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心向之
第三节
许久之后，她才缓慢地开口：“其实我也有个喜欢的男生。”
何冉轻轻将她抱住，不知过去多久，于珍才重新抬起头来，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画纸递给何冉，委托道：“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你帮我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他，好吗？”
床那边很久才有回音：“我没事。”
“然后呢？”何冉问。
最长的一次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总共换了三四位医生才帮她做完。结束之后，何冉精疲力竭地瘫在病床上。她克制不住身体直冒冷汗，湿透的衣服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如果有那么一刻想要一死了之，也就只有这个时候了。
于珍笑着说：“听你的。”
在何冉犹豫的几秒钟里，于珍很快就领会到她的意思，脸色渐渐惨淡下来。
她先把灯打开，然后缓慢地走到于珍床边。
和-图-书“这么有缘啊！”于珍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何冉犹豫片刻，轻唤了一声：“于珍？”
“那他知道你的病吗？”
夜雨声烦。
“嗯。”何冉轻轻地点了下头，“而且她也喜欢看威尔伯的书。”
何冉坐下来，问：“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帮你叫护士？”
哭声戛然而止，几秒之后从床帘的另一边传来回应：“嗯。”
话不投机。
比划片刻后，她突然发现：“你跟我以前一个病友长得挺像的。”
于珍说：“我没跟他在一起，现在他有女朋友了。”
说到这里她又险些哭出来，将脸埋在双腿间，只留下一个单薄瘦削的肩膀，不停地发着抖。
“是么？”何冉淡淡地笑，“但是我男朋友从来没被我逗笑过。”
“她……”何ｈeｔｕsｈｕ•ｃom•ｃｏｍ冉一下子张口结舌。
于珍摇头：“不知道。”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个把小时，仍无法入眠。忽闻身旁传来一阵低低的抽噎声，何冉侧耳倾听，确定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视线接触到的是一双红通通的眼眶，泪光闪烁。连续的高烧已经将一个正值年华的女孩摧残得面黄肌瘦，眼窝深深凹陷进去，瘦得不成人样。
气氛变得尴尬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房间里只剩下锋利的刀片行走在笔头上单调的声音。
何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安慰她道：“别想那么多，大多数人都是自己被自己吓死的。”
“不用。”于珍摇头，声音低若蚊吟，“我只是害怕……”
自从上次何冉药物过敏后就转用了腰穿的治疗方案，正常情况下是薛医生亲自操刀给她做，薛医生和-图-书手法老练，很快就能结束，也毫无痛感。但如果碰到薛医生不在的时候，换其他医生来操刀，就有罪可受了。
于珍带着哭腔说：“我在网上查过了，很多得这个病的人都是因为复发才死的，我觉得我也快撑不过去了……”
“真没事？”何冉不放心地问。
何冉坐下来，一边削铅笔一边仔细观察于珍的五官，在心中打好草稿。
那之后她们没有更多的交流，一个安静地坐着，一个安静地作画。
于珍笑起来，“是么？”
何冉蜷缩成一团躺在病床上，背部弯曲成不自然的弓形。可以感受到冰冷彻骨的钢针挑破自己的皮肉，在筋骨里缓慢地深入着，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疼痛和恐惧，同时折磨着人的肉体和心灵。
她双手掩面，肩膀不停地抖索，实话实说道：“怕死。”
她从
和图书桌上拿起一张白纸和炭笔，走到于珍床边，问：“我的素描本弄丢了，用普通的纸帮你画可以么？”
提到这个话题，于珍又沉默了。
过了一段时间，于珍才接着说：“我好想在临走前见他一面，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可是我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相见还不如怀念。”
何冉愣了一下，宛如某种伪装的平和，“死”这个字在她们这层楼是非常避讳的，从来没有人会这么直接地提及。
凌晨三点，何冉被扰醒之后，后半夜再不得安宁。
何冉一时也又语塞了。
于珍破泣为笑，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你还挺幽默的。”
“高考后他跟我告白了，在那之前的一个星期，我在家里突然晕倒，之后被送到医院查出复发……”
腰穿后的六个小时必须平躺在床上，不能移动。没人陪她说话，何冉只好wwｗ.ｈetusｈu.ｃom.ｃom逼迫自己睡觉。
那阵时有时无的抽泣声与潺潺雨声混淆，不易察觉。
“……”
“你怎么了？”
何冉吃力地挪动着麻木的双腿，掀开被子下了床。
何冉努了努嘴，说：“也许他们是来抓我的呢，你自作多情了。”
“怕什么？”
于珍抽着鼻子说：“我知道，可是我也控制不住自己，每次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我就会胡思乱想，是不是黑白无常来过？刚刚我还梦见他们站在窗户上阴笑，要来抓我……”
即使腰部打了麻药，大脑仍旧非常清醒，在何冉的呻|吟声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刻骨铭心。
“……”
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感又开始苏醒作祟了，由腿部一直向上蔓延。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腰穿次数过多，她的四肢感官逐渐变得迟钝，起初只是出现了一丝麻木。到了现在，连走路都是东倒西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