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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十年事

作者: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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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乱弹 第十二章 班马

琴乱弹

第十二章 班马

此时的八里庄又被围住了,但围在最外层的换成了巡城司的兵马,街口是两辆马车,马车被抱负楼鲍大掌柜带来的一群人围着。
“嫂嫂在此,小弟怎敢造次?”
江一草吃痛,哎哟叫了一声,结果惹得那两个姑娘紧张了起来,以为毒性发作,倒闹得他赶忙陪笑道:“我总在想,宋别那种泼烂户性子,只怕额头早就被你敲肿了。”又看看春风,面作畏惧之色道:“这丫头就是跟你学的这招……”
初一照面,江一草身边这两个女子便震住了来犯之敌,他自己却有些不安,眼睛远远盯着远处的巡城司官马,似在等着什么人。
先前划伤江一草肩头的披发剑客狂吼一声,长剑向着马车的车夫当头劈下。东都两位高手也是全力出掌,向马车厢壁击去,务要把这马车阻住。
“死不了。”江一草眼睛看着车顶,口中自言自语,“我这些兄弟应该在荒原草甸上纵马厮杀,不能死在京师这种局狭地方。”
巡城司毕竟是京师重兵,稍一惊惶,便稳住了阵脚,缓缓向前逼去。不料按察院的人却出人意料地毫不阻挡,反自一分为二,排了两列,毫不阻挡,反自沿着街角缓缓向外退着。
“东都那边没过来人?”
车中人是谁?
如春风一般的出手。
“嗯。”
有人扶着廊旁木栏,望着江一草轻笑道:“江司兵,你们从望江来,今日只怕是回不了望江。”那人穿着一领银毛圆襟袍,看着贵气无比。
持剑人行险得手之后,飘然而退三丈外。那人面容古奇,双颧突出,杂乱长发披散于肩,嘎嘎笑道:“半窗小儿,不过如此。”
长剑似有灵性,强自从他泛着淡淡金芒的掌中溜了出去,轻轻一划,斩空而至。江一草靠在车旁,食指微屈一弹,不料咳声大作,指力未吐,反被如蛇剑尖在肩头划了一道口子。
忽然回首,一把握住自右侧袭来的长剑。
宋离极为怨毒地看了车厢一眼,那眼光似恨不得把车厢壁刺穿,生生把里面那女子刺出几个窟窿来。
一个青年有些艰难地下了马车,穿夹袄的小姑娘赶紧上前搀着,一个全身蒙着黑衣的瘦小身影也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默默走到二人身后静静站立。
半窗中人,已至其六。
“嗯。”
“嗯,知道了。”江一草面无表情,被春风握着的手指却抖了一下。
这是燕七第一次看见春风姑娘出手。
“你,再说一遍?”
“恨意难道终难消除?那你何妨此时便杀了我这弱女子。”
“望江郡王府半窗江二,江一草。”江一草看了一眼这些家伙,咧开嘴露出白白的牙齿,极快意的笑了。
奈何春风温柔,却化不了对方的伤人之意。抱负楼的好手拼命躲这个小姑娘远远的,绕过她的身侧,向马车杀来。
马车毫不减速地冲过巡城司的防线,直直扎进东都众人当中。
易春风轻声一啐,走回马车旁,拿出个抱枕给江一草垫着。
王妃轻轻拉着春风的小手,笑的眼角都眯了起来:“你呀,那时候你还是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娃,一转眼这么大了,你让我怎么敢认?”转头望着阿愁柔声道:“这就是阿草信里提的阿愁姑娘吧,为了郡里走盐,让你跟着阿草在边城那种地方一呆两年,真是苦了你了。”
马车上跳下一个穿着小夹袄的姑娘,她走到何树言面前轻声说了几句什么,何树言一脸温笑应着,旁边的钟淡言眉头皱了几下,呆了会儿从怀中掏出只短笛,嘀嘀吹了两声。街角四侧不知从哪钻出来了一百多个按察院的府官,清一色褐衣打扮,围拢在马车前方,声势看着煞是震骇。
车厢里此时也伸出两对手掌来,一双手白厚肉实,一双手枯瘦无比。两对手掌迎上东都高手的掌力。
曾公度是世新三年的进士二甲第五名,从那年起,便攀着门师莫公这棵大树扶摇而上,年未及不惑,便升了京兆尹,今年m•hetushu•com•com已是他辖理京师的第三年。他和傍附于莫言身边的那些宵小之辈不同,颇有自己的一分打算,奈何朝局在这年末年尾交接处变的实在太快,让他根本来不及作出何种应对。大年初一的下午,他还和按察院的刘名分立莫公左右二侧,与众官员笑语晏然,举杯相祝,谁能料到两个月没过,刘名便和莫公翻了脸。
曾公度看着那些青皮的江湖人物也随着按察院在往外撤,眉头一皱喝道:“这些人有凶嫌,一个也不能放了。”
巡城司官兵听令,立枪于前,直指前方。
好清丽的身法,好灵巧的小刀。
“嗯。”望江王妃也不出车,“宋离啊,你是不是想除掉你兄长这几个手下?”
