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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葵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我挑起他的下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白夜，你最好一件一件地解释清楚。说错一个字，你死定了。”

“恭迎尊主回宫！”

白葵拾起发钗，神态冷漠地退到了一边。

生米煮成熟饭，难道我和白夜还不够熟饭吗？

那是一个粗糙的小瓷瓶，只有拇指那么大，一看之下极为不起眼。但千雪却很慎重地交到了我手中，仿佛那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我终于知道白夜承受着多大的痛楚，正因为这样，我不能坐视不管。我抱起属于我的身体，艰难地挪向门口，每走一步，毛孔里都在往外渗透汗珠。我最后咬紧牙关，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疏离的笑容。

“你走吧，你留下只会给我添麻烦。”白夜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我头晕目眩地望着地宫里的一切，忽然很想临阵脱逃。幸而千雪善解人意，见我脸色不妙，扬手命人回避，把我送入了卧房休息。

“对不起，尊主，是我僭越了。我去车外透透气，若有需要，我再进来。”

我呼吸着地宫冷冰冰的空气，直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但究竟哪里相似，却又说不出来。我打发走了千雪和白葵，浑身脱力般松了松衣领，明明没有怎么样，可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我把白夜轻轻地放到了床上，解开他的昏穴，转身去取热水。

我低下头去，在他失去了血色的唇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沙哑道：“我想嫁给你，是真的。”

“主人……”

我把白夜的神态学得太过了，以至于激起了她的满腔怒火：“你敢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决定，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和我回幻宗请罪，说不定白樱姐姐心一软，会留你一条活路！”

千雪声音都打战了，她满怀希冀地盯着我，我想了想，收了那个瓷瓶，没有喝。她的目光顿时暗淡了下去。

三川水的毒性在体内游走，不光是肉身，连魂魄都要被灼透。

和-图-书“恭迎尊主回宫！”

从长明客栈出来的时候，我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说这话的同时，我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了他颈上的穴道，重重地按了下去，他没有任何反抗，合上眼睛，陷入了昏睡。

发表着如同遗言一样的言论，我喉头一热，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到了白夜的脸上。

望着白葵的背影，我不禁在心里感慨，林子大了什么鸟事都有，一个个盲目崇拜，就像被洗脑了一样，还是我们密宗的师兄妹们相亲相爱，奸|情满满啊。

可是，眼睛依旧模糊。

我知道这一次白夜不是开玩笑。

这种情形下，白夜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

“到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地盘了，就是白樱来了，也叫她有去无回！”

“小葵葵，听说你一直在找我，怎么，这么快就想我了吗？”

我抱着白夜和小狐狸穿过旋涡，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鬼气森森的宫殿，檐牙高啄，笼罩在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之下，古旧的宫门前，一排烛火骤然点亮，两列青衣男子鱼贯而出，在烛火的牵引下让开一条过道。

我徒手接住那把剑，蛮横地一拧，软剑在我手里碎成了细末。这一招拼尽我全身力气，旨在震慑敌人，顾不上右手鲜血如注，面上笑意不改。

我嗤笑，对他打发无知少女的言辞不予置评，笑够了，忽然上前一步，从后面抱住他，他猝不及防，一个没稳住，两个人一起摔在了门后面。

长生水……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千雪的意思是，这瓶水原本是该给我喝的，可我又没有中三川引，为什么要喝它？

那名男子带着他的部下就要迎面而上，白葵喝道：“住手！你是堂主还是我是堂主？”

我抱着在我身体里昏睡的白夜，本就不是出来打架的，可是，这个变故，也来得太出人意料了。

水珠沿着下巴流到锁骨上的那一瞬间，我清醒了不少。

叫骂声还在继续，伴和_图_书随着千雪凄厉的哭喊，这个平日里牙尖嘴利风采飞扬的小丫头，此刻正哭着说：“主人，不要抛弃我，求你带我一起走。”

“纪梨。”白夜嘴角动了动，每次他想和我认真说话，都会连名带姓地叫我。

虽不及伏羲琴，但千雪的琴音，蕴含着数重醇厚清香的灵气，颇有治愈之效。只是，这闲适超然的曲调，竟是《园有桃》——

千雪不安地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千雪这次出来，偷偷地藏了一小瓶长生水……小梨儿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不如……”

我长舒一口气，没想到真的能得逞，这个笨蛋，竟然没有提防我。

他从一开始，就让我置身事外，幻宗舞堂的杀手追了过来，他只想和我划清界限。可是，白夜啊白夜，千算万算，你都没有把我的感情算进去，我该高兴还是悲哀？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热血冲动，不计后果的人？我会分不清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不知我者，谓我多变而无情，是对是错，如何处之？心中烦闷，谁人懂我？谁人懂我，何必挂心！

这样的场景多熟悉啊，生死关头，互相依偎，秉承死是死道友的原则，疯狂地给对方下绊，舍己为人的话，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见我敛着目光不说话，千雪看了一眼我右手边的白葵，冷笑了一声，贴在我耳边悄声道：“我们虽然把天音山庄让给了樱姐，但追随主人的死士都在地宫待命，只是不知道这个葵堂主……”

想起那天他在梅树下和我说的话，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鬓角，微微一笑：“我不是说了吗，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更想看着你。”

我闭上眼道：“千雪，弹琴给我听吧。”

“你在素妗和我之间选择了我，我很高兴；你在上官妙人和我之间选择了我，我很高兴；你在白樱和我之间选择了我，我很高兴……我虽然很讨厌那些女人，但我知道你为了我，都放hetushu.com.com弃了。不管我对你有多少怨气，只要你一出现，我就原谅你了。”

