛想对你说话的时候，你却总是淡淡地移开目光，好像满怀心事的寂寞的王子，可我知道你关心我，没有缘由的关心。”
自习课上，我默默抄着笔记。
夕阳西下，我们坐在清澈的河水边，我靠在他的肩上，好像一切都已经淡忘。
季惟轩眼底掩饰不住的惊讶，他一定没有想到，我曾经对他的在意。
窗外，天空蔚蓝，我有些发呆。
我拢一拢头发，兀自地说：“我已经厌倦了这样寂寞的生活，有时候觉得，好像全世界就剩我一人，那种孤独何其悲哀，爱距离我是那么遥远。”
我紧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可是钱能买回生命吗？
生日。
我看到他握紧的手掌，指节微微泛白，仿佛我的回答对他来说如同和-图-书生命般重要。
也许上天早已经注定了我的宿命，注定要伤害霍怿杰，注定要伤害季惟轩，注定我永远是无法拥有快乐的公主。
那一刻，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瞬间破碎，涌出深深的哀伤。
没有任何承诺，却是那样的真实，那样坚持。
许是因为紧张，他的动作略显生涩，却像个孩童般用最小心翼翼的动作呵护我。
这个天使般的男子让这个世界一下子明亮起来。
我淡淡地问：“理由？”
“带你去一个地方。”
魔鬼是不配拥有爱情的。
女生们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目光里带着期盼与迷离，那种神情仿佛是看着自己心中骄傲凛然的神。
记得刚失去母亲的那几个月里，我几乎对全世界绝望。
我转过头，看着霍怿杰。
这仇恨已经渗入我的肌肤，刺入我的骨骼。
“罢了，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你回去吧。”
“今天是我的生日。”季惟轩的声音落花流水般轻忽，在空气里轻盈跳动，这理由触动了我的心弦。
我转过身，背对着霍宇，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停顿了片刻，我离开办公室。
是他自己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是他自己无法面对自己当初的残忍。
我蓦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钱，又是钱。
我终于遇到他，在霍怿杰的家族产业，霍氏国际的大楼里，我遇见了那个男人。
季惟轩握紧我的手，温暖自手心传来。
见我没有说话，季惟轩淡淡地笑起来，笑容黯然神伤。
终于，我决定报复。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你。”
他说：“不，我希望你快乐，即使这快乐不是我给予你的。”
他静静地站在一旁，很多女生走过时陆续跟他打着招呼，小心翼翼却兴奋不已，而他则报以浅浅微笑，谦逊有礼得不像平时那个魅惑的王子。
他大概看到了我，推着单车向我走来。
我不能爱霍怿杰。
季惟轩好听的声音仿佛清风温软揉进我的心脏。
“有一次，我不小心掉到河里，裙子都湿透了，尽管河水很浅，我还是很害怕，我爬上岸躺在地上，想让太阳晒干我的裙子，你飞快地跑过来把我抱在怀里，我感觉到你身体的温度，仿佛太阳在照耀着我。我闭着眼睛，偶尔会微微睁开眼睛偷看你一眼。看你焦急的样子，突然觉得好幸福。后来有人来了，你便跑开，我睁开眼只看见霍怿杰在我身边，他抱着我的样子仿佛怀里抱的是全世界。”
我用手托住下巴，静静望着他。
看着他黯然的眸，突然有莫名的痛在m•ｈetｕsｈｕ•ｃｏｍ•cｏｍ心底漫延开来。
“少贫嘴了！”我用笔记本砸了一下他的脑袋，心情略微轻松了些。
我站在远处，挪不动脚步。
那种目光，抑或就叫做|爱。
我甚至渴望就这样，拥有一份简简单单的如水般清透的爱情，可我别无选择。
霍怿杰俯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米静，什么时候你才能和以前一样呢？”
因为我不愿意伤害他。
我望向远处，空气里飘浮着菊花的清香，沁入我的呼吸。
“可是万一我没有好好看着你，被别人抢去了，我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他小声嘀咕着。
生命仿佛黯淡成灰色的翅膀，无力飞翔。
温和的阳光填满他乌黑的瞳，映出宝石般耀眼的华彩。
我的心隐隐作痛，低下头，自嘲地说：“我一直认为，爱便等于伤害，我没有爱过谁，抑或是不敢爱。”
“那这样说定了，今天放学我在校门口等你。”季惟轩转身离开。
霍怿杰的母亲在三年前去世了，霍宇继承了她所有的产业。
可那只不过是虚伪的假象。
而我的生命，在绝望中释放。
静悄悄。
不知道他将带我去哪里，直到空气中飘扬起清雅的花香。我睁开眼，看到我们在大片金黄的菊花中穿行，耳畔传来流水的声响，仿佛童话世界。
“我明白，霍怿杰的爱丝毫不亚于我。他想要永远守护着你，哪怕粉身碎骨。”