他身后的冷五也目光一懔,叹道:“江二在细柳镇的步法,厉害。”
“冷五,冷雁门。”冷五转过脸去,避开春风面上的笑意。
“燕七,燕羊儿。”燕七轻轻将短弩收入袖里。
曾公度便是站不住了的一人,但他和莫言的关系太深,没有别的方向可选,只有硬走到底。所以当他轻轻掀起轿帘,看见刘名手下那两个主簿拦住了自己手下巡城司的去路时,毫不犹豫地下令:“阻路者,格杀勿论。”
江一草恭谨应道:“不是强辩,只是在下当年也曾是巡城司一兵,也是大人属下,试问怎敢行此恶事?”他眼光瞥了一眼站在轿旁面色难看的老魏,笑了笑,想他和阿愁离开京城前的两年里,便是一直随着老魏在巡城司里打混。
他这番话杂棍夹棒,谁听不出话外之音?试问曾公度如此人物,怎会为了区区蟊贼便亲自带队前来?
“五哥拦在地道口那里,杀了七个伐府的人……但……但自己也受了伤,小腹上被捅了一刀,这时阿愁姐正在那里帮他看。”
※※※
江一草看见与曾公度窃窃私语的那人,也是吃了一惊。春风轻声问道:“那是谁?”
宋离喝道:“来者究竟何人?”
初春二月,京师西城八里庄口,两辆马车。江一草无力地靠在一辆车旁,另一辆车里冷五紧握着黑剑隔着车帘望着外面,双目炯炯。燕七回头看了一眼冷五,见他腹上鲜血渐渐渗出绷带,但神色若素,想来伐府剑上喂的毒没有发作,便稍稍放下心来。
若马车里坐的是自己想的那个人,他自然敢杀一个京兆尹,因为在那人的手里已经死了四个神官,三个州守……而他直到今日还安安稳稳地当着王爷!
轿中人不是宋别,东都世子宋离脸上却怨毒之色大起。
“行捕,有越郡查缉之权。”江一草愈发恭谨,“大人身居京兆尹之位,官至三品,尤自亲力亲为前来擒贼,实令下官感佩莫名,想来……日后朝廷定对大人多有嘉勉。”
……
王妃轻轻摸摸他的脸,嫣然笑道:“世新三年春,你一个小孩子便敢跟着宋别来劫我的花轿……不想一别,便要十年才能再见。”笑容之中,已然目光莹然,“来,让姐看看,当年那个小小少年郎究竟长成什么模样了。”
“京兆尹还是那个曾公度吧?”
曾公度却是将自己的仕途官声早压了下去,牙齿轻轻咬着,吩咐道:“缉拿凶徒,阻者以谋逆论。”
他正欲下令,不料打斜向里来了一人,满面堆笑走了过来。那人一身裘皮大衣,内里露出富贵绸的里子,穿的是奢华无比,顶上戴着个小帽,一双黑绒耳套紧紧捂住他的双耳。
※※※
正是帝师卓四明的悠游步,只是如今世上还有几人能识此风采?
