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示意没关系，撑着身体坐起来。

他做静脉滴注的地方是一间小小的单间，装修雅致，看起来就像是酒店的面谈室。

他听她说完那番话，最初还有一些茫然，很快反应过来，问：“是不是查尔斯跟你说什么了？”

“要不要去医院？你好像热度很高。”她又问。

她站起来，好像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沉默，只有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很久才说：“我不知道。”

沈拓环顾那个房间，带着点笑，缓缓道：“知道吗？这让我想起去天庭面试的那一天，我坐在前台等，司南就坐在旁边，她与我攀谈，问我如果为什么会应征这份工作，我说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希望你会是我的面试官。”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问她。

早晨醒来时似乎有一些热度，他还是照常起床去天庭上班。司南一直都没接听他的电话，他最怕的是她会突然辞职，然后彻底消失。但这种情况并没出现，上午营运部门例会，她好好地坐在会议室一角，除了脸色不太好之外，其他一切如常。

他的热度一直没有退，直到陆玺文来找他吃晚饭，发现他神色不对，才把他押送进了医院。

这种态度反叫他更加无措，他要说什么？昨天的事情，他之前并不知情？她遇到这ｍ.hetｕshu.ｃom•ｃoｍ样的事，他也不开心？这些都不是问题的症结，听上去那么无力，说了也是白说。

他低下头，没回答。

“那现在你都知道了，沃尔登夫人是我母亲，就这么简单。”他对她道，误会都解开了，还有什么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呢？比这更深的不信任？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

再醒来时，有一只手放在他额头上，指尖微凉，他睁开眼睛，看到沈拓蹲在沙发边看着他。

“那我替你去买药，很方便的。”

“你不说？那我来说吧。”她伸手拨了拨面前的百叶帘，“记不记得我们去莫干山那次，我跟你说，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只要你像对别人一样对我？”

他小时候气管就不好，普通的感冒总是迁延不愈，很容易发展成肺炎。当时，陆玺文已经离开他们独自生活，很快就又结了婚，父亲程怀谷是典型的少爷脾气，从来不管孩子的事情，所以，每次生病都是祖父在照顾他。他一直以为只有祖父清楚他那些病史、那些用药的禁忌，却没想到陆玺文对此也了然于心。

或许是因为发烧的关系，他突然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用尽了，手撑着会议室的落地玻璃墙又站了许久，才回到自己办公室去。秘书看到他回来，跟进来说了一和-图-书连串的事情，他没听进去几句，只知道到她提到“沃尔登夫人”，猜是陆玺文来找过他。他无心顾及任何工作，打发秘书出去，解掉领带，在窗边的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她见他醒了，蓦地收回手，这样解释：“秘书说你在办公室里，但打电话进来你都没接，我看你早上脸色就不好，怕你有什么事，所以就进来了。”

她有些意外，他竟然这么清楚，却不知道他心里是怎样的震动。

医院离金融区很近，他坐在特需门诊休息室里，听见陆玺文对医生说：“……不能用青霉素，皮试不会有过敏反应，但用了会有轻微心衰症状，所以要用的别的抗生素……”

他下手不轻，或许弄痛了她。她不得不抬头面对他，但却没叫痛，也不挣扎，这种态度反叫他毫无办法，直觉身不由己，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倒比他镇定，始终避开他的眼睛，两只手撑在他胸前，护住身体。

他到底觉得有些愧对她，便打起精神来和她聊了几句，平常玩些什么？工作习惯吗？觉得辛苦吗？说的全都是那些泛泛的话，但她却好像很满足也很开心。

她点头，然后又笑：“你任重道远，的确不该惹上我这个麻烦。其实，你不如早点告诉我，那天面试之后，你根和*图*书本就不想要我，留着我就是要派用场的，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那最后是谁面试你的？”他又问。

随后几天，他每天去医院点卯，做静脉滴注，毕竟不是小时候了，身体恢复的很快。沈拓来看过他一次，知道他不想说话，就给他泡一杯热茶，默默的陪他枯坐两个钟头。

他点头，那天深夜的对话，与兼蓄着竹叶清香的山风一样记忆犹新。

这时有人来开会议室的门，看到里面两个人的样子，露出好奇的眼神，赶紧又把门合上了。有那么短短一瞬，他松开了她，她趁机推开他跑出去。他没来得及拉住她，眼看着她走掉，怀抱里原本实实在在的一个人，他没办法留住。而且，还是因为查尔斯，这对他来说不谛是双重的打击。虽然他与查尔斯之间的关系从来就说不上很亲密，但对他来说，查尔斯一直以来都是他的career icon，father figure，沉稳、有力、正直，陆玺文那么多次的提醒，也没能彻底改变他这种深埋在潜意识里的信任。他几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走过那么多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偶然间遇到，又莫名的爱上的那个人，因为查尔斯而离开他。

“你想说什么，现在也可以说。”她回答，站在那里看着他和_图_书，似乎心平气和。

“司南在哪儿？”他轻声问。

“那天，你回答说你玩不起，我不甘心，总想试一试，”她自嘲的笑，“直到昨天，我总算知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们都玩不起，两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一句真话的人根本不应该在一起。”

他看着她在那里自嘲，握着她胳膊的手松了一些，原来就是因为这个，一个月以来她这样对他。

“该说的都说了，”她回答，“说起来挺可笑的，上个月沃尔登夫人来上海，所有人都在传，她就是那个提携你的姐姐，我竟然也信了。那天，有客人说在房间里丢了东西，我在保安部看监控录像，眼看着你走进九十五楼她住的那间套房，我还对自己说，不是讲好了不要什么的，傻瓜你难过什么，这么不中用还跟人家说自己玩得起……”

一个小时的会，他一直看着她，自始至终都没讲话，别人说什么也只听到只言片语。她并不有意避开他的目光，很坦然地看着正在发言的那个人，偶尔转过头和坐在旁边的沈拓说句话，有几次甚至露出短暂的微笑。他讶异于她竟然可以这样平静，其实他很早就知道，她外表柔软，骨子里却硬的像一块坚冰。他们之间的问题很早就在那里了，但那是她不许任何人进入的禁区，而他太怕失去她，只能陪她装和图书傻。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把抱紧了她，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质问：“这也是查尔斯告诉你的？！”

两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一句真话的人根本不应该在一起，他又想起司南说过的那句话，以为自己总算是明白了，心里升起一种如释重负的痛。

他知道这有多不公平，她凭什么应该知道司南在哪儿？却还是忍不住要问。

好不容易挨到会议结束，她站起来跟着其他人一起走出去。他还坐在原来的位子上，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好像没听见，倒是沈拓回头看了他一眼，拉了拉她的胳膊，但她继续朝门外走。他站起来走过去，一把把她拉回来，她试图挣脱，但他抓得很紧，等其他人都走了，关上会议室的门，拿起遥控器把几道百叶帘都放下了。

程致研回到公寓已是深夜，他脱掉被雨淋湿的衣服，站在淋浴龙头下面，温水落在皮肤上，先是麻木，而后是近乎于烧灼的感觉，逐渐变成一阵阵深切的疼痛，他紧闭着眼睛，握紧拳头，却不能控制剧烈的颤抖传遍全身。

“关博远。”她回答。

“Work hard，play hard.你告诉她，我说过这句话？”他轻声问。

他摇摇头，说不用。

就这样直到第三天，就好像是大厦将倾之前的预演，W天庭酒店发生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