我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仿佛没有生命的魔鬼，冰冷而尖锐。
我低下头，手指僵硬，心痛滚滚袭来。
“你知不知道这样和我说话的下场？”霍宇目光凌厉。
那一瞬，我的眼睛竟似乎融入了浓重的雾气，湿润了眼前金黄的花海。
可是，季惟轩，你知道吗？那些回忆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快乐的时光呢？
天空像黑色的幕布，笼罩大地，连同我的心情，一起被笼罩在灰暗的世界里。
香气像一张璀璨馥郁的网笼罩整个世界。
“米静，你喜欢这里吗？”他的声音低低的，柔软恍似无瑕的丝绸，空灵，沉静。
心已经变了，再怎样都是徒然。
“看样子你好像不太满意，那改天吧。”我低下头继续抄写笔记。
霍怿杰从后门进来，径自坐在我身边的空座上。
时间仿佛一下子凝固起来，在同一个时空幻化成尖刻的利刃，将所有生命割裂成片片碎屑。
花香馥郁。
季惟轩幽黑的眸闪烁着异样的情怀。
“有这时间好好看看书，下周摸底考试。”
其实，如果没有爱情的介入，单纯的友谊倒也无比珍贵。
季惟轩停下车，我径https://www.hetushu.com.com自跳下来，脚踩在柔软的泥土上，舒服极了。
我看着霍宇，仿佛看着一个陌生的躯壳，他的灵魂离他越来越远，只剩下空荡荡的血肉。
我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季惟轩轻轻将我一缕头发别在耳后。
“米静。”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突然意识到霍怿杰还在身边。
仿佛有熊熊烈火燃烧着我荒芜的心房，将所有冷漠所有伪装燃烧成灰烬，深深的哀伤四处纷飞。
我把头靠在他的背上，闭上眼睛，他温柔的气息仿佛在空气中流动。
季惟轩用一根绿色的草编成小小的环，他轻轻托起我的手，将它套在我纤细的手指上。
心里很悲哀，我是在利用他，可我竟对他生出莫名的情愫。
季惟轩握住我的手，我冰凉的手指触到他温热的手心，莫名的心动。
我的眼里氤氲起湿润的水雾，渐渐被风干。
失去的快乐，幸福，笑容，都能买回来吗？
“那不是我该考虑的。”
霍宇的动作顿时停在半空。
季惟轩的眼神黯淡下来，琥珀色的瞳仿佛晶莹易碎的琉璃。
是他咎由自取。
他将车锁在原地，很自然地牵我的手，我竟然没有排斥。
“那么，你会伤害我吗？”
见我没有回答，季惟轩又说：“或者，半个小时也可以。”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虽然不值钱，但希望能让你快乐。”
流光溢彩。
“你说你不喜欢他，可以，可你要明白，没有人能伤害我霍宇的儿子。就算是逢场作戏，你也要演下去，”霍宇静静地看着我，“如果你愿意，我开张支票给你。”
小小的一圈，在白皙的手指上轻盈缠绕。
“米静，放学以后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
“以前每到傍晚的时候，你都会来到这里，那个时候我总是远远地望着你，看你嬉戏玩耍的样子，看你嘟着嘴生气的样子，看你坐在河边发呆的样子，你几乎就是我生命中的唯一。”
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会让自己过这样孤独无助的生活。
我的胸口感应到季惟轩剧烈的心跳，仿佛静谧中唯一的声息。
我将书合上，略微仰起头看着季惟轩。
是的，不配。
“今天我有空，给你一天时间。”
我一愣，回头看他。
只是，那所有的一切已经成为曾经。
我每天躲在房间阴暗的角落里，像一个失去爱的洋娃娃，失去了所有的快乐。
“这是你九岁生日那天我想送你的礼物，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勇气。”
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口看到季惟轩，他穿着中规中矩的深蓝色校服，衬衣领子随意地翻出和-图-书来。
我抬起头看他。
我抬头看他，季惟轩清澈澄净的眸子里显现出略微的惊讶。
我低下头，接过他的话。
而逝去的一切，都已被某些人遗忘了吧。
随后的几年里我改了名字，性格变得淡漠。
我仿佛看见我站在一条无法欲知前路的岔口面前，无数尖锐的回忆悬浮在空中，将我的心一次次刺伤。我不敢爱任何人，不敢让曾经那些刻骨铭心的背叛与伤害再次席卷而来，我知道我承受不了。
我蓦然挣开季惟轩握紧的手，抱住了他。
阳光似乎不再刺眼，云彩仿佛也静止了。
我仰着脸看他，脸上始终是淡漠如霜的表情。
“如果不是因为你，怿杰可能要娶的就是冷氏集团的千金冷可儿，这样对我们两大家族的合作有很大的帮助，”霍宇啜了口咖啡，淡淡地说，“但是我不希望因为我对财富的贪恋而让他失去自己所爱的人，我不愿看他一辈子活在对我的仇恨中。”
我开始痛恨爱情这种愚蠢虚伪的东西，我没有爱情。
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都记起，曾经自己在追求虚伪的前程时，被自己伤害过的人是怎样活在泪水与绝望里。
