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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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筠凉迟疑了片刻，“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起上次的事情，想跟她说声对不起，既然她不舒服，我就不打扰她休息了……”
我一把推开顾辞远：“我跟你说了我不要听，你们发生了什么关老娘屁事啊！”
“你气色很差啊，最近心情一直都不好吗？”黎朗的语气真的就像是在关心着自己的妹妹。
袁祖域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冲着顾辞远说：“你是要打架吗？”
这段时间以来，杜寻原本处变不惊的性格多多少少也因为种种变故而受到了影响，在这样凡事皆不顺遂的情况下，筠凉这一迭声的抱怨也令他觉得忍无可忍了。
外表看起来像某个欧洲小镇上的居民住宅的“飞”对面有一家很出名的粥铺，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要了一份中份的蟹粥。
当他说到我“招蜂引蝶”的时候，我们终于从旁若无人的世界里挣脱出来，想起了旁边那两个人。
“你以前也这么瘦吗？”坐在“飞”的露天阳台上，黎朗微笑着问她。
顾辞远也呆住了，过了半天，他才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问：“你在吼我？为了这个人吼我？”
怎么了？筠凉心里一声冷笑，真是好笑，难道你不知道我怎么了？
还没等唐元元说完，顾辞远就啪的一下合上了手机。
“宋初微，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打耳光，你有种！”她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句话。回过神来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还不说话，我顿了顿，终于给出了最狠的一招：“我一直当你是好朋友，两肋插刀的那种，你懂我的意思的……”
那个晚上，被袁祖域的直接逼得没办法逃避了的我，直挺挺地对他说：“算了，没可能的。”
就在这时，顾辞远忽然大叫了一声，把我们都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要说，我就是忍不住心里那些委屈。
他用力地点着鼠标，目不斜视，嘴里丢出一句：“狗屁女朋友！”
虽然在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她视繁文缛节如无物，但我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一天，她会来抢我的男朋友。
见他不说话，我胆子更大了：“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顾辞远刚分手才多久啊，这个时候哪有可能又开始谈恋爱啊，你别傻了……”
疲惫不堪的筠凉和杜寻终于找了个时间坐下来一起吃饭，不知为何，两个人却都觉得味如嚼蜡。
那一刻我很想问问袁祖域，你不是号称数学天才吗？那么难的数学题你都能求出一个精准的答案，那你告诉我，眼前这一团狼藉的答案是什么啊？
她摘下口罩，咳了两声，开始不急不缓地搅拌着面前滚烫的这碗粥，她看向对面露天的小阳台，今晚“飞”的生意看样子不是很好嘛，平时这个位置都是要提前预定的，今晚居然被某些心血来潮的人占据了……
像是为了配合他似的，那个“狗屁女朋友”的名字又亮起来了，不依不饶似的。
不由分说地，他一把拉住我，眼睛里充满了真诚的歉意：“宋初微，你别走，算我说错话了，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顾辞远心里蹿起一股无名怒火，摘下耳机接通电话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你有完没完啊！”
“以前我以为，做了坏事的人应该都是吃不下、睡不好的……”陈芷晴的笑容看上去十分诡异，杜寻和筠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晓得怎么应对接下来这难堪的场面。
如果真有上帝视角的话，那么这个夜晚发生在我们几个人身上的事情，足以编排成一场热闹的舞台剧。
因为不能对着杜寻发脾气，因为舍不得对自己发脾气，因为不像从前那样还有优渥的家世做靠山……所以只能把气撒在一个最无力反抗的人身上。
顾辞远刚
hetushu.com.com刚熄灭了一点的怒火又被我激发了：“宋初微，你别没事找事把我跟杜寻扯到一块儿说！这两件事根本就不是一个性质，再说了，你好意思讲我吗！你自己不也一样招蜂引蝶吗？！”
在他过去的人生当中，他一直都是同龄人里叱咤风云的角色，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一天，自己会被感情的事情弄得如此狼狈不堪。
“我……”后面那几个字到了嘴边，还是被我活生生地吞下去了。
说罢，筠凉莞尔一笑，既不看杜寻，也不看陈芷晴，提起自己的包扬长而去。
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一个性情暴烈的人，尤其是在感情的问题上，我似乎永远学不会用一种温和的方式去解决。
