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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庭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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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二节

第十五章

第二节

秦让笑了笑,近前的人最清楚,正是因为之前大吵了一通,帝后的感情才愈发好了。这是个大坎儿,迈过去就是助了官家一臂之力,不但不罚,还要大大受赏。大钺的内侍升官不容易,从小黄门到高品都花了他近十年的工夫,愈往上愈艰难。如今可算当了供奉官,可见娶妻纳妾都在眼前了。圣人这一闹,成全了他们这些没指望的人,歪打正着,足以叫人感激涕零了。
太阳下山了,天边只剩淡淡的微光,巨大的失落笼罩住她,她有预感,也许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春渥拍拍她的背,温声道:“说不清就不说了,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我问你,喜欢官家么?”
她止住了眼泪,腼腆地点点头,“虽然他毛病很多。”
她点了点头,“高品来了,上回我在福宁宫中闹了一通,后来也不曾好好过问,官家可罚你?”
所谓的彤史是内闱女官,专管帝王燕幸之事。如果今上与贵妃有了那事,不等别人催促,贵妃自己也会着急要记档的。春渥应了,转身出去让人远远注意着,复回殿里,在她边上坐了下来。她心里烦躁,眉头紧蹙着,她轻轻撼了她一下,“躺一会儿便罢了,不能睡着。你这里松懈了,叫别人占了先机。”
秾华愣在那里,这算什么呢?问问她的心,只想把他接到身边。可是既然在贵妃阁中,她中途抢人,还不让持盈恨出个窟窿来!终归都不是没名没分的,她不能仗着皇后的身份欺压人。他醉中叫错了人,贵妃已经很难受了,她再出现,可就是有意与人结怨了。
真是一副小孩子心性,颠来倒去全是她的道理。春渥无奈笑道:“别任性,和*图*书做不做实打实的皇后,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人家留在你殿里,你深更半夜把人家轰出去,如今又来哭?”
秦让一叠声道是,“圣人最是大度,不过官家只是喝得有些过了,并不是真心要留在梁娘子处……”说着一顿,向上觑了眼,“臣适才听副都知说起,官家仰在榻上直找皇后,梁娘子当时甚为尴尬。圣人若是愿意,眼下便去宜圣阁相陪,也免得梁贵妃趁机钻了空子。”
她侧过来,深深叹了口气。
心烦意乱时,徐尚宫进来传话,说秦让在殿外求见。她忙应了声,“请秦高品进来。”
“只是云观怎么办?我怕他有不测。他如今必定不愿意听人劝了……”
春渥知道同她说不清,也就由得她闹。不过这回没有满床打滚,看来是真伤心。忙上去捧捧她的脸,“好孩子,退一步海阔天空。你还小,脾气来了控制不住,这么下去把官家送了别人,到时候可别后悔。”一壁说一壁拽她,“起来吧,装个偶遇,官家心疼你,你的眼泪对着他流,比一个人偷偷哭有用多了。”
崔竹筳蹙眉凝视她,“所以你要同今上好好相处,万一云观落到他手里,你至少还能替他求情。”
春渥见她这样只得来劝慰,“要学会忍让,你自己把人往外推,其他人可不是。大内多少娘子眼巴巴地盼着官家,谁得了机会愿意错过?”
春渥愣了下说:“不会的,官家政务忙,歇了午觉一定会回去的。”
秦让走了,她心里油煎似的难熬。喝醉了酒,酒能乱性。贵妃生得如花似玉,眼色好,又会来事,说不定现在药引子换成了别人,她成和*图*书药渣子了。
求情?这种事只怕悬得很,但无论如何也是退路,她呐呐应了,“那先生何时请辞?”
他眼里有冷冷的光,她怔忡看着他,半晌极慢地摇头,“我不想参与进去。”
秦让趋前两步道:“圣人可知官家歇在宜圣阁了?”
她拧着眉一笑,“禁中那么多娘子,都是名正言顺的,我凭什么控制官家幸谁?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去却万万去不得。你回宜圣阁吧,防着官家要指派你。”又吩咐阿茸赏他些东西,作为他高升的贺礼。
她气得捶榻,“不是我赶他走的,是他自己要走!”
这些她事先都想到了,只是一直混混沌沌,没有理出头绪来。经他再一点拨,霎时云开雾散了。
她思忖良久,还是摇了摇头,然而到底不放心,红着脸问:“官家……可曾……招贵妃……侍寝?”
春渥又气又好笑,“你自己的毛病也不少,还挑别人?如今他在贵妃阁中呢,你就这么远观?”
她怅然哦了一声,“官家不喜欢别人亲近,如今这毛病好了么?怎么对贵妃那么不拘呢?”
春渥只是打趣,她哭得愈发伤心了,一头栽进她怀里,口齿不清道:“娘,我遇上了很为难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
她低头嗯了声,“叫她们别跟着,只我们两个去。”
