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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安宁

作者:张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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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音书绝

第十五章 音书绝

萧璟年慢慢松了一口气,眯眼看了许久,也看不清宁晖的模样:“宁晖前面那匹马是谁的?”
沈福根是沈家的老仆,跟着沈维清已有四十多年了,他看到宁珏载着宁晖晃荡,皱眉道:“老爷,这样好吗?这周围可都是人,大小姐到底是个女儿家……到时候……”
宁晖捋了捋袖子:“谁怕谁啊!不过……马上就该吃午饭了,咱们还是不要跑太远了,不然爷爷会担心你的,爷爷自来最心疼你了……”
萧璟年想说,宁晖说不得更喜欢武将一些,可却又不愿说,他虽稍稍有些安心,可到底也是有点生气了,宁晖……宁晖怎么能当着自己的面和别的男子卿卿我我呢?她就这样一点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吗?她不知道自己会为此难受吗?
萧璟年回宫的第二日,便被父皇告知,太子妃早在复辟一年前,定好了林家女儿,是绝不能更改的,当时萧璟年犹如被人击了一棒,脑海俱是空白。萧璟年为此跪求过皇上和太后,可得到的结果便是君无戏言,不可毁诺。萧璟年不得不说服自己,林家手握京城的御林军,在锦衣卫颇有势力,太后在后宫经营了几十年,废立皇帝这样的大事尚且难不倒她,太子妃的位置又能不由着她的心意?若真是忤逆了太后,便是宁晖嫁入宫中又能如何安生于世。
“那是!……你是谁?怎么偷听别人说话,太无礼了!”宁珏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唬了一跳,拉着宁晖的手腕退了一步。只见来人是一个四十来岁面无白须的人,不知站到姐弟俩身后偷听了多久。
宁珏自下了宁晖的马背就呕吐不止,躺在车上再不肯下来,就差抱着小厮号啕大哭,待见到了祖父,又忍不住哭诉了一场。说宁晖如何争强好胜,不顾他的感受,和一个武夫争夺无用之功。没成想却得来了祖父的讥笑,把宁珏气个仰倒,饭也不吃了,脸色苍白地回房睡觉。
“今日的折子还没怎么看,先放着吧。”萧璟年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前厅走去。
小诚子凑到窗口听了听:“殿下听错了吧,太傅离咱们远着呢,您哪能听见大小姐的声音。”
林奕远不留情面地大笑了起来:“他才学会骑马没几天,宁晖便不要挤对他了。”
“小的蒋安,我家侯爷请沈小姐过去。”蒋安躬身十分谄媚地看着宁晖。
小诚子想了想道:“听闻这次春搜,不光是大小姐会去,您的正妃和侧妃都要去的,若小姐和您走得太近,难免会被有心人诟病,太后也不会喜欢,到时候平白给小姐添了事故……春搜不是殿下诉衷肠的好时机,不如殿下在春搜之前去一趟沈府?”
萧璟年觉得被囚禁的四年,是人生的屈辱,他的自尊不许自己回想,他曾需要依靠着别人,才能在西山存活下来。或许和沈宁晖在一起的生活,成了萧璟年心中最不能启齿的事情,所以他才不肯也不愿见沈宁晖一面。这世上,没有人比宁晖了解萧璟年了,他的内心深处是那样地自尊自强,可骨子里却又是那样极致地自卑和没有安全感。
宁珏见宁晖只哭不语,心里越发地难受,他抿了抿唇:“姐,咱们回漠北吧。我不喜欢京城,这里人不好,水不好,什么都不好,咱们回锦城去,外公和外婆都来了好几次信了,他们可想咱们了,不如等祖父主持完这次科举,咱们就走,全家都走,再也不回来了。”
萧璟年怔了怔:“父皇叫去了吗?父皇看见宁晖和人赛马了吗?父皇会不会不喜欢宁晖?会不会反悔?不行!本宫要去父皇那里看看……不知父皇要和太傅说些什么……”
萧璟年轻声道:“这次你亮明身份去,怎么也不会被打出来了。本宫心里总有些不好的感觉,你说……太后召见了宁晖那么多次,她为何一次也不来宫中?她就一点都不想本宫吗?”
宁晖心里什么都知道,却根本做不到,许是内心深处根本没有断过念想,还有奢望。不管这个吹笛的人是谁,宁晖觉得自己都该谢谢他,这样的陪伴,无声无息不会打扰任何人,甚至没有打扰到自己,来得这样地巧合,又这样地及时。在多少个思念和痛苦的夜里,让宁晖错以为自己并不孤独,错以为还有个人会陪着自己……不离不弃。
萧璟年苦笑了一声:“她……她这样,本宫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力气吵架,也不想想……也不想想我有多难受,怎么就怎么就那么狠心……现在除了按你所说,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莫不是本宫还能现在把宁晖捉上来打一顿吗?本宫也舍不得……舍不得啊……”
宁珏拿出手帕给宁晖擦拭着红肿的泪眼,满腹怨气道:“又不是伶人,那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谁会啊?你昨天欺负我……又没人给我做主。我躺在床上就想睡觉,可闭上眼就感觉噪音一直响个不停……”
萧璟年坐在太子步辇里,侧了侧眼眸,看向身旁的翠微:“你听见宁晖的声音了吗?”
