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真相
第二节
灯光斜斜从窗口照出来，雁初打开手里的休书。
当年征战天下，他不知对多少人使过激将法，却难得被人用在自己身上，他看着面前胆大包天的女子，不置可否：“与我比武，你不够格。”
雁初道：“我不信。”
终于能以真实身份相见，她找到了唯一的亲人，幸运的是，彼此都还活着。
西聆君自她手中抽走休书，轻轻一抖，化作灰烬：“你从来都不是云泽夕落，这封休书根本毫无意义。”
西聆君手抚琴弦迟迟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西聆君道，“你伤好后不肯走，缠着我不放了。”
良久，冰凉的手被人握住了。
手微沉，触动琴弦发出轻微的响声，西聆君将手自琴上移开，顺势将她揽在怀里，由于衣袍太宽，那怀抱就显得分外宽大，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里面。
雁初道：“说说我们的事吧，我怎么会认识你呢？”
“你误闯枫陵，被杀阵所伤，我恰好在枫陵闭关，救了你。”温柔的声音透出三分蛊惑。
“继承永恒之道，就必须斩断与外界的关系，你不肯跟我走，”西聆君不动声色，视线始终不离她的眼睛，“后来我因为意外误伤了m.hetushu.com.com你，你一气之下就服了一叶花的花瓣，忘记我，嫁给了萧齐。”
很寻常的问话，偏偏因他眼底那一抹笑意，而多了些不明的意味。
“我不会下棋，”她有点恼，抽出腰间的弯刀，“比武你敢不敢？”
一叶花岂能轻易赠人，他有心哄走这脸厚的女子。
刚劲好看的字，犹带墨香，她忽然想起当年萧齐为表示诚意亲笔写的那封求亲信，她拿到后反复看不够，还悄悄藏进了枕头下，不仅她，就连萧齐自己，怕也没料到有朝一日会亲手写下这封休书吧。
“听说我当年曾外出寻找轮回之花，想不到当真闯进了永恒之间。”雁初略坐直了身，“然后呢？”
广袖拂开落瓣，盘上先棋钵棋子。
雁初独自站在茅屋前的院子里，觉得有点冷，于是伸手拉紧披风。
“不受外界事羁绊，不因外界情动，永恒之道才能不受干扰延续下去。”西聆君柔声道，“何况不涉足外事，这本就是道门的规矩，否则道门参与外政，天下必乱。”
雁初不太自然地勾住他的颈：“凤歧？”
熟悉的对手，不，应该是猎者与猎物。
五灵界姓西聆的人只有和-图-书一个。
很多年前，枫陵里，一名女子被男人丢出门。
血花飞溅，尸体倒地。
“你？”西聆君低头，“一样的结果，有必要？”
奕崖花开又是一度，片片飞落，浸在和风里，浅浅的香萦绕在平台上，崖边依旧铺着精美的竹席，席上人身畔依旧有丝丝云雾飘荡，身旁那株矮枫也依旧顶着新的叶片。
外面下着雨，扶帘婉玉孤零零地站在山坡上，不同于往日出行，此番身边再无半个伺候的人，雨湿衣衫，落魄狼狈，哪还有半分公主的娇贵？扶帘族失势，她被逐出永恒之间，而且刚刚作下了一件大事，失去永恒之间的庇护，她哪里还敢回冰国？
不似新局，仿佛这盘棋已下了很久。
越将军执掌焰国重兵，她不离开越家，他就不可能娶她，永恒之间不能失去立场遭到外界猜忌，否则必为道门所不容。
清早寻来就见到这副情景，雁初静静地看了许久，直至那个身影即将被云雾淹没，越来越遥远，她才走过去坐到他身旁，手轻轻在他胸口按了按，试探：“你……怎么了？”
雁初落子仍然快得不可思议，西聆君也不慌不忙，安然应对，只是出乎意料，他没在hetushu.com.com像上次那样故意求输，而是攻势凌厉，毫不留情。