两两无话,师徒只是静坐着,崔竹筳到底叹了口气,“你现在的立场,叫云观知道了应该很伤心罢。失去江山,失去爱人,今上是大赢家。我若是他,早知道回来要面对这一切,倒不如在外漂泊一辈子。我同他也算有交情,但无论如何,我首先是你的先生,你幸福与否,才是我最关心的。和-图-书你先前说不想参与,我想这或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云观势单力孤,要想与今上对抗,只怕不那么容易。说不定到最后,还要走原来的老路。你是内闱中人,一切不与你相干,只要今上爱护你,你不会受到任何波及。听我的话,同今上不要有任何嫌隙,你在禁中的依靠只有他。别忘了,咫尺之遥还有一位乌戎公主,一旦贵妃得了宠幸,乌戎与大钺联手,不单云观性命堪忧,连绥国都有危险。”
她深深朝宜圣阁方向望了一眼,阁中宫人已经开始预备掌灯了。她抚抚手臂,才觉得周身凉起来,灰了心,便不值得等下去了。同春渥相互扶持着往回走,边走边道:“娘,他终究不是我的。”
她终归还是好面子,春渥道好,搀她出了庆宁宫。
“娘别说了,我头都疼了。”她揉了揉太阳穴,萎顿地倒回迎枕上。思量了下,悄声道,“着人打听,可有彤史去宜圣阁。”
她听了离座往亭外去,走了两步复回身叮嘱:“先生若有事,只管差黄门来涌金殿回我。”
日月交替,周身寒浸浸的。春渥眼见没了指望,嗒然道:“回去吧,别着凉。”
她脸色颓败,精心晕染的面脂都花了,站在苗圃前摇头,“再等一会儿。”
她手里的经卷落下来,卷轴砸在几上一声闷响。
她来天章阁不能空手而归,到阁内挑了两卷《楞严经》方返回庆宁宫。进宫门时春渥正指派人把熏香炉抬出去除灰,见她回来了趋步跟进殿里来。她把经放下,舒展大袖跽坐在窗下矮榻上,边翻边道:“时候差不多了,官家回福宁宫了么?”
秾华听了很高兴,“我唯恐给你招了祸端,这样好和-图-书,我也放心了。”
这下好了,果真是收势不住了……
她觉得委屈,掩着嘴细声啜泣,春渥倒心疼了,絮絮宽慰道:“好了好了,这两天变成水做的了,别哭坏了眼睛。你闷闷不乐,我们看着也不好过。这样罢,梳妆好了出去走走,官家要回福宁宫,我们在迎阳门上候着,总能遇上的。”
秦让呆了呆,“官家歇在后阁,只有梁娘子在里间侍奉……有没有侍寝,臣就不得而知了。”
秦让垂着两手入殿一揖,“与圣人请安。”
连春渥都觉得她别扭,可是她心里的苦处不能说出来。她原以为慢慢认了命,踏实过日子就会好起来,可是云观死而复生,看来注定不得太平了。
他颔首道好,“我的话切要记住,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今上是聪明人,不要刻意取悦,就当云观从来没有出现过。你同今上感情越深,对你自己越有利。即便辜负了郭太后的嘱托,至少保得绥国无虞,也算你尽了全力了。”
她对崔竹筳一向不疑,也相信崔先生是为她好。就如他说的,云观的事可以不去过问,绥国的事总有切身的利害关系。
“我?”他转眼看天章阁下巨大的匾额,“待尘埃落定了,是去是留自有论断。圣人来这里有阵子了,回去罢,坐得太久怕惹出闲话来。”
她出身不多高贵,但因她父亲家私巨万,她自小娇养,不落那些高门大户的千金下乘。她有她的骄傲,然而现在这份骄傲被击碎了,说再等一会儿,不过是绝望的执拗。春渥痛惜她,拢拢她的肩道:“罢了,万事不能强求。宫廷之中就是这样,你早些见识到,也不是什么坏事。”
先前正为这个烦恼,和*图*书听了又勾起伤心事来,只不好做在脸上,故作大度道:“原本就应当,梁娘子进宫三月余了,官家总不能一直不闻不问。况且乌戎使节要来访,官家亦有官家的难处。”
“我瞧你心里这么难受,何不照秦让说的去做?”春渥替她掖了掖薄被,“夫妻间,做什么要端着架子?我知道官家在乎你,你这样别扭,岂不叫他寒心?”
说自然不会说,恨必定会恨之入骨。若他借着酒劲做出什么来,现在去恐怕也晚了。万一弄出个捉奸的戏码,岂不把脸都丢尽了?
秦让道,“圣人放心,官家这毛病只与圣人在一起时有好转,别人跟前就算装出寻常样子来,背后也要难受半天。圣人是官家的药引子,”说着嘿嘿一笑,“自打上次圣人入偏殿书屋,臣就看出来了。所以圣人要是放心不下,就借着官家先前找圣人,到官家身边侍候着,梁贵妃也不能说什么。”
秦让笑道不曾,“官家不单未罚,还给臣升了两等,如今臣是内西头供奉官了,录押班也升了副都知,都是圣人给臣等的恩典。”
春渥答得有些迟疑,“安排在贵妃跟前的人传话回来,说官家多喝了两盏……中晌歇在宜圣阁了。”
“遇他做什么?”她掖着眼睛说,“他选择多得很,我一个挂名的皇后,不喜欢扔了就是了。”
不能直接去宜圣阁,便在花园里来回打转。秾华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心里牵挂着一个人,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从午后一直等到傍晚。
她想了想,果然下榻到镜前抿头去了。看自己气色不好,取了胭脂兑水化开,薄薄在颊上拍了一层。都收拾完了又犹豫起来,“若他在贵妃阁中过夜,那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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