四月的西山,温度极好,不冷不热,阳光温和又不刺眼。行宫修整了一夜后,众人早早来到阿克草原上,错落不齐的帐篷,在一夜之间搭建了起来,众多帐篷围起一顶最大的黄色帐篷,便是当今皇上的休歇处。场外的长桌也被摆了起来,皇上已和众多大臣已小跑了一圈回来了。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大梁朝本是游牧出身,所谓春搜并非春猎,是在草长莺飞的时候,出来踏踏青追追猎物的郊游。在这样万物滋生的季节里,大梁朝的先祖是绝对不杀生的,甚至连树枝都不会折断,以便等待秋日的果实。
萧璟年轻轻叹息一声:“宁晖不是那样小气的人,再过几日便要去西山春搜了,到时候本宫定会给她解释清楚……”
幽幽的笛声,又在这一时刻响了起来。宁晖以为今日来了西山,便听不到夜夜陪自己入睡的笛声了,没曾想今日居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此时,宁晖本有些伤感的眼眸,因听到熟悉的笛声而溢出了惊喜。她忍不住朝窗外倾身,可惜远处只有朦胧不清的夜色,看不清什么,但笛音似乎越发地清晰了,也越发好听了。
小诚子忙道:“殿下说的这些,奴才自然知道,可大小姐未必知道,皇上在早朝上颁了您大婚的圣旨。https://m.hetushu.com.com大小姐又从亲人口中得知你的亲事,心里定不好受的……殿下便是心里如何在乎,又有谁知道呢?殿下每日快天亮才睡那么一会儿,奴才自然知道你有多忙碌,可大小姐什么都不知道,难免会误会您……”
“哈哈哈哈!”宁晖听到宁珏的求饶,终是笑了起来,却丝毫没有减慢速度。
蒋鹰挑眉想起来,前几日本是说好了,和周律一起先去宫中给太后请安后一起走,周律好趁此见上一见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结果蒋鹰如往日那般睡得晚了,把周律晾在了宫外一早上,等蒋鹰来在城门外时,想着似乎有什么事没做,待到见黑着脸的周律,才想起还有这事。
翠微愣了愣,侧耳倾听了片刻,温声道:“除了车轮的声音,奴婢并未听见谁的声音,车队那么长……想来是殿下听错了吧。”
沈福根有些发愁地说道:“大小姐总是要嫁人的,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都在这队里,老爷固然开心了,莫要因此耽搁了小姐议亲。”
夕阳落下,春风吹落一地繁花……
宁珏紧紧地抱住宁晖的腰身,趴在她耳边絮叨着:“姐,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不拘快慢,不拘输赢,咱们沈家人不争强好胜……姐,你慢点?我要哭了……我要死了,姐我真哭了……争什么胜败,那是匹夫之勇,匹夫之勇啊!你那么高贵的人,何必和个武夫一般见识,姐……我是你亲弟弟啊!你这是要谋杀啊……祖父救我……呜呜……”
宁珏拉着宁晖晃悠到祭天台时,里里外外已经挤满了人。宁珏怕人撞到宁晖,便在外围找个偏僻的角落站定。此时,皇上敬完了天地,太子萧璟年正在替天子念祝词。宁晖没想到会突然见到萧璟年,情不自禁地踮起了脚尖,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恍惚之色,因离得较远,她踮起脚尖努力地想看真切他的面容,只是那明黄色的蟠龙蟒袍,龙涎珠的金冠,分外夺目,耀眼到遮盖了本就不清晰的五官。
萧璟年眉头蹙得更紧了,他自然还记得林奕远,当初三人缺吃少穿的时候,林奕远没少雪中送炭,每每宁晖见了林奕远都会喜笑颜开地喊着林三哥,很是亲近。沈宁珏被寄居在林家,林奕远是一早便知道了宁晖的性别,不然为何会温柔小意,百般维护。
萧璟年想了想开口道:“不然,你再去看看宁晖吧?”
四月中旬,天气不冷不热,西山的春日该来得晚一些,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便在此时,顺帝带着满朝文武开始为期一个月的春搜,此番京城除了守备军,几乎没有留守的重臣,这月余的时间,所有国事俱会送到西山行宫。
萧璟年抖着手指,有些哆嗦地说道:“堵住嘴!堵住嘴!小诚子!叫人拖下去!本宫以后不想再看见她!让她浑说!快点!”