春风欲言又止。
江一草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巡城司官兵阵势似乎有些骚乱,微微笑了。
巡城司兵马见对方退却,自然不愿多事,径直往八里庄内推进,此时如林长枪所向……便只有那两辆马车。
这是天下最出名的一椿私怨,是中土相隔最远的两个郡之间的私怨,是东都与望江之间的私怨m.hetushu.com.com,是劳亲王和望江郡王这一对父子之间的私怨……江一草望了廊上的宋离一眼:“这是你和郡王兄弟间的私怨,半窗兄弟自然要代王爷接着!”
“宋离你站那么高干嘛?”车中传来一个女子声音,清亮直透人心。
※※※
“阁下何人?”曾公度知道正主现身,一掀轿帘站了出来。
春风看了他两眼,顿了顿又道:“符言手下死了四个。”
春风有些不喜,看了他一眼生气道:“你躺着养神好了,管这些作甚?”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望江王妃入京了。
“鲍掌柜,抱负楼的大掌柜。”江一草眯着眼道,心知事情又将有变。他原本就没打算和巡城司硬抗,想着若能用言语挤兑住自然最好。至不济呆会儿束手就擒,他曾公度身居高位,又是官府行事,谅他也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对自己下手,最多便是舍了方才在书塾里搜到的伐府帐册。正因为怕符言手下人在衙门里有案底,连累了他们,才让他们先走一步……不料……东都那边还是来人了。
江一草叹了口气,问道:“冷五怎样了?”
……
江一草有些吃力地挪进马车,斜斜倚在褥榻上,看着正满面含笑望着自己的王妃,安静半晌,似不知该如何言语,只好笑着摇了摇头。
※※※
“我没做你后母,偏成了你嫂嫂……”王妃在车内缓缓说道。
“大胆,本院奉皇差查案,谁敢放肆?”何树言喝道,钟淡言紧紧握住剑柄,二人身后那些彪悍的按察院府吏乱声喝斥了起来。
采荇淑女,悠哉游哉。
江一草摇摇头道:“不然,方才八里庄内确有暴徒作乱,卑职正是为此事而来。自承杀人,杀的便是暴徒,不知大人拿我等何事?”
“边城司兵江一草。”
这几天朝廷上面人心惶惶,众人看着太后似随意地罢黜着大臣,却恰到好处地损着莫言和太傅王簿的势力;看着刘名这几日里在京城诸方间游走,刑部尚书不知为何忽然去职;看着按察院里姬小野门下在讲武堂里内斗不止,东都世子又被太后打了一顿板子;原本一些游移于朝局之中,隔岸观火的诸臣们终于有些站不住了,纷纷向两边倒去。
“鲍掌柜,两年不见,可还安好?”江一草看着他。
江一草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真没人能救我?”
他轻轻将车帘掀开条细缝,技惊天下的长弓未握,却拿了架短弩,阴险地对着满面富态、脸色惕然的鲍大掌柜。他准备在阿愁姑娘照顾不过来的时候,擒贼之王,然而没料到先出手的却另有其人。
手下依命欲动,不料对向那马车里传来一道有些惫乏无力的声音:“人都是我杀的。”
江一草见远处已被巡城司实实堵住,面前众人面有杀意,心知今日还是脱不了一场厮杀,他见事已成定局,哈哈笑了两声,道:“现在只剩一只耳朵,何必还戴两个耳套?”
车厢里下来两人,一人矮胖,一瘦高,那胖子看着四周这么多人,似有些不知所已,张大了嘴,待听到宋离发问,也没多想,随口接着:“望江半窗行八,王小诗是也。”
阿愁抽出细剑,往前踏了两步,缩肘轻刺,一连串嗤嗤响声,瘦削身影过处,便如死寂扫过,中剑者捂着咽喉跪倒在地,尽皆毙命。余者心中惊骇,连忙退了回去。
“阁下是?”鲍安看了他一眼。大掌柜只知此行对付的是易家的少爷和望江那面的紧要人物,但看此人开口似与自己有旧,不由有些疑惑。
江一草不吭声,从怀里摸了块牌子向老魏扔了过去。
宋离却也不怒,轻轻一拍手,只见木廊上又走下来好几个人。
楼上的宋离死死盯着这辆奇怪的马车,脸上神情闪烁,似有些畏惧,又似有些兴奋,半晌后问道:“来者何人?”竟似又有些怕来人应答,自我安慰一般抢先道:“我知道你不是宋别,https://www.hetushu•com•com宋别正在泸州忙于河工。”
“住口!”宋离终于忍不住吼了起来,“你们两个不嫌丢人,我们东都可丢不起这人!”
