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纪森能从我这里抢东西，礼尚往来，我断他冰山一角有没什么问题？”
名利场尔虞我诈见惯不怪，况且上次纪恩大寿，顾长风是为了她才吃下纪森一个闷头亏，不过小施惩戒。谁知许冠将全部身家都压了上去，私底签下风险巨大的对赌协议，导致局面难以收拾。
是了，他有什么错？
注意到她不对劲，他抬起的手一顿，“怎么了？”
男子眉峰微斜，“企业间交手不是很正常？不让你知道就是不想你瞎操心。”
“别假惺惺了宋诗嘉。说实在的，你很爽吧？终于，我变成了和你一样的人。”
“可这次怎么、怎么就不是睡着了啊？”
此情此景和六年前的宋家别无二致，她的哀愁不止表面那点，更在走路的时候失神撞到茶几，一盏茶杯套件“轰”一下就往地上躺，四分五裂的碎片溅起来如场小烟花。
顾长风眼疾手快倒车突围，赶在前方进了许家。进去便见三人连同佣人无措地呆在客厅。
这人冷淡刻薄的样子许暖不是没见过。当年宋诗嘉拔足倒追，跌了多少份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罪，她一清二楚。但他的刻薄没落到自己身上，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项目是官方出资的，肥水多少不言而喻，眼红想分羹的人有多少也不用细数，甚至牵动国外一家著名投资公司，愿意前期垫付资金，但因为对方不熟悉国内形势，遂游说许冠签对赌协议。
顾长风一直虚虚揽着宋诗嘉，陡然听见母亲的名字，手一窒。
“刚刚我和纪襄通了电话，”
宋诗嘉神色一下凄哀，和_图_书“许暖她爸——”
加油站便利店的余光撒上车窗，印得双双瞳孔都发亮。宋诗嘉怔忡间眨了眨眼，忽然吻过去，代替答案。
大厅忽然空荡荡，宋诗嘉觉得这地儿简直像坟墓一般冷清。
那人不争辩，只道：“我对许董事长的意外深表遗憾。”
话落，宋诗嘉一个猛子栽进男子怀抱，不知是细密的汗，还是眼角惊恐溢出的水沾湿了对方衣襟。
纪森留在医院善后，无论是许冠遗体还是公司的烂摊子，纪襄负责安抚这边情绪。
顾长风打下应急灯，出门查看行人状况。
纪襄反应快，转头也追了出去。
但，她无法当做没发生。
顾长风单手将车驶入旁边的加油站里停靠，摇上车窗，才缓缓抬起湿漉漉一张小脸，眼光熠熠，“宋诗嘉，我不是刻意要对你温柔。”
“姓宋的，人在做、天在看！你克死路月华不够，现在又要害我妈是不是？！如果她再出什么意外……我到地狱也不放过你！”
“那时候联系哪像现在这样方便啊？接个电话都得从楼上跑到楼下，他如果是睡着了，我怕打扰他……
宋诗嘉几次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没立场，只好越过茶几去到沙发处安慰许妈妈。
“别怕，小问题。”
恰巧顾长风通完话进来，没看许暖，只对着此时还有能力办事儿的纪襄说：“我助理正往外散消息，说长风将连夜招开记者会，估计能把吸血苍蝇引走一部分，为你爸和公关争取时间。”
否则以他的骄傲，哪里还有今日之景？说不定早就接受了苏今hetushu.com.com的心，开始新的恋情，如鱼得水不受牵绊。
记者将手术区大大小小的门堵得水泄不通。
“得几个小时，打个盹儿吧。”车辆启动时，他说。
顾长风有理有据，宋诗嘉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反驳，“好，没错，那对纪森来讲是冰上一角，可许冠呢？他惹了你？许家是孤注一掷把全部家当都投了进去。”
现在，许暖感受到了，本还控制得住的表情忽地狰狞，“好个表示遗憾。”
宋诗嘉和顾长风打算分开走，她拢紧毛衣领遮住口鼻刚推车门，纪襄的头像闪起，“别上来，我们从安排的通道离开了，先送暖暖和她妈回家。”
“诗嘉！”
“长风，你别对我温柔。”
先前，宋诗嘉偷吃了一小块炸鱼，嘴角还油乎乎地没来得及擦，看上去有点滑稽。
关键时刻，他的情纪襄领了。在商言商，谁还能在淤泥里当朵白莲花？许暖却不领情。
“难道你就没有无法自控的时候？”顾长风好奇，问。
不知过多久，有人绕到她前方，忽抚她眉峰，克制地唤一句，“走吧。”正常得如同他刚刚没听见许暖的话，于是她也就当做他没听见了。
望城后起之秀越来越多，许冠太急功近利，导致这两年接连投资失败，许氏资金链出问题早有迹象。若非他手里还握着与北京那边的一个大单，纪家的儿媳妇，决轮不到许暖当。
医院。
怎会没有？
顾长风开车极稳，尤其是夜晚的山路，白日半小时的路程硬给开出了一小时。但他应该理解宋诗嘉着急的心情，https://www.hetushu.com.com车上了大马路后提速明显。毕竟当年宋家也是这样突遭变故，宋诗嘉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此时许暖的心情。