小诚子眯眼看了一会儿:“像是沈公子……嗯,错不了,就是沈公子。”
小诚子轻声道:“殿下不要胡思乱想,谁不知道大小姐是漠北长大的,她在西山的时候,常常和人跑马比赛,太傅既是能放任她如此,想来该是没事的。林家和沈家自来便是世交,便是太后见了太傅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听闻当年太后怀着长公主时,为引开戾太子差点一尸两命,多亏沈太傅出手救下了她们母女。皇上又是沈太傅一手带大的,您与大小姐的婚事,定不会有什么变故的。”
宁珏将宁晖搂在怀中,一下下地拍着,轻声道:“好好的,怎么又哭了?我也想好好睡觉,可天天晚上不知哪个瘟神吹笛子,一直追到西山了……也不知道哪辈子欠下的冤债,这样的人追着咱们作孽。别让小爷逮住了,不然肯定揍死算了。”
翠微顿时红了眼:“奴婢也是为了殿下不平,你看看殿下这段时日都瘦成了什么样,沈小姐不知心疼你便也罢了,还要和人赛马作乐,甚至看都不看看殿下……这让奴婢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你知道太子殿下去做什么吗?”
宁晖毫不留情地拆穿道:“我看是你自己吃不住吧,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
小诚子垂了垂眼眸:“这个……女儿家总是害羞一些,您议亲的时候,太后也不好单独召见沈小姐惹人眼目。那样的百花宴,以大小姐的性子该是不那么喜欢,可能也不知道是您的意思,说不得她等着殿下的亲自召见呢。”
“不……不了,谢谢林三哥,我坐车里挺好。”宁晖只想一头撞死在车里算了,“沈宁珏不许再开我的窗户!”
蒋安嫌弃地看了宁珏一眼,正欲制止他,宁晖却拉住了宁珏的手,两个人一起上了步辇。蒋安被噎得哼了一声,不再有意见。
蒋鹰坐起来身来,朝外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再次躺了下来,评价道:“踏脚石。”
笛声陪着宁晖熬过了最初的那些被思念和痛苦煎熬的夜晚,有时宁晖觉得受不了,觉得想尖叫,想大哭的时候,因有这样无心插柳的陪伴,让她生生忍下了,多少次宁晖想不顾一切地跑到东宫问清楚,不管是分手还是抛弃,什么都好,最少两个人要说清楚,自己便不用这样煎熬着了。
宁晖和宁珏同时转头看向那人,宁珏大神经地对来人一笑:“林三哥!你怎么过来了?”
宁晖挑了挑眉头,拽住了马缰猛地甩了出去:“驾!”
宁珏却是不依:“你家主子是谁?有什么图谋?看你鬼鬼祟祟的,又贼眉鼠眼的……”
小诚子斟酌了片刻,忙笃定道:“怎么可能,您和大小姐是什么感情?那么多年来,你们朝夕不离地在一起,她最离不开的人便是你,再说了……您还不了解她的为人吗?殿下这样的人,在她眼前时,她都能如此迟钝,许久才发现自己喜欢殿下,那林奕远不过是一介武夫,有什么地方能和殿下比拟?”
“可不是吗!谁不说那郑吉儿命好,亲爹在冷宫里陪了太子几年,能得太子殿下如此相待,不知是怎样的好运气呢!做梦都会笑醒吧!”
萧璟年却根本不敢去看她,甚至不敢去想她含着泪光的双眼。萧璟年怎会不记得两个人之间的誓言,又怎会不记得四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这四个月来,他从没有忘记过宁晖半分,只是越是想念,却越是惧怕hetushu•com•com,这便是近乡情怯吧。
蒋鹰十分正经地说道:“过渡期,踏脚石,让他们争,两败俱伤。”
小诚子愣了愣:“上次奴才去,还不是被沈公子打了出来……”
宁晖有些尴尬地咳了咳:“劳烦公公带路。”
两个丫头听到这一声压低的呵斥,顿时涨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下了头,急急忙忙地退出了人群。虽然方才他们自认为把声音压得很低,可周围该听见的人却都听见了,此时站在周围的人。即便是少年,也是王公贵族的少年,皇上才复辟没多久,谁家心里没有一些小九九,太子妃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众人又在心中重新评估了一番。
宁晖在睡意蒙眬中被宁珏直接扔进了帐篷里的床上。期间丫鬟姚红进来了一次,被宁晖赶了出去。直至快到午时,宁珏跑马回来,才将宁晖死拉硬拽拖起来。因帐篷的搭建和品级有些关系,太傅的帐篷离皇上和太子的驻地并不远。虽是午后的光景,但帐篷外围有很多衣着光鲜妆容精致的少女结伴同行,四处溜达。
蒋鹰浑不在意地瞥了周律一眼:“养好身体,娶妻生子。”
萧璟年勃然大怒:“混账东西!宁晖也是你能编排的!给本宫滚出去!”
宁晖怔了怔抬眸看向宁珏,哽咽道:“不是你吗?”
小诚子给萧璟年披上了披风,轻声道:“殿下,天就要黑了,一早一晚冷热不定,莫要着了凉。”
“你看看那个就是太子殿下,如今站得那么远,你也看不清长相了,你是不知道太子殿下长得多好看。今日太后宴众家小姐时,太子殿下入内后,不知多少小姐红了脸呢!”