白葵脸一阴，一鞭子敲在千雪身上：“放肆！”

“可是……”

千雪果然点头道：“她若是知道了真相，肯定又要大闹一场。等生米煮成熟饭，断了她的念想，她便只能一心一意地跟着主人了。”

我的手抵在她软绵绵的胸部上，心道，这小东西和白夜是一伙的。送上门来的猎物，我怎么会熟视无睹？

车驾行了一天一夜，终于行至所谓的地宫。

谁知白葵没有躲闪，直直地撞在了我的掌风上，她的剑却在我眼前停了下来，没有往前分毫！

说着他手中的软剑一撇，游龙一般朝我飞来。

我转过脸去，迎上了白夜黑黢黢的目光。

正当我还在思考怎么和她交涉，才能换得解药之时，白葵竟然不给机会，拔了旁边一人的剑，旋风一般刺向我。这一剑迅猛至极，诡异的是，没有一星半点的杀意，我随意一出掌，便能把她掀开。

“弦音，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其实这几天我很高兴？”

千雪被我眼里的寒意一慑，随即甜甜地笑道：“谋划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成功，主人舍得，我可舍不得。”

我瞟了瞟在软榻上沉睡的白夜，道：“我把她打昏的，封了灵力和内力，有些事情她还是不必知道的好。”

我站着没有走。

听到头顶上有细微的响动，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房梁。很好，不仅门外，房梁上，窗户下，也都是幻宗的人。在命案现场这么明目张胆地追击，官府却不过问，我总算是见识到了白家人在北方的势力。

离魂灯是一件真正的宝器，世人只道拥有了它，可以魂魄离体，自由穿行阴阳界，其实它还有另一个用处，那就是，互换灵魂。

然而，假作真时真亦假，连我都想不通，我怎么能急中生智，想出那样的告白，只觉得一口气说完，非但不别扭，还如释重负，格外畅快。

不过是试探之ｈｅtｕsｈu•ｃｏm.com语。

她拔下发钗，就要割腕，我手指略略一扣，把那支锋利的发钗打飞，不耐烦道：“吵死了，都闭嘴。”

白葵似乎察觉到了千雪在质疑自己，翻身跪在我脚下，惶恐道：“葵誓死追随夜尊主，绝无反心！这次带领舞堂追缉尊主，是迫于形势，倘若尊主落到了音堂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很好奇白夜究竟怎么大逆不道了，可眼下不是聊天说闲话的时机。我转了转眼珠，声音不大，却有着白弦音独特的阴狠：“放开千雪，我怜香惜玉，给你们一条活路。”

千雪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辆独角兽车驾，宽敞舒适，车内能容七八人，铺盖器皿，应有尽有，甚至还能煎药煮茶。一名我从来没见过的幻宗弟子在前方驱车，他一声口哨，三头独角兽立刻拉着车往东疾行，一路铃音飘洒，案上的茶水却纹丝不动，没有泼出来半滴。

“是啊，舍不得呢。”

“主人，小梨子还好吧？”千雪冷不防问了这么一句。

千雪绵软的嗓音丝丝入扣，她的歌声，没有凄凉的诘问，有的只是冷漠和不屑。我忍不住去想，是这样吗，我从来都没有弄懂过白夜，所以他也不屑于和我解释？

“我是真的迟钝。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能感觉到，只要我遇到危险，你就一定会出现，我以为那是巧合，后来我知道了，你一直在我身边。”

然后，我伸手沾了沾嘴角的血珠，淡淡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过三川引。”我心里凄凉，却没有忘记我和白夜交换身体的初衷——不管他有多么疯狂、多么令人发指的计划，我都要替他解开忘川之毒，哪怕是向白樱屈服。

千雪道：“好哇，既然你这么忠心，那就以血立誓，如果你背叛主人，就天打雷劈，永堕阿鼻。”

白葵冲我眨了眨眼，顺势倒向我。

“没有三川引的解药，他还能从我手里逃掉？”白葵打断他道，“白夜，你忘恩负义，其心可诛，如果顽抗到底，我现在和-图-书就杀了你，免得别人惦记！”

我立刻夺了她的剑，横在她脖子上，对那些蠢蠢欲动的幻宗弟子道：“不想她死，就放人。”

“恭迎尊主回宫！”

他可真是不辞辛苦地算计我啊。我对他那么重要，我一点也不感动，我只觉得心寒。我瞪着那张安详的睡颜，发自内心地说：“有的时候，我恨不得掐死她。”

“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园有棘，其实之食。心之忧矣，聊以行国。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灯芯熄灭，那一刻，我成了白夜，白夜成了我。

他瞪大眼睛，呆滞地望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主人，你吩咐的事情千雪已经办好了，白允和白芙守在地宫炼化，没有你的口谕，任何人不得靠近，只是合适的材料还差那么一点。”千雪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但我大概明白了，表面上白夜被白樱追得走投无路，实际上他有自己的安排，只是，他处心积虑做这些，为了什么？

他说他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何尝不是？

白葵身后的一名男子愤然道：“小葵，杀了他！师姐说过，他有胆叛出幻宗，我们就不必念旧情！”

千雪冲着白葵笑了笑，徒手划了一道符，一个黑色的旋涡顿时凝滞在了半空中。

我深深地凝望着自己的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竟有几分清丽可人。

“这几年我一直在想，和你在一起，到底应不应该。我计较得太狠，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分，但是我没办法，弦音，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我拉不下脸来说，其实……其实……”

我擦掉腮边的眼泪，取出离魂灯，飞快地在手腕上割了一道口子，念动咒语。不一会儿，一股阴寒的气流在我和白夜之间涌动，我知道，我成功了。