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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庭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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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三节

第十五章

第三节

她那种犟脾气,使在相爱的人之间便是无尽的情趣。他心里暗暗欢喜,奇怪竟吃她这套。她撒娇任性都可以,只要没有二心,没有帮着外人算计他,他都愿意纵容。
她半闭着眼,脸上有傻傻的微笑,“生气。”
他皱了皱眉,“刚才还说爱我的。”
他们闹,把侍立的人吓得噤若寒蝉。今上那样傲气的人,谁敢同他有半个不字?皇后做得有些过了,若是雷霆震怒,接下来怕不好收场。
“爱你……”她微凉的手扣住他的后颈,没有迷乱,只是说,“我爱你。”
秋风吹得人瑟缩,皇后的嗓音哽咽,“以后不许你来涌金殿!”
他有些不敢确信,停下来审视她,“刚才说的话当真么?”
目下的状况叫人没法开导,春渥只得说:“历来就是这样,哪个皇帝没有三宫六院?皇后就像民间的当家主母,要大肚能容。现在不单要接纳其他嫔妃,将来可能还要教养她们的子女。”
他听后不语,隔了很久才道:“不要随意见官员,即便他是你的老师,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是君,他是臣,况且男女有别……我是没什么,唯恐言官说话。”
枯等半日,一片热诚都放凉了。今上在不在宜圣阁过夜她也不管了,这种事谁都阻止不了。派出去打探彤史的未有结果,他没从阁内出来,确实没办法记录。
他觉得不可理喻,“这禁庭都是我的,为什么不许我来这里?”
春渥慢慢点头,“有临幸就会有孩子,你是皇后,官家的孩子就是www.hetushu.com.com你的孩子。将来皇子和帝姬们都管你叫孃孃,管生母只叫姐姐。”
她听着,仿佛在听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当初她母亲进宫同样难罢,所经受的一切也许还不及她,却也这么过来了。
这世上从来没人敢说他假正经,他呆了呆,愤愤不平道:“口无遮拦!我何尝假正经了?秦让来给你通风报信,你为什么毫无反应?思来想去要成全你的贤后名声,过后又同我闹?”
她背过身坐在杌子上,半晌没有说话。心里气恼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在宜圣阁厮混到现在,她去天章阁见崔先生一面他却横加阻拦。想起自己今天下午受的一肚子委屈,想起夕阳下的无限凄凉,她就有些难以自控了。霍地站起来,毫不留情地将他往外推,“你走,不要你来我这里了。”
他被她推得立足不稳,连连倒退。要凭力气并不是抵挡不住她,只是不愿意同她较真罢了。她越推越来劲,直把他推出了涌金殿,他终于扒着门框不放,高声道:“你疯了么?这是要做什么?”
他小心翼翼亲吻,唇齿间酒气全无,只有甘草的芬芳。如今他也算摸着点门道了,像孩子发现了新玩意儿,勾勾绕绕,将她撩拨得气喘吁吁。下定了决心要套她两句话,可是她那么甜,努力了好多次,怎么都放不开。他以往觉得自己很有定力,结果遇见她就崩溃了,真是冤孽。可是他喜欢这样,他缺乏感知幸福的能力,就连击败m.hetushu.com.com云观,登上皇位,也仅仅是实现了一项计划,和做完太傅布置的课业没有两样。现在他爱上一个人,却有那么大的差异,仿佛从卤水里捞出来泡进糖罐子里,体验到一种全新的快乐。这些快乐全部得益于她,是她给他的恩赐。
她被他问傻了,灯下一双晶亮的眸子望向他,摄人魂魄。他的笑意渐渐转淡,托起她的脸,冒冒失失亲了上去。
他站在那里,眉目清冷,“皇后不也还未歇下么。”
提起这个就叫她觉得丢脸,是啊,一个皇后,像个弃妇似的在他必经的路上徘徊,空等半日,他却未曾出现。现在想想自己真是疯了,他去宜圣阁的事,宫中谁不知道?她偏在这个时候逛花园,一逛逛到天黑,禁中娘子背后不知怎么议论她呢!
“怎么不叫人通报一声?”她抚胸道,“官家还没就寝么?”
“我住着就是我的,你去别人那里。”她寒声道,“反正眼下不光认我了,自有别处可歇息。”
她咬着唇挣扎,外面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小小的个子,简直像条刚钓出水面的鱼,奋力反抗居然不大好对付。到最后不得不放下她,把她压在墙上,“还闹?”