入夜时分,宁晖双手托着下巴望向夜空,窗外明月皎洁繁星闪烁,隐隐还能听见虫鸣之音。西山的所有院落,宁晖都不陌生。当年才入住西山行宫时,宁晖便想着怎么出去,自有了挨饿经历后,宁晖便要时刻防备周围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并要查看周围的地形,以便有不测的时候,能逃出去。
“你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啊!!——”宁晖在对视中败下阵来,痛苦地叫了一声,不想宁晖话音未落,便见另一个头伸了进来:“出了何事!?”
萧璟年望着远处轻点了点头:“感情颇好,倒是能看出来点,他同宁晖认识吗?”
“你说太子殿下专门给太子妃送弓箭去了吗?”
小诚子沉默了片刻:“殿下总该试一试,大小姐历来大度,若是殿下诚心的话,大小姐也会明白您的苦衷,不会和您计较那么多。在西山时,不管大小姐多生殿下的气,一会儿不就没事了吗?大小姐从不会跟殿下计较那么多,只要殿下肯说些软话,解释清楚就好。可若大小姐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心里不知会如何怪怨您呢。”
小诚子垂了垂眼眸:“看那样子该是林三公子的,听闻他与沈公子私交颇好……想来该是两人在赛马。”
林奕远侧了侧眼眸,不敢笑出声来,片刻后,他敲了敲宁晖的车窗,很是熟络地开口道:“丫头,要不要出来一起骑马?”
四个月,宁晖没有等来萧璟年亲自传来的一丝一毫的消息,哪怕连个入宫的音信都没有,萧璟年不来找自己,也不许自己进宫找他。宁晖不想面对这样的事实,可宁晖终于知道,太子大婚迎娶别人为太子妃,才是他要的生活和以后,沈宁晖已经成为了过去的人。
“是啊!太子说春搜虽用不上这东西,但拿在手里总安全些。太后给众家小姐解释说,弓箭是太子亲自画的图,连上面的宝石都他亲自选的,今早做出来,快马从京城送来的,因是太子送给太子妃的第一件礼物,不愿假人之手,这才冲撞了各家小姐!”
萧璟年若有所思地侧了侧耳朵,却再也没听到丝毫的声音:“本宫方才好像听见了宁晖的声音。”
“沈公子这样风一吹就倒的文弱书生,要是吹一晚上的笛子,还不累晕了。”
“姐——”宁珏尖叫了一声,顿时想起了身旁还有整个马队,若被人听见自己求饶,不出明日自己便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宁珏趴在宁晖耳边,小声求饶:“慢慢慢……慢点,姐,姐,亲姐,好姐姐……”
“滚!别让本宫说第二遍!宁晖怎会不看本宫!本宫和宁晖之间,还不需要一个奴婢来抱不平!你还真拿自己当成个东西了!滚出去!本宫不想再看见你!滚!”萧璟年像是被人踩住了痛脚,那种恼怒让他一贯温和的声音都变了腔调,整个人说不出地扭曲。
宁珏望着宁晖的脸,无比内疚地垂了垂眼,伸出手来擦拭着宁晖眼角:“那你哭什么?他那样的人,怎么值得你落一滴泪,你该比他过得更好更开心才是。他不喜欢你,多的是喜欢你的人,我最喜欢我姐了。你看看那一群小姐们,各个歪瓜裂枣,有一个能看的吗?不喜欢我姐的人,都眼瞎!”
两人明明曾经相依相伴四年之久,为何好像从来没有走在一条道路上。是不是萧璟年内心深处,极为反感和耻辱,或是不想承认西山的日子,以及两个人曾经的相依相伴和相爱。
官家小姐多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各家的少爷。三五成群的少年凑在一起,时不时大笑出声,倒比这春色还显得生机勃勃。宁晖绾着男式的发髻,同宁珏穿着相同款式颜色的绛红骑马装,一圈走下来两人也十分惹人瞩目。正午十分,皇上率百官在临时搭建的祭台上敬天地,倒也没人特地跑来跟两人打招呼。
“殿下!奴婢是为了您啊!你怎么能……奴婢跟了您那么多年!……殿下!若换成奴婢……奴婢一天都不舍得你……如此啊!沈小姐……呜呜呜……”
萧璟年呼吸了几次,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去把沈太傅召来,就说本宫要见他,即刻!”