也许是对自己的话产生的效果很满意，林暮色笑了，两颊上那两个小小的梨涡里都盛满了得意。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牵过我的手，把那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放进我的手掌：“这是我那天晚上带去的，一盒三枚，我们用掉了两枚，剩下这个，送给你呀。”
就是在我这样失态、这样难以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应顾辞远之邀的林暮色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一脸趾高气扬的陈芷晴“哼”了一声之后说：“你不记得我把你的手机定位了吧，你是不记得我，但我可是每天都想着你呢。”
有多久的时间没有见到她了？原本我们也算得上是蛮合得来的朋友。以前我甚至愿意逃课陪她去逛街买衣服，愿意拿出自己的时间陪伴她。
我和袁祖域应声望去，是怒发冲冠的顾辞远！
因为接下来，我和袁祖域都听到一声怒吼：“我操你妈！”
杜寻心里那把怒火越烧越旺，顾不得筠凉刚才叫他“冷静”，他起身绕过陈芷晴，牵起筠凉的手就要走。此刻，陈芷晴忽然用一种极其凄厉的声音阻止了他：“杜寻！难道你要把我一个残疾人丢在这里吗？！”
那端的林暮色气若幽兰：“啧啧，这么久没联系，一开口就这么凶，我又哪里惹你了？”
正在网游世界里厮杀的顾辞远一看到手机上这个名字，二话不说直接摁掉，旁边的哥们儿百忙中抽空笑着调侃他：“怎么啦，女朋友电话都不接啊？”
季节的递嬗是如此悄无声息，寒冬明明已经过去，可是筠凉觉得自己全身每一个毛孔里都散着刺骨的寒气。
他终于明白，这次宋初微是来真的了。
箭在弦上，眼看他们两个人就要像两只丧失理智的——疯狗——我知道这样说不恰当，但是除了这个词，一时之间我真的想不出别的了……
所以当玩儿了这么久人间蒸发的林暮色再度出现时，他真的忍不住想对她说声“滚”。
她笑意盈盈，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跟我打招呼：“宋初微，好久没见啦，你最近好吗？”
看着他转过身去要走，我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过几天我们还可以跟以前一样没事聊聊天，一起吃吃饭，毕竟生活很无聊，总还是要有个伴嘛。
袁祖域急忙上前一步来看个究竟，抓着我问“怎么回事”。
“你们都给我滚！”内心那些原本一直被我拼尽全力压制的情绪，突然犹如火山爆发一样，岩浆沸腾，我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地冲着眼前这两个人喊，“都给我滚！”
想到这里，筠凉拿出手机，给沈言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之后很意外地居然又是黎朗，她怔怔地想，难道沈言又把手机丢在黎朗家里了吗？
筠凉刚想挂掉电话，那端的黎朗忽然说：“筠凉啊，你在哪里？”
如果这个时候有同学路过我们学校的湖边，一定会停下脚步来，津津有味地关注事情的持续发展。
在顾辞远杀气腾腾地向我所在的方向前进时，我对接和_图_书下来那个惊心动魄的局面还处于未知状态，我还在纠结于袁祖域对我的羞辱。
筠凉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看到了正从电梯里出来的、自己转着轮椅的陈芷晴。
餐厅的纸巾上有浮雕的玫瑰图案，质地很好，一点纸屑都没有。筠凉耐心地擦干自己头发上、脸上，还有衣服上的果汁，她埋着头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不知情的人看过去都会以为是她自己不小心打翻了果汁。
他终于用那种几乎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林暮色，后者在这种几乎相当于拷问的眼神中，淡然地捋了捋自己的刘海。
袁祖域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自己站到了我的前面，好像是要替我挡着什么似的。
可是他忽然又转过来，正色看着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凌厉：“是因为我没钱吗？”
好像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脑门，我的行为、思想、话语全都不由自己的大脑控制了，这一耳光，又快又狠又干脆，好像事前已经排演过无数次的那样，利落地甩在了林暮色的脸上。
这天的苏筠凉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衬衣，都说白色显胖，可是她日渐消瘦的身体被这身宽松的衣服裹着，反而更显得楚楚可怜，惨白的脸已经瘦得令她一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显得更大了，几乎占据了面部的三分之一。
就在顾辞远喊完这句话之后，林暮色忽然大力推开袁祖域，把我拖到一边，并声色俱厉地对着原本要跟过来的顾辞远和袁祖域说：“你们都给我站在那里不准过来！我跟她说清楚就走！”
“她比你大三岁，现在在我的老家开了一个小小的西饼店，每天跟奶油啊、蛋糕啊、饼干啊、酸奶啊这些东西打交道……”