那日她与丹妃凭着萧齐的玉牌及时出了城，看清权谋者的真心，丹妃没去找南王，而是只身去了相对安定的岳州，想来已有自己的打算，雁初亦不多劝，径直去找卢山迟。
雁初从他怀里离开，坐到棋盘前：“西聆君请。”
秋影，你的仇终于报了。
劫后重逢，二人自是不舍分别，卢山迟毕竟不是寻常老人，知道事态紧急，听从她的安排上车走了。不出所料，他刚离去没多时，就有一队人马赶到，从山顶到山脚仔细搜查了一遍之后，确认无人才离开，想必是焰皇已获知萧齐死讯了。
等他们撤走后，雁初就重新上了山。
雁初露出恍然之色：“永恒之间怎会有这样的门规？”
雁初轻声道：“我只是没想到，我害得他失去所有，他并不恨我，还肯救我，写下休书放我自由。”
“你们是……牧风国将军府的人！”识破对方身份，扶帘婉玉惊惧后退，忽然间想到什么，心头顿生绝望，她不由得仰天惨笑，“好，好！西聆凤歧，你果然是天下最冷血无情之人！”
他不动声色地扣住她的下巴，盯着那双https://m.hetushu.com.com眼睛，想要确认什么。
雁初二话不说，依旧抢了黑子先走，西聆君执白子跟上。
“萧齐死了。”雁初开口道，“焰皇设计，那粒火焰石被地气炼化过，当时死的不是他，就是我。”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焰皇只道她接了卢山迟逃走，派人沿途追杀，怎料她还敢回到山上住下呢。雁初在山上过得很宁静，没有任何不速之客打扰，南王大军逼近京城，焰皇估计也没工夫再理会她了。
西聆君看了眼胸前的手，又斜眸看她，反问：“你要做什么？”
“我毕竟曾经是他名义上的妻子，”雁初莞尔，“现在我自由了，我还是姓越。”
夜色茫茫，星光微弱，山上的风格外大，也格外冷，吹得头发散乱。
“好。”看她欣喜若狂，他才走到棋盘前，不咸不淡地说出后半句话，“赢了我的棋，便送你。”
扶帘婉玉握紧双手，慢慢地走下山坡，刚走到城外，就被一群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拦下。
西聆君道：“那是他应得的下场。”
“你也不姓越，”西聆君道，“你姓西聆。”
头顶花枝交相映衬，花瓣纷纷洒落如雨，美如梦幻，见证着一场并不高明的战局。
雁初和_图_书点点头，忽然看向花荫下的棋盘：“我们再下一盘棋吧。”
西聆凤歧，既然你无情，就休怪我无义！
“你的伤已好了。赖着做什么。”
二人伤感一番，立即下山逃走，路上，雁初将经历半真半假说了遍，卢山迟听说萧齐之事，咬牙半日，最终叹了口气，恨恨地说了句“便宜他”。
“我来接你回永恒之间。”声音里的暖意，不亚于他手上传递来的暖流。
早就知道，他西聆凤歧从来都不是清心寡欲之人，他遁入道门必有目的，骗过了天下人，却骗不过她！五灵界道门决不允许插手他国内政，这次冰国的事，她就不信他没有插手！且看永恒之间如何向其余道门交代！
方才还奇怪怎会被送到牧风国，原来如此！他不杀她，是因为自有杀她的人，这些人应该都是越夕落报信叫来的吧，她早已料到被逐出永恒之间的下场了，对待不放在心上之人，他从来都够狠！
“把这盆花送给我好不好？”她死皮赖脸地乞求，“我找了它很久了。”
西聆君道：“我闭关寂寞，你肯送上门，我自然不会拒绝。”
见她正襟危坐的样子，西聆君弯了弯嘴角，果真坐到她对面：“送到我手上，我便勉为其难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