“老鲍?”曾公度好生惊讶。
一番交手,马车却是毫无停顿,挟着在灰尘疾速前驶,远远看去,马车似有魔力一般,涌上前的东都诸人都被震的斜斜飞了出去……
江一草咧嘴笑道:“怎么也没见你夹在盐袋里信上有宽慰我两句?”
“按察院能吗?刑部敢来吗?兵部敢动吗?甚至罗瑞行那条老狗……这天下除了皇家,还有谁敢夹到我们两家之间的争斗里?”宋离带着两分怜悯看着他,“受死吧。”
女子再道:“我来了,车在下面,你人却在高处,自然不行。”
※※※
“不答我话?”车中女子言语简单,气势却说不出的逼人。
江一草看着自车旁掠过的树丫,留意着沿路经过的各要紧衙门,见人人面上如常,便知道梧院那边没出什么要紧事,心神一松,看了一眼车厢内三位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安乐渐起,睡意亦起。
这番话一出,鲍安又瞧见他身后阿愁冷冷身影,顿时想起前年清江夜舟上的主仆二人来。
“是你们?”鲍安恚色大作。他那年被疯三少一刀削了只耳朵,自此引为奇耻大辱,最忌旁人提起,此时听着对方讥笑,心头大怒。
“不碍的,我知道自己没事。”江一草服了粒阿愁的解毒丸子,胸腹里灼烧一片,止不住咳了几声。
那女子却似还不满意:“这么慢?还不过来向我行礼?”
春风轻轻拉着王妃的衣袖,嚷道:“绛雪姐,那我呢?”
“是。”宋离直起身来应道,“可惜你来早了一刻,不然可以为他们收尸。”
他摸着自己大腿上鲜血直流的伤口,凶狠狠地看着不知何时来到自己面前的黑衣少年,气急败坏道:“小子,你暗中偷袭,算什么好汉!”全然忘了自己先前也是靠偷袭江一草才能得手。
巡城司人马此时方知按察院今日竟是下了重手,撒了这么多人马在这里,若是双方起了冲突,看着对方准备周密,只怕己方要吃大亏。
见他忽然出现在此,江一草却不惊诧,反自笑了。因为终于知道了,现在已经不是少年天子借易家之力除莫公的买卖,也不再是宫里的太后整肃朝纲玩的手腕,更不是官场上的倾扎,江湖里的争斗,而是一场最简单的私怨。
※※※
“江一草,我知你身份,既然你不肯以易家少爷的名目出面,那本官也不会与你客气,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江一草半倚在春风肩头,看了看对面的巡城司兵马,并不意外地发现当中有好些熟面孔,点头微笑致意。却有些意外,但又很高兴地没有看到莫矶的身影。他向着站在轿外的曾公度拱手道:“大人方才说暴徒作乱……”
“哥太逞强了。”
“那些孩子是不是被闫河接走了?”
……
“我们这是往哪儿?”
“大胆,本府乃京师首领衙门,一应城内治安均由本府治辖,何时轮到你们按察院多事?八里庄内暴徒作乱,本府领巡城司前来镇压,你们竟敢拦我去路,莫不是想造反?”曾公度阴渗渗的话语直逼对方。
江一草看见这些人行路步伐,再看他们与先前那披发剑客并作一路,心想若这些人都与披发剑客身手相差无几,己方与伐府一场厮杀后,自己和冷五都无法出力,今日只怕难了。正思琢间,听着宋离轻声笑道:“你们当中以你和冷五武艺最为高强,今日胡秀才虽然全门丧命,但临死前还能帮我重伤你二人,实在令我快慰。”
※※※
“站在楼上看风景不行吗?”宋离咬牙应道。
“城头变幻大王旗。”今日的八里庄便颇有这种感觉。不过半日功夫,京里的几个掌权衙门便轮换着在这里唱起戏来,只是戏码稍嫌重复了些。晨间是按察院围在了外围,符言的西城兄弟守在里www.hetushu.com.com层,然后桐尾巷的那几个人安安静静地做着极险恶的事情。
“我已来了,你把他们杀了,我来收尸好不好?”
