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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天空是我的城

作者:纳兰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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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十年踪迹十年心 第二节

第六章 十年踪迹十年心

第二节

父母平时都忙,一个总在天上飞,一个总在各地演出,他都已经习惯了。可那一年,母亲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父亲却越来越少。然后他们就开始不停地吵架,甚至摔东西。
那一年他正上小学三年级,无心学习,总是抄唐潇潇的作业。
“比专业的还好!”聂舒岚舒心地微笑着,“还是儿子对我最好,就怕以后娶了媳妇忘了娘……”聂卓扬撇撇嘴:“妈你瞎担心什么呢?娶了媳妇,你应该是多了个女儿!”
次年,他跳了一级。
聂卓扬松开了手,站直身,一双黑眸瞬间变得幽深难测,似有暗流汹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和失落,目光紧紧锁住她的双眸,仿佛要看进她的心底里去。
“你的意思是以后都不用演戏了?”聂卓扬直直地瞪着她。唐潇潇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啊,以后不用那么麻烦你整天送花接送什么的了。”
“阿卓,你先出去。”他乖乖地退出病房,然后把耳朵贴上门缝。他听见母亲从牙缝里缓缓挤出一个“不”字:“不,我要他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那声音中透出的狠绝和森森寒气仿佛穿透门缝涌出来,让年少的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卓扬——”背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些小心翼翼。他回过头,看见父亲正站在身后。那个一直被他仰望的高大英俊的男人眼眶青黑、胡楂满腮,一向挺拔的背脊竟也有些佝偻了。短短几日像是老了十几岁,以往的意气风发不剩半分。
“您那么喜欢她,收她做干女儿得了。”聂卓扬打断她的话。聂舒岚扭头瞥了他一眼:“我倒是真想呢,可你忘了你外公当年的话吗?要收她做孙媳妇儿的。”聂卓扬继续按摩,头也不抬地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只是外公和魏家爷爷酒后的玩笑话而已。”
从此他成为所有后进生的榜样,也成了民航小学永远的神话。只有他自己知道,什么才是他的动力。他要快点长大,他要超越那个男人的一切!
那一年他的零花钱大多都用在偷偷地买碗买杯子上了。
他似乎还是原来的他,一个调皮捣蛋、爱恶作剧、笑起来阳光中透着些坏坏的小男生。可那年的期末考试,他从末等生跃居全班第一,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球。
车子爆炸起火,成了一堆废铁,人总算救了回来,但只剩下半条命:双腿骨折,肋骨断了四根,大面积烧伤,还有若干后遗症,将在她有生之年不停地折磨她的身体和心灵www•hetushu.com•com
“好了,好了,手酸了吧?”聂舒岚的话打断了聂卓扬的回忆。聂卓扬给母亲掖好被角,又扶她半坐起来按肩膀:“我这手法够专业吧?”
“难啊。”聂舒岚感叹,“现在的女孩子都被娇惯坏了,明理又孝顺的打着灯笼都难找。像小碧那样我看着长大,知根知底性情又好的女孩子太少见了……”
“那你自己呢?”聂卓扬打断她,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你有想过接下来你要怎么收场吗?”
“被刷下来啦。唉,如果能进决赛,刚好平安夜能在北京过,说不定还会下雪呢。过一个白色圣诞可是我从小的梦想啊!”唐潇潇颇有些遗憾地摇摇头,但马上又有些得意地勾起嘴角,“不过对于我这样一个刚工作两年多,放单还不到半年的五级管制员,能拿到这样的成绩,我已经非常满意了!所以……”
这条航线可是仅次于“北京—滨海”航线的热门航线,看来捷航这次真的遇到麻烦了。唐潇潇有些担忧地关闭了办公网页面,想了片刻,看向窗外。北风呼啸,这天气,可真不适合顶楼烧烤啊,还是去椰林海鲜城吃碳烧生蚝比较合适。唐潇潇订了个小包间,聂卓扬爽快应约,七点半准时推门进来,挟着一股冷风。他还是那么神采飞扬,嘴角勾着淡淡的笑,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聂机长,小半月不见,你又帅了啊。”唐潇潇笑嘻嘻地打招呼。“小辣椒,小半月不见,你这是嘴巴吃了糖还是抹了蜜啊?”聂卓扬利索地脱下外套坐下,眼珠一转,“哦,我知道了,你进决赛了?”
“孩子们不当真,大人们可都当真呢。”聂舒岚又看他一眼,“阿卓,你最近忙什么呢?听说总往塔台那边跑?”聂卓扬手下一顿:“我是去给空管讲课、开研讨会。跟他们搞好关系,总没错的。”
对于旅客擅自进入停机坪并冲击跑道事件的调查和处理,唐潇潇只注意到了最后一条:鉴于捷航公司对航班长时间延误处置不当,管理混乱,暂停捷远航空公司“滨海—济南—大连”的航线经营权。
“包间最低消费一千二呢,那得吃多少生蚝才够呀?再说,今天我高兴!”
