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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下，点点头说：“我知道。”

她一下子火很大，上手就调到最快，结果动作太猛，把针头扯出来了，无端端又挨了一针，等点滴打完，前面一个针孔附近青了一片。她也管不了这么多，针头一拔，就催着阿尔诺送她去学校。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一个人要是真拼命了，总是有回报的。

刚到门口，阿尔诺就追出来了，抢过她手里东西，说：“那还是我送你吧。”

“怎么不去睡了？”他问。

不等苏敏说什么，阿尔诺就跑出去买点心了。苏敏趁身边没人，偷偷把点滴速度调快了，心想早点完事早点解放。不一会阿尔诺就回来了，捧着从门口快餐店买的白粥和菜包。苏敏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粥，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社区卫生中心病人不多，医生大多闲的很，听到有人附和自然心情很好，教育苏敏道：“该用的抗生素的时候就得用，而且一定要用足，中国人总是有偏见，开点头孢阿齐就跟见了毒药一样，还是这小伙子懂道理，从哪儿来的呀？”

“放心，赖不着你，她哪儿知道你是谁啊。”苏敏闭着眼睛靠在位子上，有气无力的打包票。

从诊室出来，两人又到了输液室，护士给苏敏安排了一个座位，又问她：吃过早饭没有？

行。苏敏言简意赅，一口答应，但转头就忘了。

就这样一直忙到半夜，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孙迪叫她去睡觉，她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自己答应了没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是一片黑暗和图书，她睁开眼睛，借着一丝夜色认出来这是三楼的“冥想室”，几张三人沙发和躺椅上横七竖八的睡着人。

设计室的一个微胖小男孩泰德提醒她：“苏敏，你这么吃法当心中毒。”

他自嘲的笑了笑，并不解释。

方书齐正好从旁边走过，对泰德说：“你别吓她，那种能吃死人的感冒药老早不卖了。”

苏敏拿起来看，有人，有景，也有静物，画的潦草，却不失神韵。她想起房子里到处挂着的那些炭笔画，这下总算知道出处了，调侃道：“你睡不着的时候还真多啊。”

这些话她都当耳旁风，听过就忘，下了车走进D-sign学院所在的纺院设计楼，满脑子就都是上课讲的东西。

她做了个鬼脸，说受不了那里的味儿，吃剩下的外卖，还有某人脱了球鞋的脚。

阿尔诺却在一旁率先投诚，对医生说：“大夫，她烧糊涂了，您别理她，应该用什么药尽管开。”

超过推荐剂量的感冒药终于还是产生了一些副反应，苏敏不记得后来发生的事，只知道天亮了，她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那张白色躺椅上，身上盖了一条浅灰色的毯子。

她本不是个扭捏的人，此时却觉得不好意思，不肯在他面前躺下，看见躺椅上扔着一支炭笔和一本米色封面的速写本，就试图岔开话题，问httｐs://www.ｈeｔｕsｈu•cｏｍ.coｍ他：“你画什么哪？”

苏敏不想耗两个钟头在这儿，还想争辩，让医生尽管在病历上写明，病人拒绝静脉滴注。

“小地方小地方。”阿尔诺谦虚。

“不能请假的，你不送，我坐出租好了。”苏敏不耐烦地回答，把按在手背上酒精棉球扔了，急匆匆的穿好外套，拿上书包和电脑包，朝医院外面走去。

她不屑的切了一声，抽烟是很坏的事，这是她从小被妈妈灌输的理念。等她倒了水回来，方书齐已经把烟掐了，开了工作台上的一盏小灯。

阿尔诺很听话的来了，苏敏让他送她去趟社区卫生中心，计划花半小时，打一针退烧针，再配点药，就万事大吉了，然后再去D-sign和KEE工作室继续卖命。却没不曾想到了医院，医生说她才38度多，不用打退烧针，白白浪费白细胞，像她这种情况，吃药、多喝水、睡觉才是王道，又说她肺音粗，有转成支气管肺炎的兆头，一定要她挂水不可。

“嘘……”他赶紧叫她住嘴，“你别说出去啊，孙迪正盯着我戒呢。”

于是，他发消息给她提条件：给我做件衣服吧，要《金玉盟》里加利·格兰特那一型的。

“你怎么抽烟啊？”她嗔怪道，过去的几个月里，她从没看见过他抽烟。

她觉得喉咙又干又痛，轻手轻脚的爬起来，下楼去拿自己的杯子倒水喝，经过方书齐的办公室，看见窗边亮着一点盈盈的火光。她好奇，走近了去看，却发现是方书齐在抽烟。

可能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和图书班上的人渐渐接受了一个事实，把苏敏当成了这一届最优秀的学生，没人再说总校的奖学金一定是简妮的了，可能只有简妮自己不这么认为。

