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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思远对我说了那番话之后的晚上，我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幕我自己设想出来的情景，怎么努力都睡不着。

我咂咂嘴，没敢吭声，叶思远拿脑袋碰碰我的脑袋，笑着说：“我没事，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是挺敏感的，身子要发育了嘛，心眼儿就多。”

叶思远又问了我陈诺学费的事，我对他说，这件事我已经下定决心，和爸爸达成共识。家里的条件不足以供小笨蛋读贵族中学，就算他短时间内会有些想不通，时间久了他一定会明白我们的苦心。

“嗯嗯。”我用力点头。

叶思远的语气非常非常冷静，冷静得令我身上发毛。我在心里嘀咕：发生了这样的事，叶思禾心里肯定不好受，他那时才十五岁，有这样的反应和行为，也都正常啊。叶思远究竟在纠结什么呢？

他缓缓地开口：“然后？我大婶娘说：‘我们家思禾早就知道那东西的威力的，一年前，他学校还有个小孩爬墙碰了变压器，被打掉了左小臂呢。’”

“小桔，小桔！你怎么了？醒醒，小桔！”

我做过一个梦，梦到我坐着时光机来到了叶思远十一岁生日那一天，在那片空地上，小思远正要往墙上爬，我一下子就冲过去，一把把他捞了下来。

“思远……”我鼓足勇气，看着他，“你能不能告诉我，在你受伤那会儿，究竟发生了ｗwｗ•ｈｅｔｕshｕ•coｍ•cｏｍ什么事？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

“你又做噩梦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凑过来把脑袋搁在我的肩窝处，“早知道你会这样，我一定什么都不和你说。”

他宁可我一直把他的受伤当成意外事故，也不愿让我知道这也许是他亲人的故意为之。叶思远自己也说过，他放不下；他还说过，从手没有的那一天起，他就很难再相信别人了。

在这样的无可奈何中，叶思远逐渐长大，他学会了把眼泪咽下，开始积极又与众不同的另类人生。

“不要！不要爬！叶思远！不要爬！”我大声地喊。

我不知道他是否得到过答案，只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

“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我大概和你讲一下。”

我能明白，却不敢相信。

我蒙了，像被万箭穿心。

“叶思禾他，是故意的。”叶思远盯着我，幽幽地为这场谈话做了结尾。

“嗯。”我抬眼瞅瞅他，“他说，是夏书意那儿的关系，他说，他帮我，是为了你。”

我不明白叶思禾的动机，想不通，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他是个善良又坚强的人，他把这份痛藏在心里，努力让我看到他阳光灿烂、优秀美好的一面，不想让某些黑暗的东西，污浊我的心。

他一笑：“我十三岁https://www.hetushu.com.com的时候也老是哭。”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很认真地对他说：“思远，这次我能没事，不光是应鹤鸣帮了忙，也许还有……叶思禾的功劳。”

叶思远突然闭了嘴。

“咦？为什么？”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果然，叶思远唇边勾起了一抹苦笑。

我们是那么渺小，面对那些丑陋、邪恶、不公、颠倒是非、黑白混沌，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我睁开眼睛，浑身虚脱，发现自己紧紧地搂着叶思远的身体，面前是他担忧又惊讶的面容。

“小桔，你该明白，这些事都意味着什么吧？”

“然后呢？”我着急地问他。

“……”

“后来，就在我做了截肢手术的第五天，我大婶娘来了医院。”说到这儿，叶思远的表情终于起了一点变化，他浓眉微蹙，眼神里透出痛苦的气息。

“我知道了，思远。”我抱了下他，心里很感动很感动，我顾虑的东西，叶思远都懂。我想，我真的要学会再打开一些自己的心门，把更真实的自己呈现在叶思远面前。

“小桔。”叶思远盯着我的眼睛，“你真的想知道吗？”

“那我可以向你保证！小笨蛋同学就是个特不坚强的人，他还老哭鼻子呢！”