他不分析现在去的时机对不对，也不想方设法阻拦她，只说我陪你。宋诗嘉思考半天，还是不习惯对他说拒绝。
宋诗嘉昏昏沉沉地从梦中惊醒，将好瞥见人影往地上闪的影子，以为撞上了，瞠目结舌地捏住外套，呼吸陡窒。
她怕哪天这样的温柔没有了，自己再无法适应冷硬的生活，余生将过得乱七八糟。
“暖暖，”宋诗嘉试探着靠近几步，被当做蛇蝎避开。
顾长风念在她毕竟丧父之痛，终没讲出更刻薄的。
“这个项目我知道，早就是许氏碗里的肉，长风半路拦截，敢说没半点私心？”纪襄他爸也花了精力财力在这件事儿上，许暖和纪襄赶着办婚礼正是两家资源互通的产物。
可许暖早已不是当年的小白兔，她行色匆匆赶去究竟为了什么？
看着大把资金将进账，许冠信心满满签下了这份对赌协议，哪料窜出顾长风这么号角色。项目还没开始许冠便栽了这么大一跟斗，许氏彻底没救。
顾长风比纪襄更快伸出手将宋诗嘉拉开，可激烈的声音却吓到神智不清的许太太。她猛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喊着丈夫的名字，闷头往大开的门去，没多久便消失在夜色里。
宋诗嘉将平板页面亮给他看，“这就是你主动提议陪我出来散心，还装模作样要收手机的原因？”
“死了。”
而是，根本无法对她冷漠。
山里的天黑得早，下山路险。wwｗ.ｈｅtushｕ.coｍ•ｃｏｍ顾长风知道拦不住宋诗嘉，干脆拿了外套和她一起往外走，“我送你回去。”
男子视线追着许暖的背影，眼皮鬼使神差跳了几下。他侧头看宋诗嘉，想问什么意思？却见立在厅中的宋诗嘉心态已经崩了，青色的鬓角和眉毛控制不住狂抽。
话落，看看纪襄和正在外面不知给谁打电话的顾长风，“哦不，不一样。抱歉了宋小姐，我哪里有心甘命抵的王子和骑士？”
无法忘记那年望城的冬天，荒烟蔓草的近郊，有人慌忙追自己而来，宋诗嘉却没停步。她惊慌失措地横穿高速城市公路，引来一辆车急刹，方向盘打过去，直直撞上路边唤她名字的女人。
许暖眼睛红得不行，可整体看上去还算镇定，许妈妈属于崩溃到恍惚的状态，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不着边际地对许暖说些七零八落的话：“都是我的错，你爸心脏本来就有问题。前几天还对我讲心率不太正常，要我安排医生检查，但我一心只想着逛街麻将烧钱去了。
她从楼上疾步下来时客厅只有顾长风，他忍俊不禁，随手扯了纸巾要给她擦油，却被躲开：“车钥匙给我。”
心软的人大概会懂得。
其实这个大单还算稳当，是五年前许氏还风光时拍下的。当时北京那边和许冠交好的人还在任，赶着卸任前捞了笔肥的，将这件事儿处理了。
明知该躲却又重新靠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命运就是一把刀，砍下来的时候她未必受得了。但她，选择了不逃。
一时间，那人表情也凝重了，无怪乎宋诗嘉这么大反应。
她冷笑，“我ｈtｔps://ｍ.hｅtｕshu.com.cｏｍ特别想知道，如果我现在冲进厨房拿把菜刀将宋诗嘉大卸八块，你是不是能接受我表示的遗憾？”
车里温度适宜，玩一天下来，宋诗嘉是真累了，起初极力睁着眼，最后还是不敌身体的抗议睡着。
对方是在附近村庄居住的农民，白天农忙，只好趁着晚上去对面树林捡点柴火。被扶起后，他接受了几百元安抚费完事。
许暖叠声喊着：“妈！”后脚跟上。落后经过惊魂未定的宋诗嘉面前，女孩面容几近扭曲。
许暖听着，嘴唇被咬破，许妈终于也说不下去。
风尘仆仆赶来的宋诗嘉，眼底好似也有水被勾出，毕竟老宋入狱时她没少体尝冷暖。哪料那几滴水被一直沉默的许暖见了，认为是鳄鱼的眼泪，脸色由红转灰。
没一会儿，门口守着的记者散走大半，估计也得到了消息要转移阵地。
快进收费口时，顾长风下意识拿起外套往她身上披，哪料乌漆嘛黑夜里，高速入口竟窜出一行人。顾长风大惊失色猛踩刹车，才在距离对方半米的地方成功停住，却吓得那行人腿一软，往地面一跌，久久起不了身。
顾长风于她，就是间接的杀父之仇，无论他现在做什么，她都直想将他撕成碎片，“顾公子下手是真黑，佩服。”
“以前我不是这样的。从前我们两谈恋爱的时候你爸心脏不好，每次回家后我都记得督促他的洗澡时间。别太长，出来要给我打电话。有一次他因为太累睡着了忘记打，吓得我一边胡思乱想却又不敢打过去询问。”
待顾长风重新上车，宋诗嘉却还是阵脚大乱的模样，额头冒出靡靡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