苏敏心想，这老板真够冷血的。但事实却是，她自己也无所谓，在这当口根本无暇顾及生病这回事。

苏敏身体不舒服，嫌他们吵的头疼，只能举手投降，乖乖等着阿尔诺去付钱拿药。

去学校的一路上，他都在啰嗦，让苏敏请假回家休息两天：“要是你妈知道你病了，我还把你送到学校去的，准得怪我。”

“你烧还没退呢，”阿尔诺拦住她，摸摸她的额头，“今天请病假吧，要我装你家长，替你打电话吗？”

他拍拍窗边的白色躺椅，说：“睡这儿吧。”

D-sign放了学，苏敏就去KEE工作室加班，连阿尔诺那里也很少去了。从前阿尔诺总嫌她吵，跟他捣乱，现在难得去一次，他反倒犯贱问她：“这几天怎么都不来了？好久没看见你穿的跟疯子一样拍照了嘛。”

等她再醒过来，阿尔诺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借了个肩膀给她当枕头，正全神贯注的用Kindle看电子书。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已经过了很久，有点奇怪为什么点滴还剩一半没滴完，仔细一看才知道速度不知又被谁给调慢了。

半个小时之后，凯瑟琳到了。结果正如他们所料，“和光”系列通过了。

苏敏摇头。

“那可说不定。”阿尔诺回答。

那几天气温骤降，苏敏小时候得过一阵儿哮喘，一直到青春期才养好了，但秋冬还是很容易感冒咳嗽，终于撑不住hｔｔps://wｗw.ｈeｔｕsｈu•ｃｏm•com又生病了。刚开始只是流鼻涕，一整天都晕晕乎乎的浑身无力，晚上到家量了下热度，有几分低烧。她没当回事儿，随便找了片感冒药出来吃了，早早上了床。睡到半夜，她觉得头疼口渴，额头滚烫，量了下体温，已经烧到三十九度。除了两片儿过期三个月的头孢，家里已经没药了，她没敢吃，也不敢跟家里人说，生怕他们大惊小怪的逼着她请病假在家休息，一直挨到天亮，偷偷打电话给阿尔诺，让他开车来接她。

那天下了课，苏敏还是照样赶去KEE工作室。第二天一早，凯瑟琳就要过来看最终定稿的设计图、工艺表和样衣了，只有不到二十个小时完成最后收尾的工作，这意味着那天晚上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她每隔四小时就吃了一片感冒药，控制住鼻涕和喷嚏，又喝了许多咖啡以免睡着。

“睡不着随便画的，”他回答，“假装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心就静了。”

她只是过去拿上课用的东西，急着出门，不想跟他啰嗦。他却拿出自己的照相机来拍她，那支镜头成像很大，捉到她匆匆离去的身影。背景是静的，她是动的，像一阵风。

“好地方啊。”五十来岁的老太太估计也闹不清下诺曼底和芒什究竟是什么地方，却还是作势夸了一把。

就在那一刻，她突然发现，方书齐面对的似乎跟她一样的情形，凯瑟琳王就是他的设计制作课老师。她想起自己在矢田玛丽安的课上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安慰他：“这次肯定能通过的。”

他背对着落地窗，脸离她那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wｗｗ.ｈetushｕ.cｏｍ.ｃｏｍ嘴里清淡的柠檬水的味道。她花了几秒钟恢复清醒，起身去洗手间梳洗整理了一下就下楼了。他知道她在生病，却一句废话都没说。他们是一样的人，他知道对她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也就是在那一天，苏敏交上去的作业总算得到了矢田玛丽安的肯定。矢田甚至当着全班的面对她说：“That's what I call nice-shot.”可把她高兴坏了。

方书齐蹲在她身边，捏了捏她的肩膀，对她说：“凯瑟琳快到了，你来吗？”

“抗生素最好不要空腹挂，”护士提醒，“我先帮你调到最慢，让你男朋友去买点吃的东西吧。”

她的作业都堆在那里，阿尔诺还真去看了，找到一件做了一半的男装上衣，照标准人体模型的尺寸做的，他太瘦，穿着大了。

“我是法国人，家在下诺曼底芒什省。”阿尔诺最喜欢跟人侃中文，恭恭敬敬的回答。

他追着她问：“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没钱！没时间！”她厚着脸皮回答，“要不你看我桌子下面里有什么东西还不错的，就拿走吧。”

那几天，苏敏过得着实疯狂，工作读书两面兼顾，哪一边她都不舍得放弃，唯一可以克扣的就是睡觉吃饭的时间，Look book上的Wardrobe Diary自然也顾不上更新了，穿衣风格渐渐跟方书齐殊途同归，基本就是白T加破牛仔裤，外面套一个大毛衣。从前她总是纳闷儿，秀场后台那些不修边幅的设计师怎么都这么懒，也不收拾收拾？现在总算也尝到了一些其中的甘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