看见林暮色来了，顾辞远也顾不得跟袁祖域PK了，他把她叫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让她跟我说清楚那天晚上确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没有回头去看顾辞远和袁祖域这一刻的表情，我拼尽全身力气，终于挤出了一个笑：“托你的福，还不错。”
去你的顾辞远，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我只相信我在林暮色的相册里看到的那些由你的相机、由你亲自|拍摄的那些巧笑倩兮的照片！
还有沈言……原本好好的，自己那天为什么要负气呢？这段时间的自己怎么好像跟个马蜂窝一样，碰都碰不得，谁一碰就要扎死谁似的。
“嗯，我完全明白了。”他缓缓地开口，一时之间，我们都没有再说什么。
抬起头，我看到了也许是我一生所能看到的最恶毒的笑容。
我们真的认识过吗？我们真的曾经是朋友吗？
在得知杜寻去接陈芷晴出院的消息后，筠凉总觉得有一团什么东西卡在胸口，不上不下，非常难受。
那个时候在我看来，她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个姑娘，虽然是富家女，但从来没有刻意在别人面前展示过自己的优越感，虽然是从国外回来的，但从来不像那些爱装的女生满口英文，她狂放、豪迈、性格爽朗，除了嘴有点毒之外，其他的没什么不好。
但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而是侧过头去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马路，华灯初上，这个越夜越美丽的城市。
从他脸上我看不出这个答案是否在他意料之中，但我想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在乎再狠一点了，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接着她转过来正色对我：“宋初微，我抢你男朋友，你打我一耳光，我们扯平了！”
身为播音主持专业的学生，筠凉用她标准的一级乙等普通话冲着杜寻吼的时候，引来了餐厅里不少人的侧目。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语速非常快：“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一个虚荣物质又拜金的女生，从你第一眼看见我开始你就是这么认为的，而这一切不过只hｔｔps://m•hｅｔusｈu•ｃom•com是因为我有一个家境不错的男朋友，噢不对，应该是前男友，你自始至终都认为我是为了他的钱才跟他在一起，既然这样，你跟我交朋友干什么？你喜欢我干什么？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餐厅里一些客人已经意识到有热闹看了，他们虽然都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但是目光却是那样不约而同地投射到杜寻和筠凉这个方向。
“扯平了？那你打我一耳光，我去勾引你爸爸行不行？”我也没什么好语气。
我被顾辞远一把拖到林暮色的面前，她气定神闲地看着我。
唐元元也是机灵一世糊涂一时：“宋初微她没在宿舍啊，有个男生在公寓门口等她，他们一起去湖边散步去了吧……”
再次看见她，我心里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吵了好一阵，我才恢复了一点理智：“算我脑残，大晚上的不回去睡觉在这里跟你吵架，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找你的好兄弟杜寻去吧，反正你们是一丘之貉，都喜欢三妻四妾！”
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似乎观察我的反应。
苏筠凉，你真的要置自己于众叛亲离的境地才甘心吗？
“你怎么了？”杜寻耐着性子问她。
他脸上的痛苦看起来那么真实：“靠！有什么事情大家说清楚行不行！别废话了行不行！”
豁出去了的我哪里还顾及得了他的感受，我那个老毛病又犯了：“袁祖域，我们本来不是好好的嘛，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跟我说说，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跟你说说，这样相处不是挺舒服的嘛，你干吗要搞这么一出啊，你弄得我很烦躁知道吗？”
顾辞远也呆住了，到了此时，他忽然什么都不说了，也许跟我一样，他的行为、思想也已经不受自己的大脑控制了。
“我现在送你回去，陈芷晴，你最好给我适可而止。”
他并不光是想要狠狠地骂林暮色一顿，比起谴责她，顾辞远觉得更重要的是让她亲自跟宋初微解释清楚，在古镇的那天晚上，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筠凉觉得自己几乎要哭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陈芷晴这样羞辱，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都已经抽离了身体，飘浮在空中，带着同情和怜悯俯视着这个无可奈何的肉身。