叶思远转头看我，轻轻一笑，说：“就是这么回事，我大婶娘说这些话的时候和*图*书，我伤口疼得很，根本睡不着，所以，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叹了口气，抿了抿唇对我说：“小桔，我不会怪你，我只是希望你能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瞒着我。我是你的男朋友，你碰到的困难和苦恼，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解决，我不希望自己像个傻瓜一样，你明明已经心烦意乱，我却一无所知。”

叶思远看着我，眼神里透着一股不确定，他重复了一遍：“叶思禾？”

那个十五岁的少年，故意让自己最小的弟弟爬上墙，去捡那个离变压器很近的羽毛球。叶思禾是几个孩子中的老大，他明明知道变压器的厉害，不管是通过物理知识还是身边的现实案例，他都懂。而那时候的叶思远，真正只是一个毛头小孩，也许他还很崇拜叶思禾，很听他的话，面对着他的命令，小小的叶思远一点也没多想，就利索地爬上了墙。

“她看到我已经没了手臂，立刻就大哭起来，那场景，我记得非常非常清晰。然后，她抓住我妈妈的胳膊，说：‘你是怎么教小孩带小孩的？亏你以前还老说叶惠琴没有照顾好秦理害他终身残疾，你自己现在不也一样？你平时是怎么教思远的？怎么都不告诉他变压器是个很危险的东西！千万不能走近不能去碰！’”

在他身边，只剩下了那两和图书截永远空软的衣袖。

“后来发生的事，我是听我妈和我小姑说的，我已经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据说……叶思禾跪在地上，哭得快要昏过去，他打着自己的耳光，抱着我爷爷和我爸爸的腿，求大人们原谅他。他说是他不好，没有照顾好我，他说他不知道变压器有这么厉害，他害了我，他愿意把他的双手赔给我。”

“因为……叶思禾说，虽然你一直没把他当哥，但是他一直把你当弟弟的。我听了这话觉得特不舒服，好像你和他关系不好，还是你的错一样。”

“什么？”

我不能设想那个场景，叶思远的小身体像片叶子一样从墙头飘落下来，刹那间穿过他身体的强大电流侵蚀了他的肢体，眨眼之间，命运改变。

这时候我才明白，叶思远为什么一直不对我说这些，他知道，我会为他心痛、为他难过、为他恨！他不想让我的心，再经历一遍他经历了十几年的心酸委屈。

叶思远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也不一定的，如果人足够坚强，不会那么轻易被环境改变。”

叶思远靠着沙发椅背，我有些紧张地望着他，他做了个小小的深呼吸，终于开口：“那一天，我们几个小孩在打羽毛球，叶思禾把球打到了墙上，他喊我去捡。羽毛球离变压器很近，我爬上去时，脚滑了一下，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为了我？https://www.hetushu.com.com”

我相信这些年来，他也曾经在心里向着某个莫名的世界问过为什么；他也许会躲在没人的山头哭得声嘶力竭；也许会迎着风一边奔跑一边呐喊；也许会站在远处默默地看同龄人恣意游戏；也许会像我现在一样，在每一个午夜被噩梦纠缠，猛然惊醒。

“小桔，为什么这么说？”

这和我听过的版本没什么不同，我搂着叶思远的腰，等待着他说下去。

“她刚从外地旅游回来，是第一次来医院看我，一个人。”叶思远突然冷笑了一下，“小桔，你能猜到她见到我后，对我妈妈说了什么吗？”

跟着叶思远回家后，我与他坦诚地交流了对“照片帖”事件的看法，我再次郑重地向他道了歉，祈求他的原谅。

直到——我因为叶思禾的话怀疑到叶妈妈，才触到了叶思远心底的那根弦。

我赖在叶思远身上对他说着我的想法：“你想啊，小笨蛋真的进了那外语学校，身边都是些有钱同学，人家吃的穿的玩的样样比他好，小笨蛋啥也没有，他才十三岁呢，保不准思想就变了，到时候我们怎么扳都扳不回来，那就完蛋了。”

我恨叶思禾，我恨他！恨得心里滴血，恨得脑袋里涌起了邪恶的念头——我恨不得杀了他，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我想要砍断他的双臂，让他尝尝这痛苦的滋味！让他知道，叶思远的这十一年，是如何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