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笔荒芜
第四节
眼眶涩涩的，看着前方的眼神有些空无。眼前那些五彩斑斓的东西渐渐开始失焦，还不等她眨眼，紧紧扣着她的那只手突然放开了。她下意识正要回头，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于江江的妈妈打量着陆予，半晌说：“你是个好孩子，我女儿眼光好，听说你考上了北都大学？”
于江江出国，她的父母找到了他。
陆予紧张得抓着自己膝盖，不卑不亢地点头：“是的，阿姨。”
陆予大约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两人会进行这样的对话。可这不是他要的吗？
陆予最终还是没有穿那套白衫黑裤，他穿着已经被他洗得很旧的校服去参加了那次演讲比赛，以缜密的思维、精彩的演讲和完美的临场反应赢得了全市第一名。拿奖拍照的那一刻，他腰板挺得很直。
于江江的爸爸笑着，慈祥地拍着他的肩背，问他：“你喜欢我的女儿吗？”
如果，他还有这个机会的话。
隔着车窗，他忍不住说出心里话：“于江江，你要回来。”
他抿着唇，郑重其事地对陆予说：“娶我的女儿没有标准。只要你认为你有资格了，你就来吧。”
段沉松开m•ｈetｕshu•ｃｏm•ｃom捂着于江江眼睛的手，将头凑到她眼前，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段沉用一脸狡黠戏谑的表情看着她，嬉笑着说：“不看他，你可以看着我。”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丢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没有秘密，非常羞耻。不安全感像洪水一样把他吞灭了，自卑将他压抑的那些焦躁和不满全部点燃，他全然爆发了出来，即使是用克制的口吻，仍然狠狠地伤害了于江江。
于江江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叹息：“不看他以后，就失去焦距了。”
段沉从附近的超市买来啤酒，两人一罐接一罐的喝，好不酣畅淋漓。
陆予从来没有对于江江发过脾气。唯一一次是她生日，她跟踪到他家里来，他一下楼，正看见她善良地在帮他妈妈推三轮车。
眼前骤然的漆黑让她突然觉得内心一片平静，也渐渐在这车来人往的街头找到了些许安全感。
几年前，她选择出国，她远离他的世界。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结局，可看到她那样哭着离开，他还是心痛如绞。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这件事，可于江江却偏hｅtushu•ｃｏｍ.ｃｏm偏就是知道了。她偷偷按照他的尺码给他买了一整套，都是名牌的。那总价钱对于一个贫穷的高中生来说，俨然是天价。
时光像一条长河，将陆予和她隔在河岸两边，遥遥相望，于江江一直在等待一艘渡船，能将她渡到陆予心里去，可她怎么等也等不到，七年了，她终于明白，这样的渡船，也许从头到尾都不存在吧。
两人在街上游荡了很久。从人潮汹涌到店铺打烊。两人靠着路边已经关闭的店铺橱窗随意地聊着天。
高中三年，于江江就像水一样，在陆予的生活里无孔不入。不管他怎么拒绝她都依然在那里。他从来不曾回应过她，也没有责怪过她。从最初的莫名，到最后的习惯。喜欢她是个不知不觉过程。
最后是于江江忍不住笑出了声：“瞧把你吓的，怎么可能只看着你？我又不想催吐减肥。”
陆予是全公司唯一一个立下军令状的人。年纪轻轻的他用前途赌了这么一次机会。
得知于江江到北都的时候，他荒唐地接受了同来北漂的女同事的追求。他想，有这个挡箭牌的话，于江江应该就会知难而退了吧。hetushu.com.com
可时至今日，陆予明白，一切都错了，而他却回不了头了。
于江江问段沉：“为什么你要回国？”
老总见到陆予的那一刻一点都不意外，仿佛他早就猜到陆予一定会来一样。
他想这样说，可他最终没有这样的勇气。
当一切真的发生，他才发现这一点，是不是有点晚？
第一次，于江江没有吐槽他，而是郑重其事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敢真的只看着你，你敢只看着我吗？”
不能给她好的生活，至少不耽误她吧。
段沉被她严肃的表情所震慑，笑容凝结在嘴角，良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用很错愕和困惑的表情看着她。
公司最近投资了一个全新的科研项目。大中华区老总亲自启动的项目，总投资十亿，目前只融资五亿，全公司都在为资金的不足焦头烂额。大中华区老总承诺谁把融资做成，奖励现金一百万，北都福利房一套。
失去于江江，亲手将她推到另一个男人身边，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局。
于江江的爱情很简单，只想一时。可他是男人，他要想的是一世。
相似的经历让于江江和段沉有很多共鸣，hｅｔusｈu•ｃｏｍ•ｃｏｍ也很能互相理解。
陆予觉得难堪，这难堪不是来自对于江江的讨厌，恰恰相反的是，这难堪，是来自于对她的喜欢。
无意得知一切来龙去脉的女同事没有生气也没有愤怒，涵养那样好的一个女人。她和他分手的时候冷静而平和地对他说：“陆予，总有一天你会成功的，对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可我也相信，成功的代价，是永失所爱。陆予，不是每一种爱情都要靠物质支撑。你太过小看女人。”
你回来，让我好好爱你。
“别再用那么悲伤的表情看着他了。如果你频频回顾，就会错过沿途的风景。”
他要他心里的小公主永远过着公主一般的生活，会有一个王子来给她幸福。她会永远不知民间疾苦，永远高高在上，永远无忧无虑。他希望她过那样的生活。不让俗世困苦沾染她单纯的世界。
即使是这样优厚的奖金，也没有一个人敢去揭榜。五亿，这个数字太大，如果完不成，损失的巨大，是谁也承担不起的。谁也不愿意以失业为前提去做项目。这代价太大。
陆予微笑着，无比认真地说：“向喜欢了七年的女孩求婚。”
这么多年，陆予一直急切地和图书想要成功，可欲速则不达，拔苗不能助长。他始终只能在浅显的层面获得一些成就。要想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北都生活下去，他还远远不够，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何谈照顾于江江？
那么和善有礼的一对父母。没有给他任何难堪，像全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一颗心都扑在自己孩子身上。
她不会懂，他只是害怕，害怕她会因为这一切却步，害怕她会因此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人都是如此，越是珍视的人，越是在她面前胆怯。
看着陆予一步一步地离开，于江江心里还是有微微的痛感。
他自认是自持的人，可在她面前，他总一次又一次丢盔弃甲。
高二有一次学校派陆予去参加演讲比赛。要求他穿白衬衫黑西裤和皮鞋。老师觉得这是最基本的配备他不可能没有。可他就偏偏没有。
于江江和段沉从啤酒说到留学，从澳大利亚说到美国，从毕业说到工作。话题到最后远到于江江已经扯不回来了。
陆予愣了一下，耳朵有点红。他眼神倔强，即使什么都不说。于江江的爸爸还是了然于心。
老总是个老美，用一口调侃式的美式英语问陆予：“如果做成了，你准备拿奖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