“卓扬,你还太小,有些事,你不懂。”卓其远松开了手,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筋骨似的委顿下去,缓缓捂住脸,声音中有说不出的疲惫、内疚和悲伤,“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谢谢。”唐潇潇终于舀起那块海参https://m.hetushu.com.com,勾了勾嘴角,“你是说咱们俩呀?我这不是倾囊而出请你吃大餐吗?还有,你要我做件什么事?现在可以提了。”
唐潇潇犹自不觉,低头拿着筷子左戳右戳,随口道:“我?刚才不是说了,我竞赛的成绩还算不错,这样也就没人会说他闲话了,要知道当初可是他推荐我去参赛的。”
他似乎看到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父亲的指缝间流淌出来,他鄙夷地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去。父亲没再提起离婚的事,可他也没再叫过那男人一声“爸爸”。一个月后,卓其远从星航辞职。三个月后,聂舒岚出院,他们全家搬离了民航小区,他也转了学。半年后,捷远航空成立。
“跟你传绯闻的那个领导?”聂卓扬看着她,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什么绯闻,他可一向都洁身自好的,而且对太太对女儿不知多好!那是别有居心的人乱造谣……”唐潇潇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海参,滑溜溜的,怎么也夹不起来。“这么说,你想辟谣是为了他顺利升职,而不是为了你自己的清白?”聂卓扬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你胡说什么!”唐潇潇瞪着他,脸却更红了,左右看了一下,抬手扇了扇,“哎呀,这房间真热!遥控器去哪儿了?”聂卓扬的脸色更黑了几分,压抑着满腔的怒意,缓缓道:“潇潇,你之前喜欢林宇凡,他走了才几个月时间,你就喜欢上别人了?而且还是有妇之夫!”
唐潇潇每一次上班,都会有一束玫瑰花在静静地等待着她。只是聂卓扬的车子不再出现,而且他似乎很忙,休息的日子也不在民航小区。唐潇潇也忙,专心准备第二轮的竞赛。
聂卓扬记得那天他走进病房,看见母亲正抓着外公的手,泣不成声:“爸爸,我好后悔,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
“我领导的升职任命书下来了,咱们的计划大功告成!”唐潇潇兴高采烈地一拍手,又往他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两片三文鱼。聂卓扬停了筷子:“哪个领导?谁呀?”唐潇潇缩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
无论当年父女有过怎样的矛盾,毕竟是自己捧在手心养大的女儿,聂敬恒老泪纵横,咬牙道:“岚岚,你放心,我会让他再也开不了飞机,我会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生不如死!”
聂卓扬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站起来,伸长手臂,隔着小半个桌子m•hetushu•com•com就把她拽了过来。“乒乒乓乓!”
“我不是问这个!”聂卓扬气得拿起勺子扔到她碗里,“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用勺子!”
天真的他幻想着只要碗橱还是满满的,他们这个家就不会散。他甚至把父亲随口的一句话当了真,以为只要自己考了一百分,父亲就不会和母亲离婚……
“你可真看得开啊,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名声。”聂卓扬眯起眼,上下打量了她一遍,“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进入十二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就在陈凌升任副局长的任命正式下来的那一天,针对捷航事件的调查也有了结果。事件定性为机组人为责任,对当事机长暂扣驾照三个月,副机长暂扣驾照一个月,并建议捷航公司加强机组资源管理工作,提高机组特情处置能力。
她骤然失神,痴痴地望着他的眸子,在这双幽亮好看的眸子里,仿佛看到了她和她所有美好的回忆。只是转瞬间,她又记起了另一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美丽却冰冷。她心头猛地一惊,触电般地推开了他。
“所以你打算怎么谢我?”聂卓扬笑吟吟地看着她。唐潇潇抿唇一笑,伸手招来服务员,吩咐可以上菜了。大盘小碟鱼贯而上,不过片刻,桌上就摆满了各式海鲜。聂卓扬含笑看着唐潇潇:“我以为只是来吃碳烧生蚝呢,你下半个月还过不过了?”
“那你怎么跟你同事,还有你爸妈交待?”聂卓扬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就说我被甩了呗。”唐潇潇无所谓地一摊手,“反正在大家眼里我也是配不上什么白马王子的。”
“你不是!”他用力甩,却怎么也甩不开那只手,宽厚而有力的大手,曾经把他举到肩头,曾经手把手教会他许多事。他咬了咬嘴唇,大声喊,“你以后都不是我爸爸了!”这是个叛徒!背叛了家庭,还害妈妈差点没命!可妈妈为什么还要留下他?小小的他想不通,只有狠狠地瞪过去,眼睛通红。
唐潇潇夹了一个蒜茸蒸扇贝给他,然后一边啃着椒盐虾一边抬头看电视。此刻电视里正在演一部医疗剧,唐潇潇看了一会儿,“咯咯”直笑:“瞎编乱造,怎么可能卡到舌系带?乱演……”聂卓扬看了一眼电视,也笑了:“你知道舌系带在哪儿吗?”