街口右向有座二层木楼,楼上有沿街木廊。
“没学好。”江一草又摇摇头,“我有符言相助,道上兄弟对于街坊的威慑力,似你这等贵胄公子又如何想象?我虽杀了胡秀才门下多人,但若日后闹上朝堂,你们却是没我半点把柄。而你若白日杀人,却不知会落到这街旁多少双眼中。”
冷五扶着燕七的肩,行出车外。他将左手扶上剑柄,远远望着那长发剑客,眉尖轻耸,一字一句道。
街上有两辆马车正缓缓向外行着。其中一辆车上软垫薰香,重帘隔寒,很是舒服,但车上的江一草却躺不安稳,身上十数道或深或浅的伤口此时还在往外渗着血,脸色有些发白,唇沿却有些乌乌的模样。易春风半蹲在车上,手指头轻轻揉着他右手的中食二指指节,低着脸看不清面上表情,只看见细细长长的睫毛上晶莹将坠。
宋离闭眼半晌后道:“如果能杀,早就杀了。”
……
江一草望着他摇摇头:“只怕莫言此时还以为你是为了保伐府而来,哪知你存的是这念头。不过我要代你兄长宋别教训你一句,算计太精,当心误了自己性命。”
话还未完,曾公度截道:“阁下既已自承杀人,不用多言,来呀,给我把这一干凶徒拿下。”
只听得两声闷哼,两个东都高手竟被震的飞了出去!
江一草看着他三摇头,苦笑道:“看来宋别说的不错,我以往是高看你了。”
阿愁收秀剑于鞘,双眼宁静看着那长发剑客,半晌后,面纱之下檀唇轻启:“我是女子,自然不是什么好汉。”
“钱四,钱大意。”一旁的瘦子冷冷道。
兰陵场上的碎木屑和破布片还在初春的寒风里轻轻滚动,八里庄已经迎来了暂时的平静。符言手下的一干青皮兄弟不停地敲着沿街的门窗,与里面探出头来的百姓交待着话,告诉诸位街坊,事情已妥,一应复常。
燕七扶着冷五望着楼上的东都世子宋离嘻嘻笑道:“东都老儿,不过如此。”
曾公度大怒,呵道:“左右不用理会,拿下便是。”
正一触即发之际,从街里行来两辆马车,车后跟着一群青皮小子。
车夫戴着顶大草帽,手上长鞭轻轻一抖,鞭头极巧无比地划了个圆,轻打剑客手腕。剑客回剑一斩,呼呼作响,谁知那鞭头却似平空消失一般,在下一刻又出现在剑客左肩,“刷”地一声,带下一大片连肉破衣。
……
长发剑客不知为何忽然愣了一下,看着冷五黑色剑鞘,讷讷道:“好凶的一把剑。”不知为何,此人忽然一声怪叫,身子翻天而起,像一只猴子样怪模怪样地向后翻去,落地后却未站稳,踉跄了好几步。
老魏抄手接住,看了他一眼,上前将牌子递给曾公度。曾公布轻轻念道:“刑部望江清吏司行捕江一草?”他抬头看着江一草冷声道:“身份再多又有何用?这里是京师,不是望江,小小一个行捕……”
宋离慢步行至马车前,面上青一块红一块,半晌后竟真的对着车厢深深一揖,憋出句话:“小弟见过嫂嫂。”
“那我下来好了。”宋离竟真的缓步自楼上走了下来。
车夫将缰绳随手搭好,翻身而下,站到江一草身边行了一礼。
“哈哈哈。”宋离朗声笑道:“今日我东都高手尽出,而你和冷五不堪再战。眼看着那个一拳破七玄,夜震天香楼的边城司兵江一草,就要死于我的算计之下,我何须担心?”忽地面色一沉:“本爵有父有母,兄长二字最好还是莫提的好。”
曾公度却不愿再与此人作口舌之争。他心里明白,今天若是动了手,在堂堂京师内厮杀,自然是物议汹汹,传至宫里太后耳中,自己京兆尹的位子只怕难保。但若不动手,怕只怕伐府里的账册之类流露于世,东都王爷和莫公为了撇清,自m•hetushu•com.com己的性命都难保。
曾公度看着那马车白铜垂朱帘,正是一品厌翟车,心中一抖,慌乱中想到这马车急冲冲地要杀进八里庄,难道车里坐的竟是西边那个霸道王爷?一惊之下,他急忙喝骂着唤手下让开道路。他身为京兆尹,有权阻住任何人进去,但不敢阻这人进去。因为他虽然爱惜自己的官位,爱惜自己的性命,但若此时敢阻,他怕自己的脑袋马上就没了。
“易二小姐这话就未免孩子气了。”曾公度黑着脸应道。他何尝不知今日带兵拿人闹的动静太大,日后朝廷上的申斥定是难免。但若伐府的事情闹将开去,为了朝廷脸面,定然要革除一大批官员,自己身为京兆尹,却连城内有如此所在都不清楚,太傅那方虽然难以指责自己纵匪,但肯定逃不脱一个失职的罪名。
一直扶着他的春风忽然开口说道:“曾大人,此时巳时刚过,天日煌煌的,哪里有人敢在京师行凶。”停了停又道:“大人何等样的身份,带着一干兵马白日纵驰,且不论是否扰民。便是若不能善了,朝廷上的议论,您可曾想过?”