小诚子却觉得不好,但太子明显不想再听违背他心意的话:“天色已晚,殿下先用膳吧。”
宁珏快步跟了上来:“姐,我和你一起。”
宁晖在车上滚来滚去,身上的衣襟早散乱一团,此时她披散着长发,瞪着一直捣乱的宁珏。宁珏也不反抗,眼巴巴地和宁晖对视着,嘴巴越撅越高,一双眼眸越发地委屈了。宁晖面对爱撒娇的弟弟,打不得骂不得,却恨得牙痒痒,一个男子怎么能那么阴魂不散,从早上到现和-图-书在一直絮叨个不停,问来问去地不给人片刻的清净。
宁晖重新绾了个男式的发髻,从车上被宁珏接到了自己的马背上,揽到了怀中。沈维清开了开车窗,看了眼窗外的孙子和孙女,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宁珏驾着马慢悠悠地晃荡着,揽着眺望远方的宁晖,得意地笑道:“怎样?这马上的风景比车里好多了吧?姐姐在家里闷了四个多月,身上都要发霉了,早该出来晒晒了。”
宁珏道:“谁说过我想考状元?那是祖父自己想考状元,他探花出身,自觉咱家没有状元是遗憾。我可不想考什么科举,一辈子就那么长,当官多心累,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罪,说不得哪日便会抄家灭门了。我万一没有祖父这样的运气,便是再有才学,还不是白搭,现在的锦衣卫凶得很,当官得谁不缩着脖子做人?”
宁珏顿时涨红了脸:“你你你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书生怎么了,书生也是有气节,有脾气的!……我、我今天就不跑了,你们能怎么我!”
“殿下竟是这等温柔细心的良人啊……”
宁珏每日每日陪在宁晖身边,都要心疼死了,可不管用什么办法,也不见她恢复精神,每每说起来,都说自己很好,她是那般地知事,懂事,本值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倾心相随,可怎么就遇见了萧璟年。若换成一般人家的子弟,宁珏不知去揍那人几次了,可东宫太子对于宁珏姐弟来说,想见一面都很困难,莫说揍人了。
“本来是不妥的,他进门看见那么多小姐也在,自己也愣了愣,不知多尴尬,这才没有给太子妃说上几句话,匆匆放下了金色镶宝石的弓便离开了!”
宁晖想笑一笑,可无论多么努力还是笑不出来,她以为自己能很坦然,可原来心里还是这样计较这些:“没……没事。”
小诚子想了想才说道:“该是认识的,当年殿下才被送到西山的时候,第一批驻守的人里便有林奕远,殿下不记得了吗?”
宁晖从未觉得日子是如此地难熬,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想见一个人,也从未有过那么不想看到一个人。宁晖不能入宫,因为萧璟年不再是那个想见就能见到的太子了。如今的他已成了深居东宫真正的殿下,是人人都想见而不得的储君,要继位的天下之主。
萧璟年急忙侧到另一边来,只见两匹快马一前一后,朝另一个方向奔去,因距离有些远,萧璟年看得不是很真切,但宁晖在一个人怀中若隐若现的轮廓,几乎一眼便认出来了,她被一个人紧紧地抱着。
萧璟年的手顿了顿,有些忐忑道:“你说她会见本宫吗?”
萧璟年斟酌数日,不敢让皇上直接给沈家下圣旨,生生地将纳妃的事分成了两次,在萧璟年的心里,迎娶宁晖本就是独一无二的事,不该和那些人掺和在一起。在所有的章程都定好以后,萧璟年请太后和皇上一起出面提亲,也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皇上的威严上和太后的慈祥上,只希望宁晖能看在他们两个亲自出面提亲的分儿上,不要和自己太过计较,也不要太生气。两个人要过一辈子那么长,自己的心里只有她一个,只要她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自己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她挣下的。
“是啊,太子妃和两位侧妃命真好,我家小姐面上不显,心里羡慕着呢。那郑吉儿的父亲才是五品武将,以前还是个六品守门将,见了我家小姐巴结得很,可却偏偏嫁得那么好!”
周律挑眉道:“别装了,说不得心里都要酸死了。”
小诚子愣了愣,极小心地回道:“方才……奴才看见太傅大人似乎去了皇上那里……”
蒋鹰瞪向周律:“谁是狗。”
翠微从未见过如此歇斯底里的萧璟年,一时吓蒙了,片刻后才想起来求饶:“殿下!奴婢是无心之言,只是心疼您……心疼你而已……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奴婢知道你心里苦着呢……这才会多说了两句,若非为了沈小姐,你怎会熬成了这般模样……沈小姐但凡对您还有点心,便会不舍……殿下受苦啊!”
沈维清抚了抚花白的胡子:“让那些人去说便是了,你看他们两个多开心啊?沈家的女儿连西宫都不要了,还怕那些三姑六婆说嘴吗?”
便在此时,萧璟年猛地拉开了窗帘,眺望远处,许久,并未见到人影,以为自己又幻听了。小诚子却在另一面窗口道:“殿下,是大小姐,您快看!真的是她!”