苏筠凉，你也真够狠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啪的一声响，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
在筠凉错愕的注视里，陈芷晴微笑着转着轮椅一点一点靠近他们的时候，顾辞远的手机上亮起了林暮色的名字。
……
他自己似乎也察觉到自己那句话确实是失言了，一时之间，脸色发窘，那副样子好像任我要杀要剐都不会反抗。
怎么会这样啊？我真的好想一头栽进人工湖里，死了算了！
过了很久，林暮色终于转过头来，即使是在湖边昏黄不明的光线里，也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左边的脸颊已经红了一片。
宋初微的态度从那天晚上开始就再也没有丝毫转变，每次他去她上课的教室或者女生公寓门口等她，换来的全是她一脸的漠然。
他双目通红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女孩子，自己的人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搅和得这么乱七八糟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事情都不在他所能掌控的范畴之中了？
金属刀叉撞击瓷碟的声音那么尖锐，筠凉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到了这个时候，我和顾辞远话里不夹点讥讽就好像说不顺似的。
其实我真的不愿意说这些话的，残存的理智告诉我，这些话都是双刃剑，刺伤对方的同时我自己也不能幸免于难。
黎朗死都没想到，在他轻轻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原本已经睡着了的沈言，在黑暗的房间里，忽然一下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卧室的天花板。
她冷笑一声，并没有跟我就此纠缠下去：“顾辞远要我告诉你那天晚上的事情，好，我就告诉你，那天是我追过去找他的，事实上一直以来我确实都在处心积虑地接近他，至于那天晚上……”
“什么叫什么都没有呢？”林暮色转过去看着他，一脸笑嘻嘻，“接吻算吗？”
这一长串话我说得干脆又流利，袁祖域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转身要走了。
他压低声音问陈芷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筠凉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这么多年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真的可以做到“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了。
其实她还在生病，本来应该要忌口，但是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很多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再约了林暮色之后，顾辞远打电话给筠凉要到了唐元元的电话号码，再让唐元元找宋初微接电话。
跟个男生去湖边散步？宋初微，你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提起自己的妹妹，黎朗脸上原本和煦的笑容僵了僵，眼神也从那一瞬间开始似乎变得有些怅然，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其中一定有曲折。
其实我也没生他的气，以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对他的了解，他跟我一样都有这个一着急就乱说话的臭毛病，可是我没生气，不代表另外的人不生气。
顾辞远也火了：“你谁啊？哪里冒出来的？”
“喂，什么叫算你说错话了，本来就是你说错话了！”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别拉拉扯扯的，自重点啊你！”
看着陈芷晴的脸，筠凉内心深处不由得涌起一波又一波的怯意，她不知道这个连死都不怕的陈芷晴，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顾辞远也怒不可遏：“你要分手可以，但分手之前你先弄清楚状况，老子要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的！”
自从古镇回来之后，林暮色的手机一直关机，怎么找都找不到人，刚开始那几天顾辞远每天不知道要拨打这个号码多少次，心急如焚地对着电话喃喃自语：“姑奶奶，求你了，接电话吧……”
对面的杜寻脸色阴冷，虽然一语不发，但这种充满了压迫感的气氛却更令筠凉感到害怕。
她抚着自己的脸，半天没有动弹。
筠凉摇摇头，没有说话，侧过身子让了让端着咖啡的侍者。
筠凉终于抬起头来，看着眼前涨红了面孔的陈芷晴，云淡风轻地说：“你能一个人来，难道不能一个人回去吗？”
这种狗屁不如的生活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去你的，那个分手是你一个人说的，老子可没答应！凭什么在一起要经过你同意，分手不要经过我同意啊！”