“嘶……”车夫单手一揽缰绳,辕前双马人立而啼,辕后车厢借着惯性一甩,将将嵌进江一草一众的两驾双飞燕马车行列中,动作好不干净利落。
宋离轻轻靠在廊边栏上,看着靠在马车辕旁的江一草道:“我不用你高看,你也不用再盼着谁来救你。虽然不知道易三去了何处,但……”他看了一眼冷五,“……若能杀了你们几人,望江三旗的名号从此不再。”
“就算传出去又如何?”宋离骄态大作,“我乃堂堂亲王家世子,杀你们几个宋别的奴才,太后又舍得把我如何?”
“京师重地,难道世子爷竟是不惧物议,胆敢白日行凶?圣太后可不乐意见她的家人太过跋扈,莫非世子忘了慈寿宫里的那顿板子?”江一草神情慎重。
“先前你昏着的时候,符言来说,京兆尹领着巡城司要进八里庄拿人,刘名手下那两个主簿正堵在同和里口子上。”
一辆马车夹着滚滚浮尘从街口冲了进来,竟是毫不理会巡城司官兵的呵斥,闪着寒光的枪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八里庄的外围。
何树言领着按察院的人一会儿功夫便撤了出去,街上顿时成了两面,一面是巡城司如林般枪戟,一面是两辆黑漆马车,车上辕木之上印着个双飞燕的图画,燕喙点金,看着贵气,奈何却是孤伶伶地,颇有落寞之感。
燕七看着穿淡绣小夹袄的女子踏着极悠散的步伐游走于众人之间,不由有些痴了。那女子仿若踏春仕女一般轻轻举臂抬手,指间拈柄小刀若裁纸,一回眸生明媚,身后却早已倒下好几人来,手捂腕间,鲜血淋漓。
“还能动吗?”江一草再问。
他一摆手,东都那方有人牵马过来,退下无言。
“太后?”宋离抬头看天,“如果没有太后,能有今日的望……”忽地住口不言,应道:“公度大人领着巡城司封在外街。我们在这里就算杀个天昏地暗,又有谁能知晓?”英俊的面容上浮出一丝狡美的微笑:“江一草,这一招无赖手段是本爵向你学的。”
今年京师最后的一场雪还在淡淡散散地渐下渐停着,初春返寒,街上行人廖廖,有三辆马车正缓缓向着望江会馆方向行去。
先下来的车夫将草帽取下,望着宋离温和应道:“卑职半窗易三,易风见过世子爷。”
绛雪王妃宽袖轻动,便是一个爆栗敲上了他的额头:“你个粗皮厚肉的汉子,也好意思和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比。”
“当然,对易二小姐,我们是不敢失礼的。”他向着春风温和一笑。
……
东都诸人大哗,心想这车里坐的谁家女子?竟是如此嚣张!
“唉……”王妃幽然叹道:“不论如何,六年前太后收我为义女,我便成了你名正言顺的嫂嫂,如今你是恨我却又不能向我动手,那还站在这里作什么?退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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