这样的画面,几乎要将萧璟年的双眼都刺伤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惧感,翠微的话甚至一遍遍抑制不住地在萧璟年的耳边回放着,仿佛方才还是阳光灿烂,转眼间世间最阴森的冷雨将萧璟年笼在其中。他侧了侧眼眸,正好看见再次上车的小诚子。
“打死!!给本宫拖下去!立即打死!!”萧璟年脑海一片空白,听到这些话整个人都哆嗦到几乎要坐不住身形,似乎喘息都是疲惫的,可一双通红的凤眸血红血红地瞪着被制住的翠微,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恐惧将他紧紧地包裹着。
萧璟年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父皇和太后都不准本宫如此,本宫是个成年未婚的男子,单独召见宁晖,到时候不知那些人该怎么猜想,在迎娶太子妃之前单独召见别家的女子,林家人也会对此有意见,本宫不想让那些人注意到宁晖,也不想早早地给她树敌。”
蒋鹰挑眉,淡淡地点评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稀罕。”
傍晚的景阳宫内的小花园,桃、梨、杏、枣、石榴树各种了几株,花架子上的蔷薇被剪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株老葡萄树。四月的天气,桃花、梨花开得正好,满院子的姹紫嫣红交错,遮盖了往昔的寂寥,小花园内说不出地热闹。
萧璟年放在窗沿的手紧了紧,有些怒意地说道:“说不得便是如此,他不愿意宁晖嫁入宫来……这么多人的车队,京城多少眼睛都看着,沈太傅便放任沈宁珏带着宁晖和人赛马吗?!”
宁珏瘪了瘪嘴,好脾气地劝道:“你在家没白日没黑夜地睡了半个月了,出来怎么还要睡。”
翠微便是被堵住了嘴,却拽住车窗,不肯下车,撕扯着还想求饶,却被上车的两个太监伙同小诚子死死地按住,生生拽下了车去。
一个未来的君王,想hetushu.com.com一生荣耀着,自己的人生没有阴暗,没有污点,没有软弱,没有依靠过,必然会舍弃那些让他觉得难堪的往事和人,这似乎是可以谅解的事……对过去一切耿耿于怀的人,放不下的,也许只有自己,只有自己。
宽敞的官道上,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后望不到头,沈太傅的车马还算靠近前排,但离皇上与太子仍然有些距离,宁晖闭目躺在车上,刚要睡着,便又听到敲击车窗的声音。宁珏非要骑马,却又嫌一个人无趣,便想让宁晖陪着。自早上起,隔不了一盏茶的工夫便会要敲一敲宁晖的车窗。
多少次宁晖暗恨自己的不死心和不甘心,如今所有的事,都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可为何宁晖却还是不愿死心,为何总想等来萧璟年亲自说一声分开,或是亲口说一声要娶别人了,才肯甘心呢?宁晖无力改变现状,也无法改变这些既定的事实,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什么都知道,心里为何还会存有侥幸,还要想着这样一个人。
宁珏紧紧地握住宁晖的手,觉得她的手在发抖,终于忍不住侧了侧脸,轻咳了一声:“哪家的碎嘴丫头,还不快回去伺候你们主人!”
小诚子道:“大小姐怕是没有想那么多,殿下若是生气,不如冷上大小姐两天,等春搜结束,再找大小姐说话吧。否则现在殿下压不住自己的脾气,到时候两个人若真吵了起来,哪里还有时间和好。现在咱们又不是在西山,殿下想见小姐一面也是不容易的……”
这半个月,宁晖不停地睡觉,睡着了又觉得自己是醒着的,因为她再也没有做过关于西山的梦,不管何时醒来,都再也没有梦见过,曾让自己在梦中哭醒的人。宁晖仿佛认清了这些事,也逐渐明白了现实,她觉得自己总该从那些痛苦中剥离出来了。祖父、宁珏一直在站阳光下招手,可自己却为了一个不值得和放弃了自己的人活在黑暗里,这是多么地不公平,又是多么地不争气。
有时宁晖坐在沈园的槐树下,有种做梦的感觉。西山的那些爱恋,那些相伴,以及最后那段时光,温柔至极的甜蜜缠绵,仿佛就像一场美梦。有时宁晖又觉得沈园的生活犹如人间最残酷的噩梦一样,每日的思念和煎熬,不知这两个不同的梦,哪一个先醒来。
自四月初,太子大婚的旨意颁布以后,只要宁珏在家,宁晖便时刻不得安生,他便是看书也要坐在宁晖闺房里,看到好玩的地方,便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这半个月来,着实把宁晖烦得不轻,唯有没日没夜地睡觉,才能逃开宁珏一点都不累的嘴。如今见宁珏从贱兮兮变成了惨兮兮的,没由来地便觉得解气,可到底是自己亲弟弟,又怎能不心疼。想想他也是为了自己开心一些,宁晖又忍不住内疚。
萧璟年坐在原地,嘴唇都在哆嗦,许久许久,都回不过神来,当他再次想起宁晖的时候,急忙俯身挤到窗户边上,眯着眼努力想看清马上的人。两匹马在如此美好的阳光下,一望无际的草地上,悠悠晃晃地散着步,他们似是挨得很近很近。
在车队的中间,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蒋鹰闭目优哉游哉地躺在了里面。周律掀开帘子,指着远处,讥笑道:“得瑟吧得瑟吧,看看,你的小情儿快跟人跑了。”
萧璟年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宛若自言自语般轻声道:“那……可能是本宫听错了吧。”
萧璟年抿了抿唇:“这都半个月了,怎么还不见沈家传回消息来?”
