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这句话果真让霍川高兴不少，他举步往外走：“不必管其他人，只贴我一个人的心足矣。”

宋瑜不善于应付人，说了几句便怏怏地犯起困来，她实在找不着话题了……可这两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霍菁菁歪着脑袋想了想：“你说得也对。”

霍菁菁眼疾手快地躲开，她没事，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霍菁菁拿绢帕掩唇，朝他们俩摆了摆手：“不必在意我，你们两个新婚燕尔，我可以理解。”

霍川顺势极其自然地与她十指相扣，起身立到她身旁：“这种时候，你难道不应该说一句，你以后就是我的眼睛吗？”

宋瑜真想对他傲慢自大的背影吐一吐舌头，怎奈抬眼往门口一睃，便见霍菁菁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看着他们俩。待她捕捉到宋瑜探来的视线，装腔作势地扶着门框倒向一旁，发出受不了的声音。

宋瑜也是有脾气的，方才他在堂屋里无缘无故对自己甩脸子，眼下又对自己不理不睬……只有他会发怒吗，她心里也不痛快着呢！

她一直拉着宋瑜闲扯，从西大街的成衣铺子到东大街的脂粉店，几乎将整条永安街的光景都与她叙述一遍。宋瑜身子不舒服，勉强撑着给庐阳侯夫妇敬茶已属不易，如今还要捺着性子和她说笑。

“傻。”

她虽比宋瑜小一岁，尚未及笄，但因看惯了庐阳侯府里的钩心斗角，有些事情，她比宋瑜知道得还要多一些。她弯起手指刮了刮脸颊，笑着道：“羞羞。”

两边都不好得罪，宋瑜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打定主意不回答这个问题，殊不知迟疑便酿成大错，霍川面无表情地松开她的手，冷声唤来明朗：“回忘机庭。”

宋瑜无意间嫌弃地咦了一声，身子一抖，细微的声响被霍川敏锐地察觉，便见他的脸上出现一抹和*图*书愠色。

本以为话题就此便结束了，谁知楚兰锲而不舍地问：“兰草闻着似乎不是嫂嫂身上这香味，您这香味恬淡适中，不知嫂嫂能否指教一二，好让我回去也照着调一调？”

在宋府哪个不是对她言听计从，父母也是千方百计地哄着她，就连宋琛那个处处与她唱反调的，关键时刻都知道护着她。唯有他，一次次对自己发脾气还不觉愧疚，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着实使人恼怒。

“她不熏香，是本身便带有的异香。”霍川由明朗引着，旁若无人地走到宋瑜身旁坐下，面上无波无澜，出口的话却有些不留情面，“四姑娘无需强求，这香味与她最为适合，旁人用了反倒东施效颦。你此刻用的熏香倒是不错，同你气质相符。”

被砸中的是素云。她低头揉了揉额角，低声道：“素云无事，多谢嫂嫂关怀。”

所以，霍川若要堂堂正正地被封为世子，需得庐阳侯先将他的母亲纳入侯府才是。

澹衫从内室捧出来一个朱漆木盒子，是宋瑜从家中特意带来的。她知道府中有女眷，是以挑了铺子里几样卖得好的胭脂水粉，其中还有一种她自制的七香玉容散，洗脸时，将它溶于水中，能使皮肤光滑细嫩。

她脚步声渐次远去，霍川低落的心情豁然开朗，他依旧闭着眼睛，但却翘起了嘴角，轻轻地呵笑一声。

不晓得她在门口听了多久，宋瑜有些窘迫地看着她，抿着嘴颇有些埋怨。

这些话霍菁菁是不可能对宋瑜说的，她虽看着没心没肺，关键时刻却知道轻重缓急。这侯府里的许多事情都不能让宋瑜知道，否则哥哥不会放过她。

明朗也被宋瑜方才那一番举措惊呆了，他愣愣地立定没能回神，手上空空如也，蒲扇早已被她夺了去。

可惜他的母亲和-图-书早在十多年前便离世了。

宋瑜是个很灵活的人，见他露出不高兴，自然要顺着他一些：“我不当你的眼睛，因为我是你的小棉袄。彼时我是父母最贴心的人，此刻嫁到侯府来，只好暖着你们霍家人的心了。”