杜寻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怎么了？”
这些年来虽然我们小吵小闹不断，但这样撕破脸皮的对骂还是有史以来头一次，我被他这个王八蛋气得都要哭了也没看他有半点退让的意思，或许在他眼里看来，这一次我也实实在在让他狠狠地伤心了吧……
猝不及防间，陈芷晴忽然端起桌上那杯果汁朝筠凉劈头盖脸地泼了过去，周围原本在窃窃私语的人立刻噤若寒蝉，只有餐厅里悠扬的钢琴声依然在飘荡。杜寻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刚要对陈芷晴吼，却被筠凉拉住了——“杜寻，冷静点。”
“不是的，沈言病了，喉咙嘶哑说不了话，我在她家照顾她，她刚刚睡着，你有什么事吗？”
提着包一个人茫然地走在大街上的筠凉，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到要往哪里去。
我不知道他怎么还有脸说要解释给我听，他以为只要把谎话编得好听一点，把理由编得充足一点，就可以当作什么事情ｍ.ｈeｔｕsｈu.ｃｏｍ•ｃｏm都没有发生吗？
可是黎朗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用一种温和宽容的目光凝视着眼前这个女生，他心里原本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可到了嘴边最终也只有一句：“可能是吧。”
慢慢的，他明白了，就算她在直视着他的时候，也不过是把他当成空气，透过他去看他身后的风景和别人。
就像是点燃了炸药的引线，筠凉突然一下子爆发了，竹筒倒豆子一般：“你问我怎么了，你说我怎么了，我当然是不开心并且是很不开心啊！”
筠凉面前那盘培根茄汁意面被她用叉子搅得乱七八糟，她看着一团乱麻似的意面，一点食欲也没有，她转过身子，令原本勉强打起精神来的杜寻也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在她抽手之后，我颤颤巍巍地展开自己的手掌，那盒杜蕾斯赫然摆在我的掌心里。
杜寻一声“够了”，将陈芷晴和筠凉通通拉回了现实。
她穿着黑色的衣服，还是一贯的风格，低胸，乳|沟若隐若现，脖子上带着一根很亮的项链，我想我还不至于把钻石看成人工水晶吧……
待我站定之后，第一时间，我的自然反应就是冲着顾辞远凶：“你是不是疯了啊？”一说完我自己就愣住了，这么久了，无论他怎么跟我道歉，怎么站在门口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我都不肯理他，可是当他不明就里要打袁祖域的时候，我开口了……
说不清楚为什么，那一刻我居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脑袋里顿时浮现起《功夫》里龅牙珍那张无辜的脸：“怎么会这样啊……”
“清白个头啊！你的清白跟我没关系！我们早就分手了，谁跟你分手之前啊！”
热气腾腾的蟹粥端了上来，雪白的粥上撒着些许绿色的葱花，看着就能激起食欲。
也许是太久没有被人带着善意和怜悯这样对待了，筠凉几乎觉得哭意已经涌到了嘴边，她抿了抿嘴唇，转移了一下话题：“上次你说我像你妹妹，她多大了？现在在哪里呢？”
“那挺好的啊，在那种环境中，生活一定很愉悦啊。”筠凉微笑着。
冷静下来之后，她会想起当日在宿舍里跟宋初微的那番对话，其实初微只是一时情急，而自己……自己却好像是蓄谋已久，要为满腔的怨怼和怒气找一个无辜的出口。
袁祖域和林暮色一直冷眼旁观着我们的争执，袁祖域脸色铁青，林暮色的脸上始终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他们抱胸而立，耐心地等着看我和顾辞远这对冤家到底准备如何收场。
忽然之间，杜寻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成了极度的震惊。
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划了一道口子，有血，慢慢渗透出来。
我不是苏筠凉，在这种时候，我做不到面不改色。
虽然如此，也不代表我就能克制住自己愤怒的情绪，眼前的袁祖域真的让我有一种扇他两耳光的冲动！
不管不顾地，陈芷晴接着说：“但我好像弄错了，有本关于二战时期的历史书上说，有个纳粹飞行员每晚酣睡如同婴孩……也对哦，丧失良知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内疚而寝食不安呢？”陈芷晴慢慢地将脸转过去望着呆若木鸡的筠凉，“你说对吗？苏筠凉。”
我这才发现，刚刚那声耳光，原来是我扇在林暮色脸上的。
可是一连数日，电话打得通，却没人接。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人渐渐都散了，杜寻喊来服务生把单埋了，然后蹲下来与轮椅上的陈芷晴平视，他的眼睛，深不见底。
顾辞远急起来像个找不到方向的小孩子一样慌乱：“林暮色，你跟她说啊，你告诉她，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啊。”
从那次站在街上给杜寻清理伤口以来，筠凉再也不曾为这些事情掉过一滴眼泪，但是不哭并不意味着心里的潮汐真正平静了，它们只不过化作了暗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