母亲为他受了那么多的苦，他却仍旧可以无动于衷。
这几年我一直没有刻意寻找过那个男人，但我知道我不会淡忘仇恨。
“你真的会去吗？”霍怿杰的声音在夏日的空气里平静地摊开，仿佛是在对自己说。
季惟轩的目光深得看不到底，只是略微闪躲的神采里带着些许紧张，竟全然不像平日里那个倨傲优雅的王子。
世事总是难以预料，霍怿杰竟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我轻轻坐上去，本能地环住他的腰，他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有种悸动在我心里蓦然流淌。
天空湛蓝，云朵深深浅浅，在天空中绘出纯白的笑颜。阳光在菊花幽然的香气里膨胀，晕染上整个花海。
我转过头，静静看着季惟轩。
我跟着他沿着泥土小路一直走，尽头有条清澈的小河，河水潺潺流过。岸边开满了金黄的花朵，一望无际，恍如梦幻中的唯美国度。
清幽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我几乎要陶醉了。
长时间的沉默后，霍宇长长叹了口气。
“你是想利用我弥补你的内疚吗？”
霍宇见我没有反应，拿出支票兀自签起来。
霍怿杰的眼神暗下来，像渐渐沉寂的海洋。
我没有抬头，问了句：“怎么了？”
我等他的回答，出乎意料的，他却没有任何欣喜，时间停滞了片刻，他轻声说：“米静，如果你只是因为孤独，我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陪着你，不计较任何回报，可ｍ.hｅｔｕsｈu.cｏm.cｏｍ我不希望你是因为孤独而委屈自己，如果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你会更加不快乐，我爱你，不是为了得到你。”
心微微地痛。
温和灿烂的柔风将我们包裹在花香的世界。
悄无声息。
“季惟轩，你是真的喜欢我吗？”我仰着脸看他。
他望着我，即使知道我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良久。
我不想伤害他，可我无能为力。
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却永远埋在心底最深的角落。
霍怿杰的眼神黯淡如浓雾弥漫的草原，心痛在眼底渐渐流淌，倾泻成落寞的城池。
顿了顿，霍宇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推向一旁，那张支票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我仰起头，看到季惟轩与霍怿杰同样难以置信的表情。
“米静，你愿意尝试吗？”季惟轩的声音轻柔如清泉中缓缓漾开的水色涟漪，柔和而坚定。
天已经很晚了，小小的萤火虫在月光下舞蹈，风带着鸟儿的幻想萦绕在草间，花香四溢。
季惟轩的身体僵在原地，他的手臂无措地垂在身旁。
恍惚间我险些被这个天使般的男子蛊惑。
“尽管你已经记不起那些青涩的岁月，但在我心里，那些日子永远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心底沁满季惟轩身上那种清清凉凉若有若无的气息。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收回目光，看着季惟轩：“如果你追我，我可以考虑做你女朋友。”
我的心瞬间被遥远的记忆刺痛，心脏蓦然颤栗不已。
淡然的声音在空气里轻轻绽开。
终于，季惟轩抬起手，抱住了我。
我没有说话，季惟轩抱紧我，我听到他清晰的心跳，里面似乎跳跃着他真诚的爱情。
风似乎停止了呼吸，静默着，在蓝天白云的遐想里柔情万种。
片刻的失神。
这笑如春日温润的柔风，沐浴着我冰冷的心。
我不觉有些愣神。
浓芳淡去，空气中飘浮着落寞的香气。
“如果你真的有那么卑鄙，怕也没有用。”
“你不希望我去吗？”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问，可我想听到霍怿杰的回答。
季惟轩点点头，神情纯净如同天真的孩童。
气氛寂静得令我诧异。
花开花落，永恒不息。
天色略有些晚了，霓虹初上，我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思绪万千。
心底蓦然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傍晚，在这条小河边，一个小男生站在石头上，大声宣布：“将来，我要娶你做老婆。”女孩咯咯地笑着，不经意间却发现远处离去的失落的身影，还有孤零零躺在地上的一枚草戒指。
心脏仿佛被他的话触痛，凝结出忧伤的潮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