宋瑜着实被问得烦了，连霍菁菁都看出她的不耐烦，她起身正欲帮着解释，便见门口站了一道修长英挺的身影。他背着光，显得格外挺拔，那人正是霍川无疑。

霍菁菁说罢笑吟吟地向宋瑜寻求支持：“阿瑜，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忘机庭是他们两人的院落，起初宋瑜也不明白，霍川怎么给自己的庭院起了个如此六根清净的名字。后来霍川对她解释之后她才明白，忘机便是忘却心机，顾名思义，就是让人回归本性的意思。这让宋瑜禁不住对他有些另眼相待，阴寒的外表下藏了颗赤子之心，真是个怪人。

霍楚兰偏头看向院中道：“方才来时见哥哥睡在外头，屋内更为荫凉，哥哥为何不到屋里来？”

霍菁菁眯起眼笑，她是故意打趣宋瑜的。

仲夏的天气委实燥热难耐，宋瑜只穿薄衫都禁不住香汗涔涔，尤其是看他这副惬意模样之后，她便越发地热了。没有树荫遮凉，她下意识地以手作扇，是以举步与霍菁菁一并进入堂屋。

霍川蹙眉，毫不客气地询问：“你怎么还没走？”

不容她多想，霍菁菁已经搀着她往外走：“今日你没见着祖母，她在山上待了月余，是个极和蔼可亲的人。不知祖母何时才能回来，你若是想见她，我可以带你前去。”

宋瑜是当真打着不管霍川的主意，霍川无奈，冰凉手指轻轻扣住她手腕，她挣了两下竟没能挣脱。

宋瑜端坐起身子，虎口早已被她掐出道道指甲痕迹：“我以前用过兰草白芷熏香，不过并ｍ.hetusｈu.com•ｃoｍ不常用。”

大约是山上太过于清净，一个月过去都不见她有要回来的意思，庐阳侯已经多次命人前去请她回府，她都未有任何回应。

可惜宋瑜困倦得很，她不能在两人跟前打哈欠，所以忍得眼眶泛红。霍楚兰向她问了些保养身子的问题：“嫂嫂身上香味好独特，不知用的什么熏香？”

夏风十分应景地从树下穿过，头顶蝉鸣不绝，听久了有种别样的安逸。

霍楚兰嘻嘻一笑，自知说错了话，便不在这上头纠缠，聪明地换了旁的话题。

此话不假，她很实在，既然已经嫁给霍川便准备同他过一生一世。哪怕目前并不能完全接受他，但心里也会告诫自己，劝服自己。

两人齐齐往后看去，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清早在堂屋见到的楚兰素云。宋瑜连忙从榻上坐起来，瞋了霍菁菁一眼，关切地道：“你们没事吧？怎么来了也不让人说一声，我和菁菁正玩闹呢，没承想误伤了你们。”说着，宋瑜走到她们跟前。

转过一道月亮门，不知不觉两人便已到达忘机庭门口。转过雕着万马奔腾的影壁，便见院内桐树旁摆着一张弥勒榻，榻上斜躺着一人，他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懒怠地在此乘凉。虽说临近晌午日头渐烈，可头顶蓊郁树叶在地上打下一片阴影，碎金一般的阳光稀疏地落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身上都镀了一层朦胧的光。

所幸两人关系甚是亲密，现在也无需顾忌许多，宋瑜随性地趴在美人榻上。澹衫薄罗给她按捏肩背，她偏头懒洋洋地听着，偶尔附和一声。

然而两人从他身旁走过时，他非但什么都没说，反而抬手遮住眼睛，下颌也绷得紧紧的。

侯府老夫人年过六十，因为注重保养的缘故，身子仍旧硬朗精神。

宋瑜脚步微微一顿，旋即和-图-书不动声色地慢下了脚步，带着霍菁菁跟上霍川：“我才入侯府，还有许多规矩学习，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祖母既然在寺庙修养，必定是想图个清静，不愿意被人打扰的。”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与宋瑜绵软的纤手不同，酥麻的触感从相贴的手掌传遍全身，奇异的感觉汇入心头。宋瑜下意识地缩了缩，她尚未动作便被他这句话震撼得口不能言，这是哪儿跟哪儿，谁要说这么肉麻兮兮的话？