“当然知道啊!”唐潇潇扭过头,冲他张开嘴,翘起舌头,指了指下面。她的嘴唇粉|嫩嫩的,嘟起来成个“O”型,大眼睛眨呀眨的,带着些小小的得意,一脸的娇憨。聂卓扬m.hetushu.com.com心头一荡,好不容易才保持了淡定,夹了块海参放到她碗里:“没进决赛还这么高兴,是涨工资了?”
她如何招架得住这样的目光,避开他的视线,抬手擦了擦嘴角,淡淡地笑了一下:“抱歉,真不该点蒜茸蒸扇贝的,味道浓了点。”聂卓扬张了张嘴,似乎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再一次被强吻,而且这回连舌系带都卡住了,该生气的好像应该是她吧?唐潇潇仰起头,眨眨眼,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聂卓扬挫败地闭了闭眼,转身拎起搭在椅背的外套,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开门而去。随着那“砰”的一声关门的重响,唐潇潇无力地坐回椅子上。“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每一个被珍藏的记忆里,都有一个不能忘记的人。花季离别,雨季重逢,他们已相隔三万英尺。本该远离,却一次次相遇,终难幸免,再见钟情。她该如何守住心防,还是再一次,任自己沉沦?
“那也是,飞行员要听管制员指挥,航空公司,也要靠空管局批准航线。”聂舒岚边说边观察聂卓扬的反应。聂卓扬听到这话并不意外,神情不喜无怒,只扶她重新躺好,淡淡地道:“您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走到沙发边,捡起了那本小说。白先勇的《谪仙记》,其实并不算通俗意义上的言情小说,讲述民国太子党几个贵族女子从繁荣走向衰败的天鹅绝唱。聂卓扬随手翻了翻后面几页,看到是悲剧结局,就又把书扔回到沙发上:“别看这个了,看电视吧。最近有几档新出的综艺节目都挺火的。”房间里响起欢快的歌声和此起彼伏的掌声与笑声,聂舒岚目光阴晴不定地看着关上的房门,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他看到母亲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然后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没有了泪,只剩下苍白的空洞,仿佛无底的深渊。她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你什么意思?再说我喜欢谁,你管得着吗?”唐潇潇猛地把手里的勺子扔到了桌上,胸口起伏着,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谁,你管得着吗?反正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
母亲一直不肯见父亲,他便也假装没听见,扬起头向前走。“卓扬!”卓其远拉住他的手,“我是你爸爸!”
“谁?”唐潇潇歪着头看他。屋里暖气足,她的双颊红扑扑的。“就你那绯闻领导!”聂卓扬磨了磨牙,微微眯起的眼睛带着猎豹般的危险气息,“领班主任?还是塔https://www.hetushu.com.com台主任?”
也就是在那一年,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年的这些事情都是聂卓扬长大后才陆陆续续从外公那里得知的。他四岁前是在云南老家由奶奶照顾的,只有些模糊的记忆,那时父母家是筒子楼里的单间,厨房厕所都是公用的。上幼儿园时他回了滨海,家里已经搬到两居室了,等到他小学三年级时,更是换成了现在这套三室两厅宽敞明亮的电梯楼。
唐潇潇仍低着头跟海参作斗争:“两者兼有吧。他可是我的伯乐!我能有现在的成绩,全靠他的赏识和鼓励。要是因为我的原因,他被人恶意抹黑,错过升职的机会,那我……”
可还是到了那个令他毕生难忘的雨夜。父亲不在家,母亲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大半夜开车去“捉奸”。终于,在暴雨滂沱中,人和车子一起失控了。
素来美丽优雅的母亲表情狰狞,疯子一般扑过去,在父亲的脸上留下长长的几道血痕。父亲不还手,沉着脸一言不发,拿起他的制服和帽子,摔门而去,只留下瘫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的母亲和躲在房门后又惊又怕的他。
“稀里哗啦!”无数碟碟碗碗被扫落到地上,唐潇潇“啊”地一声惊叫,尾音却被堵在了喉咙里。聂卓扬蛮横地将她搂住,嘴唇恶狠狠地压了下来。唐潇潇耳朵里“嗡”的一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要被他吸了出去,眼前发黑,大脑瞬间缺氧,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从嗓子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正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憋不过气的时候,聂卓扬突然松开了她。“你……”唐潇潇瘫坐在椅子上,难受得眼泪都快飚出来了,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大着舌头话也说不利索,只能用仅剩的一点力气瞪着他。“这回卡着舌系带了吧?”聂卓扬颇为解气地看着她,神情似笑非笑。唐潇潇这下连耳根都烧着了,又羞又气,谁知眼前人影晃动,随即两片柔软炽热的唇又覆了上来。这回他的动作格外轻柔和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细细地在她唇瓣上轻轻吮慢慢挑,辗转深吻。这是一个属于聂卓扬的吻,细腻而温情,缠绵而缱绻。唐潇潇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头昏脑涨,心脏都似乎不会跳了,睁大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等她的眼睛终于能聚焦了,便直直地对上一双幽黑的眸子,因为离得太近,那双如漆如墨的眸子好似要把她吸进去一般。
下一年,他考入了全市最好的中学滨海一中。
天鹅折翼,再也飞不起来了。聂舒岚同时失去了她热爱的事业和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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