“你在贵妃阁中一呆半天,都做了些什么?你怎么能睡她的床榻?让她服侍你?”她在他胸前点了点,“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有病症,不爱生人亲近,其实都是谎话,你是假正经对么?”
她说没什么,“先生与我讲经布道,他对佛学也有些研究。”
她简直和图书被他气死了,“你这样幼稚!叫我明着同贵妃争宠?让太后知道了,她怎么说?话到了别人嘴里,又怎么议论我?你就等着看那些言官弹劾我么?”
他听她嘟囔忍不住发笑,“我色|诱你了么?每常嫌我这不懂那不懂,我以为你经验老到,坐怀不乱呢……”说着再要去吻她,却被她撑住了两肩。
“她们的子女?”她黯然看她,“官家会和她们生孩子么?”
她讶然道:“是你命秦让来的么?你明知道我不能那么做,还拿这个来试探我?”
她堵住门,他往左她便往左,他往右她便往右。他无奈道:“皇后,我的酒劲还没过呢,别在大庭广众下失了体面。”
“你敢!”他声音沉沉的,铿锵有力,“如今我的话对你不管用了么?”
她扁了扁嘴,一副屈就的神情,“我也希望那些话能不当真……”一面鄙夷地转过头去,“竟靠色|诱,还好意思追问。”
阖上窗,仔细插好了楔子,回过身来,猛见身后站了个人,把她狠狠吓了一跳。
什么陌生人近不得身,都是拿来哄她的。如今不是跌进了温柔乡里,同贵妃纠缠到一处去了。可笑的是自己还把与帝王的感情当真,真傻得无药可救了。
在他看来那都不是问题,“我们两个好,这宫里谁不知道?你就是猖狂些也不要紧,有我呢!”
其实她从来不是个立场坚定的人,有时甚至连自己在想些什么都搞不清。譬如现在,明明打定主意不再理他的,可是当他出现,她第一时间便软化了。
www•hetushu•com•com他挣扎很久,嘴唇贴着她的。她在他怀里化成了一池春|水,他用力抱紧她,分开的间隙侬软问她,“今日等我了么?”
他还不忘粉饰太平,其实心里早就大大不满起来。不管崔竹筳是什么来路,她入禁庭,他亦相随,这种事传出去好听么?她还不自省,还要去见他,自己的身份大概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她低着头,灯火照着半边脸和脖颈,沐浴过后穿长衣,不像平时配中单,脖子里空荡荡的,有种伶仃的美。她不看他,心里也憋着气,低声道:“我去见老师,正大光明的,又不是夜奔,有什么可避讳?我不单今日去,明日还要还经,有两句经文不懂,要向先生讨教。”
她嗯了声,食髓知味,孩子气地凑上来,啄了他一下。
他有时候真的不可理喻,做出来的事根本同他大杀八方的威名不相匹配。她白了他一眼,“谁要同你好!”
外面冷,她穿着薄薄的长衣,为了堵他冻出病来怎么办?他硬往里闯,她气呼呼推他,整个身子都拿来抵抗。他正中下怀,一把将她抱起来,扛进了寝殿里。
他叹了口气,“我有点头晕,你容我进去。”
她被他按住了,动又动不得,挣又挣不开。起先真的很生气,然而他的气息包裹住她,一瞬居然忘了初衷,平静下来,觉得那样安全。
她急于辩白,忙说不是,“我只是闷得慌,想到处走走。先前去了天章阁,找崔先生讨了两卷经书。回来后仍旧觉得静不下来,便在花园里散步。”
所以她还是在乎的m.hetushu.com.com,否则不会在迎阳门前踟蹰那么久。其实他早知道,只是当时心里有气,狠下心不去见她罢了。如果忍得住,今夜也不该来,就应当晾着她,让她尝尝受冷落的滋味。可是最终没能成功,因为担心一夜过去她彻底放弃了他,怕得罪过了头,真的渐行渐远了。
他却不以为然,“没有我的授意,谁有胆子敢往外泄露我的消息?所以试出来了,证明你不在乎我。”
他愈发满意,在她唇上狠狠蹂躏,然后趁乱又问:“你爱我么?”
她的体面早就没了,他还来同她谈体面?她抽泣了两下,低声道:“官家把我这里当什么?是你喝醉了酒歇息的地方么?我是很有原则的,不叫你进就是不叫你进。”
她往后殿去,他负手缓步跟了过来,“我听说皇后这半日流连在花园里,皇后在等人么?”
他眯眼看她,“去见过崔竹筳?聊了些什么?”
他奖励式的回吻她,“生气了么?”
“真的讨厌么?”他暧昧地在她颈间嗅了嗅,“女人都喜欢说反话,其实皇后是爱我的,对不对?”
随意用了些饭,把人都打发走。正殿前后那么多窗户,她耐着性子一扇一扇去关。已经到了秋天,月光下的树木都有些萧瑟,风吹过去,干巴巴的生气全无。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和这些植被一样,繁盛了一春,已经到了凋谢的时候了。崔先生说得对,没有了云观,没有了今上,她在禁中什么都不是。
她无措地指了指窗户,“这就要睡了……”
她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我讨厌你,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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