宋瑜下意识咦了一声，因在身后瞧不清楚，但看她贼兮兮的模样已能猜出七八分。宋瑜二话不说立刻从榻上坐起，面红耳赤整理衣裳：“你、你若是没事就回去……我想休息会儿。”

霍川盖在双眼上的手总算放下，他稍微一动宋瑜便已跑远，惹得霍川在心中暗笑，这个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

姑娘家没有不爱这些东西的，何况这是陇州第一美人所用的东西，两人果然露出喜色，就连一向淡薄的素云也主动朝她道谢，迫不及待要回去一试。

霍菁菁一路叽喳不休，清脆的嗓音很有特色，霍川一定能听到她声音才是。

宋瑜还惦记着两人置气的事，悄悄掐了掐虎口才勉强打起精神：“他大抵喜欢伴着蝉鸣睡觉吧，不必在意。”

薄衫轻透，合着是在自己房中，稍微扭动露出肩头也无人在意。霍菁菁原本坐在花梨木五开光绣墩上，目光偶尔朝她睇去一眼，谈话声戛然而止。

也不知霍菁菁是真没眼力见儿，还是有心捣乱，反正她到了此刻都没打算离去，反而挽住宋瑜另一边手臂道：“我原本就有话同阿瑜说，是哥哥你横插一脚。”说罢，她又摇了摇头长吁短叹，“虽然我知道你舍不得阿瑜，但总要给我留一些时间，你们总不能一天到晚腻在一起。”

宋瑜三两步上前来到他跟前，夺m.hetushu.com.com过明朗手中的蒲扇，末了她还觉得不解气，又踢了他的小腿一脚，之后拔腿便走。宋瑜走了几步，又觉得有事忘了做，连忙转身重回他跟前，仰着头，重重地从鼻子里出一口气：“哼！”

天气如此燥热，若是没有蒲扇，实在熬不过去。霍川不置可否，重新躺回榻上闭目养神，明朗几步便走远了。

明朗连忙表态：“小人再去另找一把。”

霍川今日无事，其实，之后几日他也没甚大事。盖因众人都知他才大婚，只消不是重要的事都可以往后推延。诚如霍菁菁说的那样，新婚燕尔，大家都能理解的。

她眯起眸子端看宋瑜圆润小巧的肩头，指着一处不怀好意地问：“阿瑜，这是什么？”

引枕虽缝制得柔软，但砸在身上也保不准会很疼，宋瑜不放心，不停地追问，直到她再三保证没大碍才作罢。

那是个十分和蔼亲切的老人，对霍菁菁和霍继诚这对兄妹尤其疼爱，嫡孙逝世对她打击多大也可想而知。她尚未从悲恸中缓过劲来时，便得知了霍川要回来的消息，一时间百感交集，她索性到法音寺静养去了。

再说下去宋瑜当真要成煮熟的虾子了，她举起榻上引枕往霍菁菁身上砸去：“快别说了！”

请封世子之位需要上奏天子，加上他身份特殊，办起事来总归不大容易。况且大越法律有规定，外室生子即便得到家族承认，最多只能获得极少一部分财产，并无继承爵位的资格。

他不咸不淡一句话惹得霍楚兰无地自容。他们本就没什么感情，再加上霍川的性子，是以他说起话来根本不考虑旁人感受。

霍川半张脸被阴影遮挡，他薄唇微微抿着，饶是如此都好看得令人心悸。身旁明朗不停地摇着蒲扇，额头上冒出一圈细密汗珠，他随手擦了一把抹在身上，继续老老实实地摇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