宁晖慢慢地闭上了眼眸,本有些烦躁和郁郁的心情,几乎在瞬间便变得宁静安逸。自西山回到沈园半个月后,沈府的夜半时分,便能听到这幽幽咽咽的笛声,有时是轻轻柔柔的,有时是低低沉沉的,有时也会十分欢快。开始半个月里,这笛声最多只响一两盏茶的工夫,后来便时间越来越长,宁晖若一夜不睡,它能响到天蒙蒙亮的时候。
“你胡说什么,你要把祖父气死了才成,我不用你哄我……看看你眼底青黑成什么样了……以后晚上好好睡觉吧……你身体又不好……”宁晖只觉得自己连累了祖父和弟弟,心里又难受又自厌,眼泪落得更凶,直至涕不成声。
宁珏抿唇而笑,眼中说不出地自信:“等到了漠北,我开个私塾或是干脆开个书院,外祖不是总说,有点学问的人都不愿去边关,我们举家去锦城教书育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宁珏见林奕远退了几步,又恬不知耻地伸进头来:“姐,林三哥又不是外人,你出来跑跑马呗,不然骑马装不是白穿了吗?你这样睡着有什么意思?你就当陪陪我嘛,我自小还没有出过京城呢,你小时候一直在漠北,肯定总能出去……”
宁晖踮起脚尖许久许久,依然看不清楚,甚至越来越模糊。那个人轮廓是如此熟悉,于人群中一眼便能认出来,可仔细看起来,却又不是原本认识的那个人了。这样一身耀眼的服饰与华贵的装扮,与往日的一袭朴素的长袍,随意绾起的长发,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同之处。
“沈宁珏松开你的猪爪!”宁晖双手捂住了脸,觉得丢脸至极,居然被个外人看见自己发疯的样子,宁晖只恨不得再尖叫两声。
“好!”宁晖豪迈地应了一声,夺去了宁珏手中的马鞭便率先冲了上去。
宁晖怔然,忘记了哭泣:“可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考科举要做什么?”
太子太傅说是一品高官,还不是皇家的臣子,和天家的人也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说可讲,何况这样的事,若是传扬出去,被笑话的也只有宁晖。宁珏心里已是极讨厌萧璟年了,甚至因为这些连科举都有些抵触了。若要科举做官,萧璟年便是自己要侍奉终身的君主,这样的人!怎么值得!
周律冷笑:“你也别太自信了,林奕远可不是一般的宵小之辈,本身是太后的子侄,又能得皇上看重,定不能小窥了。你也别觉得自己了不起,出来踏春,还不是连马都不能骑,像个女人一样躺在车里。”
萧璟年心里咯噔一声,抿唇道:“宁晖身后的是谁?”
后来,宁晖得到了太子大婚的消息,沈园的一切痛苦开始越发地清晰,成了最真实最刻骨的痛苦。宁晖从不知一个人竟能如此地狠心,上一刻,尤觉一生一世还不够,下https://m.hetushu.com•com一刻便要迎娶别人。那些所谓的誓言,那些所谓的不离不弃,以及宁晖的生死相随,都成了一场笑话。
周律道:“就你就你,数你最阴险了!若你早起来一会儿,本将军就能看到那李家小姐了!非要磨磨唧唧的,我把你的事当事,我的事就不是事了!”
小诚子抬眸看了远处一眼,便不接话了。翠微见小诚子不说话了,柔声道:“沈小姐到底是要议亲的人了,这般地抛头露面,将殿下的颜面放在了何处?你看殿下的未婚妻们,哪个不是安安分分地跟在车后……”
蒋鹰瞥开了眼眸,挤对道:“早晚要见,急什么。小肚鸡肠,妇人心思,不上台面。”
宁晖瞪了宁珏一眼:“你这样晃悠悠地跟在车后面,还不是吃尘土,敢不敢下了官道跑一圈?”
蒋安忙道:“不敢不敢,步辇在这里。”
皇上虽只是许了沈家侧妃之位,却也私下承诺萧璟年将来继位后,可立东西宫,僵持了一个月的婚事,这才在萧璟年的妥协下和默认下,定了下来。便是如此,萧璟年也是不敢去见宁晖,怎么启齿?怎么开口?皇上承诺是金口玉言,太子的诺言便能不算数了吗?萧璟年多杀次站在角楼望向沈府的方向,可却没有颜面见她,不知怎么开口为自己辩驳,又怕她根本不给自己机会辩驳,太多太多的不得已,也太过惧怕宁晖的不原谅……
西山行宫虽荒废已久,但因太子在此居住四年,故皇上复辟后,太子便令人开始修缮西山行宫,此时的西山与四个月前已是判若两样。大队人马天不亮出发,直至天黑透才至西山行宫,沈家一行和宁晖被安置在东北院落,离宁晖以前住的有果苑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宁珏见萧璟年上台,拉着宁晖便要离开。宁晖却挣开了他的手,不肯动,一双眼眸睁得很大,十分专注地望着远处的人。宁珏心里很难受,此时的宁晖哪里还有一点才回来时的样子,那个时候宁晖圆圆的脸,一笑起来便露出一对酒窝,杏仁儿般的眼眸俱是水光。可短短四个月的光景,她整个人已瘦到脱形,眼睛大得吓人,又空空洞洞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似乎眼里什么都存不住看不见一样,圆润的下巴已是削尖得宛若锥子一样。整个人走起路来,好像在飘,四季的衣袍已经修改重做了几次,却总是显得空旷。
小诚子垂下眼眸:“这……这样的事,奴才哪里能知道?老太傅可是极疼小姐的,怕是舍不得那么早让小姐出嫁吧。”
宁晖头脑有片刻的空白,呐呐道:“那你不考……状元了?”
宁珏待到太子念完,众人散去,才压在声音,在宁晖耳边轻声道:“姐,你没事吧?”
宁晖说不出地失落,眼眸中带着不自知的绝望,原来只换了身衣裳,换了一个发冠,真的会给人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直至此时,宁晖似乎懂了,又似乎什么都不懂,那站在高处俯瞰众生的人,似乎不再是原本心里的那个只有自己的人。
林奕远驾马追了上来,高声道:“丫头,看咱们谁先跑过山坡上的大树!”
宁珏忙松了手,关了窗户,对林奕远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我姐姐她……我和姐姐正在玩……”
萧璟年的心神安定了不少,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并未离开远处的人:“你说宁晖……宁晖会喜欢上别人吗?”
萧璟年脑海中突然闪过宁晖带泪的眼眸,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小声道:“再等等吧,父皇与太后已对太傅提了亲事,想来她也会明白本宫对她的用心。”
“是吗是吗!早宴小姐只带了知春,没有带我,不然我也能就近看看太子殿下了!这样远远地实在是看不清楚!”
周律要疯了,怒道:“你个结巴!臭结巴!臭结巴!!以后别想本公子管你!”
宁珏抿了抿唇,小声道:“我自然是敢的,不过现在不是还要保护姐姐吗?草丛里多颠簸,跑太快,我怕姐姐身子骨吃不住,你看姐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我这是心疼你。”
宁晖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听到侯爷这个称呼,这才想起蒋鹰来。年初一的午后,还在昏迷中的蒋鹰被御林军抬走后,宁晖便回了沈园,一家团聚的喜悦,将受伤的蒋鹰冲到了脑后,后来一门心思又扑在萧璟年身上,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个人。
宁晖在西山各处跑了一年半,才有了那份详细的西山地形图,而西山行宫内的地形,早已被宁晖熟记于心,今日的西山虽已守卫森严,可对宁晖来说,此时此刻回一趟有果苑,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宁晖丝毫不想回去看看,明明四个月前还住的地方,但在宁晖的记忆中这个地方已有些模糊了,仿佛回忆不起来,又仿佛是不愿回忆起来。
萧璟年站在园内,望向夕阳下熟悉的院落和花树,胸口闷得不能呼吸。四个月的时间里,他几乎将所有的心思和心力花在了政务上,这才没有被无穷无尽的思念折磨疯,便是如此,但凡有些闲暇的时光,脑海里却都是她,无数次在梦中醒来,还是她……
“做什么啊?今天太后请的可都是小姐,太子殿下过去不妥吧?”
周律哼了一声,咬牙道:“以后谁再说你老实不善言语,本将军定和他打一架不可!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
沈维清白了沈福根一眼:“你说你这辈子活那么谨慎累不累啊,你也不想想,只要老夫一日不倒,沈家唯一的女儿还愁人家不成。爱要不要,不要老夫自己养她一辈子!要看就一起看,不看别碍事。”
宁晖不知站了多久,慢慢地关上了窗户,吹熄了油灯,静静地上了床。这一日的折腾,宁晖很累了,闭上眼睛。窗外远处树枝上立着一个人影,看见宁晖熄了灯,又一炷香的工夫,将笛声逐渐地轻了下来,直至片刻后,彻底停了下来。他的手指拂过手中的长笛,嘴角微勾起一抹浅浅的温情,飞身下了枝丫,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蒋安仿若看不见宁珏一般,笑着对宁晖道:“沈小姐让奴才这一顿好找,我家侯爷都等了你一上午了,您随奴才来。”
宁晖用小褥子闷住了头,装听不到。宁珏却自动自发地开窗伸进头来,见宁晖在被子里蠕动,扑哧笑了起来。宁晖听到有人在车里笑,坐了起来:“不去不去不去!就是不去!你别烦!我要睡觉!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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